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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肉有劇情的青梅竹馬言情小說

1.《鄰家有狼》,迦葉曼

秦小曼:我又不是美女,也不是太聰明,你幹嘛非得要娶我?我心裡極度不平衡。顧朗(摸摸下巴):雖然你登不得廳堂,也勉強入得了廚房。我很滿意。秦小曼在24歲那年被媽媽打包送到了顧朗的公司,從此徹底確定了她可悲的農奴身份,再無翻身出頭之日。

我說:秦小曼從小就是喜歡顧朗的,但是因為她一直看到顧朗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就掐斷了自己的小心思,而顧朗其實也是對秦小曼有想法的,自己也沒發現,而且因為是青梅竹馬也就一直顧忌著。但還是秦小曼媽媽厲害,讓秦小曼去相親,激起了顧朗的妒火,然後,你們懂得……反正,劇情與肉並存。

2. 《竹馬誘青梅》,王米米

賈月月最聽誰的話?——秦默。

賈月月最崇拜誰?——秦默。

秦默是誰?——賈月月的竹馬。這竹馬教她學習、教她戀愛、教她接吻......總之什麼都教!可是......教著教著怎麼把她教到床上去了?難道連『那個』也要教?!!!

3. 《望梅不止渴》 作者:張小素

她被欺負,他把人揍斷了兩顆門牙,握緊拳頭對她說,「只有我能欺負你。」她收到情書,還沒來得及看就被他給撕了。他一本正經地對她說,「學習第一,不許早戀。」他每天帶她上下學,陪她吃飯,幫她抄作業,就連打架都帶著她。直到有一天,班裡來了個轉校生,送她放學,請她吃飯,陪她寫作業,他開始慌了……這是一個青梅竹馬,從小寵到大的故事。他一路看著她長大,他看過她所有的樣子。

4. 《他很寵很撩》作者:狂搖小尾巴

簡介:回到高二這一年,寧蓁發誓要做好三件事。試著接納繼母和繼弟。堅持跳舞。遠離陸執。前兩件她都做得很好,第三件……某天教室的燈啪地被關掉,黑暗中,她被少年死死摁住手腕,拉進懷中。「嫌棄老子窮,嗯?」陸執不喜歡寧蓁去跳舞。直到後來情深時。他覺得,會跳舞也不是沒好……

我說:落魄小狼狗×身嬌體軟的軟萌小可愛,主校園。男主不窮,執哥超有錢。女主好好學習的心不亂,男主想戀愛想到陰魂不散。

5. 《兔子壓倒窩邊草》作者: 憶錦

簡介:肖兔她媽有個願望:將來女兒長大了能像玉兔精那樣,娶個白白凈凈的唐三藏做老公,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萬一膩煩了還能把他吃掉。可是她媽萬萬沒有想到,還沒等女兒修鍊成精,就已經被修鍊成精的唐僧……吃掉了。

我說:這是一個青梅竹馬談戀愛的故事,女主不聰明,但是也不笨,算是個好姑娘兒。男主應該說是悶騷吧,悶起來很悶,騷起來很騷那種,還有點腹黑,總之心理扭曲,性格變態就對了。


1-《我的曼達林》by墨寶非寶

簡介:一個偶像有段不為人知的暗戀,由於當年太嚴肅不知風趣,沒追到。這十幾年來他暗搓搓地繼續追,怎麼追,怎麼追,都追不到,就是追不到。

正如錢鍾書先生所說:從今往後,咱們再無生離,只有死別。

沒有原型,沒有原型,沒有原型……

(小萊書評)初見和當紅偶像檢邊林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檢邊林在內心深深愛著他的小青梅,只有初見略顯遲鈍,遲遲發現不了自己的心意。成為娛樂圈當紅炸子雞後的檢邊林沒有被眼前這個浮華世界迷了雙眼,依舊深愛他的小青梅。終於,在檢邊林堅持不懈的追求下,初見漸漸卸下心防。

2-《給我一塊麵包吧》byUin

簡介:

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彩

【演員與畫家】

1.校園都市

2.壓抑

(小萊書評)這篇小說真的騙走了我好多的眼淚。女主和男主在高中相戀,後來女主做了演員,男主成為畫家。在女主紅遍大江南北之際男主依舊默默無名,他們之間也由於地位的懸殊而越走越遠。直到後來心灰意冷的男主狀態越發糟糕,最後甚至放棄了自己的生命。而失去愛人的女主過的越發寂寞。

3-《天才女友》by素光同

簡介:林知夏十歲時,智商超過170,顯然是個天才。她的日常興趣包括翻花繩、看電視、閱讀《自然》《科學》,研究貝葉斯網路、深度學習、不可約特徵標維數、辛幾何拓撲與非線性分析、先驗主義與超驗主義、量子蒙特卡洛、黎曼流形……等等。

江逾白十歲時,不幸與林知夏成為同桌。他的日常生活包括不願起床、恐懼上學、粉碎自尊、重塑自我……等等。

江逾白十八歲生日當天,林知夏忽然對他說:「江逾白,我喜歡你,哲學和生物學意義上的喜歡。」

在那個十八歲的夜晚,他臉頰微熱,還聽見自己加速的心跳聲。

於是他問:「這是一種可持續的、非偶然性的、符合確定性原則的感情嗎?」

林知夏回答:「當然。」

江逾白笑了:「原來你這麼喜歡我。」

(小萊書評)林知夏是個智商爆表的少年天才,江逾白有幸和林知夏同桌,一開始被她虐到體無完膚,後來在林知夏的刺激下愈發努力向上。他們的關係從小學一直維持到大學,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最後還是衝破了友誼的枷鎖走向愛情。小說很好看,有興趣可以一讀。

4-《他的偏執欲》by桃禾枝

簡介:十二歲的時候,喬臻很喜歡鄰居家弟弟,常常帶他吃帶他玩輔導他功課。

二十二歲的時候,她卻把人家睡了。

喬臻無顏面對,落荒而逃。

被找到的時候,他眼眶通紅把她堵在牆角,「你是想我死嗎?」

(小萊書評)喬臻和鄰居家的弟弟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那人從小就喜歡黏著她。後來,更是為了多靠近她一點選擇了跳級,他終於來到了她的大學,也終於讓喬臻意識到鄰居弟弟已經不知不覺地長大了。男主病嬌痴漢屬性,年齡差四歲,超級帶感。

5-《北大差生》by破腦袋

簡介:

幼兒園裡,他等不到奶奶來接,小小的她抱著他哼著歌謠輕輕哄。  

初中,他去她學校遠遠看她,她並未發覺,只偷偷對身邊的同學說:「哇,你看到那個帥哥了嗎?」

去大學報到的火車上,他受林媽媽囑託照顧她,她啃了一路雞腿看《知音》,他盤著長腿翻《國家地理》,喊她白痴,假裝鎮定。

她對別的男生表白,他在旁邊默默心塞;她失戀買醉,他瘋了一樣找她,聽她訴苦扛她回家。    對不起,方予可,原來你那麼早就開始喜歡我。   

謝謝你,方予可,那麼完美的你,願意喜歡這麼不完美的我。可是,和我在一起你真的不覺得吃虧嗎?

方予可:白痴。

(小萊書評)小說講了一個發揮超常的普通女孩進入頂級大學,有幸收穫頂級男神一枚的故事。女主方方面面都很普通,長相甚至還有一點拉分,可是那麼優秀的男主卻依然堅定不移的喜歡著她,從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


《竹馬三生》(已完結),甜甜的青梅竹馬文。

我的駙馬是禮部尚書的公子溫世華。認識他時,我還在母后肚子里,三歲的溫世華指著母后的肚子說,她一定是個很好看的妹妹。


成婚沒多久,駙馬又納了一個妾。


他興沖沖跑來跟我邀功:「我這駙馬當的,夠不夠讓人心寒?」


我說:「還不夠,因為他還沒來接我走。」


駙馬撇撇嘴:「哎呀,我看他是不回來了。你父皇把你嫁給我,他一句話都不說,兩情相悅比不過兵權在握。醒醒吧我的傻公主。」


我一把瓜子皮揚在他身上,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喊:「那我還能怎麼樣,我怎麼做,他都鐵了心不回頭看我。」


1


我是七公主蝶文,我的駙馬是當今禮部尚書的嫡公子溫世華。


跟溫世華認識的時候,我還在母后肚子里,三歲的溫世華指著我母后的肚子說,她一定是個很好看的妹妹。


當時溫世華的母親怪他不會說話,打了他的屁股,並且直向我母后道歉。但是母后沒有怪罪,反而很開心,因為在我之上,母后已經有三皇子和六皇子兩個皇子了,她想要一個女兒。

後來我出生了,果然是個公主。母后便一直覺得我與溫世華有淵源。加上溫世華又很會做出乖巧伶俐的模樣,母后很喜歡他。


種種原因成全,他一個尚書家的嫡子,和我這堂堂蝶文公主成了發小。


我掉的第一顆門牙,就是溫世華打掉了。


那天,他拿了街上買的竹蜻蜓飛著玩,我在一旁羨慕地看。然後他面對面教我怎麼玩,結果竹蜻蜓沖著我的門面來了,「唰」地一下,我的門牙就沒了一顆。


我滿口都是血,那時候他哭著說,你別毀容啊,你毀容了我就不得不娶你了。


有句話是,好的不靈壞的靈。溫世華說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給他。


可是,我還是在十七歲夏天,一身大紅嫁衣,帶著浩浩蕩蕩的嫁妝進了公主府。駙馬不是別人,就是那人稱謙謙公子的溫世華。


大婚那天夜裡,我跟溫世華就著酒菜對酌。從小到大我乾的那些雞毛蒜皮的事他都知道,我喜歡誰他也知道。所以他願意幫我,幫法就是娶了我,好讓那個不願意娶我的人後悔,然後回來找我。


雖然聽起來挺傻的,但是我們倆就是這麼幹了。


我說:「溫世華,你會不會後悔跟我干這種騙人勾當?」

溫世華說:「你不說,我不說,誰又會知道?」


我說:「這萬一被發現了,你就是欺君之罪。」


溫世華說:「做駙馬的,最重要的就是講義氣!」


我說:「不愧是好兄弟!」


然後,交杯酒被我倆清脆地碰杯乾掉了。


2


我喜歡的是驃騎大將軍家的三公子何鴻泰,不是嫡出,是庶出。


十四歲去慶太妃府上賀壽,我借著好不容易出宮的空子,偷偷溜出去閑逛。


結果被一幫街頭無賴纏上,他們看我買東西出手闊綽,隨從又不多,便起了歹心。


可謂,無知者無畏,我並不覺得害怕,覺得父皇一定可以找到我。可是事情沒有像我預料的那樣發展,父皇沒有出現。我所有的錢都給他們了,他們還是動手動腳、言出不遜,不肯放過我。最後竟然要把我賣進花樓,再賺一筆錢。


花樓,一個當時的我連聽都沒聽過的地方,但是我本能地覺得,那不是個好地方。


我覺得我要死了,死相很醜那種。


正在這時,何鴻泰出現了,當時他還不如我高,卻拚死救我。


儘管他被那群無賴打得奄奄一息,但還是死死抱著我不鬆手,不讓他們把我賣掉。


我當時哭著對他喊,你就讓他們把我賣了吧,你要被打死了。


他死死摟著我將我護在懷裡說,但行善舉,莫問前程。


他就那樣護著我,直到被打暈。


最後我還是被那群混混帶走,賣進花樓賺了二十兩銀子。而他,昏死在那個僻靜的小巷,無人問津。


我是被溫世華找到的,溫世華來的時候我快死了。因為我不肯接客,不僅挨了打,還挨了餓,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溫世華拿了個麻袋把我裝進去,然後把我背進了一個小巷子,隨後喊來了正在滿城搜我的禁軍,將我交給他們。


溫世華說,不要說你進了花樓,誰問都別說。這種地方你萬萬不能沾!


我嚇壞了,哭著點頭,而後央求溫世華去救那個奄奄一息的少年。


我說,溫世華,我欠他的。


溫世華點頭,可是他沒找到,我又託了慶太妃幫我尋他,也是苦尋無果 。


我同溫世華講,他大概就是戲文里講的蓋世英雄吧。


溫世華嗤笑一聲道,蓋世英雄是有七彩祥雲的。那小子什麼都沒有,好歹我還有個麻袋。


我氣惱,往他頭上扔了荔枝皮,溫世華抬手擋住,狼狽道,你這刁蠻公主,誰會瞎眼娶了你!


我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


3


再次見到何鴻泰是在我及笈以後的一場宮宴上。


我在宴上閑得無聊,便借著透氣的由頭偷偷溜了出去,然後在宮裡那棵百年柳樹下看到了他。我覺得我跟他是極其有緣分的。


我記得,他鼻樑上有一顆痣,眼睛是狹長的丹鳳眼。


我問他是誰,他說,他是繼廣將軍家的三公子,何鴻泰。


找了他好久,終於找到了。他沒有認出我,可我不介意。


知道他是誰後,我見到他的次數越發多了起來。他長我兩歲,一個庶子卻做了六哥的陪讀,我時常在六哥的宮裡見到他。


六哥說,自從鴻泰來了,你跑得也忒勤了!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餘光瞄見他紅了耳朵,正掩飾一般將手扶上臉乾咳。


我心裡樂滋滋的,我同溫世華講,大概何鴻泰也是喜歡我的。


溫世華說,何鴻泰一個庶子,竟然能替了他嫡出哥哥進宮陪讀,也是好本事了。


我捧著臉對溫世華說,對啊,他可真厲害。


溫世華伸手扶額,捏著眉毛對我說,你可長點心吧。


我覺得溫世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鴻泰說,但行善舉,莫問前程。


他與我素不相識卻能拚死相救,為的就是心中的良善,以求問心無愧。這種人定然是人中龍鳳,怎麼可能有溫世華說的那般城府。


為了離何鴻泰更近一點,我同繼廣將軍家的四姑娘成了朋友。


我有意無意提起何鴻泰,想打聽他的事情,卻聽四姑娘說,何鴻泰是個悶葫蘆,容貌品行都不如他大哥,去做六皇子陪讀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說這些時,四姑娘眼中有鄙夷,我知道宮中皇子有鉤心鬥角,沒想到小小的將軍府也是如此。


四姑娘在我面前尚且如此輕視於他,可想而知,他那些年是怎麼過的。


我捧著臉腦補了一個可憐的小何鴻泰,頓時覺得他惹人憐愛極了,連他不愛搭理我,我都覺得他是怕與人接觸。


4


我拉著溫世華問:「你們男子喜歡什麼?」


溫世華一愣:「怎麼,公主這是突然開竅了?」


我說:「何鴻泰的生辰快到了,我想送他一件禮物。」


溫世華別過頭冷聲道:「我哪裡知道他一個武夫喜歡什麼?」


隨後甩了袖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想,也是,溫世華是個翩翩公子,書香門第出來的小白臉典範,何鴻泰自幼習武,喜歡的東西肯定不一樣。


所以說,我問溫世華沒用,還是得自己想。


思來想去,我準備做個劍穗送給他。


因為在六哥宮中見過他舞劍,我一個外行人看不懂,只覺得他舞得真好看。


我問了嬤嬤,又請教了姑姑,手上被針扎了好多窟窿眼才做出來一個丑乎乎的劍穗。


他生辰那天,我等在六哥宮外好久,直到日落西山才鼓足勇氣叫他出來。


他筆直地站在那裡,好像例行公事一般,我發覺他好像長高了,我得抬頭看他了。


臉上忽然燒了起來,想好的說辭通通忘了個乾淨,憋了半天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他問我:「公主是有什麼事情嗎?」


我聽他這樣問,只覺得要窒息了,好丟人!只能把劍穗往他懷裡一塞,喊了一句,你的生辰禮!然後提著裙子沒命地跑了。


跑到他看不到的地方,我才喘著氣停下,心裡惴惴不安,他會不會覺得它丑,不喜歡?


我心裡不安了好幾天,不敢去六哥那裡見他,也不敢出去亂走,怕碰見他。


溫世華來找我的時候,我趴在桌子上一副死魚樣。


我說:「溫世華,他會不會不喜歡主動的女子啊?」


溫世華頓了頓,沉聲道:「你幹什麼了?」


我被他嚴肅的樣子嚇了一跳,說:「我做了一個劍穗送給他!沒幹別的!」


溫世華似乎鬆了口氣,隨後他又伸手拉起我的手看,一邊看一邊嘴欠道:「就你這手,十指不沾陽春水,還能做針線活兒?!」


我拍走他的手,悵然道:「早知道我就早點學針線活兒了,那個劍穗好難做啊,針扎了我不知道多少下,做出來還特別丑。」


溫世華沉默了好久,才又說:「你可以讓嬤嬤幫你做的。」


我說:「可是我喜歡他啊,自己做要有點心意啊。」


溫世華說:「你在我面前怎麼不矜持了,口口聲聲都是喜歡誰,怎麼出去了就要裝一下呢?」


我扭頭瞪他:「咱倆誰跟誰啊,我矜持你還不嚇死了!」


溫世華挑眉道:「也是啊,咱倆誰跟誰……」


5


又過了幾天,我實在忍不住了。


我滿心歡喜跑去見他,他依舊不理我,站在六哥身側面無表情,好像天塌下來都與他無關。


只是他的一身緘默,被劍柄上那個丑乎乎的劍穗打了個折。


我本來強裝出來的若無其事,被他看了一眼就破了功,臉紅心跳地跑了出去。


此後整整一天我都跟吃了蜜糖一樣,連嬤嬤都誇我,今天笑的次數格外多。


那天以後,我日日都要跑去見一見他,他不常同我講話,但是瞥見那個劍穗我就開心。


我甚至又做了好些個劍穗,直到做的劍穗好看起來,精緻起來,然後日日盼著,哪天有機會再送他一個。


溫世華說,我這摺扇也缺個掛件,你也幫我做個唄。


我覺得劍穗跟掛墜也差不了許多,就想應下來,可是眼角餘光瞄到六哥身邊的那個黑影。


我說出口的就是,你一個小尚書,還會缺這個?


溫世華愣了一下,然後擰眉道,好你個蝶文,你看我下次還給不給你帶酥落!


溫世華最會拿捏我,他說的酥落是宮外的鋪子買的,味道一絕,我在深宮,輕易不能出去,每次想吃只能求他。


我當即軟了語氣,不就是個掛墜嘛,本公主是那種小氣的人嗎……


說完以後,我瞥見六哥身後那個黑影轉了個身不再朝向我,當即覺得自己方才為了區區的酥落,丟下了我的恩人。


送過恩人的東西,怎麼能再送給別人呢?!


我再看向溫世華時,已經在思考如何反悔了。可是溫世華卻用那扇子給我扇風,邊扇風邊露出一個奸詐的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公主不會連這個都做不到吧。」


哼!算你狠!我冷著臉,噘嘴。


溫世華又拿扇子颳了一下我的嘴,調侃道:「小公主,你這嘴巴可以拴頭驢了!」


我拍了桌子,中氣十足地喊他的全名,本意是想警告他不要得寸進尺,可是六哥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蝶文,你可真是女中豪傑。」


溫世華拍了拍我的肩膀:「公主,你如今在他們面前也不矜持了。」


6


因著溫世華讓我當眾出醜,我好幾天沒有正經理他。除了收下了他送的酥落,其餘時間我都掐腰抬頭不看他,


「本公主是那麼好哄的人嗎?啊?」


溫世華就掐腰學我:「本公子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哄人的呀。」


但是沒多久他就不來了,我知道他是被他爹捉了去準備科舉。畢竟,他一直在準備這個。


我曾問過他,都道科舉得寒窗苦讀十餘載,你怎麼三天打魚,兩天晒網?


他摺扇唰地打開,額角那縷頭髮被扇得飄來飄去,本公子聰明絕世,那些書獃子豈能和本公子相提並論?


罷罷罷,誰也別想謙謙公子溫世華放下他的孔雀尾巴……


如今他被尚書大人捉了去備考,不能來我耳邊聒噪,我也樂得清閑,索性放開了自己往六哥宮裡跑。六哥一開始還會揶揄我「女中豪傑」,後來見我來了,直接當沒看見。


但是,六哥總是識相地讓何鴻泰出來陪我說說話,雖然何鴻泰只是聽我單方面嘮嘮叨叨,但是我還是很開心。


這天,我又討了新鮮玩意兒跑去六哥宮裡顯擺,結果六哥不在。六哥宮裡的常德告訴我,六殿下同何小將出宮了。


六哥一向喜歡宮外的吃食,覺得宮裡的沒甚滋味,我也這麼覺得。所以六哥時常出宮,也因此結交了不少官宦子弟。


我猜六哥又跟宮外那幫官宦子弟湊堆玩去了,順便帶上了何鴻泰。我開心六哥同他交好,又忍不住埋怨六哥不叫我同去。


我也想出去!


但是我沒有六哥那樣的自由,想出宮只能去求母后。為了出宮,我甚至搬出了溫世華,借口要給他求個平安符。


母后一向喜歡他,聽我想給溫世華求個平安符,她便鬆口放我出去了,還叮囑我,務必要去萬安寺求,那裡的方丈是個神人。母后還說,定要給溫世華求個金榜題名。


我連連答應,只是心裡難免鬱悶,活這麼久,我在母后那裡竟然比不上溫世華面子大。嘆了口氣,我還是去了母后說的萬安寺,心想,等求完平安符,我就去出去玩!


萬安寺是母后生我之前去過的地方,母后說,寺里的方丈說她有佛緣,因為母后一去,寺里中荷塘里的荷花就齊齊開了。


那時母后尚且不知腹中有我,但是那方丈說,母后所求必定心想事成。


後來她果然求女得我,自那以後,母后對萬安寺十分推崇,萬安寺香火徒增,十幾年下來,寺廟規模竟然隱隱要超過皇家寺廟安國寺。


萬安寺建在半山腰,門前台階三百八十一層,遠遠看去甚是肅穆。


我去的時候,有小僧人從台階上一層一層往下掃落葉塵土,見了我,僧人雙手合十點頭。


我也雙手合十,有樣學樣,只是再抬頭,就看見那台階上首站了個風姿綽約的人物。


不是被那尚書大人捉走的溫世華又是誰?


溫世華見了我,反常地沒有嘴欠氣我,反而眉宇間有一絲惶恐。


我不疑有他,挑眉故作刻薄:「本公主還想著給你求個平安符,不承想你這待考公子本人還挺上心,倒是我多此一舉了。」


一個與我截然不同,嬌俏又溫柔的聲音細細傳來:「逐錦哥哥,你的平安符。」


隨後我就看到了一個白衣姑娘,纖纖如柳地站在了溫世華後首。


「逐錦」是溫世華的小名,奈何我總是連名帶姓地叫他,都快忘了他還有這個名字了。得,合著是我打擾溫世華相親了。


我對他擺擺手,直道:「叨擾,告辭。」


可溫世華急急地喚了一聲:「蝶文!」


我回頭,看見他三步並作兩步跑下來,額角那縷頭髮都不飄逸了。


我說:「你忙你的,本來就是借口給你求平安符,母后才放我出來。如今你有了那東西,也就用不到我了。我直接去玩反倒省了時間。」


溫世華似乎是長長呼出了一口氣,而後開口道:「你可得玩好了,莫要讓侍衛同你走丟了。若是走丟了,皇后到時候怪罪下來,可是要連累我的。」


我撇撇嘴,眼角看見台階之上,那白衣姑娘一臉幽怨。


我說:「佳人在等,公子莫要負了春心。」


溫世華沒說話,我心裡暗嘆,溫孔雀原來也有羞澀的時候啊……


7


我在山下逛了一會兒,然後就興緻缺缺,心裡忍不住想,如果溫世華真的成親了,大概就不能天天找我聒噪了。


我抬頭看天,準備抒發一下憂愁,結果被太陽刺得睜不開眼睛,準備嘆出去的那口氣就這麼被卡在了喉嚨眼兒里,卡得我直咳嗽。


最後,我頂著正午的太陽,重新爬上了萬安寺。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我又求了個平安符。


我捏著那個平安符,心裡道,這是答應母后的,因為不能騙人,所以才求的。


回宮的路上,我特意繞路去了那家賣糕點的鋪子,買了很多酥落,心裡想著,若是以後溫世華真的成親了,萬一他是個懼內的,我怕是不能再讓他給我帶酥落了。


我往嘴裡塞了個酥落,忍不住難過起來。這麼好吃,以後就要吃不到了。


馬車外傳來一陣馬蹄聲,婢女說:「公主,何小將來了。」


我心裡一喜,急忙掀開帘子看,果然何鴻泰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勁裝坐在馬上。


「公主。」


他喚我,聲音真好聽。


我問:「你怎麼在這裡,六哥呢?」


「殿下回宮了,我……是為我娘抓藥的。」


「啊?你娘親……」


「她病了。方才路過,看見公主宮裡的人就過來看看,既然無事,我就不叨擾了。」


他當即扯了韁繩要走,我急忙喚住他:


「你等一下,你娘親病了,我什麼忙都幫不上,這裡有剛買的酥落,你替我帶去。」


我手忙腳亂地將那未拆開的酥落遞給他,一不小心袖口掉落個東西,我定眼一看,是那個我為溫世華求的平安符。


「這個平安符你也拿著!病人為大,這平安符是我在萬福寺求的,你娘親定能快快好起來!」


「其實,她的病沒有……」


「哎呀!給你你就拿著!」


氣氛忽然變得安靜,我突然發現自己這樣又不矜持了,急忙收斂動作,撿起自己掉了一地的公主架子。


「咳咳,本公主賞給你的,難不成你還要拒絕?」


「……臣不敢。」


我看著他坐在馬上,手裡大包小包都是吃的,明明是個滑稽的樣子,但就是怎麼看都覺得風流無雙。他可真孝順……


看著看著我竟對上了他的眼睛,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眼裡看見了「無關緊要」以外的情緒。


他好像……在笑?


我被他看得大腦一片空白,見鬼一樣躲回馬車,急急催促車夫回宮,不去管那個被我撂在原地的人。


我很想告訴他,不用跟我客氣,你救過我,這是應該的。


但是他沒有認出我是被他救過的小女孩,所以我對他做的一切都變得名不正言不順。可我也不想告訴他我是誰,他救過我,萬一他誤會了我對他的好都是因為那恩情,我可怎麼辦?


只是那個平安符……也算是盡了它的作用了,溫世華已經有一個了,不缺我這個。


回宮以後我派人回稟了母后,順便送去一包酥落,算是謝謝母后讓我出宮的謝禮。


我讓人備水沐浴,泡在水裡的那一刻,我才緩緩送出一口氣,腦海里浮現出溫世華與那姑娘比肩而立的樣子,也有何鴻泰坐在馬上溫柔的笑意。我心中有一絲鬱氣,但是不知道從何而來。


感覺就像是心口蒙上一層灰,不痛不癢,但是看不清了。


次日母后傳我,問我那平安符的去向,我到底是如實回答了,包括了溫世華相親的事情,也包括了那平安符的去處。


母后嘆了口氣,她身後的大嬤嬤開口道:「尚書大人這是不願意啊。」


我沒聽懂,母后擺擺手讓大嬤嬤下去了,又拉著我閑聊了幾句,便放了我離開。


我走了幾步,母后遙遙叫住我:「蝶文,這世上不可能事事如意,你要學著長大。」


我又沒聽懂,但還是點了點頭。


8


溫世華接連很久都沒來了,但是喜報頻傳,雖然不太懂這些,但是我知道他考得很好。從他給我寫的信就能看出來,我在宮裡一邊嗑瓜子,一邊看溫世華給我的信。


信不長,但是看完以後我隔著信都能感覺到溫孔雀在抖尾巴,我被我自己想像出的溫世華噁心到了,打了個寒噤,抖掉一地雞皮疙瘩。


「小公主莫要擔心,早就告訴過你那群書獃子不配跟本公子相提並論!還有啊,你答應本公子的掛墜呢?等本公子有空就跟你要,你做好了沒啊……」


一如既往地聒噪!隔著信都覺得他吵!本公主才不關心你到底考得怎麼樣呢!


至於掛墜……算了,看在你給本公主帶了那麼多年酥落的份上,就勉勉強強給你做一個吧!


我照舊喜歡往六哥宮裡跑,六哥也知道我不是來找他的,他只會酸溜溜地說,女大不中留啊……


我紅了臉,何鴻泰依舊站得筆直,但是眼角眉梢那溫柔的笑意越來越濃。


他會在我拉著他嘰嘰喳喳的時候,忍不住笑,也會在我鬧起來的時候提醒我小心。我開心他終於學會了因為我的悲喜而動容。


我問他:「何鴻泰,你娘親病好了沒有?」


他說:「好了。」


我又問他:「何鴻泰,你今天有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說:「沒有。」


我接著問他:「何鴻泰,你喜不喜歡我?」


他站在那棵與我重逢的百年柳下有片刻呆愣,隨即道:「你是公主,沒有人不喜歡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應該明白的。」


可是他說:「臣會像皇城十萬禁軍一樣,永遠守護公主。」


我氣得想打人。囂張如我,我真的打了,我讓他伸出手,狠狠地用我的手去打他的手心。


可是他常年握劍,一雙手像是鐵掌,拍上去我的手當即就紅了,疼得我眼裡忍不住泛淚花。


「我看看!」


他把我拉過去,低頭捧著我的手看。


我皺眉掙開,軟了語氣:「你到底喜歡不喜歡我……」


何鴻泰僵直了身體,扭頭不敢再看我,我轉過去追著問:「喜不喜歡?喜不喜歡?」


公主的儀態我在他面前掉了又掉,這次索性要都不要了。一句一句逼問里,我看見他那雙好看的丹鳳眼越來越彎,可是他仍是扶住我的肩膀低頭告訴我:「蝶文,你是公主。」


他的眼神太過鄭重,聲音低沉得過分好聽,我竟然一時間安靜下來,腦袋裡有些發矇。可是……他還是沒有回答我!


我回神,發現那人大步流星飛一樣地走了。不想回答就跑是吧?承認喜歡本公主就那麼難嗎!怎麼養出來這種彆扭性子!


眼見著追不上了,我想起溫世華那廝的作風,「哎喲」一聲往地上一坐,那快跑得沒影的人果然回頭,快步回來了。


跟溫孔雀待久了,耳濡目染他那種無賴作風,現在用起來還是很管用的嘛。


「公主!沒事吧!」


「腳扭了,走不動了。」


他想看看我的腳,但是手伸了又伸,沒有碰我,最後背過身去蹲下:「上來,我背你回去。」


我頓時心如擂鼓,原來他吃這一套呀!早知道柔弱這麼好用,我就端好柔弱公主的架子了!我樂滋滋地撲在他背上,任由他背著走。


我說:「你走慢些,走快了顛得我腳疼。」


他就真的慢些,我看著他的側臉,記起十四歲那個夜晚,他死命地抱著我,沖那群無賴大喊,我不會讓他們把你賣掉的……


但行善舉,莫問前程……


他救了我,可是如今他沒有認出我。我真的好想告訴他,我就是你當初拼了命要救的人!可是,我怕他誤會我喜歡他是因為這件事。


他善良,孝順,劍術一流,哪處都是好的,唯一的不好就是話少,可是他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又很好看……


我趴在他背上,輕輕地說:「何鴻泰,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不矜持?我每天對你這樣死纏爛打,你會不會覺得我不配做個公主,丟了皇家臉面?」


他身子僵硬了一下,沒說話。


我又說:「我本來不是這樣的,我是最囂張跋扈的蝶文,換作旁人我肯定不會這樣。可是這是你啊,你跟別人不一樣……」


他依舊沒說話,一步一步背著我走,走得又平又穩。


我說:「你要是不喜歡,可以直接告訴我的,我不會生你的氣。」


他說:「你是公主,沒有人不喜歡你。」


我又氣又笑,告訴他:「我要的喜歡,是讓你娶我,那你還喜歡嗎?」


他沒說話。


我又說:「你放我下來吧,我是騙你的,我腳沒有受傷,是我追不上你了,所以騙你。」


他把我放下,低著頭不看我。我心裡委屈,心想,我都這樣問你了,你點頭搖頭也行啊。


我知道,有些拒絕都是綿軟的,讓人不那麼難受,但是我喜歡直接果斷、不留退路。是與不是,他只要給我一個答案,我就不再糾纏。


可是他站著低頭不動,我沒了耐心,問:「你若是不喜歡,我以後就再也不這樣了!」


我跑出去幾步,他忽然拉住我,我回頭看他,他張嘴,聲音細若蚊蠅:


「不要……」


9.


我扯住何鴻泰的袖子,問他:「不要什麼?」


何鴻泰皺著眉沒說話,只是手執著地拉著我不肯鬆開。


我嘆了口氣:「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他思索良久,微微點了頭,然後眼珠子亂瞟不敢看我,整個人像只熟透的蝦米。


我有那麼幾秒的呆愣,隨後拉著他的袖子又跳又笑,最後「哇」一聲哭了出來。


何鴻泰頓時慌了神:「別、別哭啊,公主……你別哭啊……」


我看他彎腰低頭哄我,不知所措的樣子分外順眼,我從哭變成了又笑又哭。


何鴻泰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一雙大手在我眼前招呼,想給我擦眼淚又不敢碰我,著實滑稽。


我哭累了就開始罵他:「你個混蛋,喜歡我還不告訴我……」


「我混蛋、我混蛋……」


「你太壞了,成天不理我……」


「我壞、我壞……」


我說什麼他都附和,直到我哭夠了,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皺著眉頭看著我,眉皺得好像能夾死一隻蚊子。大概是不理解我為什麼上一秒哭,下一秒笑。


我掰著指頭數:「你以後不能不理我!」


他急忙點頭。


「你只能喜歡我!」


他急忙點頭。


「你以後進宮忙完六哥的事情以後,就只能陪我!」


他繼續點頭,我心滿意足。


我看了他劍柄上那個醜醜的劍穗,突發奇想,問他:「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他一愣,耳根子又開始泛紅,但是嘴巴泯成一條縫,一看就是又不想說。


我的鼻子忍不住又酸了,眼淚又像不要錢一樣掉出來:「你凈誆我!你看你現在又不理我了!」


我甩了袖子就要走,結果被一個大力拉了回去,撞上一個堅硬的胸膛,頭頂上低沉地傳來四個字:


「很久之前。」


我圓滿了,聲音太好聽了。心情都變得好起來,我說你再說一遍,我想聽。


他告訴我,很久之前,在平安符之前,在劍穗之前。


「那你怎麼不告訴我?」


「你是公主。」


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那雙丹鳳眼如今幾乎鑲刻進了我的靈魂,那雙眼睛裡感情翻湧,他沒有騙我。


我忽然記起,他是驃騎將軍府的庶子。我與他,按道理這輩子都沒有關係。所以,他一早就準備好了將喜歡掐滅在搖籃里。


我笑了笑,對他說:「我每一年都給你做個劍穗吧!」


他點頭,眼角眉梢第一次沒有壓抑地完全舒展了,那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笑容。


那一刻,我想好了怎麼告訴溫世華。何鴻泰就是喜歡我,我日後要嫁給他。


我是蝶文,整個後宮裡最囂張的公主,我就要嫁給他,誰也別想攔我!


10


我同何鴻泰的日漸親密,終是驚動了母后。母后拉我在翊坤宮喝茶,她什麼都沒說,只是賞給了我一隻白眉鸚鵡。


白眉鸚鵡站在那裡,爪子上被拴了纖細的金鏈,它被牢牢拴在了籠子上,哪裡也去不了。


母后說,拿回去養著吧,你同它也算是投緣。


我心下瞭然,母后是在提點我,我雖然是公主,可還是籠子里的金絲雀,是死是活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她要我乖一些。


我知道,我和何鴻泰按道理這輩子不會有交集。我可以跟父皇鬧,可以耍賴,可以不講理,可以不顧一切地嫁給他。可是之後呢?我沒有想過。


何鴻泰說,蝶文你乖一點,我與你之間,本就是靠緣分。


我不知道他說的乖一點是什麼,只知道他辭去了六哥的陪讀,將軍府後來又送了大公子進來頂替他的位置。


此後我每次想得知他的消息,都需要六哥的刻意打聽。


他心悅我,可是他又遠離了我。


溫世華科舉結束,見到我的時候,嚇了一跳。


「小公主,我不在,你這是相思成疾了嗎?怎麼瘦了如此之多?」


我對他笑了笑,將我備給他的賀禮送上去。溫世華擒著摺扇在手裡轉了轉。沒接那賀禮:


「蝶文,我考得不好。」


我心知他心氣高傲,更知道他天資聰穎,他說考得不好,我心裡是一點懷疑都沒有。因為依著他的秉性,考好了定當宣揚得天下皆知。


他大概,對自己挺失望的吧。


我說:「考得不好那又如何?你如今不過 19 歲,年華正好,有什麼可怕的?」


溫世華笑了笑,摺扇唰地打開:「小公主,你不會又胡亂從你父皇賞給你的東西里隨便找了一個送給我吧?」


說著,他有些警惕地打開了那個小盒子。


只是打開以後他有些怔然:「掛、掛墜……你做的?」


我托著臉點點頭,一臉深奧。我以為他會感動得涕泗橫流,結果他舉起那個掛墜左看看右看看,最後一臉不屑地說:


「蝶文,你休想拿買來的誆我!你哪裡能做得這樣好!」


我看著他用摺扇將額頭那縷頭髮扇得飄來飄去,頓時怒火中燒。他總是能輕易撩撥我的情緒,讓我從一個端莊的公主變得徹底刁蠻。


我當即拿了桌子上瓜子往他腦殼子上丟:


「愛要不要!本公主說是親手做的就是親手做的!不信拉倒!」


我甩了袖子準備走,卻被他一把扯回去:


「嘖嘖嘖,生氣了,看來是真的,蝶文你這手藝見長啊,連我都被你騙了!」


這話……怎麼有一丟丟順耳?嘖,我就說本公主學什麼像什麼!


看著溫世華笑吟吟地將那掛墜掛在摺扇上,我眼前又開始浮現何鴻泰的臉,他的劍柄上也掛著我做的劍穗……


我說:「溫世華,我該怎麼辦?」


溫世華坐在那裡,什麼都沒有問,可是我就是覺得他比所有人都可靠,我將事情的經過毫無隱瞞地告訴了他。


溫世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蝶文,你瘦了那麼多,今日一見你,我就知道這些日子你肯定過得不開心,可是我不敢問。如今你主動告訴我,我才知道我那些不敢都是對的……」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顧得掉眼淚,來不及細問,他又說:


「蝶文,讓我休息幾天,你乖一些,我回來找你的時候,就告訴你該怎麼辦。」


我看見他眼中的疲乏,知道他是真的累,所以我點點頭。他總是喜歡捉弄我,可他從來不會騙我。


11


過了幾天,母后傳我,問我 16 歲生辰想要什麼。


我這才驚覺,一年馬上又要過去了。


父皇賞給我了一對品相極佳的玉鐲,過了半天,又送過來一套步搖。我跑去問他,怎麼生辰禮送了兩遍,父皇說,他只是覺得這些東西與我相配罷了。與我相配的,他才會給我。


我隱隱約約覺得他話中有話,可是我不敢往深處想。


我拿著那步搖對著銅鏡想往頭上插,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我自持囂張跋扈,父皇母后也一貫縱容,可是一到了正事上面,不等我說自己想要什麼,他們二人早就從四方八方給我卸了力。我想努力地為自己爭一爭,可是連何鴻泰都沒有給我一往直前的勇氣。


他說,蝶文你乖一點。


我喜歡他嗎?自然是喜歡的,可是他有他的苦衷,不能陪我放肆。


六哥來看我的時候,我安靜地坐在自己宮裡的鞦韆上,他詫異於我的安靜。


六哥問我:「你怎麼不去我宮裡了?」


問完,他又後知後覺,站在那裡有些尷尬地對我笑了笑。


我沒理他,他又說:「蝶文,你該長大些了。」


我 16 歲了!哪裡長不大了?


我反駁他,可是他說:「蝶文,長大不是只有年齡長大,而是你不能再用小孩子的想法去做事情了。」


我鼻子一酸,我只是想嫁給我喜歡的人而已,為什麼你們都要說我任性?明明我什麼都沒做!父皇母后暗中提點也就算了,六哥明明知道我到底多喜歡他,為什麼也要過來規勸我!


我讓婢女趕了六哥離開,獨自坐在鞦韆上傷神。


我突然好想見一見溫世華,這裡所有人都不理解我,我只剩下他了。也只有他完完全全明白我為什麼執著於何鴻泰。


可是,他很久都沒來了,久到我都快忘記了我為什麼不開心。


溫世華來的那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窄袖,依舊稱得上是風姿綽約,虧得是我見慣了他嬉皮笑臉的模樣,不然我也會覺得他姿容無雙。


一把摺扇不分四季擒在手裡,這一次依舊是搖得呼呼生風,見了我遙遙打開,扇面上「無雙」二字屬實招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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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謀里的真愛:情深難測的反套路古言故事

都關月 寫的不如想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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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結,he,文筆不好,大家多多包涵,男主出場較晚,只是閑來無事湊個熱鬧,給無聊的人打發一下時間。祝愉快~


椒房殿內

我看著太醫進進出出,心裡覺得事情不妙,皇后體弱,這一胎保的本就艱難。寧昭儀句句都往她心上扎,皇后受了刺激出血不止,腹中的孩子怕是不好了。

「皇上到哪了?」偏偏這個時候蕭煥還去了九華山禮佛。

「回娘娘,皇上的鑾駕已到宮門外。」

就在這時,江太醫從內室出來跪在我面前道「臣無能,未能保住龍胎,臣罪該萬死。」

「皇后如何?」孩子保不住在我意料之中,此時我更關心皇后的身體。

「江文宣,你再給朕說一遍,保不住皇嗣朕要整個太醫院陪葬。」

蕭煥急匆匆的走進來,臉上是無法掩飾的憤怒與焦急。天子雷霆之怒,椒房殿的太醫和宮女太監跪了一地。我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禁覺得略微有些諷刺,蕭煥登基五年,一直無嫡子,皇后這一胎他寄予厚望,恐怕勝過關心皇后本人。

但畢竟我是蕭煥親封的貴妃,除了皇后,後宮之中以我為尊,出了這樣的事,我難辭其咎。

我跪下請罪「陛下,臣妾有負陛下信任,請陛下降罪。」

蕭煥稍微放緩了語氣,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將寧昭儀衝撞皇后的事情轉述給了蕭煥「臣妾奉旨協理六宮卻未能約束好嬪妃,罪不容恕,但當務之急皇上該去看看皇后娘娘。」

蕭煥點了點頭,快步走進內室,從我身邊走過時說道「傳旨,將寧昭儀禁足在宮內,非旨不得出。」

皇后失子,傷心之下一度纏綿病榻,蕭煥命我繼續協理六宮,我推無可推。只能在每日閑暇之餘,再去椒房殿看望皇后。

皇后姓舒,單名一個意字,私下裡我和蕭煥一樣喚她阿意。看著眼前憔悴且毫無生氣的女子,我心裡十分難過,因為我曾經親眼見過這個女子明艷動人的一面,當年的舒家女兒是何等的驕傲飛揚。

椒房殿的掌事宮女琉璃說,只有我來的時候皇后娘娘會打起精神陪我聊幾句,其餘時候她都躺在床上一言不發,哪怕是皇上來了也不為所動。

我從琉璃手裡接過了葯,餵了她幾口道「阿意,你不能這麼作踐自己,孩子...日後還會有的。」

她勉強笑了一下「或許他本就不想要一個流著舒家血脈的孩子。」

「阿意,慎言。」

十年前,我和舒意一起嫁給還是太子的蕭煥。十年歲月我看著這個明媚少女一步步被逼到今天,看著她眼睛裡的光芒一點點消失。

她握住我的手擔憂的說「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寧家風頭正勁,寧闕為人睚眥必報,日後難保不會給你使絆子。」

我搖搖頭,「忤逆犯上,戕害皇嗣,論最當誅,我不過是按規矩行事。」此時的我沒想到阿意會一語成讖。

蕭煥從一開始就沒想處死寧若晴,倒不是他對寧若晴情深似海,而是寧若晴的哥哥寧闕剛立新功,在朝中炙手可熱。

蕭煥對我並不寵愛,卻總是委以重任,原因無他,只因柳家是他最信任的臣子,而我是後宮之中最能體察聖意的那一個。其實他不知道,柳家女兒從來都不是解語花,我能準確的猜中他心思,是因為我們柳家人一向了解皇家的虛偽冷漠,涼薄自私。

但這次,我違背了蕭煥的心意,這是十年來我第一次同他相爭。蕭煥想高高抬起輕輕放下,我卻搬出祖宗家法請他按律處死寧若晴。阿意落胎並非只因情緒過激,太醫在她的膳食中查出了與安胎藥相剋的藥材,最終證據全部指向寧氏。

這些年舒意不理事,我這個貴妃位同副後,在後宮之中根基頗深。寧若晴仗著家裡的功勞一向張揚跋扈,明裡暗裡得罪了不少人,她入宮後的步步升遷也讓許多人忌憚。這次後宮眾人倒是難得一心,齊力要求處死寧若晴。

我不肯給蕭煥台階下,言官在前朝也沒閑著,重壓之下,蕭煥只得處死寧若晴。

聖旨下來那天,蕭煥第一次對我冷了臉,道「這下貴妃滿意了?」

「皇上聖明。」我俯身叩首道

蕭煥深深的看著我「青棠,朕以為你懂朕的,可這次叫朕為難的竟然是你。」

我道「臣妾懂陛下,可陛下懂皇后娘娘么。自五年前娘娘小產以來,她抑鬱寡歡至今,這個孩子寄託了她全部的希望,寧氏戕害中宮嫡子,若陛下不按律處罰,將來皇后娘娘如何治理後宮,垂範天下?」

「再者,不論國事,只論私情。寧氏進宮兩年,從才人做到了九嬪之首的昭儀,陛下您的心思,臣妾也略知一二。」

我說的已經極其委婉,蕭煥聽聞還是大怒「放肆!朕原以為貴妃是個恭謙淑德的性子,沒想到也會這般出言不遜。」

我沒說出口的是,寧若晴太像十年前的舒意了,這點連寧若晴自己恐怕都不知道。這些年阿意與蕭煥夫妻離心,後宮嬪妃得寵者身上無不有阿意的影子,而兩年前寧家送寧若晴進宮,一曲菱歌,寵冠六宮。

我不知道蕭煥是以什麼心情來寵愛寧若晴的,也不知道舒意在寧若晴寵冠六宮時得知自己有孕作何感想。本來大家的日子可以風平浪靜的過下去,可寧家偏偏心比天高,不甘心止步於昭儀之位。我何嘗不知她的狼子野心裡多少有蕭煥的推波助瀾,但帝王心思不可測,其中幾分真幾分假,不知道寧若晴臨死前分沒分辨清楚。

五年前阿意意曾落過一次胎,當日太后要她在鴆酒與落胎葯間選一個,她本選了鴆酒卻被蕭煥強行換掉,自那以後阿意便落下了病根,五年中都不曾有孕。

因為我的冒犯,蕭煥下令將我禁足三月,我對此倒不以為意。借著這個機會免了闔宮的請安,我正好落個清凈。而且聽說阿意的身子有了起色,我也逐漸放下心來。

宮裡的日子千篇一律,無聊的很,在紅牆碧瓦間看花開花落斗轉星移,不過十年都熬過來了,我也早已習以為常。在我即將解禁的時候,我聽說了皇后復寵的消息。

阿意從來不會去爭寵,五年前是不用,後來是不屑。

陛下還是太子時,前丞相舒澈的嫡長女與戶部尚書柳時源的嫡幼女奉旨一同嫁入東宮,舒意為太子妃,我為太子側妃。那時候的太子剛行加冠之禮,我與太子妃舒意也不過是剛剛及笈的年紀。阿意與蕭煥少年結縭,婚後感情深厚,蕭煥那時就對我少了一份男女之情的熾熱,這些年我也早就習慣了,不過因為我姓柳,該有的尊重與榮寵倒是從來沒少過。

太子鍾情阿意,除了我之外並未再納側妃。阿意是個溫婉善良的大家閨秀,我又懶得去爭,所以在東宮時我們相處的很好。我每天養養花彈彈琴,有時和阿意月下對飲作詩,日子過的清凈愜意。

可是五年前先皇駕崩,風雲一夕突變,枕邊的夫君變成了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夫妻間也有了君臣之分。更重要的是,舒相一直是楚王的人,哪怕女兒嫁入了東宮,舒相這些年扶植楚王之心也從來不死。直到最後一刻,舒意才知道原來自己早就是舒相的棄子。成王敗寇,蕭煥登基後舒家男丁皆斬首,而女子皆入奴籍,舒相自刎,夫人殉情。

太后的親弟弟死於舒相之手,她對舒家恨之入骨,在蕭煥登基後幾次三番想處死舒意,蕭煥無奈為了保全舒意只得貶妻為妾,甚至曾經將她打入冷宮。太后有意讓我來做皇后,可舒家覆滅後,我父親已經位極人臣,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柳家不想弄權,蕭煥也執意不立後,太后拗不過才罷了。

柳家純臣做久了,這些年最爐火純青的就是明哲保身這四個字,所以我從未想過皇后這個位子,在我眼裡鳳榻華美,卻難得好眠。況且我與阿意交好,無論是蕭煥的心還是他身邊最尊貴的位子,我都不想與她爭。

這些年,蕭煥為了平衡朝堂,堵住那些文官的嘴,宮裡的新人從來沒斷過,也有人接連有孕,平安誕下皇子和公主。倒是我和舒意,這兩位潛邸舊人一直無所出。時間久了,連我都以為帝王之愛不過如此,年少情濃也抵不過江山社稷朝局安穩。說來也是,這後宮之中,一枝獨秀哪及滿園春色。

但我沒想到的是,太后薨了的第二年,蕭煥便力排眾議將舒意推上了皇后的寶座。我在五年前他登基之時便是貴妃,五年過去了我依舊是貴妃。本朝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皇后在世,不冊皇貴妃,否則便是暗指皇后德行有失。所以蕭煥覺得對我有愧,也只能在貴妃的封號前賜字,以表恩寵。

他說我是個難得的明白人,唯有明慧二字可表。本朝沒有嬪妃用兩個字做封號的先例,這份榮寵絕無僅有,我知道這是蕭煥對我的感謝和對柳家的安撫。

但阿意做了皇后之後,事情卻並不如蕭煥所想,二人不似從前一同患難時鶼鰈情深,倒是常常劍拔弩張。從前的結髮夫妻,現如今隔了無數妃嬪,還有舒家滿門身死的隔閡,哪還能一如從前。

三個月不見,再見阿意時,我愣了好一會兒。眼前的女子似乎恢復了往昔的明媚與鮮妍,美麗的容顏下帶著母儀天下的不怒自威。只不過她看向蕭煥時,情意不再深達眼底。

她看著驚訝的我苦笑了一聲「是不是覺得我變了,可我若不變該怎麼保護自己。從前我以為自己只要低調忍讓,此生便可平靜度過。可是我錯了,因為我的懦弱無能,我失去了兩個孩子。」說到這兒,阿意又不自覺的紅了眼眶。

後宮之中哪有什麼風平浪靜,有時候表面越是平靜,暗地裡便越是波濤洶湧。從前我怒其不爭,如今面對她心如死灰後的振作,我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我順勢將協理六宮之權交了出去,我骨子裡一向不耐煩這些事,當年在東宮我便像個透明人,關起門來過日子樂得自在。後來蕭煥登基,阿意在宮裡過的舉步維艱,我想照顧她便只能緊緊握住權力。如今她不需我護著了,我便又想關門過日子。

阿意道「你倒是痛快,就像這權力是什麼燙手的山芋一樣。」

我淡笑「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想要這些。」

她聽了後握住了我的手「青棠,平日里總是你勸我,可其實一直看不開,放不下的人,是你。」

我聽了這話後,並未再多言,或許她說的對。

蕭煥與舒意本就是恩愛夫妻,只是因為之前那些事,這些年舒意一直冷著蕭煥,她如今肯回心轉意的示好,蕭煥求之不得。一時間帝後恩愛的佳話傳遍前朝後宮,一個族中無人的皇后對誰都構不成威脅,大臣們也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面。

我更是樂得做一個富貴閑人,這些年蕭煥無事從來不來我的長樂宮,我每天撫琴品茗,讀書寫字,偶爾在佛堂念經也能消耗大半天的光陰。我想,就這樣了此殘生也不錯。直到在除夕晚宴上,我又一次見到了顧時硯。

距離我上次見到他,已經過了整整三年。三年前的除夕夜,長樂宮突然走水,我被困在大火之中,是顧時硯不顧一切衝進來,將我救出火海。

在漫天大火之中,他情急之下抱著我飛奔出火場,那是這十年來我們第一次離得這樣近,我閉上眼睛默不作聲,只希望長樂宮的路能再長一些 。

後來他將我放下,跪地請罪「事急從權,請貴妃娘娘恕微臣冒犯。」

「將軍冒死相救,本宮,感激不盡。」我慢慢道,平靜的聲音下有著微不可查的顫抖。當時的太監宮女都忙著救火,長樂宮上下亂作一團,沒人注意到顧時硯的隱忍與我眼底的淚光。

後來蕭煥趕到重賞了顧時硯,又安撫了我一翻,命人重新修葺長樂宮。重修後的長樂宮華美更勝從前,有時夜深人靜,望著屋中紅燭高照,我卻偶爾有想讓大火再燒一次的念頭。

三年後的今夜,我端坐在高台上,與帝後談笑風生,精緻的妝容與華美的朝服下是大晉朝貴妃該有的體面。

顧時硯坐在群臣中,依舊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在邊關三年,卓越風姿不減當年,一如我心中的少年郎。

顧家世代忠骨,戰功彪炳忠心不二。顧時硯更是不世出的將才,不到而立之年卻已經有著五戰五捷的功勛。有顧家軍在,胡人不敢挽弓而射箭,涼人不敢南下而牧馬。

這樣一身功勛的人再次當眾委婉拒絕了蕭煥的賜婚,到底是能臣良將,皇上的左膀右臂,換作旁人恐怕早就被治罪了。可因為顧時硯的赫赫戰功和五年前出生入死力保蕭煥登基的情意,蕭煥對顧時硯有著超出尋常的容忍。

顧時硯至今未娶,其實我並不開心,宮門一入深如海,這一生我都將被困於這一方天地,但我希望我的愛人能夠放下過去,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晚宴結束後,我和顧時硯在夾道上相遇,我等了許久才鼓起勇氣開口「北境苦寒,侯爺別來無恙?」

「微臣一切都好,謝謝娘娘掛懷。」顧時硯聲如蔥蘢。

「侯爺不該拂了聖意的。」我輕輕道。

「娘娘這話可是真心?」

宮中浸淫多年,我早就練就了不動聲色的本事「自然。」

顧時硯抿唇道「臣的私事就不勞娘娘關心了。」

他還是這副樣子,我低聲道「你手握重權,若不儘快成親,陛下不會安心的。」

「那貴妃娘娘希望臣娶個什麼樣的女子呢?」顧時硯抬頭看著我。

我不敢與他對視,別過頭去道「你喜歡便好。」這五個字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聞言顧時硯一言不發,與我擦肩而過時他用只有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對我說「可臣再沒有喜歡的了。」

除夕夜的風冷冽異常,回去我便病倒了。

阿意來看我時我剛睡醒不久,她摸了摸我的額頭道「怎麼還有些燙?再去傳太醫。」

我阻止了她,我清楚自己的身體,心病,再多的葯也無用。她一嘆「你說你這又是何苦呢,不過是見了一面就病成了這樣。」

我看的清楚,阿意如今是一位十分完美的皇后,對待六宮寬嚴並濟,對蕭煥她卻又是柔情似水,一個從來不爭的女人,爭起來才可怕。她這樣是因為心死了,不再對蕭煥抱有幻想,曾經的情意都已經消磨殆盡。而蕭煥心思深沉,未必看不出來阿意的逢場作戲,二人今生註定是一場孽緣。

「以你的才情容貌若是肯對陛下用心思,這後宮之中誰是你的對手。青棠,你苦了自己十年,他也不會開心。」

阿意勸我的話都是肺腑之言,只可惜我聽得進去卻做不到。若是心裡有一個人十年都沒有放下,那大概是放不下了。

「阿意,我放不下他,可我希望他能放下我,我希望他幸福。」我將頭埋在阿意的懷裡,淚流不止,這一生終究是我對不起顧時硯。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顧時硯十八歲時第一次隨父出征,他說等他凱旋歸來就來柳府提親,我亦在家滿心歡喜的等著他。可是先皇卻突然下旨將我賜給太子蕭煥做側妃,那是我一生中最絕望的時刻,父親告訴我,既然這些年錦衣玉食受家族供養,如今我也該為家族做出犧牲讓步,皇城之中,誰又不是天家的棋子。

十年前顧時硯在邊關用兵如神,一戰辟易,成就了他少年英名。可他回來時我已嫁入了東宮,從此羅敷有夫,昔年過往皆做水月鏡花。

我不知道顧時硯從什麼時候起成為了蕭煥的人,顧家手握重兵,有了顧家的支持蕭煥如虎添翼。那些年他幾度出入東宮,我們卻恪守禮法從未單獨相見,我知道,他是不想讓我平靜的日子再生波折。

這些年顧時硯為蕭煥出生入死,五戰五捷,在戰場上立下不世之功,他的一品軍候名副其實。京中不知多少人家想與顧候結親,都被他一一拒絕,漸漸地坊間甚至傳言顧時硯有龍陽之好。

半月後,上元佳節,帝後下旨邀王公大臣進宮賞燈宴飲,我以身體不適的理由提前離席,在回宮的路上又遇到了顧時硯。我揮手屏退了眾人,這是十年來我們第一次私下相見。

良久,他道「臣這一生南征北戰,封狼居胥,早已經青史留名,兒女私情於我不過是錦上添花之物,臣遲遲不成親只是權衡利弊,那日臣玩笑之言倒叫貴妃娘娘誤會了。」他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聽完我笑了笑,他這話我若是信了一句我便是傻子。

「顧時硯,你是翱翔天際的海東青,而我卻註定要被囿於一方天地,十年時間足夠讓我認命,所以你不用擔心我,也不用故意和我說這些。這薄情寡義的樣子裝的一點也不像」

他聞言嘆了一口氣,輕聲喚道「青棠。」

這一聲恍如隔世,上一次顧時硯這樣叫我還是十年前。他出征前夜偷偷翻入柳府花園,彼時的少年清雋挺拔如同朗月入懷,他說「青棠,等我回來便去找柳伯父提親,來年三月海棠灼灼,正是我們成婚的好日子。」

只可惜,我們都沒等到那一天,這十年來悠悠歲月,世俗禮教,讓我們咫尺天涯。

「我知道這些年你過的不好,但我唯一所願便是你順遂喜樂,平安一生。青棠,我會用我的方式,永遠護著你的。」

我的眼眶有些發酸,當年在東宮時,多少次有刺客闖入,顧時硯都會搏殺在前。蕭煥曾說「若無時硯,當無孤之今日。」蕭煥登基前夕,楚王派兵圍城,叛軍闖入東宮時,我本欲自盡保全清白,顧時硯從天而降射殺叛軍。這些年多少次生死一線,我從來沒有怕過,我知道只要我遇到了危險,他就會來。

「顧時硯,若遇到合適的人,就珍惜吧,本宮希望顧候歲歲平安,子孫滿堂。」說完我轉身離去,從前我覺得皇宮太小,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但那天晚上我一步步走回長樂宮,覺得那一路是那麼漫長,漫長到我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住不讓自己回頭。

後來我想,其實這樣挺好的,我在後宮中平安終老,顧時硯在宮外用他喜歡的方式過一生。此生無望,若有來世,我們再彌補了今生的遺憾。只可惜事與願違,我這幾年過得順風順水,忘記了後宮與朝堂牽一髮而動全身。

三月,寧闕上書參了顧時硯一本,罪名是欺君罔上,禍亂宮闈。蕭煥過來時,我正在小佛堂念經。

「朕以前不明白,你年紀輕輕,為何終日禮佛,現在看來,貴妃這些年求的不過是個心平氣和罷了。」

我剛欲辯駁,他便打斷我「青棠,你知道么,寧闕說你與顧時硯私通,禍亂宮闈。」

「陛下,此乃無稽之談,寧將軍若因寧氏記恨臣妾,臣妾無話可說,可他不該信口雌黃污了顧候與臣妾的名聲。」

蕭煥盯著我,神色不辨喜怒「朕也以為寧闕瘋了,貴妃幼承庭訓一向端莊持重,顧候是朕的股肱之臣,你們二人怎麼會背叛朕呢。可是朕派人去查證了一番,私通的確是冤枉,情意卻是不假。」

我跪在地上,從窗戶中透進來的光打在蕭煥明黃色的龍袍之上,不禁有些刺眼,我從來沒這樣慌亂過。我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但顧時硯不能有事。

「陛下,臣妾對陛下忠貞不二,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陛下的事,請陛下相信臣妾。」我不能替顧時硯說話,這個時候不能袒護他,我應該怎麼辦,那些個前塵往事寧闕是如何知道的,正當我腦子裡一團亂麻時,蕭煥突然蹲下捏住了我的手腕。他摩挲著我手上的珊瑚手釧道「朕記得這個手釧,貴妃嫁入東宮時便帶著,已有十年之久了吧。掌上珊瑚憐不得,卻教移做上陽花,顧候與你當真是情深義重。」

我心下冰冷,癱坐在地上,蕭煥連這個都查到了,我再多的解釋都會顯得蒼白無力,這個珊瑚手釧是顧時硯出征前送我的及笄之禮。我看著手釧,眼淚蓄滿了眼眶,最後實在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彷彿把好多年的委屈都一起哭了出來。良久,我看到眼前出現了一方明黃色的手帕,是蕭煥遞過來的。

「說起來,朕還是第一次看你哭,青棠,我們談談吧。」蕭煥也和我一樣坐在了地上,他道「母后曾經跟朕說你是最適合當皇后的人,當時朕以為是母后不喜歡阿意,現在朕才明白,因為你心裡沒有朕,所以你會是個完美的皇后。」

我苦笑了一下「臣妾可能有負太后的信任了。」

「這些年,你從不爭寵,後宮嬪妃都費勁心思的討好朕,算計朕,朕有時候累了第一個想到的甚至不是椒房殿,而是去你的長樂宮坐坐,長樂宮太靜了,哪怕是坐那喝杯茶朕也覺得心裡清凈不少。但朕似乎從未關心過你,沒仔細探究過為什麼曾經驚才絕艷的柳家女兒在嫁給朕後便泯然眾人。」

我逐漸冷靜下來,蕭煥的反應讓我有些驚訝,我以為他會震怒然後把我打入冷宮,甚至賜死,但他卻肯心平氣和的和我說這些,或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顧時硯護了我這麼多年,也該我護他一次了。

「陛下,臣妾與顧候相識於幼年,若無先帝聖旨賜婚,顧柳兩家也許會結秦晉之好。但臣妾敢對天起誓,從未做過對不起陛下之事。」我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已經啞成了這樣。

「陛下是否記得...您未曾寵幸過臣妾。」

蕭煥愣了愣,好一會兒才說「這些年是朕委屈你了。」

「所以,臣妾願意請人驗明正身,來打消陛下心中的疑慮。」我不在乎從今以後長樂宮是否會變成一座冷宮,但我一定要在蕭煥還念舊情的時候打消他的一切猜忌,為此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柳青棠,你可知道這對女子而言是多大的羞辱?」

我重重的磕了一個頭「若能解了陛下的心結,臣妾死不足惜。」

蕭煥長嘆一聲「當年母后一心想要阿意的命,多虧有你百般回護,這些年後宮風平浪靜,皇子公主都平安長大,朕知道是你之功。罷了,朕不會如此折辱於你的。」

「說起來,顧時硯為了你的清白,情願自宮。」

我臉色煞白的抬起頭,「陛下...」

「嚇唬你的,有驚無險,朕奪了他的刀。」蕭煥笑了一下,「好在朕這些年功夫沒生疏,要不然折了顧候,朕可能會遺恨百年。」

我嚇出了一身冷汗,顧時硯這個瘋子,他怎麼敢...同時我也放下心來,或許我真的低估了蕭煥對顧時硯的情義。「陛下江海襟懷,臣妾萬死難報。」

「這些年顧時硯為了朕出生入死,數次救駕於危難,又為朕廓清北方,殲滅逆賊,朕曾經說過,要和他做一對明君賢臣,一起載入史冊,開創千秋功業。」蕭煥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不過朕如今想來,在他顧時硯心裡,這些年的赤膽忠心到底是對朕,還是對你?」

說罷,蕭煥轉身離去。

蕭煥沒將我打入冷宮,甚至沒下禁足令,本來以為此事會掀起軒然大波,但卻意外的平靜下來,好似寧闕的奏疏不曾存在。阿意時常來陪我說話,長樂宮的賞賜也未斷過,漸漸後宮中謠言平息。

一個月後,蕭煥過來告訴我顧時硯已經辭官,他想去周遊四海,可能此生不會再回來,問我要不要再見他一面。

宮外再見時,顧時硯穿了一身月白長袍,不似常年沙場征戰之人,像極了十年前那個在海棠花下贈予我珊瑚手釧的少年。

「為什麼要走?」

「陛下胸襟再廣也終究是個男人,我在一日他心裡便一直有根刺。只有我走了,你的餘生才能順遂。」顧時硯笑著說「我很幸運,在邊關完成了父兄想做而沒能做成的事,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我也該解甲歸田了。我與陛下約定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中原一步,他此後既往不咎。」

此刻,我寧願顧時硯此生從未與我相識,他這樣的人,合該人生得意一世風流的,而不是為了一個女人舍下畢生功業,遠走他鄉。

「這輩子,我欠你良多,若有來世…」

他打斷我「若有來世,我一定早早把你娶了,遠離朝堂,做一對神仙眷侶。」

眼前又開始模糊,我邊流淚邊說「好。」

他伸手為把眼淚擦去「別哭,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我最見不得你哭了。往後要好好照顧自己,按時吃飯,天冷加衣。性子別太拗了,在宮裡,總歸...還是要有個孩子做依靠的。」

我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了顧時硯,哪怕蕭煥的人就在不遠處,我也顧不得這些了,這個擁抱就如同我無數次午夜夢回般乾淨,溫暖,能撫平我的一切恐懼與委屈。

顧時硯抱緊了我,溫聲道「古人說,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如今我怕是是要反過來了,此生,生當長相思,死當復來歸。」

說罷他慢慢鬆開我「青棠,珍重。」

少時不解詩中意,解時已是詩中人。顧時硯,來生你可要記得先來娶我。

我擦乾眼淚,強笑著說「大漠瑰麗,崑山雄偉,你記得去替我看看那裡的夕陽,替我喝幾口雪山上的融水,還有那些我沒去過的地方,都替我走一走。」

「好,這些年我身上的殺伐太重,所到之處皆是戰場,如今我想去看看人間。你曾說過,這世上沒有什麼千秋萬代一成不變,唯有詩書風流永銘,將來我每走一處,都會記錄替你記錄下來。」

這些年顧時硯的赫赫戰功讓眾人逐漸忘記,當初他也是高中甲榜之人,顧家長子與我大哥柳清塵並稱大晉雙壁,只不過後來一個入仕,一個從軍。

年少時,我對顧時硯說,只恨自己身為女兒身,不能遊歷天下著書立專,歲月流轉,我喜歡的,我想要的,這個男人從未忘記過。

「每次都讓你看著我的背影,顧時硯,這次我看著你走吧。」

在顧時硯轉身時,我身後傳來了蕭煥的聲音,「既然捨不得他,那你可願舍下貴妃之位?」

我和顧時硯同時回頭,看見了微服的蕭煥與阿意,我驚訝的看著他們,而阿意溫柔的看著我「青棠,我很捨不得你,但我更想你餘生能開懷度過。」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蕭煥,「陛下...」

蕭煥平靜的說「朕放你和他遠走高飛,從此以後朕和你們二人的恩怨便一筆勾銷,朕不再欠你們什麼了。」

聽了蕭煥的話我已然呆愣,還是顧時硯先反應過來,拉著我跪下叩首道「臣叩謝陛下隆恩。」我能清楚的感受到,這個在萬軍之中生擒敵酋的男人,此時身子竟在顫抖。

阿意上前將我們扶起來,轉身對蕭煥道「陛下,分別再即,臣妾有話想單獨和青棠說。」蕭煥點頭應允。

我望著阿意心中五味雜陳,相伴十年,我們早已經如同親生姐妹,我知道蕭煥肯放我們走,一定是阿意求情,能讓帝王做出如此決定,想必阿意費了不少功夫。

「青棠,皇宮已經困住了一個我,我不想你也被困在這裡。和顧時硯走吧,去看看大晉的萬里河山,只是明年芳草綠,別忘了京中故人,記得時常捎些書信回來。」

「謝謝你,阿意。」千言萬語,這個謝字終究是最微薄的。

她搖搖頭,「和我們十年相知相惜的情意比起來,這又算的了什麼,只是你走了,我會有些不舍罷了。」

我看了一眼遠處的蕭煥,對她道「朱牆宮深,你要好好保重。」

阿意明白我的意思,「我恨他,但我也不會再愛上別人了,我和他註定要糾纏一輩子,你放心,從今以後沒人能再傷害我。」這些年,阿意在乎的人一個個離去,如今我也要走了,只剩下她和蕭煥在深宮中掙扎。從恩愛夫妻到同床異夢,舒家滿門與阿意兩個孩子的命,這些使他們還是走了先皇與太后的老路。

直到我們驅車離開,我還彷彿活在夢中,顧時硯從背後環住我,下巴抵在我的頭上溫聲道「青棠,在想什麼?」

「做了十年籠中鳥,突然有了自由,唯恐是大夢一場。」

「不會,從今以後我們都自由了,我們一起去江南塞北,看小橋流水,大漠孤煙,朝游滄海暮蒼梧,把過去的十年都補回來。」

「好。」

朝游滄海暮蒼梧,是我和顧時硯在少年時一起許下的願望。盼這一刻我已經盼的太久了,這十年來在寂寂深宮,支撐我的都是和所愛之人周遊天下,終老南山的遐想。

我靠在他懷裡,看著眼前的碧水青山,心中是說不出平靜與幸福 「這些年,我一直以為陛下冷心冷情,卻不料最後成全我們的是他。」

「臨行之前,陛下同我說,當年他知道舒家狼子野心,所以才去先皇面前求了你做側妃,牽制舒家。他說誤你十年光陰,如今算是兩清。」

父親說的對,京城中的每個人不過都是皇家的棋子罷了,蕭煥不是一個好夫君,卻是一代文治武功的帝王。

他愛慕舒意,但也並不妨礙他為了江山穩固將舒家斬草除根,甚至犧牲身上有著一半蕭氏血脈的孩子。他重用柳家,但柳家與我都不過是他平衡朝堂的棋子,這場棋,蕭煥一早就開始布局了。

我和顧時硯離開京城的那天,風和日麗,晴空萬里,一如當年顧時硯出征之日。這份白首之約遲了十年,好在我們還有餘生歲月可以彌補。

自此攜手天涯,再無思量。

ending

過兩天可能會寫舒意和蕭煥的故事,把這篇沒交代清楚的地方補全。不過那個大概率be.


「丫頭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對你好,等你及笄了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宋衡九歲與蟋蟀結緣,戰遍川城無敵手,十三歲那年,他還贏了個「童養媳」回來。她被賭鬼大哥輸了出去,他將她救下,向她伸出了手。「喂,顧華棠,跟我回家。」

(一)

川城有三霸,宋家,宋家二少爺,宋家二少爺養的蟋蟀。

宋家財大氣粗,江南首富,牛!

二少爺彪悍勇猛,生性愛玩,刁!

二少爺養的蟋蟀,戰無不勝,大殺四方,狠!

宋衡九歲與蟋蟀結緣,一隻眼睛走街串巷地與人鬥蟋蟀,幾年下來,戰遍川城無敵手,人稱「獨眼蟋王」。

贏錢贏名聲不在話下,十三歲那年,宋衡還贏了個「童養媳」回來。

少女叫顧華棠,生得眉清目秀,奈何她大哥喪心病狂,鬥蟋蟀斗得傾家蕩產,最後竟將主意打到幼妹身上,將她都輸了出去。

宋衡遇見顧華棠時,她正被人在大街上拖著走,臘月寒冬的,她穿得單薄,身子也單薄,不住掙扎著,秀氣的一張臉蒼白如雪。

那贏了的金老闆滿面春風,提著裝蛐蛐的籠子,一路誇耀,引得行人議論紛紛,嘖嘖同情。

許是顧華棠生得秀氣,又許是她眼裡一點淚光觸動了宋衡的心,宋衡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地就開了口:

「金老闆的『大將軍』的確厲害,不知和我的『小哪吒』比比如何?」

一聲高喝,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向他望去,包括漫天風雪下少女那含了水霧,長睫微顫的一雙黑眸。

那是場引起不小轟動的賭注,川城兩個「蟋王」終於正面交鋒,在金老闆的激將下,除了錢財,宋衡還豪氣地賭上了自己另外一隻眼睛。

滿場都驚呆了,更別說身為賭注之一的顧華棠,唯獨宋衡一轉頭,沖著她燦爛一笑:

「喂,你叫顧華棠是嗎?你可得記住我,贏了你就是我的小媳婦了,萬一要是輸了,我還得趁現在多看幾眼才不吃虧。」

顧華棠一怔,雪白的麵皮上立刻紅了一片,滿場大笑,她低下頭,露出一截凍傷的脖頸。

賭局開始得驚心動魄,相鬥得酣暢淋漓,結束時卻是乾脆利落,宋衡一拱手,滿面春風:「金老闆,承讓承讓。」

那大概是顧華棠永不會忘記的一幕,當灰頭土臉的金老闆和其他人散去後,宋衡提著蛐蛐籠走到她面前,笑眯眯地向角落裡的她伸出手:

「喂,顧華棠,跟我回家。」

他披著一件紅狐裘衣,眨著一隻眼睛神采飛揚,語氣是那般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到身後是飄飛的雪花,他臉上的笑容卻明媚如春花,彷彿照進室內的一道光,深深地映入了顧華棠漆黑的瞳孔中。

「我沒瞎,以後還能天天看見你,多划得來的買賣,你說是不是?」

(二)

將顧華棠帶回去後,宋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她上藥。

少女的後背凍壞了一大片,都延伸到脖頸和耳後,宋衡看得連聲嘖嘖,上好的凍傷葯毫不吝嗇地抹上去,顧華棠卻反而遮遮掩掩,有些難為情:「我,我自己來就行了。」

宋衡眼一瞪:「你自己怎麼碰得到?」

長眉一挑,又湊近顧華棠:「再說,你都是我的人了,有什麼可害臊的?」

話一出,顧華棠的臉果不其然又紅了,目不轉睛盯著她的宋衡卻笑得眉眼彎彎,活像只小狐狸。

風拍窗欞,滿室暖煙繚繞,上藥的過程中,顧華棠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你……那隻眼,也是賭掉的嗎?」

她指的是宋衡被黑罩遮住的另一隻眼,明明極俊秀的少年,卻偏偏成了「獨眼龍」,想想都覺得惋惜,誰知宋衡卻一口否認了。

「才不是呢!」

像是不願多談,他低下頭,只一邊上藥一邊道:「我是蟋王,又不是賭徒,這般為人豪賭還是頭一次。」

這回輪到顧華棠愣住了,長睫顫了顫,好半天才輕輕開口:「那……為什麼?」

為什麼要救她?要為她……豪賭?

「那你又為什麼要跟我回來?不怕我是壞人嗎?」

宋衡想也不想地就反問道,抬眼間微揚了嘴角,又露出了狐狸笑。

顧華棠搖搖頭,小聲囁嚅著:「因為你生得好看……」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壞人能生得這般好看。

宋衡好看,是當真好看,即使遮了一隻眼,嘴角噙著懶洋洋的笑,卻只要提著蛐蛐籠往那一站,也覺得跟一尊玉人似的,皎皎如月,漂亮得不像話。

顧華棠一本正經的回答叫宋衡哈哈大笑,伸指一彈她的額頭:「傻丫頭,誰說長得好看就一定不是壞人?你經歷的人和事也未必太少了。」

老氣橫秋的口氣實在不符合年齡與身份,說得彷彿自己就經歷了多少一般,彼時顧華棠不懂,只愣愣地望著宋衡,卻覺得他眼裡那片雪忽然間染了莫名的凄色。

顧華棠本以為所謂「童養媳」,只是宋衡隨口說說罷了,卻沒想到他竟真要將她留在宋府,還計劃得有板有眼,等到她及笄,他們就正式成親。

她這邊還在驚愕,宋衡那邊就已經安排開了,不僅到顧家把她的東西一股腦搬到宋府,還命人往房裡加了張床,中間拉道屏風隔開,讓她和他住在一塊,夜裡陪他說說話。

宋老爺在外做生意,宋府只得一個管家上下打點,宋衡這番「胡作非為」誰也管不了,顧華棠此時才覺得自己雖然逃過金老闆之手,卻是出了狼窩,又進了「虎穴」。

當夜,外頭風雪交加,顧華棠在床上輾轉反側,根本無心聽屏風那邊宋衡的喋喋不休,直到屏風被人一把拉開,宋衡赤著腳散著發地站到了她面前,滿臉怒容。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是嫌我是『獨眼龍』嗎?」

顧華棠一怔,抬眼只望到少年眸底的淚光,還不及回答,宋衡卻狠狠一抹眼,兇巴巴地道:

「怎麼,讓你待在我宋家你很委屈嗎?讓你跟我宋衡你很不情願嗎?別忘了,你是我鬥蟋蟀贏回來的,我讓你怎麼樣你就得怎麼樣!」

簡直是喜怒無常,一番霸道而不講理的話,把素來溫柔的顧華棠也惹火了,她支起身子不甘示弱:

「我又不是物件,憑什麼任你擺布?你出手相救,我萬分感激,但我不會留在宋府,更不會嫁給你,我收拾好東西明日就走!」

像是被激得露出了真面目,笑面小紅狐一下變成了炸毛貓,宋衡氣得渾身發抖,推攘中將顧華棠連同鋪蓋一起掃地出門。

「別等明日了,有本事你現在就給我滾!」

外頭多冷呀,抱著被子的顧華棠在門外瑟瑟發抖,萬萬沒想到宋衡會「壞」到這個地步!

憤怒與屈辱在心中升起,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大力拍著門,才上好葯的後背在大風雪裡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如果說宋衡的所作所為讓她陷入一場噩夢裡,那麼另一個人的出現,則像從天而降的仙人,救她於水火,帶她走入了另一場美夢中——

遠處雪地里,一道身影撐著一把傘,提燈緩緩走來。

顧華棠一回頭,冷風迎面,微眯了雙眸,就在這樣的場景下,遇見了宋家大少爺,宋淮。

(三)

宋衡去蓮心小院里要人時,氣勢洶洶,彼時宋淮正在教顧華棠下棋,顧華棠手中一粒棋子還未落下,見到宋衡闖進來,臉色立刻蒼白幾分。

少年見到她卻紅了一雙眼:「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大半夜,還以為個大活人就給凍沒了……」

他不過是在氣頭上,沒真想將她關在門外一夜,可等到開門時,人卻已經不在了,他嚇得到處找,整個宋府都快翻遍了,一宿沒睡,卻沒想到人被「藏」進了蓮心小院里——

這個他夢魘一般,最不願意踏足的地方。

一室暖煙中,宋衡看也不看宋淮,拉起顧華棠就要走,顧華棠掙扎間,宋淮在他們身後悠悠說了一句。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二弟飽讀詩書,這樣簡單的道理,居然都不懂嗎?」

宋衡垂下眼睫,頭也未回,只冷冷哼了一聲:「管好你自己的病就行,我的事情不勞你費心!」

宋家有二子,宋淮與宋衡,兩兄弟截然不同,大少爺深居簡出,從來一副病美男的模樣,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溫文爾雅,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謫仙,包括「初來乍到」的顧華棠。

但宋衡卻對顧華棠說,不許她再去蓮心小院,不許她再和宋淮下棋,更不許她被宋淮的外表所矇騙。

「誰說長得好看的就一定不是壞人?」

「他有兩張皮,人前一張,人後一張,陰毒狠辣的一面全是對著我和我娘,你們看不見,自然拿他當仙人似的供著,可只有我知道,他有多壞,和他一比我都成地藏王菩薩了!」

顧華棠不信,宋衡急了,伸手一指自己被黑罩遮住的左眼:「你不是問我這隻眼睛怎麼沒的嗎?告訴你,就是被他撞瞎的!」

那真是一段血淋淋的記憶。

宋衡五歲跟著娘親進宋家,彼時懵懂無知,還以為是到了天堂。

他娘是個沒落的世家小姐,淪落在樂坊當琴師,宋老爺一次酒後亂性便有了他,卻是毫無知曉,直到他娘走投無路才帶著他上了宋家的門。

他為什麼會救顧華棠?會為了她豪賭?因為小時候他也曾在冰天雪地里,差點被上門逼債的人伢子拖走,那種驚恐而絕望的感受他比誰都明白。

進了宋家卻也不是天堂,宋家還有個厲害的大夫人,有個「深藏不露」的大少爺。

他和他娘處處小心翼翼,只求片瓦遮頭,即便大夫人三天兩頭來找麻煩也都默默忍了,直到九歲那年,如夢魘一般的九歲那年——

他在蓮心小院玩耍時,宋淮「失手」推了他一把,那樣尖的鐵錐,直直對準他的喉嚨,所幸危急關頭他腦袋一偏,避過了要害卻沒避過左眼,僥倖撿了條小命回來,卻失去了一隻眼睛。

簡直是鑽心的疼痛,整個世界都是血淋淋的,他在他娘懷裡哭得凄厲,他娘也跟著哭,滾燙的熱淚落在他脖頸上,血淚模糊,交織成了他永無法忘卻的回憶。

宋衡從沒見過娘親那樣瘋狂,一改往日的逆來順受,不依不饒地跪在蓮心小院外,定要討回個公道。

可是哪裡有公道?即便鬧得宋老爺都不得不站出來,也不過是大夫人一句「意外」就平息了一切,大夫人反而借題發揮說他娘瘋了,中了邪,連夜將她強送出了宋府,送到千里之外山上的一座尼姑庵里「靜養」。

像墜入深不見底的海水裡,黑沉沉的世界裡沒有光,沒有希望,等到宋衡醒來後,連娘都沒了。

沒有人管他的哭喊,他的撕心裂肺,他大病了一場。

躺在黑屋子的床上時,他幾乎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卻是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蛐蛐兒聲,竹影斑駁,月色下彷彿在唱歌給他聽。

那些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就是這些小東西,似乎帶了靈性般,伴著他一下一下數著心跳聲,挺過了生命中最絕望的時刻。

許是善惡有報,沒過多久大夫人就因病去世了,是從娘家那邊帶下來的心疾,宋淮也有,且在大夫人走後愈加嚴重。

焦頭爛額的宋老爺像是這時才想起自己還有另外一個兒子,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竟將宋衡從小黑屋裡接出來,開始加倍補償他。

同宋衡一起踏出屋外,走入陽光中,恍如重生的,還有他袖裡的一隻蛐蛐兒,彼時陪伴他最好的朋友。

他叫它「小哪吒」,因為哪吒是他最喜歡的神話人物,他無數次想像哪吒一樣,踏著風火輪飛上天空,帶著娘親遠離痛苦與悲傷,遠離他再不願記起的九歲。

而宋老爺遵照大夫人遺願,怎麼也不肯將他的娘親從尼姑庵里接回來,他鬧了多次後,宋老爺終是半妥協半敷衍,說等他成親了,就讓他娘下山看一看他。

成親,這樣的念頭在宋衡腦海里瘋狂滋長,他恨不得一夜長大,就能早點成親,早點看到娘了。

「丫頭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對你好,就像我娘對我好一樣,你別走,別再生氣了行嗎?等你及笄了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抓住顧華棠的衣袖,宋衡又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小紅狐,只差屁股後面沒長出一條毛茸茸的尾巴了。

顧華棠仰頭看著這樣的宋衡,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她伸出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宋衡的左眼,放柔了聲音:「當時一定很疼吧?你原來那麼小娘親就不在身邊了……」

宋衡一動不動,屏氣凝神地任顧華棠撫上左眼,他長睫顫了顫,忽然抓住顧華棠的手,一把摟住她,悄悄紅了眼眶,嘴邊卻笑著:「不要緊的,我現在還多了一個小媳婦,有人心疼我,我就不會疼了。」

孩子氣般的話語中,顧華棠心弦一動,有什麼柔軟泛開,她眨了眨眼,也緩緩伸出手,回抱住了眼前的少年。

她忽然覺得宋衡就像個混世小魔王,漂亮、囂張、古怪、霸道、喜怒無常——

一個可恨可氣,又……可憐的小魔王。

(四)

顧華棠終是到了及笄之年,宋家也終於開始籌辦婚事,當紅燈籠高高掛起的時候,宋老爺卻回來了。

許是因為母親的緣故,這些年宋老爺每次回來,宋衡都不見得多高興,尤其是對他帶回來的那個神醫。

對,就是替宋淮看病的江神醫,每一年都要來宋府為宋淮診治一次,每回見到他,宋衡都是一副嫌惡有加的表情,叫顧華棠都好生奇怪。

但江神醫的確名不虛傳,在他手裡,宋淮的身體一年比一年好,反倒是宋衡,本來就畏寒,不知怎麼,這些年開始愈發怕冷得厲害,早春時節都脫不下一身紅狐裘衣,手足更加常常是冰冷的,身子也大不如從前了。

顧華棠憂心忡忡,老想著讓江神醫也給宋衡瞧瞧,宋衡卻揮揮手,轉身就去撥弄籠里的蛐蛐兒:「沒事,這也是打娘胎裡帶出來的病根,只要早點見到我娘就好了。」

說到娘親,宋衡是打心眼裡的興奮,他每年都會收到母親從山上尼姑庵里寄來的書信,有時還會有她親手縫製的衣裳鞋襪,那些都是宋衡最珍惜的寶貝,碰都不捨得讓人碰一下,而今年,他終於不用再「睹物思人」,而是實實在在地見到娘親了!

宋衡開始不停地催促宋老爺,婚期將至,究竟什麼時候通知他娘下山,宋老爺卻總是支支吾吾,實在躲不過就附在宋衡耳邊一番耳語,宋衡聽了後臉色鐵青,卻是咬咬牙,半晌後伸出手一擊掌。

「好,成交,你說話算數才行!」

那不像是父子間的對話,反而像是兩個生意人在做一筆交易,顧華棠看了更加奇怪,回房後問宋衡,宋衡卻從身後摟過她,薄唇貼在她耳邊,又露出了一貫無賴的笑。

「小媳婦莫擔心,沒什麼事,安心等我娘來喝喜酒就是了,她老人家可是大美人,一定會喜歡你的。」

顧華棠臉一紅,繃緊的弦松下不少,只是望向窗外的飛雪時,心底仍隱隱感到不安。

這份不安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漸漸被驗證。

大婚的當頭,宋衡居然病了,身子整夜整夜地發冷,屋裡都加了幾個暖爐,他卻還是發虛汗,迷迷糊糊地摟住照顧他的顧華棠不撒手,嘴裡說著胡話:

「娘,衡兒好想你,你怎麼還不下山來看衡兒,衡兒冷,好冷……」

顧華棠還沒成親就先做了娘,暗自好笑間,雙眸卻不由酸澀了,她緊緊抱住宋衡,像是想將身上的溫暖傳給他,讓他不至於在黑夜裡冷成那樣。

宋衡顫抖著埋在她懷裡,長長的睫毛微扇著,像只縮成一團的小紅狐。

可是解鈴還須繫鈴人,直到大婚前一天,宋衡的娘都沒有出現,只是來了一封信,說大雪封住了山,她無法趕到,最快也要等到明年開春。

宋衡看了信後沒有說話,只是坐在床頭直勾勾地望著前方,一動也不動,倒是顧華棠嚇壞了,上前握住他的手,發現他在微不可察地顫抖。

就在顧華棠急得快要哭出來時,宋衡卻忽然轉過頭,對她幽幽一笑:「小媳婦,明天你就要做新娘了,開不開心?」

那是場十分盛大的婚禮,一向深居簡出的宋淮都現身在眾人面前,一身雪衣,坎肩細絨,端得清雅無雙,一掃許多年前顧華棠初見他時的病態。

他望著宋衡笑,如果紅蓋頭下的顧華棠能看見那笑,一定會覺得非常不舒服,因為那是一種高高在上,又悲天憫人的笑。

鑼鼓喧天中,宋衡全程都沒有異樣,反倒是顧華棠心頭不安,直到宋衡敬茶時,一道人影遠遠奔入堂內,一聲高喊:

「大哥,我從豐山回來了!」

那是顧華棠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是一直跟著宋衡到處鬥蟋蟀的跟班之一,他徑直走到宋衡身旁,淚光閃爍地交給他一樣東西,並貼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

顧華棠掀了蓋頭,心跳如雷。

拜堂被打斷,喜樂聲停了下來,所有人都莫名其妙,滿室面面相覷中,宋衡卻忽然笑了起來,他捏著那樣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笑得愈發厲害,直到身子都直不起來。

顧華棠慌了,想上前去扶住他,那道身影卻是猛地抬起頭,一把打翻本要敬給宋老爺的茶——

「宋明章,你騙得我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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