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樂迷和專業樂迷的分數上五條人都贏了。結果在超級樂迷上差了那麼多分。都說是張亞東給了一分。不知道可不可信


張亞東參加過圓桌派第一季時,在節目裏他談到了自己對鮑勃迪倫的音樂並不感興趣,談到了音樂與歌詞的關係,還和劉索拉討論了音樂創作的不同心態和目的。

後來是在上一季樂夏被剪掉的,他對黑撒激烈的批評。最後就是這一季同樣被剪掉的,張亞東在討論五條人時,關於音樂並不一定要通過文字被表達的評論。

通過這一系列的表態結合他所製作音樂專輯的特點,我大致猜測了一下張亞東的音樂理念,當然很有可能只是我個人的臆測,並不準確。

1.他是個嚴肅的,有些保守(這裡的保守是中性詞)的,有著音樂原教旨主義般堅持甚至偏執的音樂人。

2.他信奉作品的音樂性應當要高於文學性,音樂價值應當要高於人文價值。

3.雖然他從最初完全不重視歌詞,到後來也認可歌詞的價值,但感覺他對於歌詞和音樂始終還是在分割來看,並且兩者的優先原則依然參見上述2。

4.張亞東的音樂審美趣味,應該是更接近和諧的,精美的,嚴肅的,而非破壞性的,顛覆性的,戲謔性的。

對此,我能夠理解並尊重張亞東作為一個專業音樂人的選擇和堅持,雖然我對上述觀點並不完全認同。但這也就解釋了他之所以支持曼德瑞,並不欣賞五條人,暈車車音樂的原因。所以我個人直觀的感覺,曼德瑞不太像很多人所講是他利益上的「親兒子」,更應該是他音樂上的「親兒子」。

當然,在向張亞東表示理解,後退三步之後,我將毫不猶豫的轉身撲倒在春風小姐和廣東姑娘的懷裡,左擁右抱的踏架腳車(這個好像難度還挺大),和五條人一起如匈奴王般的哼著「咚其噠其」上縣城,並在街轉角處對一個傷心的路人大喊,「嗨,我的朋友,祝你一切順利,生活愉快。明天的太陽,依然為你,而,升起來」!

在此時,五條人在樂夏經歷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更新一些評論的回復在最後。

打分的事情很多答主已經說得不錯了,但想就這個話題說說更深的東西。然後再說回張亞東。

先從Mandarin和五條人這場開始說起。這場PK有一些真正觸動我的地方。這個地方在於精英對民間,專業對野路子,當有一天他們真正站在同一種舞臺上,我們該用什麼樣的標準,或者什麼樣的方式來看待他們?

Mandarin的肖駿是上音爵士吉他本科的科班畢業,之後在紐約又進修了兩年,安雨也是上音爵士鼓的科班出身。稍有了解的人可能知道,學爵士,乃至於爵士吉他,上音是中國最好的學校,比央音還要好。想進這樣的學校,除了個人的天分和努力外,也需要一個家庭成年累月地不斷投入大量資源,請最好的老師教,才能讓孩子順順利利走上專業這條路。

而五條人呢?

五條人能給我的場景是,一個縣城出身的青年,在白天擺攤賣盜版書,躲城管抓小販,為生計發愁之後,忙完一天回到出租屋裡,拿一本盜版的《吉他自學三月通》,苦苦思索著某個最基本的和絃為什麼是這樣,大橫按應該怎麼按。一個大橫按,兩個縣城青年,可能需要三個月的時間,憑著對音樂的熱愛,在生活的疲憊之餘才能一點點攻克。

而這個問題,Mandarin的成員可能在讀中學、甚至讀小學的時候,就已經有家裡花錢請的科班老師教過他們了。

之後,這中間經過了十幾年的時間,終於有一天,你作為一個野路子,第一次嘗試自己去寫歌,嘗試做第一個Demo,第一次進錄音棚,第一次發唱片,你憑著對音樂的愛一路走到了最後,直到你第一次站在了樂夏的舞臺上,要同場PK,卻發現面對三個最小年齡是1998年出生的小孩,用自己的科班專業,在技術上可以輕輕鬆鬆吊打你的時候,你該怎麼辦?當你發現一個小你二十歲的科班出身的孩子,可以當著你面說,「五條人音樂怎麼樣我們先不說」的時候,你該怎麼辦?

哪怕你們對音樂都同樣真誠,同樣熱愛。哪怕你們在音樂裏表達出了很多科班專業都表達不出的東西 。

《了不起的蓋茨比》裏說過,每當你想要批評別人時,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並不是個個都有過你擁有的那些優越條件。

還好,在正常的審美框架裏,音樂本來就該是多元化的。我們有所謂嚴肅高雅的古典樂,但作曲系專業的人,在路邊攤喝大酒喝多之後,哭著唱的也可以是伍佰,也可以是一杯酒兩角銀,三不五時嘛來湊陣。喝多了哼Penderecki的人,我一個都沒見過。

音樂,在不同的場合,承擔著不同的功能,有著不同的表現形式。他既可以表達情感,也可以表達理性,表達什麼本身沒有高下,而是實現這種表達的方式方法有高下。

事實上,龐大的羣眾基礎給了音樂多樣性足夠的緩衝墊。正常比賽中,我們不會把唱歌劇的和唱侗族大歌的人放在一個舞臺上,非要打出個高下,因為我們知道這兩種聲音有不同的功能,有不同的美學取態,有不同的評判標準。

兩種聲音都有人愛,兩種聲音,同一個聽眾在不同場景下也都會聽。我們的生活本身可以被多元的聲音環境所豐富著,是很值得開心的一件事。當你做出足夠真誠的東西的時候,大三和絃也能走天下。

但樂夏這個舞臺,作為一個綜藝節目,我們確實看到了很多不是在風格上可以簡單配對到一起並容易分出高下的組合,卻必須要放在一起評個輸贏。比如超級斬和野孩子、比如Mandarin和Carsick Cars,乃至這期的五條人,他們必須要分出個高低,必須要淘汰一個。

那這時候最考驗什麼?最考驗評委個人的評價體系多樣性。

一個好的樂評人,起碼會有三四套成熟的評價體系,知道不同的音樂,它更適合什麼樣的表現環境,是什麼樣的功能,在那個環境裏,用一個什麼樣的評價標準是合適的。對於哪個樂隊,哪個風格,更應該拿出哪套標準,和風格里哪些樂隊做參照,這個樂隊在他的風格範圍裏大概能做到什麼水平。

這要求樂評人能夠隨時隨著上場樂隊的不同,時刻調整自己的參照系。

而這在某種意義上,是和音樂製作人是有點天然矛盾的。作為音樂製作人,必然是有一個極強的單方向的聲音審美取向,才能在某個風格的音樂製作中做到出類拔萃。就像很多後搖大牌都會搶著steve albini做製作一樣,張亞東從浮躁一直到自己的個人專輯,也是同樣明顯的始終如一的審美偏好。

那回到這個問題,我不相信張亞東音樂水平不高,或者張亞東出於商業考量種種說法,我甚至也很能理解他選擇Mandarin把五條人淘汰。但當我看到某個帖子裏,張亞東談這場pk時說「音樂不需要表達」的時候,我是很驚訝的。這表明他把自己的音樂美學偏好,普適到了整個樂夏的舞臺上,而且拿他作為一個黃金標準,卡得過的樂隊就過,卡不過的樂隊就不過。

這種不能隨著評價對象,調整自己參照系的做法,是樂評人的大忌。

在這種評價標準下,本季樂夏這些樂隊,確實是誰碰Mandarin誰死,那不如弄一個福祿壽對Mandarin,央音對上音好了。

而五條人呢?當仁科苦笑著放低話筒那一剎,就是野路子對科班專業的投降,是對專業捧專業的評價體系投降。

哪怕你對音樂是那麼熱愛,在這個體系裏,永遠沒有你的位置。

說你輸,你從出生起就已經輸了。

P.S:貼一個New Yorker原來首席樂評主筆Alex Ross寫China Soundscape的樂評《百萬人的交響曲》,從嚴肅音樂的郭文景寫到了張守望。Alex Ross作為從96年起就cover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的首席樂評主筆,對古典音樂的理解有極高的水準,但當他寫Carsick cars的時候,迅速地知道自己該調用出哪個體系來評價守望的音樂。(https://www.newyorker.com/magazine/2008/07/07/symphony-of-millions)這纔是我心目中好的樂評人。


更新:

看了評論區的一些批評和討論,我覺得可能有些值得補充和回復的內容,想到哪就打到哪,補充一些:

有關科班VS野路子這個問題,可能是我沒寫清楚,和許多批評者說得相反,我想反對的恰恰是科班的就是高級的。音樂裏技術不是唯一。不同風格對音樂技巧和技術水平的要求也不一樣。作曲系博士畢業也會寫出很多平庸的作品,Bob Dylan用相對簡單的音樂材料也一樣可以組織出偉大的音樂,成為偉大的音樂家。

而當一個評委在面對不同風格類型的音樂時,都依然不斷重複套用自己同一個評價體系,就是不恰當的。比如我就把和聲效果看得特別重,我就喜歡追求很精細的音色,我就喜歡追求聲音的空間感,我就不太注重情感表達,那這個評委已經在腦海里把某一風格的樂隊天然淘汰了。很多民謠音樂的和聲天然就比爵士簡單,這時候你不考察它的情感表達而依然只追求和聲效果或者音色,你對它的評價體系自身就是有缺陷的。

好的樂評人,除了知道好不好以外,還知道自己這個好不好的評價標準在哪裡,知道自己審美的立足點在哪,而且這個立足點是不怕拿出來和別人碰的。恰恰相反,他們可能會經常主動把自己的標準拿出來和別人碰,去不斷檢驗和修正自己的標準。而最頂尖的樂評人則永遠有一種開放性和對自己評價體系的自省意識。

但是話說回來,我們怎麼理解技術?張亞東老師現場說的一句話其實挺好的,技術是一個工具包,有了它,你就具備可以做更多東西的可能性。

就好像對一個建築師來講,我想蓋出什麼樣的房子非常重要。我有什麼材料和工具,能讓我把我想蓋的房子蓋出來,也同樣重要。有了技術你更容易做出你腦海里想做的東西。當你專業技巧沒那麼高的時候,你可以彈民謠。而當你想去玩個jazz jam的時候,你的技術就必須要往上走。然而這並不代表玩jazz Jam本身要比彈民謠的高級。民謠有很好的民謠,爵士有很爛的爵士。兩種類型裏都有好音樂,也都有垃圾。

但當你腦海里有一個很好的想法,你的技術卻無法支撐你實現它的時候,這對音樂人來說,是非常大的遺憾。所以我特別理解守望在現場點評Mandarin那句,」如果給我他們的技術,我能上天了都「。

基於此,我相信張亞東老師做這麼多年的音樂製作,他太知道中國音樂人的痛點在哪了。我能明白他在這個現場,想通過貫徹自己的審美偏好,試圖推動一個更好的專業標準,這是需要的,Mandarin也確實非常優秀。但是我認為他太急切了,以至於急切到他為了這個單一的目的和標準,不能及時調整自己作為評委的評價體系,忽略了音樂本來有的很多樂趣和多元化表達。

包括上一期Mandarin對Carsick Cars,這一期對五條人,我能感到他力推Mandarin背後的那種渴望。以及在這個過程中,他用一個單一的黃金標準來套一些技巧性不那麼強、卻同樣很棒、甚至更棒的作品,讓這些作品做了犧牲

此外,有人說我把五條人說得太卑微。其實我從音樂性上一點都不認為五條人卑微,相反我認為他們很棒,非常有原創性(換句話說,沒有Mandarin我可以聽Radiohead,但不聽五條人我聽什麼?生祥?九連?頂馬?可能全都不太一樣)。

但從草根這個點上,從培養音樂技術的經濟條件上,他們的確是喫虧的。舉個簡單的例子,視唱練耳這種東西,沒有很好的老師,你讓一個縣城青年自己摸索,基本是沒什麼戲的,而這種東西在童年學就是比成年後學快,你在成人後再重新追就是很難,而它又是很多後續發展的基礎。

還好,五條人用自己非常好的音樂審美,汲取了很多優秀的地方音樂素材,做出了一些技法相對不那麼複雜,但是非常有原創力、也非常優秀的作品,而且越做越成熟。那這時候,你再用所謂的專業音樂技巧或者複雜性,這樣一個單一的維度來要求這樣的音樂人,本身是非常不公平的。

最後,因為這一季張亞東老師的評論被後期大量剪掉了,我的批評只是基於幾期看下來的片段,包括這期對五條人和之前對Carsick Cars那場,加上張老師的一些流傳評論所得出的一個大概印象。但我沒看到張老師全部的評論,包括說音樂不需要表達那些,也只有文字,沒有完整的上下文。所以這裡可能有斷章取義的地方。如果誤解了張亞東老師,非常抱歉。

可整個樂夏,我幾乎沒有看到真正針對五條人音樂的點評,這是對他們音樂人身份的不尊重。五條人既然站在這個舞臺上,他們的身份首先就是個值得被尊重的音樂人,其次纔是所謂節目組的流量擔當。他們的音樂值得被嚴肅對待。

而這份嚴肅對待,在四個評委中,張亞東原本承擔了我最高的期望。


我很能理解。

張亞東說他從來沒有一天做過他自己。我覺得更好的說法是:他沒有一天接受過他自己。

在十三邀裡面張亞東說他和朋友看到別人的鋼琴彈得特別好,自己的朋友說要是小時候好好練鋼琴就好了,而他說要是自己小時候見過鋼琴就好了。

他生在山西的一個鎮子裏,小時候家裡是比較窮的,所以他13歲才第一次見過鋼琴。不過他母親是晉劇演員,從小的耳濡目染加上自己的天賦,他到了北京之後一路順風順水到了現在。

可是他說到中國的音樂,態度一直是:我還是很喜歡,還是覺得很好聽,可是太土了太落後了。

聯繫去年高曉松說過他掙1萬塊的時候就買2萬塊的褲子,其實他應該是對自己的背景和對自己本身都是不想接受的態度,甚至是想要脫離的態度吧。

有種:我小時候窮過了,我想看起來富一點(確實富);我小時候土過了,我想時髦一點;我小時候中國過了,我想西方一點。

所以啊,mandarin就是過了他想過卻沒能過的少年時代,就是他想成為卻沒能成為的樣子吧。五條人又恰好就是他不想成為的樣子,他想趕緊撇清關係的那個樣子。

如果他給了五條人這種土樂隊高票,那2萬塊的褲子,不就白買了麼~


carsickcar那場就有人懟了,還有現場的專業樂迷和音樂博主,不僅是五條人拿低分。carsickcar那場大家也都看到了,該拿低分嗎????張亞東不帶私心是不可能的,如果他按內心統一的標準來,joyside等老套樂隊也該拿1,2分,這些樂隊並不比五條人技術高多少,都是野路子出身。


且不論他到底有沒有給五條人低分,諸位看官可還記得,撈人回來的環節,張亞東投了達達和五條人。

十支淘汰樂隊,那麼多可惜的,他完全可以選別人,然而他選了五條人,我想這至少說明張亞東是很希望五條人復活的。當然您要非在這兒跟我整陰謀論,說這是節目組故意撈五條人回來炒熱度,那我也沒辦法。

最後四個人一共8票,達達拿了3票,五條人拿了2票。如果張亞東不給五條人投這一票,五條人極大可能連call out的機會都不會有。所以在我看來,無論是五條人的樂迷,還是樂隊成員,都沒有理由責怪張亞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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