中國當代文學史上,20世紀50-70年代是紅色文學,80年代是詩人的年代,或者說,是理想主義者的年代。史鐵生先生在80年代開始創作,當90年代開始,文學開始平庸化,開始描寫凡人凡事時,史鐵生先生依然堅持富有哲理的寫作。

《我與地壇》

1. 我在這園子里坐著,園神成年累月地對我說:孩子,這不是別的,這是你的罪孽和福祉。

村上春樹的《且聽風吟》中有這麼一句話,「一個人呆著不動,就聽見很多人很多人來找我搭話……熟人,陌生人,爸爸,媽媽,學校的老師,各種各樣的人。」一個人時,周圍只剩下回憶。有時候會驚詫,自己的所經歷的人生,就像是一本寫好的劇本。不知道為什麼,我漸漸越來越相信所謂命運了,儘管我並不了解它。我慢慢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可我也不知道「天意」是什麼。於是,在夜深人靜時,就告訴自己,「人生觀解決不了的問題,交給宇宙觀去解決」。就像史鐵生先生說的「這不是別的都,這是你的罪孽和福祉。」

2. 要是有些事我沒說,地壇,你別以為是我忘了,我什麼也沒忘,但是有些事只適合收藏。不能說,也不能想,卻又不能忘。它們不能變成語言,它們無法變成語言,一旦變成語言就不再是它們了。它們是一片朦朧的溫馨與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與絕望,它們的領地只有兩處:心與墳墓。比如說郵票,有些是用於寄信的,有些僅僅是為了收藏。

《務虛筆記》中提到一個「美麗的位置」,史鐵生先生說,有些東西啊,得不到,也想不得,他只適合放在一個「美麗的位置」,一個不至於遺忘,也不至於折磨自己的位置。

3. 流行歌曲的起源也應該是這樣——唱平常人的平常心,唱平常人的那些平常的牽念,喜怒哀樂都是真的、刻骨銘心的、魂牽夢縈的,珍藏的也好,坦率的也好,都是心靈的作用,而不是喉嚨的集市。

我記得剛上大學那時候,高分是為了有選擇。但因為分不夠高,選擇的學校也有限。總之感覺離夢想又遠了一步,當時聽高中時常聽的熱心歌曲,就覺得很難受。現在都淡了,畢竟嚮往的,不一定適合自己,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就好。

4. 那時的日子好像過得特別飽滿、色彩斑斕,彷彿一條充盈的溪水,顧自歡欣地流淌,絕不以為夢想與實際會有什麼區別。

也許正是因為夢想永遠也追不到了,才有了「夢想」這個詞。就像幸福的人永遠不會問怎樣才算幸福這一類的問題。

《務虛筆記》

1.我們是否曾經相遇過呢?好吧你說沒有,但那很可能是因為我們忘記了,或者不曾覺察,忘記和不曾覺察的事等於從未發生。

想起一句話,「在大街上偶然遇到的某個人人,可能是別人做夢都想見面的人。」遇見即是緣分,且行且珍惜。

2.我們是否曾經相遇過呢?好吧你說沒有,但那很可能是因為我們忘記了,或者不曾覺察,忘記和不曾覺察的事等於從未發生。

3.你不特意去想一想的話你會以為幾十年中一直就是那一群,白的、灰的、褐色的,飛著、叫著、活著,一直就是這樣,一直都是它們,永遠都是那一群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可事實上它們已經生死相繼了若干次,生死相繼了數萬年。

4.沒法證明絕對的虛無是存在的,不是嗎?沒法證明絕對的無可以有,況且這不是人的智力的過錯。

5.那智慧的老人他說:我們叫做開始的往往就是結束/而宣告結束也就是著手開始。/終點是我們出發的地方。那個從童年走過來的老人,他說:如果你到這裡來,/不論走哪條路,從哪裡出發,/那都是一樣/……/激怒的靈魂從錯誤走向錯誤/除非得到煉火的匡救,因為像一個舞蹈家/你必然要隨著節拍向那兒「跳去」。這個老人,他一向年輕。是誰想出這種折磨的呢?他說:是愛。

6.「在還沒有你的時候這個世界已經存在了很久」——這不過是在有了我的時候我所聽到的一個傳說。「在沒有了你的時候這個世界還要存在很久」——這不過是在還有我的時候我被要求接受的一種猜想。

7.往事,過去的生活,分為兩種:一種是未被意識到的,它們都已無影無蹤,甚至談論它們都已不再可能。另一種被意識到的生活才是真正存在的,才被保存下來成為意義的載體。

8.一切被意識到的生活都是被意識改造過的,它們只是作為意義的載體才是真實的,而意義乃是現在的賦予。

9.有過一個著名的悖論:

下面這句話是對的

上面這句話是錯的

現在又有了另一個毫不遜色的悖論:

我是我的印象的一部分

而我的全部印象才是我

10.生命本身的密碼。很可能,這顆星球上的一切夢想,都是由於生命本身的密碼……

11.若再把那同情和搖頭轉換為對堅強與樂觀、無私與奉獻的千倍萬倍的讚許,便是一個人渴望愛而又不敢愛、指望死卻又不能去死的可靠處境了……

12.問題,很可能,在提出的時候,答案已經存在。

13.那困惑之深,倘不走向瘋狂,就勢必走向與日俱增的茫然。

14.正是黎明前最寂靜的時候,低語和輕喘,細碎又沉重。

15.一個人不想再活下去,有哪條法律規定過他該怎麼做嗎?

每次處在崩潰邊緣的時候,或者是感到無奈的時候,總能想到先生的一句話,「試著活下去。」

16.遠遠近近的蟬鳴開始響亮。老人們在蟬歌中回首往事,年輕人興奮地走出家門為昨夜的好夢去奔波一生。

17.在O的遺書上只有寫給畫家的一句話,仍是她在最後的幾天里唯一強調的那句話:在這世界上我只愛你,要是我有力量再愛一回,我還是要選擇你。

18.我有過類似的體驗:一種情景,或者一種感覺,彷彿曾經有過,發生過或者經歷過,但是想不起由來,甚至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見過的,但無疑又是多麼熟悉。這怎麼解釋呢?也許是前世所見?但更可能是一個久已忘懷了的夢,一個從開始就沒有記住的夢,或者是一個白日夢——未來,在你的心中的造化。但那夢景變成情緒瀰漫在心靈中而沒有留在大腦里,憑智力很難把它找回來。

19.愛情不是法律,對,不是。愛情不是良心,對,至少不是由良心開始和由良心決定的。愛情不僅僅是生理的快樂,對,不僅僅是那種事。那麼,愛情也不是愛護的感情嗎?不是。至少不全是。主要不是。從根本上說,不是。否則,愛情的對象就可以是很多人了。愛護的感情,加上性慾,就是了嗎?當然不,至少那絕不是一個加法的問題。那麼到底是什麼呢?

20.開始於那美麗樓房中一間寬綽得甚至有些空曠的屋子,午後的太陽透過落地窗一方一方平整地斜鋪在地板上,碰到牆根兒彎上去豎起來,牆壁是冬日天空一般的淺藍,陽光在那兒變成空濛的綠色,然後在即將消失的剎那變成淡淡的紫紅。一切都開始於他此生此世頭一回獨自去找一個朋友,一個同他一般年齡的女孩兒——一個也是九歲的女人。

21.你推開了這個門而沒有推開那個門,要是你推開的不是這個門而是那個門,走進去,結果就會大不一樣。

22.虛無從世界為我準備的那個網結上開始消散,世界從虛無由之消散的那個網結上開始拓展,拓展出我的盼望,或者隨著我的盼望拓展……

23.我等你,直到垂暮之年/野草有了/一百代子孫,那條長椅上仍然/空留著一個位置/……

24.詩人說:一個幸福的位置,其實就因為它是一個美麗的位置。

美麗的位置?

對了,那必不能是一個從赤誠相見退回到彬彬有禮的位置。

一個美麗的位置?

對了,那必不能是一個心血枯焦卻被輕描淡寫的位置。

25.女主人公:「你為什麼愛我?」/男主人公:「就因為我愛你。」/女主人公:「很好,你的理由非常充足。」

26.悲劇,都是好人與好人之間的事。

27.也許從來就有這樣一個秘訣:咒語由被施咒的人自己說出來,就是解除咒語的方法。

28.世間的話不都是為了說的。

29.那是我的又一個生日。在那一刻我的理性出生,從那一刻開始我的感覺同理性分開;從那情景中還出生了我的盼望,我將知道我的歡愉和我的凄哀,我將知道,我為什麼歡愉和我為什麼凄哀。而我的另一些生日還沒有到來。

30.我從虛無中出生,同時世界從虛無中顯現。我分分秒秒地長大,世界分分秒秒地拓展。是我成長著的感覺和理性鑲嵌進擴展著的世界之中呢?還是擴展著的世界攪拌在我成長著的感覺和理性之中?反正都一樣,相依為命。

31.一個人總有一天會發現自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32.所有可敬可愛的女人,她們應該來自南方又回到南方,她們由那塊魅人的水土生成又化入那塊水土的神秘,使北方的男人皓首窮夢翹望終生。

33.爺爺從來不提起叔叔,不說明爺爺已經把他忘記了,恰恰相反,說明他把他記得非常深。

34.那海一樣山一樣如浪如風無邊無際的黃花,開得樸素、明朗,安逸卻又瘋狂。

35.少年詩人靈機一動:「別處的醬油是用豆子做的,這兒的是用糖做的。」

36.詩人一跑起來,我發現他就是朝著少女T的方向。

37.悵然若失,是少年皈依真理的時刻。

38.詩人L沉默不語。很久很久之後他忽然問道:「可是為什麼,性,會是羞恥的呢?」

39.熟人有一種危險,陌生倒可以安全,這確實有點兒滑稽。

40.詩人相信,愛,需要全部的真誠,不能有絲毫隱瞞,他不懂得白紙黑字的危險,他還不懂得詩的危險。

41.歷史在行進的時候並不被發現,在被發現的時候已被重組。

42.他可能錯在很多地方,但他沒有錯在良心上,這就夠了。

43.看見他們就想起你,看見你就忘記了他們。

44.她說:「兩個人,可能只有一次相遇的機會,也可能一次都沒有。」

45.離開,那過程必定很複雜,但結果總是很簡單。

46.他不再注意別的女人,一心只想著一個姑娘。走在街上,他甚至分辨不出男人和女人,只能分辨出人山人海之中並沒有他要找的那個人。

47.真正的恐懼,是對恐懼的恐懼。

48.現實是一種時時需要小心謹慎的夢境,夢境呢,則是一種處處可以放心大膽的現實。

49.夢想意味著創造,是承認人的自由,而夢境意味著逃避,是承認自己的無能。

50.未來,只是一場漫長的彌留。

51.可以盼望一個人從遙遠的地方回來,但是可以盼望一個人從漫長的昨天里回來嗎?

52.HJ說:「不愛而被愛,和愛而不被愛,我寧願要後者。」T問:「就沒有愛而且被愛的嗎?」HJ回答:「那可不是人人都能碰上的福氣。」

53.這很像是一個笑話但這是一種現實:一些人放棄了當初的信仰坦然投奔了另一種生活,樂不思歸,剩一個往日的叛徒在葵花林里默默堅守當初的信仰,年年月月甚或日日夜夜,都在為當年的怯弱而贖罪。

54.幸福千篇一律,災難各有千秋。

55.人的本性傾向福音。但人根本的處境是苦難,或者是殘疾。

56.你被他人識別被他人評價,從而你才感到了存在,你才存在了。你,我,他,都是這樣。

57.隨遇而安,沒有夢想,無需問愛情是什麼,不必受那份折磨。

58.無論可賀還是可悲,事實是,愛情可以有第二次,十六歲或者二十八歲卻不可能有第二次。

59.「對了,愛情。愛情也是這樣,得是崇拜,崇拜和……和……」

「征服。」O說,聲音顯得過於平板。

60.平等是一種理想,你不必要求那一定得是事實。

61.博愛可能是我們的理想,它的可望而不可即有時候會讓我們覺得活得荒唐。

62.愛情的根本願望就是,在陌生的人山人海中尋找一種自由的盟約。

63.如果上帝不允許一個人把他的夢統統忘得乾淨,就讓夢停留在最美麗的位置……所謂最美麗的位置,並不一定是最快樂的位置,最痛苦的位置也行,最憂傷最熬煎的位置也可以,只是排除……

64.如果自由但不平安,如果平安卻不自由,就讓往日保存在一個美麗的位置上吧,不要苛求重逢,不要獨鍾實現,不要怨甚至不要說……那美麗的位置也許只好在心裡,在想像里,在夢裡,只好在永遠不能完成的你的長詩里……

65.這讓我想起在童年,也是在這樣浩渺的星空下,我們曾一路同行,朝世界透露了危險和疑問的那個方向,張望未來。那時我們都還幼小,前途莫測。現在也是一樣,前途莫測。

《我與地壇》看的時間有點長,找不到讀書筆記了。《務虛筆記》是最近看的,感觸很多。

看到這個問題很激動,因為史鐵生先生是我很崇敬的以一位作家。相比其他作家給我的啟迪,史鐵生先生的作品給我更多的感受是陪伴。霍金被問到一生中遇到最感動的是什麼是,霍金回答說是「遙遠的相似性」,史鐵生先生給我的就是這一種感覺。記得小時候第一次接觸到先生的文章時,是在小學課本里。那時候我以為,那些名人都是完美的。而史鐵生先生那篇文章寫道自己生病後情緒不好,常常對母親發脾氣。我瞬間感覺原來作家不是居住在神壇之上,和我們一樣是普通人。但史鐵生先生與大多數人不同的是,他能承認自己的錯誤並且悔改。這就像《論語》中所說的,「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再後來,上了高中,被「人生有什麼意義」難住,這時候看了《我與地壇》。說起來比較有趣的是,當時買了一些書,比如胡適先生的《人生有何意義》相似的書,讓我感到平靜的,卻是先生的《我與地壇》。當時有一段話我特別喜歡:在那座廢棄的古園裡你去聽吧,到處都是愛情故事。到那座荒蕪的祭壇上你去想吧,把自古而今的愛情故事都放到那兒去,就是這一個愛情故事的全部。 「這個愛情故事,好像是個悲劇?」 「你說的是婚姻,愛情沒有悲劇。」 對愛者而言,愛情怎麼會是悲劇?對春天而言,秋天是它的悲劇嗎? 「結尾是什麼?」 「等待。」 「之後呢?」 「沒有之後。」 「或者說,等待的結果呢?」 「等待就是結果。」 「那,不是悲劇嗎?」 「不,是秋天。」「是秋天」這三個字,和同學一起聊天時談起,一直念叨「是秋天」,引得同學覺得我可能魔怔了。現在做一件事情,不管結果好壞,都只是覺得那些「是秋天」,不是悲劇或者喜劇,只是秋天。去年又看了《務虛筆記》,先生的書一如既往地擊中我的靈魂,讓我感受到一種精神的共鳴。如果這世界上有最令人愉悅的事情的話,那就是精神共鳴了。再加上去年學了中國當代文學史,對史鐵生先生的作品有了更多的了解。


我常以為是醜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為是愚氓舉出了智者。我常以為是懦夫襯照了英雄。我常以為是眾生度化了佛祖

史鐵生


要是有些事我沒說

地壇,你別以為是我忘了我什麼也沒忘但是有些事只適合收藏不能說,也不能想,卻又不能忘它們不能變成語言它們無法變成語言一旦變成語言就不再是它們了它們是一片朦朧的溫馨與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與絕望它們的領地只有兩處:心與墳墓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段。

文章之所以能獲得他人的欣賞,往往就是因為那正是讀者的不能啟齒的心裡話。


公眾號【扯文藝的魚兒】

寂寞會發慌,孤獨則是飽滿的

人不是苟死苟活的物類,不是以過程的漫長為自豪,而是以過程的精彩、尊貴和獨具愛願為驕傲的。

在人生的每個階段,我們都對漫漫前程抱著一份激動的希望,以為奇蹟就在前方。然而,人生只是一個個夢想不斷破滅的過程。而當我們走出所有曲折的日子時才發現,真正的美好與神奇,已經永遠地留在了背後。

「人死了,就變成一個星星。」

「幹嘛變成星星呀?」「給走夜道兒的人照個亮」

尷尬是一種可貴的能力,因為,反躬自問是一切愛願和思想的初萌。

我曾走過山,走過水,其實只是藉助它們走過我的生命;我看著天,看著地,其實只是藉助它們確定我的位置;我愛著他,愛著你,其實只是藉助別人實現了我的愛欲

見你就像見到家鄉

所有神情我都熟悉。你來了黑夜才聽懂期待你來了白晝才看破樊籬

此岸永遠是殘缺的,否則彼岸就要坍塌

我什麼都沒有忘,但是有些事只適合收藏,不能說,也不能想,卻又不能放。

生命就是這樣一個過程,一個不斷超越自身局限的過程,這就是命運,任何人都是一樣,在這過程中我們遭遇痛苦、超越局限、從而感受幸福。所以一切人都是平等的,我們毫不特殊

柔弱是愛者的獨信。

人的命就像這琴弦,

拉緊了才能彈好,彈好了就夠了。

孤獨的心必是充盈的心,充盈得要流溢出來要衝湧出去,便渴望有人呼應他、收留他、理解他。心靈間的呼喚與呼應、投奔與收留、坦露與理解,那便是心靈解放的號音,是和平的盛典是愛的狂歡。那才是孤獨的擺脫,是心靈享有自由的時刻

夢想使你迷醉,距離就成了歡樂;追求使你充實,失敗和成功都是伴奏;當生命以美的形式證明其價值的時候,幸福是享受,痛苦也是享受

大樹下,破碎的陽光星星點點,風把遍地的小燈籠吹得滾動,彷彿暗啞地響著無數小鈴擋。

先別去死,再試著活一活看。

人可能捨棄一切,卻無法捨棄被理解的渴望。

公眾號【扯文藝的魚兒】

?點贊的可愛都能萬事順意


1.要是有些事我沒說,地壇,你別以為是我忘了,我什麼也沒忘,但是有些事只適合收藏。不能說,也不能想,卻又不能忘。它們不能變成語言,它們無法變成語言,一旦變成語言就不再是它們了。它們是一片朦朧的溫馨與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與絕望,它們的領地只有兩處:心與墳墓。

2.假如世界上沒有了苦難,世界還能夠存在么?要是沒有愚鈍,機智還有什麼光榮呢?要是沒了醜陋,漂亮又怎麼維繫自己的幸運?要是沒有了惡劣和卑下,善良與高尚又將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為美德呢?要是沒有了殘疾,健全會否因其司空見慣而變得膩煩和乏味呢?我常夢想著在人間徹底消滅殘疾,但可以相信,那時將由患病者代替殘疾人去承擔同樣的苦難。如果能夠把疾病也全數消滅,那麼這份苦難又將由(比如說)像貌醜陋的人去承擔了。就算我們連醜陋,連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們所不喜歡的事物和行為,也都可以統統消滅掉,所有的人都一樣健康、漂亮、聰慧、高尚,結果會怎樣呢?怕是人間的劇目就全要收場了,一個失去差別的世界將是一條死水,是一塊沒有感覺沒有肥力的沙漠。

看來差別永遠是要有的。看來就只好接受苦難——人類的全部劇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看來上帝又一次對了。

於是就有一個最令人絕望的結論等在這裡:由誰去充任那些苦難的角色?又有誰去體現這世間的幸福,驕傲和快樂?只好聽憑偶然,是沒有道理好講的。 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

那麼,一切不幸命運的救贖之路在哪裡呢?設若智慧的悟性可以引領我們去找到救贖之路,難道所有的人都能夠獲得這樣的智慧和悟性嗎?我常以為是醜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為是愚氓舉出了智者。我常以為是懦夫襯照了英雄。我常以為是眾生度化了佛祖。

3.地獄和天堂都在人間,即殘疾與愛情,即原罪與拯救。

4.淫蕩不是別的,是把上帝寄存於人的財富【挪作它用】。

5.愛情,並不在伸手可得或不可得的地方,是期盼使它誕生,是言語使它存在,是信心使它不死。

6.切莫用仇恨的苦酒來緩解熱望自由的乾渴。——馬丁·路德·金

7.賭的心情,其實是很孱弱、很擔驚受怕的,它很容易離開寫作的根本和自信,把自己變成別人,以自己的眼睛去放映別人的眼色,以自己的心魂去攀登別人的思想,用自己的腳去走別人的步。殘疾,其最危險的一面,就是太渴望被社會承認了,乃至太渴望被世界承認了,渴望之下又走進殘疾。

8.恰在腦(人腦或電腦)之聰穎所不及的領域,人之根本更其鮮明起來。唯綿綿心流天賦獨具,仍可創作,仍可交流,仍可傾訴和傾聽,可以進入一種嶄新但其實古老的世界了。那是不避迷茫,不拒彷徨,不惜破碎,由那心流的追索而開拓出的疆域。

9.我們其實永遠都在主觀世界中徘徊。

10.我看著他的背影,看他的心流一再進入黑夜,死也不是結束。只有一句話是他的保佑:「看不見而信的人是有福的。」

11.所謂命運,就是說,這一出「人間戲劇」需要各種各樣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之一,不可以隨意調換。

12.矛盾和衝突的前提,是人物的性格,境遇各異,乃至天壤之異。上帝深諳此理,所以「人間戲劇」精彩紛呈。

13.寫劇本的時候明白,之後常常糊塗,常會說「我怎麼這麼倒霉!」其實誰也有「我怎麼這麼走運」的時候,只是這樣的時候不嫌多、所以也忘得快。

14.比如我現在要去法國看「世界盃」,一般來說是坐飛機去,但那架飛機上天之後要是忽然不聽話,發動機或起落架謀反,我也沒辦法再跳上另一架飛機了,一切只好看命運的安排,看那一幕戲劇中有沒有飛機墜毀的情節,有的話,多麼美妙的足球也只好由別人去看。

15.所謂命運,就是說,這一出"人間戲劇"需要各種各樣的角色,你只是其中之一,不可以隨意調換。

16.終於醒悟:其實每時每刻我們都是幸運的,因為任何災難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個「更」字。

17.不斷的苦難才是不斷地需要信心的原因,這是信心的原則,不可能稍有更動。

18.生病的經驗是一步步懂得滿足。發燒了,才知道不發燒的日子多麼清爽。咳嗽了,才體會不咳嗽的嗓子多麼安詳。 終於醒悟:其實每時每刻我們都是幸運的,因為任何災難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個「更」字。

19.生病也是生活體驗之一種,甚或算得一項別開生面的遊歷。這遊歷當然是有風險,但去大河上漂流就安全嗎?不同的是,漂流可以事先做些準備,生病通常猝不及防;漂流是自覺的勇猛,生病是被迫的抵抗;漂流,成敗都有一份光榮,生病卻始終不便誇耀。不過,但凡遊歷總有酬報:異地他鄉增長見識,名山大川陶冶性情,激流險阻錘鍊意志,生病的經驗是一步步懂得滿足。

20.發燒了,才知道不發燒的日子多麼清爽。咳嗽了,才體會不咳嗽的嗓子多麼安詳。剛坐上輪椅時,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豈非把人的特點搞丟了?便覺天昏地暗。等到又生出褥瘡,一連數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著,才看見端坐的日子其實多麼晴朗。後來又患「尿毒症」經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懷戀起往日時光。終於醒悟:其實每時每刻我們都是幸運的,因為任何災難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個「更」字。

【史鐵生簡介】

史鐵生,1951年生於北京。1967年畢業於清華附中初中,1969去延安地區插隊落戶。1972年因雙腿癱瘓回到北京,在街道工廠工作,後因急性腎損傷,回家療養。1979年後,相繼有《我遙遠的清平灣》,《命若琴弦》,《我與地壇》,《務虛筆記》等小說與散文發表,並先後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魯迅文學獎等多種全國文學大獎。1998年病情轉為尿毒症,終止透析。此後有隨筆集《病隙碎筆》,散文集《記憶與印象》,長篇小說《我的丁一之旅》出版。


「尷尬是一種可貴的能力。因為,反躬自問事一切愛願和思想的初萌。要是你忽然發現你處在了尷尬的地位,這不值得驚慌,也最好不要逃避,莫如由著它日日夜夜驚擾你的良知,質問你的信仰,激活你的思想;進退維谷之日正可能是別有洞天之時,這差不多能算規律。」

《病隙碎筆》這本書並沒有完完全全看完,好在它是「零零碎碎」的文字,容得我隨意翻看而不影響整體閱讀體驗。而我讀的第一段文字便是「病隙碎筆 6」- 尷尬是一種可貴的能力。讀這段文字的時候正值疫情期滯留在老家的「尷尬」期,讀完化解了我不少「尷尬」,我不再「驚慌」或者「逃避」,而是暫且「安心」在老家,任由可貴的尷尬拷問我的良知和信仰。


感謝邀請!

在人口密集的城市裡,有這樣一個寧靜的去處,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四百多年裡,它剝蝕了古殿檐頭浮誇的琉璃,淡褪了門壁上炫耀的朱紅,坍圮了一段段高牆又散落了玉砌雕欄,祭壇四周的老柏樹愈見蒼幽,到處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然坦蕩。

在瀰漫的沉靜光芒中,一個人更容易看到時間,並看見自己的身影。

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件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節選自史鐵生《我與地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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