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份愛。比如我媽,在我五歲跟我爸離婚,也不算離婚,前一年才聽我爸說他倆沒結婚就生下了我,之後我跟我爸生活,我媽也是從那年開始就再也沒回來看過我一眼,狠心吧,有句話怎麼說的,離婚孩子可憐,不離婚自己可憐。很多事,我能想通也能接受,但我很難過。


當初忍受巨大的疼痛生下來,幾十年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如果是功利的,這麼長的時間,這麼多的精力和金錢,投資在什麼地方不會有回報呢?為什麼會想不開要孩子?


這個女人從不說話,一個字也不說。她在那裡受過強暴、虐待和殘害。她背著兒子穿越了葉門的沙漠和羣山,瘋狂地為孩子尋找醫學救助。

她的奶水已經幹了,她也沒有別的東西餵養兒子。男孩通過靜脈輸液補充了水分後,開始呼吸困難,診斷結果是心力衰竭。他母親也因為盆腔感染而嚴重腹痛,高燒。

可說起最難忘的一次手術經歷,我仍然不禁對世間的苦難感嘆——那次手術的死亡率,是 200%。

我當時年輕無畏,自認為英勇無敵,自信得膨脹,牛津還剛剛任命我做主任醫師。那我跑到沙漠裏幹什麼?因為心臟手術是要錢的。


這也給了我獨一無二的機會,可以接觸任何你能想到的先天性心臟異常病例。


大量的年輕病人因為風濕性心臟病從遙遠的鄉鎮轉到這裡治療,他們大多接觸不到我們西方人習以為常的抗凝療法或藥物。

這裡的農村醫療還停留在中世紀水平,我們在治療中不得不有所創新和發揮,修補他們的心臟瓣膜,而不是用人工材料替換。


一天早晨,我看到了一個「有趣的病例」。


那是一張普通的胸腔 X 光片,上面的心臟呈現為灰色的陰影,但在受過專門教育的人看來,它仍能透露關鍵信息。很明顯,這是一個幼童,他的心臟擴大,而且長到了胸腔錯誤的一邊。


這是一種罕見的異常,稱為「右位心」——正常心臟都位於胸腔左側,他的卻相反。另外,肺部也有積液。不過單單右位心並不會造成心力衰竭。他肯定還有別的毛病。


「可能是魯登巴赫綜合徵」。也就是說,這顆右位心的左右心房之間有一個大孔,二尖瓣也因為風濕熱而變得狹窄,這是一個罕見的組合,使大量血液灌入肺部,身體的其他部分卻處於缺血狀態。


在病人的左心室裏,主動脈瓣的下方有一個巨大的團塊,位置十分兇險,幾乎截斷了通向全身的血流。我看出這是一個腫瘤,不管它是良性還是惡性,這個嬰兒都活不了多長時間。


我能摘掉它嗎?


我從來沒見過有人在右位心上動手術。做過這類手術的年輕外科醫生很少,多數永遠不會做。


嬰兒身上最常見的腫瘤是反常的心肌和纖維組織構成的良性團塊,稱為「橫紋肌瘤」。這往往會導致腦部異常,引發癲癇。沒有人知道這可憐的孩子是否發作過癲癇,但是我們都知道這顆梗阻的心臟正在要他的命。


我問了男孩的年齡,還有他的父母知不知道他的病情有多嚴重。

接著,他的悲慘故事展開了。


男孩和他年輕的母親是紅十字會在阿曼和葉門民主人民共和國的交界處發現的。


在炙熱的沙漠中,母子倆瘦骨嶙峋,渾身脫水,已經快不行了。看樣子是母親背著兒子穿越了葉門的沙漠和羣山,瘋狂地尋找醫學救助。


紅十字會用直升機將他們送到阿曼首都馬斯喀特的一家軍隊醫院,在那裡,他們發現她仍在設法為孩子哺乳。她的奶水已經幹了,她也沒有別的東西餵養兒子。


男孩通過靜脈輸液補充了水分後,開始呼吸困難,診斷結果是心力衰竭。他母親也因為盆腔感染而嚴重腹痛,高燒。


葉門是個法外之地。她在那裡受過強暴、虐待和殘害。而且她是黑人,不是阿拉伯人。紅十字會懷疑她是在索馬利亞遭人綁架,然後被帶到亞丁灣對岸賣作奴隸。


但是由於一個不尋常的原因,他們也沒法確定她的經歷:這個女人從不說話,一個字也不說。她也沒有顯出什麼情緒,即使在疼痛中也沒有。


在這裡錢不是問題。


我們有最先進的超聲心動圖儀,這在當時還是激動人心的新技術。設備使用的是偵測潛艇的那種超聲波,一名熟練的操作員能用它繪出心臟內部的清晰圖像,並測出梗阻區域的壓力梯度。


但這臺手術做得成嗎?我不知道,但我們非試不可。

該和男孩還有他母親見面了。


梅奧男帶我去了兒科加護病房,男孩還插著鼻飼管,他很不喜歡。他母親就在兒子小牀邊的一隻墊子上盤腿坐著,她日夜守護在兒子身邊,始終不離。


看到我們走近,她站了起來。


她手指纖長,握緊包裹兒子的襁褓。這塊珍貴的破布卷替男孩遮擋熾熱的陽光,在沙漠的寒夜裡給他保暖。一根臍帶似的輸液管從襁褓中伸出,連到輸液架和一隻吊瓶上,吊瓶裏盛著乳白色的溶液,裡面注滿葡萄糖、氨基酸、維生素和礦物質,好讓他細小的骨骼上重新長出肉來。


她的目光轉向了我這個陌生人,這個她聽人說起過的心臟外科醫生。她的腦袋微微後仰,想要保持鎮靜,但頸底還是沁出一粒汗珠,蜿蜒地流到胸骨上窩。她焦慮起來,腎上腺素正在湧動。


我試著用阿拉伯語和她溝通:「Sabah al-khair, aysh ismuk?」(早上好,你叫什麼名字?)她沒說話,只是望著地板。


帶著賣弄的心情,我繼續問道:「Terref arabi?」(你懂阿拉伯語嗎?)


接著是「Inta min weyn?」(你是哪裡人?),她還是不作聲。


我走投無路了,終於問道,「Titakellem ingleezi?」(你會說英語嗎?),「Ana min ingliterra」(我從英國來)。


這時她抬起頭來,大睜著眼睛,我知道她聽懂了。

她張開嘴脣,但還是說不出話。原來她是個啞巴。


這位母親似乎很感謝我的努力,她的肩膀放了下來,心裡鬆開了。我想對她表達善意,想抓起她的手安慰她,但是在這個環境裏,我做不到。


我示意要檢查一下男孩,她同意了,只要孩子還抱在她手裡就行。當她掀開亞麻的襁褓,我不由喫了一驚。


這孩子瘦得皮包骨頭,肋骨一根根地凸在外面。他身上幾乎沒有一點脂肪,在胸壁下方,我能看見那顆古怪的心臟在搏動。他呼吸很快,好克服肺部的僵硬;突起的腹部注滿了液體,擴大的肝臟赫然顯現在與常人不同的一邊。


他的膚色與母親不同,我猜想他父親是個阿拉伯人。他那深橄欖色的皮膚上蓋了一層奇怪的皮疹,我似乎在他眼中看見了恐懼。


母親愛惜地將亞麻布蓋回他臉上。她在這世上已經一無所有,除了這個男孩和幾片破布、幾枚戒指。我心中不由升起了對母子倆的一股憐憫。我的身份是外科醫生,但此時的我卻被吸入了絕望的漩渦,客觀和冷靜都消失了。


那段日子我總是帶著一隻紅色聽診器。我把它放到嬰兒的胸膛上,盡量表現得專業。我聽見一陣刺耳的汩汩聲,那是血液擠過腫瘤,再通過主動脈瓣流出的聲音。


我還聽見積液的肺部發出劈啪的囉音,甚至空空的腸道發出咕咕聲。這是人體奏出的不諧雜音。


我又問她:「Mumken asaduq?」(「能讓我幫助你嗎?」)她似乎答應了,嘴脣動了動,眼睛也望向我。


我覺得她輕聲說了一句「Naam」(好的)。

我努力解釋治療方案:孩子的心臟需要動個手術,這能讓他恢復健康,也能讓他們母子過上更好的生活。


她的眼睛裡湧出了淚水,我知道她聽懂了。


可我又該怎麼說服她簽署知情同意書呢?


我們找來了一個索馬利亞口譯,把我的話重複了一遍,但是她依然沒有回應。我努力解釋手術的複雜之處,她卻好像沒聽見似的。這臺手術的名稱是「右位心的左心室流出道梗阻疏通術」,為了我的利益,後面跟了一個短句:「高風險病例!」這使我在手術失敗時不必擔責,至少在紙面上是如此。


我告訴母親,這是男孩唯一的生存機會,她只要在同意書上確認就行了。


但是對她來說,這一筆簽下的卻是自己的全部生命,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終於,她從我手中接過鋼筆,在同意書上潦草寫了幾下,我叫梅奧男連署,然後自己也簽了字。


我始終沒看文件,而是直直地望著她的眼睛,尋找許可的神情。這時的她,皮膚閃爍著汗水,腎上腺素噴湧,身體因焦慮而發顫。


我們該走了。


我告訴她手術會在週日進行,到時會有最好的兒科麻醉醫生來協助我。然後我用英語和阿拉伯語對她說了再見,以表示我仍在努力與她溝通。

我的心中升起一陣不安:那個母親到底是怎麼穿過這片沙漠的?她要在夜間行走,在白天尋找掩蔽,既要帶水,又要背孩子,她一定是為希望所驅使,除此沒有別的動力。無論手術多麼艱難,我都一定要救活孩子,要看著母子倆都強壯起來。


這臺手術絕不簡單,我到這時還不確定該怎麼對付腫瘤。要到達梗阻區域,唯一的辦法是將左心室的心尖敞開,但那樣又會削弱它的泵血功能。


我一遍遍在頭腦中預演著手術步驟,每次總是回到同一個問題:「出了差錯怎麼辦?」使用傳統的外科方法,這顆右位心提出的技術難題幾乎是不可逾越的。


如果把男孩送去美國,由一位經驗更加豐富的醫生主刀,結果會好一些嗎?我看不出這樣做的理由。因為他身上這種病理學組合很可能是獨一無二的,即使別處有更好的團隊,他們也不可能有多少經驗。我的團隊已經夠好,設備也很精良,都是金錢能夠買到的最好的東西。


所以我就是最合適的人選,難道不是嗎?


就在這當口,我仰望著銀河,腦中靈光一現。我忽然想到一個顯而易見的切除腫瘤的法子。那或許是一個離譜的想法,但我已經有了方案。


到了週六,我召集麻醉團隊和外科團隊一起討論這個病例,用圖片向他們展示男孩罕見的身體結構。然後我做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我知道手術室裏不能感情用事,尤其在給一個可能無法倖存的病人動手術時,保持超然的態度可能是最好的,但我依然把這對母子令人心碎的故事告訴了他們。


聽完我的講述,每個人都同意如果我們不介入,孩子一定會死,但他們也擔心這顆右位心上的腫瘤無法開展手術,這種擔心很有道理。


我告訴他們,只有試了才知道行不行,這時我依然沒有透露手術方案。


我在公寓裏度過了一個炎熱躁動的夜晚,頭腦飛速運轉,非理性的念頭讓我不安。如果我人在英國,還會冒這個險嗎?

我決定手術到底是為了病人還是為他母親——甚至是為我自己,好藉此機會發一篇論文?如果手術成功,誰又來照顧這個奴隸女孩和她的私生子?這男孩是個累贅。在葉門,他會被丟在一叢灌木下面喂狼。他們要的是這個母親。


清晨時分,號召禱告的呼聲結束了我的不安。當我從公寓步行來到醫院,外面已經有 28 攝氏度了。母親和男孩早晨 7 點到手術樓,進了麻醉室。


母親一夜沒睡,始終把孩子抱在懷裡,護士們整晚都擔心她會放棄、逃走。


她留下了。但她們還是擔心她不願把孩子交給醫生。


雖然有麻醉前用藥,但醫生開始麻醉時,孩子還是尖叫著撲打手臂。這情景對母親而言很可怕,也讓麻醉團隊頗難對付,但在小兒外科手術中相當常見。


面罩中的麻醉氣體終於讓他減少了抵抗,我們趁機往靜脈裏送進一根插管,再讓他失去意識。


他的母親還想跟到手術室去陪他,最後被護士拖了出去。


原始的情緒終於從她面具般缺乏表情的臉上噴薄而出——這比她遭受的任何肉體之痛都更難忍受。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沉默著。


我平靜地坐著,一邊看這場混亂平息下去,一邊享受著早餐濃鬱的土耳其咖啡和椰棗。咖啡因讓我精神集中,但也強化了我的責任感:要是男孩死了怎麼辦?那樣她就會失去一切,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


一名澳大利亞洗手護士走過來要我檢查設備,那是我在沙漠的黑色夜空下想出那個激進方案後特意訂購的。這方案我過會兒就向團隊透露。

男孩躺在手術臺閃亮的黑色膠墊上,瘦小的身軀看上去實在可憐。他沒有一般嬰兒肥嘟嘟的樣子,兩條皮包骨頭的腿因為積液而腫脹。


這是心力衰竭患者纔有的矛盾現象——肌肉已經被積液取代,體重卻還維持原樣。他已經不必自己掙扎呼吸,突出的肋骨隨著呼吸機的工作一起一伏。


現在每個人都明白他母親為什麼要拚命保護他了。


我們看得到他的心臟在胸腔的錯誤一側搏動,而在鼓脹的腹部下方,和常人相反的一側顯出了肝臟的浮腫輪廓。他身上的每一樣東西都長反了,這對旁觀者來說很新奇,對我們這些醫生卻是一道艱巨的難題。我在美國參觀過一臺右位心手術,還有一次是在大奧蒙德街醫院。


眼下是我自己的首次嘗試。


他的臉頰上還有幾道剛才和母親痛苦分離時留下的乾涸鹽漬。以前有人問我做手術焦不焦慮,我是怎麼回答的?「纔不,又不是我躺在手術臺上!」雖然我現在也不算焦慮,但我畢竟是在一個陌生而危險的環境裏做一臺沒有驗證過的手術,我能感覺到背脊上淌下的汗水。牛津顯得那樣遙遠。


當那具孱弱的小身子被藍色手術巾遮起來時,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手術巾上只開了一個長方形的口子,露出他胸骨外面的深色皮膚。他現在已經不再是個孩子,只是外科手術的一道難題了。


然而當手術室的門口傳來那位心碎母親的撞擊聲時,我們的心還是沉了下去。她掙脫了看住他的人,跑了回來。在稍微阻止了一番之後,他們允許她坐在手術室外面的走道里。


她今天已經受了太多苦,不能再給拖走一回了。


回到手術室。手術刀從左到右沿著他的胸骨劃了一道,鮮紅的血滴滾落到塑料手術巾上。

電刀很快止住了血,它切到白色的骨頭,嘶嘶作響。


男孩的胸口升起一縷白煙,顯示電凝的功率太大了。我提醒操作員,我們是在給一個孩子做手術,不是選舉教皇,麻煩他把電壓調低一些。


心力衰竭產生的腹水向上頂住了膈膜。我在男孩的腹腔上開了一個小孔,淺黃色的液體像尿液一般湧了出來。吸引器嗡嗡作響,往引流瓶裏灌了差不多半升,他的腹部才平伏下去——真是減輕體重的快速方法。骨鋸像解開拉鏈似的鋸開了胸骨,骨髓濺出來,一點點落在塑料手術巾上。


右側胸腔打開了,露出一團堅硬、粉紅、充滿積液的肺部。胸腔裏溢出了更多積液,必須要換一個吸引器瓶。


這下誰都不再懷疑這個孩子的病情有多嚴重了。


等不急要看那顆先天畸形的心臟,我切掉了多餘的胸腺,劃開了罩在心臟周圍的心包。我心中升起一股興奮與期盼之情,就像在聖誕節拆一個驚喜包裹。


在場的每個人都想在動手前好好看看這顆右位心,於是我退後一步,放鬆一分鐘。


我的方案是挖掉儘可能多的腫瘤物質,好打開主動脈瓣下方的狹窄通道,再關閉房中隔上的孔。我下令連接心肺機,然後用心臟停搏液停下了排空的心臟。它變冷了,弛緩地靜靜躺在心包底部。


我輕輕捏一下心肌,感受到了心壁下方那個橡膠般的腫瘤。這時我已經確信不能夠用傳統方法切除它,如果純粹為了探究的目的剖開他的血液循環所依賴的心室,也沒有意義。


於是我告訴自己:「動手吧。」開始 B 方案。那是我靈光一現的成果,以前大概沒人試過。灌注師開始將他的體溫從 37 攝氏度下調到 28 攝氏度。小傢伙可能要在心肺機上連接至少兩個小時。


這時我已別無選擇,只能向團隊其他成員交代 B 方案的內容:我打算把男孩的心臟從胸腔內挖出,放到一隻盛滿冰塊的彎盤上保持冷卻,然後在工作臺上對它手術。那樣我就可以把這東西翻來覆去,隨意操弄了。我自認為這是個聰明的想法,但我的動作一定要快。


這個過程相當於將一顆供體心臟取出,然後再縫回捐獻者體內。我以前做研究時曾經移植過大鼠微小的心臟。這個男孩的心臟雖然結構異常,但體積比那個大多了,應該不成問題。


於是我在主動脈上橫切一刀,切口就在冠狀動脈的起點上方,接著我又切斷了主肺動脈。我將這些血管往自己這邊拉扯,使心臟背面的左心房頂部暴露相出來。我的手術刀貫穿左右心房,但沒有切斷那些來自身體和肺的大靜脈。


接著我把左右心室向上抬起,把大部分心房留在原地。然後,就像對待一顆供體心臟那樣,我把這塊冷而弛緩的肌肉放到冰塊上。


這下我可以在左心室的流出部分看見腫瘤了。我把它切割出來,在中間挖出一條通道,使它不再梗阻心臟。這個腫瘤的質地如同橡皮,符合良性腫瘤的特徵,這讓我感到樂觀:看來我們做對了。


我的兩個助手都呆在原地,彷彿被這個空空的胸腔催眠了一般,都不能好好協助我了。


這顆心臟脫離供血越久,重新植入時就越容易衰竭。說老實話,和這些實習生比,還是那個澳大利亞的洗手護士機靈得多,我於是要她來協助我。她好像天生就明白我的要求,為手術保證了必要的節奏。


這時我有些猶豫了:到底是該見好就收,還是將手術進行到底?


可是我想告訴男孩的母親,我成功地把腫瘤摘除乾淨了,於是繼續切除室間隔上那部分腫瘤,它就位於心臟的電力布線系統附近。我知道室間隔在正常心臟上的位置,但是在這個病例身上,位置就不太明確了。


三十分鐘後,我又向兩根冠狀動脈直接注射一劑心臟停搏液,好使心臟保持冷卻弛緩。又過了十五分鐘,切除完成了。


我將男孩的心臟放回體內,把兩側心室與心房袖對齊,然後開始縫合。我相當自得,投給期刊的論文已經打好了腹稿。這個再植入的過程還關閉了心房間的那個孔,也就是說,運氣不錯,我治好他了。


手術到這個步驟絕對不能出錯,因為一旦手術結束、心臟起搏,這些縫合線就再也無法修改了。兩側心房已經縫合,接著就是縫合主動脈,讓血液重新流入冠狀動脈。心臟即將重新搏動,我們也可以升高男孩的體溫了。現在唯一剩下的就是重新連接男孩的主肺動脈。這時兩個助手也自如一些了——當心臟返回它原來的位置,就又是他們熟悉的領域。


一般來說,一顆兒童的心臟恢復了血流,它很快就會自行開始搏動。然而這一顆卻啟動得太慢了。不僅如此,我還注意到它的心房和心室正以不同的節律搏動。這說明兩者之間的傳導系統出了故障,這可不妙,畢竟一個協調的心律要高效得多。麻醉醫生也在心電圖上發現了這一點,不過他暫時沒有說話——經過冷卻之後,傳導系統的確可能休眠一陣,接著會自行恢復。


我們等了十分鐘,情況還是沒有好轉。


一定是我在切除腫瘤時割斷了傳導束。


見鬼!這下他非得裝起搏器了。


這讓我對另一個問題也焦慮起來:一顆移植的心臟也會失去與腦的神經聯繫,這些神經負責在體育鍛煉或血量變化時自動提高或是降低心率。這顆心臟既被切斷了神經聯繫,又損失了電傳導系統,這下麻煩大了。


我剛才的狂喜、樂觀和自得迅速消失,那位年輕母親的形象重新回到我的腦際。但現在不是開小差的時候。他的幾個心腔裏還有空氣,得排走纔行。


我把一根空的針管插進主動脈和肺動脈,空氣從裡面嘶嘶地泄了出來。當空氣進入最高的右冠狀動脈時,右心室膨脹開來,停止了搏動。


我們還要在心肺機上再連十五分鐘才能消除這個影響。這段時間裡,我在右心房和右心室上放了幾個臨時起搏電極。我們先調控他的心率,再讓心內科醫生給他裝上永久起搏器。漸漸地,他的心臟功能開始好轉了。梗阻消失,肺部也消除了充血,他的人生已經擺脫了心力衰竭和呼吸困難——至少我是這麼希望的。


男孩的心率只有每分鐘四十跳,還不到正常速度的一半。


我們用外部起搏器把它加快到了九十跳,但這時心臟的背面開始湧出血液。我估計是剛才縫合的地方在不斷滲血,於是我讓灌注師關掉心肺機、排空心臟,同時我把心臟抬起來檢查縫合口。沒問題,看樣子縫得很好,沒有滲漏。


但是三十秒後當我們重啟心肺機時,更多血液滲了出來。我檢查了主動脈和肺動脈上的縫合口,也沒有發現滲漏。最後是我的第一助手在主動脈上找到了出血點,原來是排出空氣的針頭把主動脈紮了個對穿,在它的背面留下了一個小孔。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等到凝血恢復就好了,於是我們將男孩和心肺機分開,然後關閉了他的胸腔。


我還沒來得及品嘗勝利的滋味,幾個成人心內科醫生就傳來了一條消息:他們剛剛收治了一名在高速車禍中受傷的年輕男子。他當時沒系安全帶,胸口重重撞上了方向盤,送醫時人已休克,血壓也無法通過液體復甦恢復。


把他轉診過來的醫院給他拍了 X 光胸片,顯示胸骨骨折,心影增大,頸靜脈也出現擴張,說明他的心包內有高壓血液。不僅如此,超聲心動圖也顯示他的右心房和右心室之間的三尖瓣嚴重反流,這正是他的血壓持續走低和嚴重休克的原因。


他們說男子需要緊急手術,問我能否現在就過去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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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一顆心:心外科醫生手術臺前的生死手記

斯蒂芬·韋斯塔比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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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護犢是每位雌性的生物本能。


新手媽媽來答這一題。

當然。

經歷了開十指再順轉剖,可以說是為了我閨女把生孩子的苦都喫了一遍。剖完第一痛是壓肚子,第二痛是打宮縮素(六小時一針,打了三天),然後是第二天拔尿管,強迫著自己下牀活動,當一切都快熬過頭時,新的挑戰來了,餵奶,生理性漲奶,胸腫的跟石頭一樣,可是為了女兒的口糧,不得不忍著痛按摩,擠奶。

後面還有多少挑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看著她的小臉在我懷裡喫奶的樣子,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即便受到"母愛"的傷害,你依然會在很多時刻,感恩她的饋贈。當然,這個饋贈有些是不求回報的,有些可能也夾雜著私心


不是,晚上躺牀上小孩說媽媽我想喝水,我嫌麻煩說明天再喝。。。


為什麼計較是不是無私呢?母親不應該有點私心嗎?任何人給予的愛都應該感恩。


是吧 我媽對我的愛真的是無私的


母愛是本能,那些有私的媽媽在人類進化過程中被淘汰了,所以留下來的都是有無私母愛的基因。偶爾基因突變,有些沒有這個本能的,淘汰也是遲早的事,比如她生的孩子,因為沒有享受過正常的母愛,長大了就不想有孩子了。

母愛無不無私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母親要有基本底線,對帶來的生命負責。


她在並不知道我們會回饋給她什麼時,就選擇受苦10月等待我們的出生,生下我們後需要付出的辛勞她們都想過,卻還是生下我們了。

有人把生孩子比作一種投資,投進去供他上學的錢,將來他會為你養老。可是投資是可以計算的,我們就算買風險係數高的股票我們還可以看看他以前的走勢,即使賠錢了也可以選擇儘快賣出去。而生下孩子呢,我認為大多數的母親沒有抱著等待回饋的念頭,她們看到孩子開心了,她們就開心了,她們需要付出的遠遠不是我們所能夠看到的。她們所有的焦慮,擔心,難過,都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母愛自然是無私的。


不是

至少我媽不是

可以感覺得出來


曾經看過一個觀點:父愛、母愛是最廉價的一種愛。

很奇葩吧?一眼看上去就想用綱常倫理忠孝仁義去批判。

它的論證在於:父母對兒女的愛是不被選擇的愛,是無差別的愛。這份愛的溯源不在於你是你,你是誰,不在於你的性格、外貌、為人和善良。而這份愛的原因只在於你的身份,在於你為他她所生。

不需要爭取,不需要努力,不管你是誰這份愛都與生俱來,這種愛難道不廉價嗎?

夫妻之間、兄弟之間、朋友之間、同窗之間,這些感情和愛都會因為--你是你而產生,都會是因為你們性格相近、志趣相投,會是因為你的忠貞勇敢、善良淑人,他們愛你是你這個人,而不是你的身份。

我們常常倡導這個社會的愛和討好,要愛他的為人,而不在於他的身份。而父愛母愛這種無差別、廉價的愛不就在於它的身份而已?

想想,也挺有道理。


分人,有的人自私,不會因為當媽就無私


不是。

歷史的發展科技的進程都是由那些優秀的人推動的,在社會上在婚姻裏也是更優秀的人有更多的資本和選擇的餘地,甚至在生活中與人交友也是一個雙方不斷選擇與被選擇的事情。

如果說這就是生活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真相,那麼我能夠接受在親情關係裏,父母也是喜歡更優秀的孩子,只不過現實,父母和孩子無法各自選擇罷了。

可如果這就是生活的真相,父母有權要求、挑剔我們,我們為什麼不能要求父母呢?

一方始終埋怨的家庭生活和現在人們都在吐槽的婚姻生活難道不是如出一轍嗎?

我想我們大多數人要學習的,可能只是接受你自己以及身邊人的平庸。

就好像知乎一個熱評所說,中國的絕大多數大學生只是改善國民素質教育的罷了,真正能對社會做出莫大貢獻的永遠是鳳毛麟角。與其一點風吹草動就熱血沸騰,不如好好想想怎麼過好自己平凡的一生,那也算是給國家做貢獻了。


是無私的,但也是要償還的。


不能絕對。但是親情是很珍貴的


我很享受那種「被需要」,很享受那種為孩子付出的感覺,也很開心看到那麼一個小豆丁慢慢的長大、長高,將來還要長的比我高。

也許對我來說,「被需要」興許會大於作為一個母親的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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