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便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


我娘是護國大將軍的女兒,舉國上下沒有人敢娶她,所以她只能選擇進宮。


還不是皇后。

只是個妃子,連個貴妃都沒撈上。


因為她,性格太虎了。


要不是有「護國大將軍的女兒」這個頭銜在,我估摸著我娘早都死八個來回了。


按理說,憑藉娘家的餘威,哪怕是裝,我父皇也得對我寵愛有加吧?


但是錯了,他的公主們足有好幾打,漂亮乖巧伶俐可愛活潑開朗俏皮的,應有盡有。


而我,出生的時候隨機選擇了「呆」這個人設。



我娘這個人,美則美矣,不能開口,一張嘴就立馬暴露了她不學無術的本質。


比如那次去太后娘娘宮中請安,我娘好不容易逮到空奉承一把,她一開口就是:太后娘娘近來看起來年輕了許多,連眼角的皺紋都淡了呢!


霎時間,所有人都閉了嘴,目瞪口呆地望向她。

太后娘娘的一張臉又白又紅,捏著杯子的手在隱隱發抖。


我娘見機又道:太后娘娘莫不是出現了中風跡象?怎的手抖得如此厲害?不如喊太醫過來瞧瞧?


一場本來平平無奇的請安,最後落了個不歡而散。


所以,到了下午,太醫如願光臨了太后娘娘的壽康宮。



我父皇是一個很好的皇帝,但他卻不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有次他瞅見我被小二十九給推倒了,不僅沒有過來扶我,反而躲在角落裡默默地偷窺。


小二十九趾高氣揚地走了,而我拍拍屁股爬起來,伸手就讓宮女抱著我回去了。


晚上,父皇本以為我會趁機告狀,結果我並沒有。


他問我:今兒小二十九推你了?

我:沒有吧,我們一直這麼玩兒啊?


父皇佯裝生氣:朕看你的手都被磨破了皮!還說她不是推你?


我:哦,那就是御花園的地不平,不關二十九姐的事兒。


父皇對我娘說道:要不然找個太醫來給孩子看看腦子吧!



沒錯,我排行三十。


我父皇是一個戰鬥力很強的皇帝。


主要是他的兒子只有六個,閨女,三十個!


唉,莫怪宮裡總是陰盛陽衰。


我出生的時候,正是一個乾旱的季節。

據說,旱地土地都龜裂了。


我娘早上起來想吃肘子,小廚房趕緊捅開火給她燉上,等到她造了半盤肘子的時候,突然覺得肚子痛。


本以為是吃多了撐的,出門溜達溜達就好了,結果她越走越痛,等到嬤嬤們發現她癥狀不對的時候,羊水都破了。


平地一個驚雷,天空烏雲密布,我父皇很給面子地守在產房外,欣喜地對著所有人說道:我兒還未出世就有如此祥瑞!


然後等我出來了,烏雲散去,太陽燦爛得簡直快要把我父皇的眼睛刺瞎了。


父皇一張臉瞬間拉了得有八尺長,一聽說又是個閨女,索性對著我娘說道:既然是個閨女,不如就叫小雨吧!


我娘:小雨吧叫起來真彆扭。


父皇:……



然而第二天,雨水唰唰,父皇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如今總算是不用愁乾旱了,結果,卻遇上了水災。


父皇大概把這一切都算在了我頭上,他可能認為我把他的祥瑞都帶走了。


父皇的心情,一直跟著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的,憂愁得他甚至想過要不要把我掐死。


好在理智戰勝了他,畢竟,我身後可戳著護國大將軍這個護身符。


也所以,我壓根就不受寵。


唉,迷信啊,真是要命!


還是讀過四書五經的人呢!



我的姐姐們實在是太多了,最大的生的娃兒都會打醬油了,所以我一出生就當了小姨媽。


我娘一度很憂愁,人家相親能相到表兄妹,我可能就要相到外甥了!

好在冷嬤嬤及時制止了她的揮發性思維,她說那個叫作「亂倫」,是不被世人所容的!所以根本不可能發生!


我娘這才收起了她那莫名其妙的憂愁。


不過外祖父還是很喜歡我的。


畢竟他老人家瘋狂地喜歡閨女,結果家裡陽盛陰衰,生了八個兒子才有了我娘這麼一個閨女,自是當明珠一般嬌養的。


可惜進了宮。


外祖父對我娘是這麼說的。


我娘羞澀一笑:其實皇上對女兒很好的。


外祖父:你是什麼時候瞎的?



我叫季如雨,是父皇的第三十女。

今天,依舊是蹲在錦鯉池餵魚的日子。


我才七歲,唯一的煩惱就是,嘴小胃淺無法吃掉太多的美食。


池裡的魚太多了,丟一點飼料進去,一大群就涌了過來,整個水面咕嘟咕嘟,跟水開了似的。


樂得我拍手稱讚。


小二十九從旁經過,白了我一眼:小傻子,看個魚也能樂成這樣!


我很認真的糾正她:二十九姐,我不是傻子。


小二十九叉著腰,挺著小肚子,像是粒湯圓多了對翅膀:你就是傻子,小傻子小傻子,小!傻!子!


宮女們不敢言語,倒是我身邊的徐嬤嬤不樂意了:二十九公主怎可如此說我們公主?


小二十九愈加氣憤起來:你不過是個嬤嬤而已,你也配同我說話?


然後,不知怎的,她說著說著就上手來推我,可我被我娘教育過了,她說這不是在同我玩耍,所以我學會了躲,躲著躲著,只聽「撲通」一聲,我一個沒站穩,左腳絆住右腳,倒栽蔥掉進了錦鯉池中。

岸上霎時亂成了一鍋粥。



以前總聽我娘給我講外祖父跟舅舅們無數次地面臨死亡的威脅。


那時候我懵懵懂懂的,壓根不曉得死亡是一種什麼感覺。


在掉進池裡後,我突然就明白了。


水從四面八方襲來,我的眼睛好痛,鼻子好酸,耳朵也難受,還有無數錦鯉以為是糧食來了,不停地往我身邊跑,魚尾巴滑溜溜地拍在我身上。


恐慌籠罩著我,死亡實在是太難受了!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我撈了出來。


我娘得知消息的時候,小二十九早就跑了,她呸了一句:不愧是趙雅茹的閨女,有膽子做壞事沒膽子承擔,一家子忘恩負義的玩意兒!


等我醒來的時候,小二十九哭哭啼啼地跪在我床邊,我娘呵斥道:閉嘴!再哭就把你嘴縫上!

小二十九的哭聲戛然而止。


哇,我娘真厲害!


醒來後的我,突然覺得,我娘,太牛了!



我娘不愧是將門虎女,得知我只是昏迷,沒大礙了之後,立馬風捲殘雲般地飛去永和宮,打倒了一片宮女太監,壓著瑟瑟發抖的小二十九就回來了。


她娘趙貴妃去太后宮中請安還沒回來,所以我娘才能如此輕易就掠走了小二十九。


小二十九梗著脖子咬死了說是我自己摔下去的。


其實她說的是實話,但是也是她想要推我在先。


我娘冷笑一聲,直接「啪啪」給了她嘴巴兩下,只打得小二十九唇齒生疼目瞪口呆。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推沒推你三十妹?」


我是知道我娘的手勁兒的,上能挽弓,下能扛刀,沒給她把嘴打爛,那都是省著勁兒來的。


小二十九哭得撕心裂肺,我娘果然去拿了針跟線過來,嚇得小二十九把哭聲都噎了回去,憋得她一個勁兒地打嗝。


我一聽,事兒大了,趕緊悠悠轉醒,我怕我要是再不醒來,小二十九會魂歸長春宮。


這時候,只聽一聲呵斥,外頭人傳:貴妃娘娘到!



「喲,妹妹好大的氣性,不過是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也值得你去我宮裡搶人嗎?」


趙貴妃大約還不知道她閨女已經經歷過我娘的蹂躪了,所以還能如此的心平氣和。


我娘翻了個白眼:「沒進宮前你不都是叫我姐姐的嗎?怎麼?現在開始叫妹妹了?你隱瞞年齡了?」


趙貴妃被噎了一下,眼見我已經醒了,趕緊給她閨女找台階下:「如雨既然已經醒了,那我跟如蘊也就不打擾了,如蘊,還不快跟母妃回宮!」


小二十九一臉不服:「憑什麼?我就要跪到父皇來!我就要父皇給我做主!還有,她,她還打我!母妃,我疼!嚶嚶嚶……」


趙貴妃一聽我娘竟然還動了手,柳眉一豎,拍得桌子「啪啪」直響,指套都差點飛了:「許錦月你是什麼意思?竟敢對如蘊動手?」


還不等我娘開口,只聽再次有人通傳:皇上駕到!


趙貴妃立馬換了副嘴臉,踉蹌幾下就摟住小二十九哭了個稀里嘩啦,變臉速度之快簡直令人咋舌。


得,她們的戲演得正起勁兒呢,我這個當事人還是乖乖躺回去吧!


十一


我娘曾說,外祖父家的人最是護短,一旦涉及家人,無理也要攪三分。


所以,父皇來了後,趙貴妃哭了好一會兒,拉著小二十九唱念做打玩兒了個遍,直把矛頭對準我娘,並且把我這個苦主完全遺忘。


父皇被哭得頭疼,但他好歹當了數年皇帝,能精準地捉住要點:「你說良妃去你宮中掠走了小二十九,那原因是什麼?」


還不等趙貴妃開口,我娘幽幽開口道:「如雨為了躲避如蘊推她而落了水,也不知她外祖父知道後會如何心疼,唉!」


我父皇跟趙貴妃同時想起了那些年被我外祖父支配的恐懼。


我娘再接再厲:「我娘家姑娘少,也不知我娘聽說後會不會急火攻心生場大病?我爹回邊關的日期恐怕又要延後了,唉,我爹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我娘生病,也不曉得兩位老人家會不會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來,唉……」


每嘆一口氣,趙貴妃就哆嗦一下,很顯然,我外祖父一家護犢子的本事她是領教過的。


我父皇沒抖,但是趙貴妃卻渾身抖似篩糠,只恨不得落水的是小二十九而不是我。


一不哭,二不鬧,簡簡單單就把事情搞大扯了,這還是我那傳聞中不學無術一肚子草包的親娘嗎?


十二


最後還是驚動了太后娘娘。


其實她老人家挺不喜歡我跟我娘。


我娘嘴毒,而我,嘴笨。


她孫女足夠多了,不差我這一個。


奈何輔國大將軍的名頭太牛了,哪怕她是太后,也得給這個名頭幾分薄面。


主要是邊關總是告急,外祖父家八個兒子,個個都是將門虎子,如果我外祖父撂挑子,那誰能管得住八個坐鎮各地的兒子呢?


要是因為我落水後惹到外祖母大病一場,外祖父那個耙耳朵怕是會衝進宮裡捏死小二十九。


捏死小二十九倒沒什麼,主要是沒法兒給他一個交代!


我外祖父是出了名的滾刀肉,不是沒有人偷偷想要挑撥他跟我父皇之間的關係,奈何統統失敗。


我覺得很大一個原因是他跟我那八個舅舅都太橫了!


只要他老人家一天不想當皇帝,只要我娘安安穩穩地蹲在後宮這一畝三分地,那麼我父皇就能高枕無憂。


也所以,儘管大家都很煩我跟我娘,但是該來探視的全部都來了。


小二十九跟她娘一起跪在長春宮門口任由大家觀摩,這裡子和面子可是全沒了。


小二十九一張小臉兒煞白煞白,估計在心裡已經恨死我了。


十三


皇后娘娘是跟著太后娘娘一起來的。


她倒是不煩我也不討厭我,因為我只是個丫頭片子,而她,生了仨兒子。


「可憐見的,得虧雨丫頭身子強健,否則肯定是要大病一場的!」


皇后娘娘估計在帕子里抹了姜粉,否則眼淚怎麼說來就來?


太后也長吁短嘆,不停地勸慰我跟我娘。


而我,從昨兒醒來後就餓了,爬起來胡吃海塞了一通,除了還有點兒耳鳴以外,現在也只能窩在被子里佯裝脆弱。


我娘不發一言,我估計她一開口必然憋死一片,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然而總有人想要打破僵局,順妃見機為趙貴妃求情,道是反正我又沒出意外,不如讓趙貴妃她們起來吧,這人來人往的吧啦吧啦吧啦……


然後我娘就起身準備往外走,皇后疑惑地問她幹嗎去。


我娘一臉冷漠:「臣妾去順妃宮中把小十七丟水裡再撈出來涮一遍。」


「良妃你敢!」


順妃一改聖母光環,立馬起身緊張地攔住我娘。


我娘繼續一臉冷漠:「敢情你閨女落水你知道心疼,我閨女落水就是應當應分的?還讓我們原諒罪魁禍首?這道理,難不成是你娘教你的?」


順妃吃癟,剩下的想要求情的,都選擇了閉嘴。


十四


自此以後,我儘管不受寵,卻也再沒有受到過什麼欺壓。


主因是我娘的戰鬥力太強了,簡直是一大殺器型選手。


誰敢欺負我,她就敢去欺負回去。


什麼?不能打小孩?抱歉,只要不是我故意挑事,我娘的字典裡面就沒有這個詞。


當著太后娘娘的面兒玩兒了次飛刀,切掉了趙貴妃的一小撮頭髮,趙貴妃叫得跟只尖叫雞似的,翻著白眼兒暈了過去,成了宮中一大笑柄。


小二十九再也不敢欺負我,偶爾相遇,也是躲著我的多。


而我父皇,也深深了解到了我娘的戰鬥力,從此以後,連過夜都不敢往長春宮來,生怕我娘一個不順心半夜爬起來一拳打爆他的龍頭。


以前,他們所有人都覺得我娘是被嬌寵著長大的,那些什麼刀槍棍棒之流不過是吹出來的。


現在,在這個宮中,我跟我娘,幾乎可以說是橫著走都沒人敢管。


唉,無敵,是多麼的寂寞!


十五


然而,我娘依舊是定時定點去皇后以及太后宮中請安報到。


做足了一個妃妾應盡的義務。


外祖父得知我落水後並沒有表態,而是私底下慢慢搜集趙家的黑歷史,在大家都已經遺忘這起落水事件後的一個風和日麗的朝堂上,一股腦兒地全捅了出來。


父皇勃然大怒,不是對我外祖父,而是對趙家。


嗎,的,他本以為趙貴妃挺委屈的,一連多日宿在她宮中,給足了她臉面,沒想到啊沒想到,這趙家竟如此回報他!


買官賣官,許諾自己是皇上的老丈人,沒有趙家辦不成的事兒!


他的老丈人是皇后娘家好嗎?


你算哪根蔥?


父皇氣得都哆嗦了。


於是,趙家,涼了。


趙貴妃,也熱乎不到哪兒去。


我曾問我娘,為何要如此?只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矛盾,何必上升到家族之間呢?


我娘欣慰地摸了摸我的腦袋,像擼狗似的。


她說,她本以為安安穩穩不爭不搶就可以避免惹是生非,畢竟她背後是輔國大將軍之女的名號,她不想墮了父輩的名頭。


奈何人都是有賤性的,一次兩次,她趙雅茹都縱容小二十九來欺辱你,我也不曾同她爭論什麼,導致她越來越放肆,難道她不知道小二十九經常推你嗎?難道她不知道好多次你都被她推倒後劃傷手掌嗎?


連你父皇都知道,她怎麼可能不清楚!


不過是覺得我不敢跟她爭論罷了。


我只是不願因為你們姐妹之間的事去跟她爭跟她吵,畢竟你們都是皇上的女兒。


所以,小二十九才敢罵你是小傻子,動輒就想推你,也不看看周圍是什麼環境,那錦鯉池有多深啊!


兒啊,那天你要是被撈得慢一點,娘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趙雅茹以為我不敢怎麼她,真是天真!


兒啊,你要記住,以後萬一遇到什麼困難,一定要在掌握了所有證據之後,一擊致命,否則,就會被人騎到脖子上拉屎撒尿!


聽了這一席話,我宛如醍醐灌頂。


十六


因為落水事件,我被我娘強逼著開始練武。


我的媽媽呀!我才七歲啊!我不要變成渾身肌肉的肌肉女啊!


然而我娘還嫌棄我年齡太大了,起點太晚了。


我:……


自此,每天的起床都成了我痛苦的根源。


趙貴妃的盟友順妃曾暗戳戳地去皇后那裡告狀,說是後宮規矩森嚴,我娘竟然敢動武,還要我練功,實在是膽大至極!也不怕傷到宮裡的花花草草!


皇后:你去跟良妃說啊,你去啊!


順妃:我不敢……


皇后在心裡暗忖:你不敢難道我就敢了?連我娘都特意入宮讓我離許錦月遠一點,你還要我去跟她對上?你不聰明難道我就傻了嗎?!


春夏秋冬不停輪迴,日子過得很快,我也被我娘訓掉了一身膘,曾經的白白胖胖天真可愛,變成了黑黑瘦瘦,既不天真,也不可愛了。


我娘卻滿意得不得了,言道這才是許家好女郎!


我:咦?我貌似是姓季的?


十七


父皇今年生辰之前,外祖父率領我那八個舅舅又一次打了勝仗。


如今,我已十四歲,早就從當年那個木訥不善言辭的胖閨女進化成了一個安靜的少女。


這些年在我娘的魔鬼訓練中,我悄悄地練就了一身本領,單挑個把小偷之流完全不成問題!


而我上頭那幾個年齡差距不大的姐妹們,幾乎都已經積極地參與了相親這門偉大的事業。


我娘問我,想找個什麼樣的駙馬?


我想了想,說道:「我可不可以不找駙馬?」


我娘呵呵一笑:「放心吧,沒人逼你。當初娘做不到的,絕對不會讓你也經歷一遍。」


自從我娘在宮中瘋狂地刷了一遍存在感之後,這麼多年,我們娘倆過得可謂舒心又愉快。


一遇到其他妃嬪,所有人都會對我們行注目禮,人群自動讓開,我娘要是盯著誰多看兩眼,定力好的最多打個擺子,定力差的甚至會暈過去。


唯有皇后娘娘鎮定自若,畢竟是後宮的首領,起碼氣場上就不能跌份兒不是?


父皇也很久沒有留宿長春宮了,來也就是應個卯。


只不過也沒人敢說良妃娘娘不受寵。


我娘從最初的期待,到最後的麻木,我是看在眼裡的。


所以,我不想成親。


十八


趙貴妃依舊還是貴妃,父皇並沒有降她的位份,或者是,沒那個必要。


一個娘家倒台的貴妃,總比一個娘家太給力的妃子要讓他省心,呵,男人!


我估摸著後宮裡趙貴妃跟小二十九最恨的人莫過於我跟我娘。


但是我們母女武力值屬於逐年上漲,硬碰硬誰吃虧還不一定呢!


下藥?


拜託,這是等級森嚴的皇宮,更別提我娘是輔國大將軍的閨女,就是我父皇也必須護著我跟我娘,只要我外祖父跟八個舅舅一天不倒台,我跟我娘就得好好活著。


所以,趙貴妃就如同狗咬刺蝟,簡直無處下嘴!


小二十九也由那個囂張跋扈的小姑娘變成了如今這樣一個陰森沉默的彆扭少女。


聽說她也在相看駙馬了。


父皇別的沒有,就是閨女多!


也因為外祖父他們打了勝仗,金國人來求和,並且據傳聞,他們想要聯姻。


聯姻嗎,後宮裡的公主太太太太太多了,隨便挑出來哪一個都行!


我父皇對此簡直志得意滿。


十九


也因為聯姻的這個傳言,後宮的女兒們一時間人心惶惶,尤其是還沒有定親的。


所以相親事業進行得如火如荼,除了我。


因為我知道,金國人也好,我父皇也好,絕對沒人敢讓我去聯姻。


但其實我很嚮往邊關的生活。


我娘嗤笑一聲:「你道邊關跟京城一樣?那地方,熱的時候熱死人,冷的時候凍死人,更別提風沙漫天!水果少蔬菜也少,多是吃牛羊肉,就你這精心養著的腸胃,去了邊關吃上三天就得便秘,不出五天就得哭著喊著要回來!」


我被笑得老臉一紅,自覺面子上過不去,便梗著脖子跟我娘打賭,說是在京城先體驗一下,看看連吃三天牛羊肉會是什麼樣子!


於是,在人人都愁眉苦臉生怕自己會被嫁到邊關的時候,我跟我娘在長春宮愉快地烤起了小羊。


二十


「皇后娘娘,您說這良妃,是不是缺心眼兒?如今宮裡頭什麼情況?哪家不是膽戰心驚的?偏她不在意,不就是有個了不起的爹嗎?切!天天要一整頭羊,據說前兒還弄了頭牛進宮,這莊戶人可就指著牛過活呢,她倒好,竟烤來吃了!簡直是喪盡天良!」


順妃又開始了告密行動,因著她閨女也沒嫁人,所以這段日子急得她直上火,嘴角都起了大泡。


皇后也煩她,沒別的本事,還凈能瞎咧咧!


你說她一天天的光關注長春宮幹嗎?你打得過人家嗎?就算是打得過,你比得過人家嗎?人家有個牛 X 的爹不說,人家還有八個親兄弟,你有嗎?


皇后在心裡瘋狂地吐槽,奈何面子上還得過得去,只好安撫順妃,打發走她後,坐在貴妃榻上,招了個宮女來給自己輕揉太陽穴。


可見皇后這門職業是有多難做!


皇上開始蒼老,她的兒子們都已經成年,正是最生龍活虎的時候,可惜皇上始終不肯立太子。


難道她的兒子們不優秀嗎?


以一個母親的眼光來講,她的兒子們都太優秀了,簡直上能撈月下能捉鱉,琴棋書畫騎馬射箭無所不能無所不精!


唉,這麼優秀的兒子們,要怎麼才能讓皇上開口立下太子呢?


二十一


我想,我一定是跟肉有仇。


自從我娘搞出來烤全羊後,又搞出來個烤牛排。


帶骨的牛排用各種調料腌好,放在鐵絲網上慢慢炙烤,油噝噝地往下掉,濺起無數火星子,伴隨著肉香味,外焦里嫩的烤牛排就做好了。


可惜這段日子我娘瘋狂地讓我吃肉,最近幾天我放的屁都是肉類腐爛的臭氣。


再加上便秘……


我的個老天爺啊,想我一個花季少女,放著最臭的屁,便著最重的秘,終究,還是我太過年輕啊!


不怪我娘恥笑我,還沒等去邊關呢,一頓頓的肉類大餐就活生生地勸退了我。


吃了幾天全肉宴,乍一看見點綠葉菜,我差點哭出聲來。


就著涼拌雪菘,我一個人連刨了三碗飯!


飯後又吃了好幾盆的水果,全都按著拉肚子的食量開始造!


第二天的時候,我飛奔進長春宮,一邊跑還一邊喊:「娘啊,你不曉得,我拉了得有一瓮的……嗯?」


屋內,三張臉回過頭來,形色各異地看著原本興奮的我。


還是我娘憋住笑,給了我個台階下:「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女兒如雨公主,還未有封號,你們稱她如雨就是。」


「雨兒,這位是陳相爺的夫人以及陳小公子,因著你外祖父機緣巧合之下救了小公子一命,相爺夫人特地攜小公子進宮答謝。」


我的親娘哎,你完全不必介紹得那麼仔細啊!你就不能給我個理由讓我圓潤地離開嗎?


你看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公子……


咦?我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二十二


陳相爺,我國出名的政治家以及文學家。


輔佐了我皇祖父後又繼續為我父皇鞠躬盡瘁。


為人正直,從不搞幫派,最主要的是,他這輩子都沒有納過一門小妾,連個通房都沒。


家風就是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實實做事。


是京城所有閨秀打破頭都想嫁入的人家。


陳相爺跟夫人一共生了四個兒子,如今來的這位陳小公子,則是陳相爺嫡次子的兒子,而且還是孫子輩里最有出息的一個。


至於為什麼會讓我外祖父救了……


但看大家一副比我便秘時還難看的臉色,我就知道,估計是有隱情。


但是作為宮裡的十佳好少女,我發揚了一個優秀公主應有的精神,絕對不光明正大地去揭人家的老底。


陳小公子名叫陳熹,膚白貌美,身子嬌柔簡直一推能倒,襯得我似個鐵塔一般。


要不是那雙眼睛裡滿是堅毅的神色,他恐怕比我還像個大家閨秀!


陳小公子咋說也是個外男,實在是不好久待在嬪妃的宮中,於是,我就被我娘無情地踢了出來,讓我領著陳小公子逛逛御花園啥的。


難道我就不是個姑娘家了?難道我就不怕名聲有礙了?


好吧,我感覺我跟陳小公子走在一起的話,名聲有礙的也該是他。


相爺夫人倒是好脾氣,笑說都是孩子,不礙的,我家熹兒就是太安靜了,也該多跟朋友好好相處一下。


得,一句話就掐滅了我的粉紅小火苗。


二十三


陳小公子同我走在一起,實在是連個屁都不放,沉默得讓我想要爆炸。


我想了好幾個話題,奈何都不太適合他。


人家是文化人么,我能跟他討論斧鉞鉤叉嗎?


小公子,你看,我能一拳搗爛那顆大樹!


這像話嗎?


但是你讓我搞詩詞歌賦,那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沒有共同語言可是人類進步的一大障礙啊!


正在我抓耳撓腮之跡,陳小公子「撲哧」淺笑出聲來,他轉過頭,一雙彎彎的眼眸里倒映出我的影子,讓我彷彿要沉溺其中:「公主不必拘束,我知自己容貌上佳,容易讓人產生距離感,但是您是我救命恩人的外孫女,大可不必對我如此疏離。」


我:???


這竟然還是個自戀狂???


二十四


陳小公子的形象突然在我的心目中有了一絲裂痕。


我乾笑兩聲,直說沒有沒有,我這不是怕話題起不好會尷尬嗎!


陳小公子一副「你別說了我都懂,解釋就是掩飾,你完全沉溺在我的美貌當中」的嘴臉。


不說別的,這傢伙的容貌屬實上佳,在我所見的異性當中能順利排進前三。


柔美而不做作,擁有著男性的堅毅還有著女性的溫和,雖然矛盾,卻並不衝突,相反,似男似女的特質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結合。


就是太自戀了!


他這個自戀完全能排在全京城第一位!


雖然我的大腦正在胡思亂想,但是嘴巴卻還是在給他講解御花園的景色。


主要是我也沒別的話題能跟他聊,一般是我說幾句他嗯幾聲,態度極其誠懇,完全看不出是敷衍還是認真。


如果不是遇見了小二十九,其實今天也算是完美的一天吧!


二十五


京中姻親如同大樹盤根一樣錯綜複雜,各個枝丫還有著其他的分支,所以就有嫁了一個女兒/娶了一門媳婦兒,得到十幾門親戚的笑談。


我從不知小二十九竟然歪七扭八地,還能跟陳相爺家裡攀上親。


她不過大我一歲,本也是個嬌艷的小美女,奈何面由心生,自從她外祖父家出了事後,她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臉還是那個臉,但是怎麼看怎麼覺得不舒服。


平時如果跟我偶遇,一般也是她避諱我的居多,幾年下來也算是相安無事。


但是今兒不知怎麼了,一看見陳小公子同我走在一起,小二十九竟然主動跟了上來。


只見她一忽兒看看我,一忽兒看看陳小公子。


任是誰被人一個勁兒地盯住也會不舒服,尤其是我還練過武,感官比常人要靈敏得多,沒奈何,我只得轉身給陳小公子介紹一二。


唉,怎麼也是我的親姐姐。


我話還沒說完呢,只見小二十九竟然潸然淚下……


她這是打算走什麼矯揉造作的路線?


二十六


小二十九任憑眼淚流了個滿臉,輕咬下唇囁嚅著不知道在說什麼。


我尋思她是不是把聲帶落自個兒宮裡了?


陳小公子更是一臉疑惑。


見了他有興奮的,有愛慕的,有羞澀的有狂熱的,唯獨沒有啞了的,難道他的魅力如今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我說二十九姐,陳小公子一會兒就該出宮了,你這是……」


「桂花糕,一點點,甜過你,甜過我,初一你做乖娃娃,初二我做你相公。」


小二十九終於找回了聲帶的正確使用方法,就是說的話讓我更加迷惑,這他,嗎,是什麼神奇的咒語?難道是暗號?


而陳小公子思索一會兒後,一臉的恍然大悟。


只見他嘴角上揚,往前多走一步,一點也不避諱地靠近小二十九,看著她,深情地說道:「好久不見啊小表妹!」


小二十九突然號啕大哭起來。


二十七


我眼瞅著小二十九頂著鼻涕泡一頭扎進了陳小公子的懷裡。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這這……


這是要氣死我嗎?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倆人分開!


周圍跪了一地的宮女跟太監。


好么,皇宮內院,眾目睽睽之下,公主跟外男摟摟抱抱,是要浸豬籠嗎?


還有這倆人,什麼情況?能不能來個人告訴我一下?


我已經被晾在一旁好久了!


倒是陳小公子一臉的光明正大,他欣喜地說道:「多年前一別,沒想到竟然在宮裡與你相遇,當初舅母只說你是她家遠房親戚的女兒,卻不曾告訴我你的身份如此貴重,當日多有冒犯,還望公主原諒則個。」


說罷,便對著小二十九作了一揖。


小二十九的臉上迸發出了奇異的光,她擦了一把鼻涕和眼淚,什麼陰森啊驕縱啊萎靡不振啊統統都消失了,那眼睛閃閃發亮,彷彿是垂死的人突然迴光返照一般。


只聽她清了清嗓子,說道:「既然我們已經相遇,雖然有外人在,但有些話我也是不吐不快,表哥,當初你說好要娶我,如今可還作數?」


我,的,親,娘,啊!


二十八


我娘以前總說人做了虧心事會被雷劈。


我覺得我沒做過虧心事,現在也有被雷劈之感。


風中石化的不只是我,還有一群圍觀的太監跟宮女們。


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現如今的女子都是這般豪邁的嗎?說好的羞澀保守呢?


是我跟不上時代的變化了嗎?


好在我的理智及時回來,趕緊威脅一眾宮女太監們不要把這段對話傳出去,又半拖半挾持地把這倆有礙風化的人物弄到了人煙稀少的八角亭里。


畢竟事關公主顏面,自古以來,一家姐妹,名聲都是連坐的,十個姑娘裡面有一個名聲有礙,剩下九個無論多優秀也會被人不齒。


這是時代的悲哀,也是趨勢所迫。


雖然我是最小的一個,但是從來公主都難嫁,我父皇跟甩籽似的下了一串兒公主,連十七姐都沒嫁出去呢,更別提後來的這一些姐姐們了。


我很煩所謂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做錯了事,不可能只讓你一個人承擔,風波掃到誰誰就倒霉。


我還巴望以後能找個好駙馬呢!


可不能讓這倆坑貨把我的姻緣給破壞掉!


二十九


陳小公子大約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許久沒見過的拐彎抹角的「表妹」給逼婚了。


要說他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只是太過震驚,所以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被我拖到八角亭里了。


風景不錯,人煙稀少,倒是個幹缺德事的好去處。


別看他家家風偉光正,其實陳小公子自小就是個心黑手毒不積德的,尤其在女人方面,光是當年許下的海口就多了去了。


只不過大家那時都還年幼,沒有人會放在心上,所以這麼多年他也沒當回事兒。


可惜進了趟宮,反而被人逼婚了。


真是笑話,一個公主,一個相爺之孫,還是最有前途的一個,難道他要放棄所有去迎娶一個公主?未來幾十年都要在家遛鳥逗魚嗎?


換句話說,她身上有什麼值得他為此放棄的理由嗎?


嗯,以他的眼光來看,幾乎沒有呢!


所以,甭管小二十九哭地有多難過,陳小公子都是十動然拒。


「你,你當真忘記了曾經的諾言嗎?」


小二十九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帕子都濕透了。


而我,唯一後悔的就是出來的時候忘記帶瓜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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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風破浪的賈靈》(已完結)

1

我自小便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

因為我娘給我那便宜爹戴了綠帽子。

聽乳娘說,那一日,月黑風高夜,正是偷漢子的高發時段。

我爹風風火火地領著一群人闖到了我娘的寢宮,不料只看到了一堆馬賽克。

為什麼不是一個,兩個,一對,而是一堆呢。

嗯....你聽過什麼叫多人運動嗎?

據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高天程高丞相說,那白花花,一排排的一團團呀....嘖嘖...辣眼睛....不過...某些招式倒是使得不錯...下次可以借鑒....

而當事人我娘在上斷頭台之前回憶道:

後悔。

就很後悔。

早知道會被揭發,應該把那些相好的都叫過來的。

2

這件事,震驚了當時的整個景德王朝。

街邊賣藝的小孩甚至編了一首小曲兒:

殺人見傷,

捉姦見雙。

後宮深牆,

一雙一雙又見一雙。

時間管理哪家強。

就屬後宮柳娘娘。

咦,

哪個是真爹娘。

3

此曲一出,引起了軒然大波。

我爹只覺得頭上綠的發亮,而大臣們卻用那雙擅於窺測八卦的小眼睛注意到了重點。

真爹?娘。

4

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受寵了吧。

沒錯,我不是當今聖上親生的。

5

想一想,為啥我的用詞這麼現代化。

別問。

問就是我是穿來的。

6

現在問題來了。

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是身處高位的無奈還是男人的隱忍?

我那便宜爹,當今聖上,堂堂的景德王朝的君主。

怎麼會只處置了我娘,卻留下了我呢?

甚至還沒有剝奪我的封號。

讓我作為一名公主養在深宮,只是不受寵而已呢?

這一切的背後究竟隱藏了什麼?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7

騙你的。

我現在就告訴你。

8

那一夜,舉國同悲。

那一夜,皇帝醉酒。

那一夜,我知道了一個秘密。

9

噓。

不要告訴別人。

我那便宜爹。

他也是穿越的。

10

承歡殿內。

你沒有聽錯,我娘的寢宮就叫承歡殿。

我那便宜爹哭成了一個淚人。

我頂著八歲女童的模樣來到他跟前。

打算悄悄為他默哀三秒鐘。

正欲離去,卻被一雙修長的手指扯住了袖口。

「你看過甄嬛傳嗎?」

「你聽過綠光嗎?」

「你知道什麼叫愛是一道光綠到你發慌嗎?」

我低頭湊過去,伸手捂住他的嘴。

他溫熱的唇貼在了我微涼的掌心。

我愣住了。

你一個大男人哭就算了,還流鼻涕!

我特么!!!

我剋制住自己,在他耳邊低低細語。

「知道的,綠兄。啊呸,老鄉。」

11

「我是跟前女友分手後,過馬路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一塊香蕉皮跌倒了穿來的。」

「我是跟前男友分手後,過馬路的時候不小心扔了一塊香蕉皮想去接住它卻跌倒了穿來的。」

我和他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讀出了不可置信。

我試探地開口道,「沈藤?」

他扭曲著面容道,「賈靈?」

12

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我們曾向對方發誓。

如若分手。

他必定被綠的慘絕人寰,而我從此以後每見他一次就叫他一次爸爸。

13

我們都實現了當初的約定。

14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好像更慘。

對我來說,其實故事到這裡已經算結束了,但鑒於很多朋友說想看後續,我就寫了一些日常,想追的可以期待一下,怕麻煩不想追的也可以把這裡當做結局就好啦(眾所皆知我更新有些慢)

15

等等,

他就算被一個女人綠了,

後宮還有兩千九百九十九個女人,

難不成都能綠了他?

這怎麼可能。

16

突然想起我娘偷漢子被發現的那個晚上,

旁邊那群娘娘們的神態不僅沒有唾棄和厭惡,

反而眼裡還有股秘辛快要被發現的緊張和不安。

就連最端莊嚴肅的皇后,眼裡都有一閃而過的慌亂。

更別說當我那便宜爹被那一幕刺激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哭的不能自持時,

本該安慰和主持大局的皇后,竟然冷冷站在一旁。

表情還很嫌棄。

17

媽耶。

有可能了。

18

而且,

就算沒有可能,

我也要創造可能。

19

我嘴角微勾,

將一塊肥的全身沒有一塊精肉,還正往下滴油的紅燒肉夾到了對面我那前男友兼便宜爹碗里。

「爸爸,多吃點。」

他沒有絲毫懷疑,夾起一口送到嘴裡,腮幫子嚼的鼓鼓的。

「你不知道,這些天我愁的呀,都沒好好吃飯。」

我嘴角幾不可無地抽了兩下。

沈藤啊沈藤,

就算是變成了皇帝的樣子,也改不掉你那吃相難看的習慣。

吃吧,多吃點。

等你吃成了兩百斤的大胖子......

嘿嘿。

20

這時,他一改狼吞虎咽的動作。

突然撥動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在自己前面的小碗前,

細緻地將小碎刺一根一根挑掉。

我狐疑地環顧四周,

除了我們倆沒其他人啊,

他在裝什麼矜持?

21

在我疑惑的目光下,

他挑好魚刺之後對我微微一笑,

然後將只剩下魚肉的小碗放在了......

我的面前。

「靈兒,這道菜做的不錯,你嘗嘗?」

22

我幫他挑選肥肉的手一僵。

聲音有些不自在,

「你幹嘛。」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

23

而他嘴角的弧度淺淺的勾起,

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

瞳孔深處的寵溺和溫柔像是要溢出來。

「幫你挑刺啊。」

說的理所當然。

24

「你....你別這樣對我笑。」

四目相對間,

像是察覺到我的些許慌亂,

他眼角微挑,嘴角的笑意加深。

25

「死剁噗(stop)!」

我在他的嘴角快要飛上天與太陽肩並肩的時候,

用一面鏡子制止住了他。

26

「啊啊啊啊啊啊」

「這....這是什麼!!?」

他驚恐地看著鏡中被捏著的脖子以上的某處部位問道。

我沉痛地答,

「雙下巴。」

27

「啊啊啊啊我竟然有了雙下巴!」

我嘆了口氣,

「說了讓你別對我那樣笑了吧,你倒還起勁了。」

不出意料,

他的眼睛紅了,

他的委屈抑制不住了,

他的眼淚終於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

「憑什麼,憑什麼你穿越就是一個正直青春的美少女,我穿就是一個被戴了綠帽的明知道快要奔三了心裡還沒點b數不懂得保持好身材的蠢皇帝?」

我連忙幸災樂禍地拍了拍他有些凸起的小肚腩,

「哎呀,別傷心,只要你努力,胖有什麼關係,你還會變老。」

他哭的更傷心了。

哭的像一個兩百斤+的胖子。

28

他哭著跑出去的時候,

給我留下了一句話: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29

呵,老娘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會怕你的威脅?

30

「爸爸,我錯了。」

「我不該嘲笑你胖。」

「你畢竟是皇室血統,底子很好噠,只要減減肥,健健身,一定又會恢復成那個人見人愛的大帥哥的!」

31

我笑的一臉狗腿,屁顛屁顛地在他身邊忙前忙後,又是捶背,又是揉肩。

見他舒服地眯著眼,才小心翼翼地說道,

「您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讓我去上書房念書啊!」

他裝模作樣地掃了我一眼,

「好吧,你可以不用去上書房。」

我這才舒了一口氣,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

「爸爸你對我真好。」

上輩子已經讀過十幾年的書了,這輩子好不容易成為一名公主,

肯定要吃香的喝辣的,能用到丫鬟的地方絕不自己動手,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

我才不要跟那群小屁孩一塊上學呢!

32

好吧,主要是不想早起。

聽說,上書房規定每日卯初三刻,(五點四十五分)老師準時點名,不分寒暑。

「我給你找個老師和伴讀吧,你在家裡學。」

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那.....」

他笑得雙下巴又露了出來,「早讀時間與上書房保持一致。」

我的笑容裂開了。

33

「你就是我父皇給我找的伴讀?」

面前的小孩大概跟我年紀差不多大,八九歲,頭不是很大,肉鼻子,兩條眉很短很短,長的有點黑。

好吧,是非常黑。

他被我突然的問話嚇得一驚,連忙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別緊張,我又不會吃小孩。你叫什麼名字啊?」

「回...回公主,我...我是...我是」

講話磕磕絆絆的,原來是個結巴。

「我...我是小...小保。」

我的眉頭一皺,上下打量著他。

他黝黑的臉上,那鼓鼓的小腮幫,薄薄的嘴唇,或是那微微翹起的小鼻尖,這模樣有點像一個人吶......

「那個,你姓什麼?」

他似乎有些不解,卻還是老實地答道,

「姓...姓宋。」

34

「你這樣...不對,嘴要這樣笑,眼睛要看那邊,手指動作錯了,對,就這樣,來,給本公主做一遍。」

「公主...我....」

「別害羞,來吧,就按照我剛剛教你那樣做就行了。」

宋小保為難地看了看我,見我一臉期待地望著他,只好不停深呼吸為自己打氣。

我也不禁屏住呼吸,額前滑過幾滴冷汗。

「開始!」

35

下一秒,宋小保彷彿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的臉還是那樣黝黑無比,一張小嘴卻高興地張著,露出了兩排可以去代言高露潔的潔白牙齒。

而微笑的臉部肌肉把他的眼睛擠成兩道彎彎的曲線,下巴微微揚起,一鼓作氣開口道:

「瞅你那損樣sai!」

36

我激動地長嘆一聲。

有內味兒了。

37

「放肆!」

清冷又稚嫩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一個身形削瘦,相貌精緻,十幾歲模樣的男孩快步走過來。

男孩眉眼染上一層暗色,像是隱忍著什麼,看了我一眼後朝宋小保厲聲斥責道,

「小保,你可知她是當今聖上最受寵愛的三公主,在公主面前你又怎可如此放肆?」

我挑起眉,最受寵的三公主?他這話說錯了吧?

宋小保嚇得連忙噤聲,又忍不住想辯解,「公....公子.....我....是公主要...要..」

我幫他把話接上,「是本公主要他這樣做的!」

男孩一愣,臉上的表情複雜起來,他的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開口道,「公主,小保是我的書童,心思單純,又有口疾在身,你有事就沖我來好了。」

我突然反應過來,原來面前這個男孩才是沈藤給我找的伴讀.....

「那個,我想你誤會了,我剛剛這樣是在為他治病。」我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

男孩幾不可聞地扯了扯嘴角,一副「你特么在逗我」表情,道,

「公主你是在說笑么?」

我則是一副「你這就不懂了吧」的表情,挑眉問道,

「小保不是天生的結巴吧?」

男孩怔忪了一下,沒有說話。

「你有沒有發現,剛剛小保在說那句話的時候,一點都不結巴?」

「是不是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男孩用餘光掃了眼已經完全呆住的小保,遲疑地點了點頭。

「那不就是了!小保既然不是天生的口吃,那便是心理作用導致,一定是遭遇了什麼變故。而我這叫Cosplay治療法,也就是角色扮演法,讓口吃患者假扮另一個人,克服心理作用,長此以往,心理暗示也會越強,必然可以重新恢復正常!」

剛剛在教宋小保那些詞兒的時候我便發現他似乎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結巴,演「宋小寶」的時候那叫一個口齒伶俐,說話一點也不含糊,但一旦跟我恢復正常的對話,卻又開始結巴起來。

男孩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解釋,抿了抿唇道,「你...為何要幫他?」

我有些噎住,愣了幾秒道,

「畢竟以後他也算是我的伴讀,跟他對話像被錄音機卡帶了似的,難受死了!我是為了自己著想,我可沒有同情他!」

宋小保聽到我的話後卻是眼睛倏地一亮,張口道,「我....我」

我揮手打斷他的話,「不用謝。」

宋小保抿唇笑了起來,臉應該紅了,雖然臉太黑也看不見。

這時耳邊傳來男孩若有所思的聲音,

「公主似乎和我想像中的有些不一樣。」

我眼神一眯,「是不是該死的甜美?」

男孩:「?」

「我可能知道公主為何會如此受寵了。」

我來了興趣,「哦?為啥?」

男孩微微一笑,「臉皮夠厚。」

我:「?」

38

「對了,忘記問了,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高裴青,乃當朝丞相之獨子。」

我捂臉作驚訝狀,「你爸就是第一章那個不願透露姓名的高天程高丞相?」

高裴青:「公主認識家父?」

「沒什麼,你爸人品不錯,活的很真實,我很佩服。」

高裴青:「?」

39

「等等,你為何一直說我是宮裡最受寵的公主,你難道不知道我娘?嗯?」

高裴青別有深意地掃了我一眼,「你知道我是什麼身份嗎?」

我悄悄咽下一口口水,捂住嘴道,「莫非你不是高丞相他親生的?你娘也......」

高裴青臉色瞬息間變了幾變,好久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爹娘十分恩愛。」

「那你為何問這個?」不能怪我多想,最近我跟綠色確實頗有緣分。

高裴青清咳了一聲道,「我乃高相獨子,能文能武,自小便有神童之稱。」

「哦,然後呢。」我最看不起那些喜歡炫耀的學霸了,傷人自尊,哼。

高裴青嘴角揚起一個彎彎的弧度,顯得那張臉格外好看。

他傾身微微湊近我,壓低聲音在我耳旁道,「我如此優秀,皇上若是不寵愛公主,又如何會讓我來給公主作伴讀,公主說不是么?」

我:......幾個菜?多吃點花生米。

學霸的腦迴路都是這樣清奇的嗎?

他那一副斬釘截鐵說沈藤最寵愛我的態度差點讓我誤以為他發現了什麼....

對方的呼吸噴洒在我的耳根,弄得我有些發癢。

我下意識地退後與他保持一段距離,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

「到底是誰臉皮厚?」

40

房門內。

我和高裴青小學雞似的鬥嘴。

高裴青:「明明是你臉皮厚!」

我:「是你!」

高裴青皺眉道,「是誰說自己該死的甜美?」

我反唇相譏道,「我說的那又怎樣,那又是誰說自己優秀又迷人?」

高裴青死不承認,「我可沒說迷人,你別污衊我。」

我抓住他話里的漏洞不遺餘力地反擊,「那你就是承認自己優秀了唄。」

高裴青愣了一下,「.....是啊。」

卧槽,嘴瓢了。

我額上划過三根黑線,而偏殿里正好傳來宋小保氣沉丹田的一嗓子,

「海燕,你可長點心吶。」

41

而房門外。

紙糊的窗紙忽然被戳破了一個小洞,

下一刻,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湊了上去。

再下一刻,那雙黑溜溜的眼裡盛滿了怒火。

再下下一刻,背後有人將手搭在了那人的肩上,詢問道,「皇上既然如此看重公主的學業,為何不直接進去看望呢?」

沈藤冷笑一聲轉過身,臉色看不出異常,眼神里瀰漫著危險的氣息,怒極反笑,

「高天程啊高天程,這就是你口中那個不苟言笑,不近女色,只對學業十分苛責的木頭兒子?」

高丞相聞言也湊上去瞧了一陣,完之後一臉驚奇道,「實不相瞞,這麼多年微臣也是第一次見到裴青如此活潑。」

「哦?是嗎?」

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降臨的高丞相感到十分欣慰,「裴青終於開竅了。」

沈藤又重複了一遍,「哦,是嗎?」

「那是自然,皇上安排裴青作為公主的伴讀,不正式為了讓他倆從小培養感情,青梅竹馬,日後好結成一段姻緣嘛!」

沈藤的下巴微微抖動了一下,重複了第三遍,「哦,是嗎?」

高丞相終於感覺到不對,他連忙將前因後果仔細斟酌,腦子裡轉了好幾圈,最後才反應過來。

「難道,皇上您沒有那個意思?」

沈藤不說話,只對他微微一笑。

沈藤:被她娘已經綠了一次,劃掉,N次了,難道還要被她再綠一次嗎?他沈藤是這麼好被綠的嗎???

高丞相明白了,但還是想為自己兒子爭取一下,「皇上,微臣覺得,方才公主和小兒裴青的性子似乎還算和的來,倆人身份也還登對,若是」

沈藤直接打斷他的話,「聽說高丞相這麼多年只有劉氏一人在身邊伺候?需不要找人替她分擔一下?」

此話一出,高丞相立刻義正言辭道,「公主是千金之軀,身份高貴,以後的佳婿自有皇上親自定奪,裴青愚鈍,不敢高攀。」

笑話,往他身邊塞人,他家的母老虎不把他皮給剝了不可!

沈藤繃緊的臉微微舒展,「愛卿千萬別這樣說,裴青自小擁有驚世之才,日後在朝堂上必有一番作為。」

面對沈藤的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糖的行為,

高丞相臉上笑嘻嘻,心裡則悄悄嘆了口氣。

兒啊,爹對不住你。

42

夜裡。

高丞相做了個夢。

在很久很久以後,高丞相生命垂危之際。

太醫:「公子,丞相還可以....」

高裴青:「埋了吧。」

43

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就到了中秋。

這意味著我終於可以放假了。

雖然只有一天。

按照宮裡往年慣例,中秋宮裡是要聚宴的,屆時宮裡所有嬪妃都會在宴會上大展才藝,只求得皇上青睞。

而我只要一想起那些娘娘們在那晚各懷鬼胎的眼神,還有這些日子花了幾兩銀子從沈藤身邊的小迪子口中得知的某些秘密,便知道他們也不會用心準備什麼才藝。

當然,沈藤應該也沒什麼心思看。

44

至於小迪子告訴了我什麼秘密.....

秘密之所以被稱作秘密,

就是需要保密。

所以你們不要問我,

我是不會說的。

45

但是我可以寫哈哈哈哈哈。

46

免責聲明:

紙條上所有記錄的內容均為服侍皇上的小迪子公公親眼所見,力透紙背,字字泣血,揭露了後宮的腐朽與陰暗,道盡了一個中年男子的心酸,引發了無數人之共鳴!

PS:未經專業人士證實(當事人沈藤死不承認),請大家在查看時自行甄別,切勿隨意傳播,若有違背,本公主不承擔任何責任!

防和諧拉

防和諧拉

三個防和諧保命

點開自取。

47

這樣一來。

我好像成為了宮中唯一的,最尊貴,最受寵的公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不好意思,

笑出了豬叫。

————————少年篇(完)————————

(長大篇)

1

十年,究竟可以改變一個人多少?

十年前,宋小保八歲,還是個說話含糊不清的小結巴。

十年後,宋小保一躍成為了京城少女貴婦圈最受歡迎的對象。

這十年來,宋小保一直引領著時尚潮流,締結了無數個舞台經典形象,他就是美的化身。

「紅配綠印花大棉襖」至今依然被人爭相模仿,每說一句話都能引發貴婦們的瘋狂討論模仿狂潮。

不過可惜的是,他們也只能學了個皮毛。

宋小保本人也感嘆過:有人模仿我的臉,有人模仿我的面,但你們都模仿不出我的味兒。

套用宋小保的女閨蜜,賈靈公主的一句話總結就是: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2

但是對於京城裡的公子哥老爺們來說,愛美和追求時尚是他們女人才幹的事。

按照他們的話來說,宋小保就知道耍耍嘴皮子,討女人歡心,沒什麼了不起的。

對此宋小保作出的回應也很剛硬:不喜歡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幾?

3

沒想到此話一出,

公子老爺們竟然對他改變了原來的偏見,

黑轉路,路轉粉的比比皆是。

但在廣大宅男,啊呸,廣大京城公子哥們的心中,男神只有一人。

那便是——

如今早已升做五品總管太監的小迪子。

4

啊呸。

搞錯了,

再來。

5

那便是——

景德王朝最年輕的戶部尚書。

高裴青。

6

在他們眼裡,

他,高裴青,乃當朝丞相之獨子,身份高貴地位顯赫。

他,天賦聰明,自幼飽讀詩書,滿腹經綸,更難得可貴的是他還善騎射,懂武藝,可謂文武雙全。

他,12歲便考中了進士,十八歲又憑藉一篇「我的丞相父親」震驚朝野,成為那一年的當朝狀元!

如今他二十一歲,是景德王朝最年輕的戶部尚書,掌全國疆土、田地 、戶籍、賦稅、俸餉及一切財政事宜。

震驚了嗎?崇拜了嗎?

NoNoNo,高裴青還不止如此。

他的相貌稱的上是京城第一美男子,眉目清秀又不失英氣,稜角分明,挺鼻如峰,紅唇如朱,一身白衣,猶如神明降世,氣質這塊拿捏的死死的。

最重要的是,他還潔身自好,一心搞事業,對女人不屑一顧,除了賈靈公主可以與之親近,幾乎身邊沒有任何女人。

如此有才有貌有錢又聰明,試問,哪個男人不喜歡?

7

其實......

女人也很喜歡。

只不過高裴青實在太高不可攀,相較之下,女人們只好選擇更加平易近人的宋小保。

而且他們發現,宋小保是那種乍一看覺得慘不忍睹,實際上別有一番風味,越看越耐看,越學越上癮。

甚至如今就連普通百姓家中都會時常蹦出幾句,「你瞅啥?」「瞅你咋地!」

8

如此具有熱度和爭議性的兩個人物,街邊賣藝的小孩也再度營業,他們編出了第二首傳唱度極高的神曲:

小保傾城,惹花凋謝

裴青傾國,羞紅了明月

賈靈的美,又傷了蝶

我只知道,遠方一聲驚雷,

這通天修為天塌地陷紫金錘

傾世公主

我不要,好累。

小保裴青,我又該選擇誰?

誰在宮殿里,又流著眼淚,我看不見他的心碎。

9

沒錯,

他們就是這麼八卦。

歌曲的主人公又是我。

景德王朝唯一的,最尊貴,最受寵的公主——

賈靈。

10

宮殿里。

沈藤捏碎了手中寫著歌詞的信,深邃的眉宇間透著陰鷙與委屈: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憑什麼我沈藤不能擁有姓名?

11

許是剛剛做完運動,沈藤出了不少汗。

不但額頭上有密密麻麻的汗珠落下,就連那修長白皙的脖頸,和那性感緊碩的身上都有汗。

他摸了一把自己身上的八塊腹肌,又穿過那令人臉紅心跳的人魚線,一雙迷人的桃花眼漸漸冷靜下來。

這十年來,他努力健身,減肥,終於才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每一次被綠,他就去圍著宮殿跑十圈。

每見一次某人,他就下定決心晚上不吃飯。

他在心裡默默告訴自己:

沈藤,

你要悄悄拔尖,

然後驚艷所有人。

12

御書房內,

落座在桌案後的沈藤,手中捧著一本奏摺,目光平靜地翻閱著,嚴肅而又威嚴。

而站在桌案前的我,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臉,專註又認真。

一時間,氣氛竟然平靜而祥和。

楊小迪黑溜溜的眼珠子在我倆身上轉了一圈,率先打破了這份平靜,

「近日,皇上除了每日強身健體,還要忙於政務,與後宮僅剩的那十個娘娘鬥智斗勇,身體都快吃不消了,實在是沒有時間召見公主您啊。」

我微微挑眉,視線從沈藤移到楊小迪身上。

楊小迪對我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接著說道,「公主您看,皇上到現在還在批閱奏摺呢!」

話音剛落,沈藤就適時地將手裡的奏摺翻了一頁。

我將視線重新看過去。

摞的小山一樣高的奏摺被放在兩邊,就算是坐著,也能感受到男人標杆筆挺的修長身材,與隱匿在龍袍下的令人臉紅窒息的肌肉。

男人目光炯炯,硬朗的五官精緻立體,冷硬的線條勾勒出瘦削的下巴,整張臉看上去卻有些疲憊。

沈藤,似乎瘦了很多...

想到此處,我的唇漸漸抿成一道直線,心裡忽然湧上一種複雜的情緒,朝著沈藤開口道,

「你奏摺拿反了。」

13

這無關緊要的小插曲過後。

我開始質問沈藤,「你最近為什麼老是躲著我?」

啪的一聲,沈藤將手中的奏摺摔到桌子上。

「茶水呢?」

楊小迪被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奴才這就去給皇上倒茶。」

在聽到房門被刻意關上的聲音後,沈藤才說,「我是真的很忙。」

我冷冷一哼,「忙到連見一面的時間都沒有?」

沈藤一愣,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懷念的笑容,「你還記得當時我們是怎麼分手的嗎?」

我微微蹙眉,沒有說話。

沈藤卻是自顧自說道,「那時候,我們在一起兩周年的紀念日快到了,我為了存錢給你買禮物,拚命地加班。」

我猛地抬頭看向他。

「那段時間我們一直吵架,你怪我整日不著家,沒有時間陪你,我怪你不夠體諒我,終於在連續兩天沒有睡覺後,我累倒了,發起了高燒。」

沈藤眉宇間的疲憊之色更甚,

「要不是有個好心人將我扶到公交站台的長椅上休息,我恐怕會直接暈倒在馬路上。」

他輕輕閉上了眼,

「然後我給你打了電話,說我在公交站,想讓你來接我,你卻直接打斷了我,說你喜歡的口紅打2折,你糾結選擇迪奧還是香奈兒。」

「我說我高燒40度,你卻說但凡我懂點事,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發高燒。」

我攥緊了手,指甲在手心掐出幾個半月狀的痕迹,咬著牙道,

「別說了。」

14

沈藤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然後我說了分手,沒想到你立刻就同意了。」

我目光一顫,臉色微微泛白。

「可我後悔了,」沈藤站起身,向我一步一步緩緩靠近,悲傷的面容慢慢在我面前放大,

「我想回家找你,那好心人都看不下去了,要扶我過馬路,可是走到路中央,我卻不小心踩到了一塊香蕉皮.....」

我咬緊了嘴唇,用一張泛紅的眼睛看著他。

「你說這麼多,到底想表達什麼?」

沈藤居高臨下地看我,深邃的眸子里倒映出我的影像,

「不要走,賈靈。不要搬到宮外去。」

然後慢慢湊到我的耳邊,親近得像是情人間的耳畔廝磨般,「別離開我。」

我有一瞬愣在他的眸子里,但立刻回過神,「是誰告訴你我要搬到宮外的?楊小迪?」

他沒有回答我,漆黑的眼底平淡無波。

沈藤的反應在我眼裡便是默認。

原來,他一早便通過楊小迪知道了我要搬出宮,才刻意避著不見我,免得我向他開口。

也是,除了楊小迪,又還會有誰能如此了解皇宮內所有的八卦,掌握各個宮中的情報呢?

我抬睫看他,「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就再說一遍,按照本朝律例,公主及笄後可以自行搬到宮外,建立公主府。」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而我今年,已經十八歲了。」

15

沈藤靜靜地看了我好一會兒,說,「我不會同意的。」

我皺起眉頭,「為什麼?別告訴我你還喜歡我。」

此話一出,我明顯感覺到周圍的氣氛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沈藤看著我,說話不疾不徐,眸子里看不出什麼情緒,「不行么。」

我愣住,卻迅速緩過神來,「我們在十年前就已經分手了。更何況現在你是皇帝,而我成為了你名義上的女兒,你還有後宮三千...十個,你覺得我們還有可能嗎?」

說著我忽然腦中一閃,明白了什麼。

「這十年來,你一直沒有對我表達過想要複合的想法,又怎麼在我要搬出宮突然開口呢,你忽然把以前的事情說出來,就是想勾起我的愧疚,不讓我出宮。」

我咬著唇,直勾勾地盯著他道,「你早就不喜歡我了吧,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沈藤不語,漆黑的眸子里忽明忽暗地閃爍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良久,他忽然一笑,「這樣都被你發現了。」

我一愣,竟然是真的。

下一秒,沈藤沉下臉,嚴肅道,「皇后要殺我。」

我有些不解,「十年前不是已經查清楚了,那安神湯不是陸嬪嫁禍給皇后的嗎,怎麼」

腦海中忽然閃過那些宮斗劇常有的套路橋段,我默默地閉上了嘴。

沈藤眉頭緊蹙,整張臉都緊繃著,把胳膊收到身後,「這十年來,皇后背後的家族勢力日漸壯大,在朝堂上也常常給我臉色,最可怕的是,對我一向冷淡的皇后竟然」

我心下一跳,「竟然?」

沈藤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想對我霸王硬上弓!」

我下意識倒抽一口氣,「那你.....」

沈藤看我一眼,語調很慢,「放心,我守護住了我清白,沒讓她得逞。」

16

我想了想,捋清了思路,「皇后是想懷上你的孩子後再殺了你,挾天子以令諸侯?」

沈藤點頭,「應該是。」

我張嘴正欲說什麼,卻聽見沈藤輕聲道,

「賈靈,在這裡,你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我怔忪了一下,雙唇緊抿,緩緩地從裡面擠出一句話,

「你希望我怎麼做?」

沈藤深深看我一眼,道,「留在宮中。其他的事情我自會安排。」

我心裡咯噔一下,從心底蔓延出無數複雜的情緒,看著面前那張俊美的面孔,我不禁感到有些陌生。

「沈藤,你變了。我記得以前的你,是一個很簡單很純粹的人。」

17

我走後。

沈藤怔愣在原地。

良久,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幸好你沒變。」

18

走出御書房後,

霎那間的刺眼光線,讓我下意識地轉了轉眼眸,卻發現一個人正蹲在門口。

我詫異道,「楊小迪?」

楊小迪抬眸望我,眼裡閃爍著不可置信。

我眉心一皺,眼裡晦暗難明,心跳也隨之加快了速度。

正當我張了張嘴,打算先試探一下他到底聽了多少的時候,

楊小迪嘴角向下一撇,沒有任何徵兆的眼睛就紅了,裡面滿是委屈和控訴,

「我特么就是那個扶他過馬路的好心人!!!!!」

19

市井之處的一間大茶樓內。

一位說書先生正襟危坐,手握扶尺,陡然一拍!故作玄虛道,

「據說那日,打扮光鮮的賈靈公主正拿著竹竿關窗戶,豈料被一陣突然起來的邪風刮掉了竹竿,恰巧竹竿不偏不倚地擊中了樓下一個男人的頭...」

說書先生拍了拍案,緊接著說道,

「賈靈公主慌忙探頭,待看到那男人的面容時,她當場愣住,原來那人竟是——」

已經有吃瓜群眾按捺不住,直接站起來激動地問道,「是誰!」

說書先生故意停頓了一下,視線在底下所有人的身上掃了一圈,又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最後才朝一旁喊道,

「岳曉,還不拿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旁邊一個矮胖個子的男人搬來一張桌子,兩側之上分別擺放著兩幅畫像。

左邊畫像里男人芝華玉樹,清雅絕世,此人正是當朝的戶部尚書,高裴青。

而右邊畫像里的男人面容黝黑,長的清奇,此人便是傳說中的芳心縱火犯,宋小保。

正當眾人滿臉茫然之際,

被稱作岳曉的胖男人微微眯眼,裝模作樣道,

「你們真想知道,那被竹竿砸中頭,即將與賈靈公主展開一段愛恨糾葛的男子究竟是誰?」

「想!」

眾人眼裡升騰起一股八卦之火,點頭猶如搗蒜。

岳曉嘴角勾起一抹賤笑,把手攤開,道,

「那麼,決定權在你們手裡。」

在眾人詫異不解的目光下,岳曉輕輕地拍了拍桌子,一本正經道,

「哪邊壓的銀子多,哪邊就是賈靈的男人。」

20

茶樓上的一個包廂內。

楊小迪看著樓下那一幕,露出讚賞的笑容,「那個岳曉真會做生意。」

我挑眉,有些驚訝,「你怎麼也知道這是他的主意?」

楊小迪瞪大了眼,「你也知道?」

我想起來便覺得有趣,解釋道,「茶樓門口的告示上標註了創意策劃的名字,我看到有人把原來的名字劃掉,寫了歪歪扭扭的兩個字。」

楊小迪噗嗤一笑,「岳曉?」

我點頭,問道,「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楊小迪摸了摸下巴,神秘一笑,「男人的直覺。」

說完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臉色一僵,翕動了下嘴唇,眸子瞬間黯淡了下去。

自從那日御書房門口的談話後,我們便默契地沒再提起此事,但我心中一直對他有種愧疚。

我看著他,眉頭漸漸蹙起。

「你....」

楊小迪卻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之色,對我說,

「嘿嘿,其實是因為.....我早就認識他,自然也知道這些創意都是他想的。」

我微微頷首,「原來如此。」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認識他的?」

「不——」想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楊小迪無情地打斷,他自顧自地開始了他興緻勃勃的講述,

「那天,我來這裡辦事。見到有一個長相凶蠻的男人在對一個胖子拳打腳踢,我覺得看不下去便出言訓斥了他,那叫一個字字珠璣,直擊人心,他果然被我所感化,變得可愛起來。對著我和我帶來的四個大內侍衛痛哭流涕,直言以後會痛改前非,還求我們家侍衛把腳從他臉上移開,真是調皮。」

說到此處,楊小迪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眼裡都笑出了淚,伸出手指比劃著,手指差一點插到我的眼睛裡,

「這還不算最好笑,最好笑的是,那胖子竟然從地上爬起來,頂著張被打成豬頭的臉,問我可不可以教他罵人,說剛剛那個男人罵他是一頭豬,他只能緊緊捏住拳頭,結果那男人以為他要干架,不僅罵了他,還把他打了。」

楊小迪笑得前仰後合,差點直不起腰,「你說好不好笑。」

我看著他,默不作聲。

楊小迪慢慢收回笑,狀似不解地問,「你怎麼不笑啊,這難道不好笑嗎?」

「對不起。」

我終於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21

「對不起,害你變成了這樣。」

我捏緊手心,攪動手指,愧疚萬分地道,「要不是因為我和沈藤,你也不會跟著一起穿過來。」

楊小迪眼神一暗,垂下眼帘,

「我剛過來的時候,還只是沈貴妃身邊的一個小太監。眾人眼中,沈貴妃性格溫婉,體弱多病,不爭不搶,但其實私底下喜怒無常,對下人非打即罵。而原來的大公主和二公主在她的教導下又怎會是善茬,甚至更為陰狠毒辣...」

楊小迪看我一眼,目光平靜,「你能想像那些日子我是怎麼過來的嗎?」

他說的很淡然,可我心底卻有一波心虛合著愧疚一併涌了上來。

不可否認的是,他遭受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

楊小迪不再看我,視線望向遠處,接著說道,

「後來我拿著存了好幾月的銀子請求一個在宮裡有點勢力的小太監把我從沈貴妃身邊調走,到皇上身邊當差,本來都答應了,要走的那晚他卻臨時變卦,說要加價,我沒錢,他就找來其他小太監把我痛打了一頓,把我身上僅剩的銀子也搶了去,最後,他們抬起腳,腳踩在我的臉上,罵我是一條狗。」

楊小迪的瞳孔倏地收緊,眼睛裡一閃而過的憤恨,「我那時就知道,沒有錢,沒有勢力,在宮裡只能當一隻狗。」

我嘴唇動了動,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覺得眼睛酸酸的,

「你最後還是來到了沈藤身邊。」

楊小迪頓了頓,突然輕笑一聲,「是啊,真幸運。」

22

萬籟俱靜。

耳邊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良久,我問楊小迪,「你要開始黑化了嗎?」

四目相對。

楊小迪輕輕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

「還沒,在黑化的邊緣瘋狂試探。」

23

又過了很久很久。

樓下喧嘩一片,

樓上,我與楊小迪沉默地對峙。

終於,我撐不住了,「不黑化行不行。」

楊小迪輕輕一笑,「不黑化你做這篇沙雕文的反派啊?啊呸,不黑化你養我啊。」

24

我愣了一下,也對他笑,

「我養你啊。」

楊小迪唇角的笑容逐漸斂起,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最後又扯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

「傻子,沈藤早就變了,你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拿什麼養我。」

我聞言挑了挑眉,唇角泛起一抹自信笑容,

「我有裴青。」

楊小迪眯了眯眼,「高丞相之獨子高裴青?」

我不贊同,「你應該這樣說,歷屆以來最年輕的戶部尚書,掌握整個景德王朝經濟命脈的男人,高裴青。」

「他喜歡你?」

我微微怔住,遲疑地說,「我們只是好朋友。」

楊小迪嘖了一聲,「那他憑什麼幫你。」

25

恰在這時,

我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激烈的嘈雜,隱隱像是有很多人往那邊匯聚。

又聽到像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說些什麼,接著便又是一陣陣似乎要掀開房頂的尖叫聲。

我和楊小迪對視一眼,從包廂里出來往樓下看去。

台上,岳曉的臉紅通通的,激動到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聲音里也是掩飾不住的狂喜,

「高裴青高大人出了今晚的最高價,整整一千兩黃金!全部壓在自己身上!我宣布,這次的故事中,被賈靈公主用竹竿砸中頭的男人是——」

「高裴青!」

26

「看來,他不只是想做你的朋友耶。」

楊小迪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滿臉的戲謔。

我現在本來就有些懵,被他這麼說心裡更加慌亂,一手把人推開,「你想多了。」

楊小迪輕飄飄地看著我,眼神里毫不掩飾的看熱鬧,「哦豁,惱羞成怒了。」

我不說話,怒目瞪著他。

「沒話說了吧,嘖嘖,我現在總算見識到什麼叫一擲千金為紅顏了...這裴青不錯,比沈藤靠譜。老妹兒,艷福不淺呦。」

我臉上越發滾燙,威脅道,「給我閉嘴。」

楊小迪無所謂地攤了攤手,不再開口。

沒過幾秒又忍不住說,「有個又帥又有錢的小奶狗主動送上門你就知足了吧,一把年紀了還挑三揀四。」

我徹底怒了,「你再說一遍試試!你說誰年紀大!」

楊小迪被我嚇得縮了縮脖子,伸手做了個拉鏈的動作,示意自己會徹底閉嘴。

我心裡暗暗舒了一口氣,心念一動,忍不住朝人群中某個白色身影望去。

不知是不是巧合,我發現高裴青也抬眸看了過來。

視線相對時,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而高裴青清俊的面容微微怔住,嘴唇微動,不知說了什麼,眼中閃過清淺的笑意。

27

我的目光落在高裴青緋紅的薄唇上,思考他方才說了什麼。

「你流口水了。」

耳邊的一道聲音猶如一塊大石頭猛然落進水裡,在我心中掀起軒然大波。

我手忙腳亂地擦著嘴角,察覺到沒有粘稠的痕迹,第一反應就是抬起頭,狠狠地蹬著楊小迪。

心裡卻默默鬆了口氣。

幸好幸好,還以為自己真的被高裴青的美色所迷惑,對他產生了非分之想...

楊小迪卻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你這副劫後餘生的表情是什麼意思?莫非,你也喜歡他?」

我對他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什麼叫我也喜歡他?他根本就不喜歡我好不好。」

見楊小迪一副「你儘管否認反正我不信」的表情,我心裡一急,直接將這些年來高裴青對我做過的種種惡行一一列舉了出來。

「你別看他表面上一副溫潤如玉謙謙公子的模樣,實際上既自戀又悶騷還小心眼,從小到大什麼事都喜歡跟別人爭第一,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搬出宮嗎?就是因為有次上課老師抽查作詩,我心急之下就盜用了李白的一首詩贏了他,成為了那節測驗的第一名。」

「他肯定不信是你作的詩。」楊小迪摸著下巴,饒有興緻地聽著,笑得像只玉面狐狸。

「???.......沒錯,他確實不信。後來我就告訴他是我認識的一位叫李白的朋友寫的詩,順口誇了一句李白的文采,沒想到他卻因為這事一個星期都不理我,我是看在我和他多年的情誼份上才去主動找他和好的,他卻得寸進尺,還向我提出了三個條件。」

我故意停在這裡,用眼神瘋狂暗示楊小迪問我。

「三個條件.....?」楊小迪笑容微微一僵,卻還是盡職地順著我的話問。

「他第一個條件就是讓我搬出宮,做他的鄰居,然後我問他為何要做他的鄰居,他卻說出了他的第二個條件,讓我做他的書童為他磨墨一個月,還說是這樣是為了避免我宮裡宮外來回跑,然後我又問他為何要做他的書童,他卻說出了他的第三個條件。」

「第三個條件是?」楊小迪也有些好奇。

「他竟然說,要我日日看著他作詩寫文,明白誰才是真正應該崇拜的人???」

「........」楊小迪已經笑不出來了。

我越想越惱火,「你說他是不是存心的?而且還對我有意見?不然為何那麼多人不去折騰偏偏來折騰我?」

「夠了。」楊小迪面無表情地打斷我的話,「單身狗聽不得這些。」

我:「???」

28

這時,樓下忽然又是一陣喧囂。

我抬眼望去,原來是名紅衣女子插著腰,對著笑得一臉諂媚的岳曉喝道,「我出一千零一兩黃金壓宋小保!我粉的CP,一定要HE!」

而高裴青只用了一句話就讓紅衣女子閉了嘴,

「押注已經結束了,下一輪吧。」

我在心裡默默地想,那紅衣女子看著嬌縱,還挺遵守規則,並非是個不明事理之人。

事情平息得很快,我也不打算繼續把注意力放在樓下。

重新對上楊小迪的目光,我咬咬牙,打算用事實說服他,「高裴青有喜歡的人了。」

楊小迪看我一眼,深邃幽遠的眸子忽明忽暗,讓人分辨不清其中的情緒。

我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微微撇開臉。

又覺得這樣的舉動彷彿證實了我的心虛,連忙挺直腰板與他對視。

卻見楊小迪定定地看著我,然後伸出手,在離我的鼻尖處只有幾厘米的時候,薄唇輕啟,低沉著嗓音道,「你在.....」

我不解,微睜圓了眼眸。

「你在,無中生有,暗度陳倉,憑空想像,憑空捏造,無言無語,無可救藥.....」

29

「我上次在他書房裡發現了一張女子的畫像!」我直接吼了出來。

楊小迪愣住。

我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那女子長的傾國傾城,不是我不夠自信,說實話,我連她的七分美貌都沒有。」

「高裴青可寶貝那個畫像了,小心翼翼地藏在一個很精緻的木匣子里,任何人都不知道。」

「等等,」楊小迪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一怔,「這不是重點。」

楊小迪湊過來,低頭道,「會不會他是故意讓你發現的呢?」

我被問住了。

「咳咳。」

門口傳來一道熟悉的咳嗽聲。

我立刻一驚,如同雷轟電掣一般,連忙轉過身。

是高裴青。

30

高裴青揚了揚眉,目光在我和楊小迪的身上打量了一圈。

最後將視線落在我臉上,對我招了招手,「靈兒,過來。」

我板著臉,「不過。」

高裴青眉心微蹙,清俊的面容染上一絲嚴肅。

「.......」

良久,高裴青又輕輕咳了一聲。

「那我自己過去。」

31

三個人的房間,氣氛立馬就變得微妙起來。

我首先開口,「你方才在樓下對我說了什麼?」

高裴青抬眸看我,眼神里毫不掩飾地透露出一句「我們倆認識那麼久你居然這麼不了解我」

我也有些心虛,當時只顧著看臉了...

「我贏了。」高裴青淡淡地開口道。

我心裡其實一點都不意外,以高裴青這種什麼事都要跟別人爭第一,凡事都要爭個輸贏的性子,花重金為自己投票這種事他乾的出來。

高裴青反問道,「你怎麼在這裡,還和他在一起?」

我被問的噎住,不知如何回答。

本來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楊小迪幫我圓場,「皇上吩咐奴才來這裡辦事,恰好遇見了公主殿下。」

高裴青掃了他一眼,不過也只是一眼,很快便把目光收了回去。

楊小迪卻突然說道,「公主說在你的書房裡發現了一張女子的畫像!」

我的心咯噔一聲,猛地看向楊小迪。

楊小迪無辜地對我眨了眨眼,無聲地說,「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一些吧!」

32

高裴青喉結微滾了一下,臉頰微紅,目光有些閃躲,「你終於發現了。」

我下意識看向楊小迪,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後抽了抽嘴角,重新將視線落在高裴青的身上。

「她...是誰?」

景德王朝有這麼好看的女子嗎?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莫非是其他國家的?不對呀,高裴青和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的朋友圈我幾乎都認識呀.......

高裴青這次真的愣住了,「你看不出來?」

我很誠實地搖了搖頭。

高裴青漆黑的眼底閃過一絲困惑,陷入了沉思。

過了半晌,薄唇輕啟,「真的看不出來?」

我再一次搖了搖頭。

33

半個時辰後,家僕已經為高裴青送來了那幅畫像。

高裴青將畫像攤開,小心翼翼地擱置在桌子上,目光繾綣溫柔。

我看的一愣,說不出從心頭湧上來什麼味道,只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畫像里是一位年輕的女子。

她身穿粉色霓裳裙,三千青絲用髮帶束起,頭插蝴蝶釵,一縷青絲垂在胸前,面容絕色,站在桃花樹下低眉淺笑,整個人好似破繭而出的蝴蝶,又似清靈乾淨的冰雪。

我喃喃道,「畫的真好。」

如若沒有一顆真心,怎會將這個女子的音容笑貌畫的如此栩栩如生。

有點難過。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有了心上人,竟然一直不告訴我。

可是為什麼他現在告訴我了,我還是有點難過。

哦,我知道了,

是單身狗的難過。

耳邊傳來高裴青低低的聲音,「還沒看出來?」

我不知為何有些怒了,聲音也變悶悶的,「我又不認識她怎麼會看的出來她是誰。」

就在這時,楊小迪又是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又不簡單,「公主,你過來看這幅畫。」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楊小迪的手滑過畫中女子的臉,「你看她的眼睛,鼻子,嘴,還有臉型,是不是和你有些相似?」

我微怔,仔細看了一遍。

發現那女子好像真的與我有點像,只不過眼睛比我大,鼻子比我高挺,嘴巴比我秀氣,臉型比我精緻.....

楊小迪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像不像,開了十級美顏,加了十級濾鏡,開了十級瘦臉和磨皮,還外加戴了美瞳的你?」

我咽了咽口水,再看了一遍畫。

真的像!!!!

高裴青也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容,

「沒錯,她就是你!」

我驚呆了。

而高裴青神情頗有些驕傲,「父親說,女子最希望別人將她畫的好看,怎麼樣,靈兒,我把你畫的好看嗎?」

我傻傻地看著他,彷彿在看一台行走的美顏相機。

34

我(沉默了一會兒):高裴青,你有考慮兼職做個宮裡的畫師嗎?

高裴青(神情恣意):實不相瞞,明年為秀女作畫的畫師我已經報名了。

我:........沈藤,祝你好運。

35

我突然反應過來:「等等,這麼說,你喜歡的人是我?」

高裴青臉色有些不悅,「難道你喜歡的人不是我?」

36

門外。

紅衣女子手裡捏著一張我和宋小保深情對視的畫像,眼裡滾落的淚水重重砸在了地上,臉色慘白,目光空洞,喃喃自語,

「我磕的CP,be了......」

37

晨光熹微,淺薄的霧氣還未消散,露珠掛在樹葉上跳動著,倒映出晶瑩的光澤。

初晨的陽光晃的我眼睛有些生疼,宿醉之後的我只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痛。

我不情願地把頭轉過去,緩緩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帘的卻是一個....精壯的胸膛!

我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嘴巴張成了一個O字型。

衣領鬆鬆垮垮,露出裡頭結實又性感的肌肉,視線再往上,我屏住呼吸,看清楚了那人的臉。

.......沈藤????!!!!

而此刻,沈藤手臂搭在我的腰間,雙眼緊閉,呼吸不深不淺,似乎還在睡夢中。

我身體僵硬著,渾身像是動彈不得。

過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要把他的手抽出來,然而,才挪動一點點位置,就被沈藤摟的更緊。

接著,頭頂上傳來一道慵懶又沙啞的聲線,「別動,昨晚太累了,再陪我睡一會兒。」

我被這巨大的衝擊震的腦子直接一片空白。

太累....了?⊙﹏⊙

我和沈藤........?????!!!!!

我想用雙手捂住嘴巴來表達我的震驚,但兩隻手臂被沈藤牢牢禁錮在胸膛間不能動彈。

萬般無奈之下,於是我下意識地把腳一瞪。

38

「哎呦!」

然後是咣當一聲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

緊接著空氣中便傳來一道略顯低沉但富有磁性的憤怒女聲,

「是誰踢的本宮的腦袋?」

我一驚,怎麼還有一個人!!!

39

我這下真的忍不下去了,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猛地把沈藤推下了床。

沈藤被摔得悶哼一聲悠悠轉醒,懵了一會兒,才坐起身,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周圍。

視線剛好與地板上另一個人對上了。

四目相對,火花四濺。

「皇后?!」沈藤差點跳起來,下意識地攏緊衣襟,防備地瞪著對方,「啊啊啊你別過來!」

而皇后看到沈藤後,輕輕抬手攏了攏已經被我踢成吹風機的髮髻,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眼裡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抹不屑,

「男人就是矯情。」

說罷皇后站起身,視線掃了一圈,然後定定地落在我臉上,靜靜的,黑眸里好似無底深崖,幽暗神秘。

最後,那向來端莊自持,冷淡肅然的臉上竟浮出一抹嬌羞的笑,

「賈靈,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走了兩步之後,還不忘回過頭補了一句語氣詞,「呦。」

40

皇后走後,

我和沈藤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起來。

我沉默,是在努力回憶昨晚醉酒發生的事情。

而沈藤,則在心中腦補了一段皇宮男人苦情大戲:

當沈藤穿到古代,幸福的童話生活卻變成幻影。

刻薄冷漠的朝中大臣,不守婦道的後宮妃子,自私狹隘想置他於死地的妻子,

好不容易與前女友相認,他苦苦維持的感情,更在妻子的介入下徹底粉碎,

掙扎在情慾和道德間的前女友賈靈,將做出怎樣的失控選擇?

皇宮男人抵禦第三者情感大戲,賈玲的誘惑,奪目登場!

41

悲從心頭起,沈藤吸了吸鼻子,仰起頭,努力把眼淚憋回去。

他告訴自己不許哭。

畢竟,

沈藤一滴淚,天上一顆星。

42

好不容易緩過來,沈藤抬眸看我,痛心疾首道,「說吧,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間,「皇后出身將門,性子清高自傲,孤芳自賞,自我穿過來,就沒見她對宮裡的誰有過好臉色,她方才竟然對你臉紅了...」

正在努力回憶的我一愣,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覺得,你誤會了....」

沈藤蹙著眉頭打斷我的話,「賈靈,從前你不管跟宋小保,還是高裴青,甚至是楊小迪傳緋聞都沒關係,因為我知道,你起碼喜歡的是男人,我還有機會。」

「但是今天我害怕了,你竟然跟皇后....」沈藤突然頓住,直勾勾地看著我,眸色越發深沉,沉默了很久才道,「賈靈你告訴我,我還有機會嗎?」

43

我仍在整理昨晚斷斷續續的醉酒回憶,一時間忘了回答他。

屋子裡的氣氛,又僵了下來。

而沈藤,更是臉色一下黯然到了極點,嗓音因為壓抑到極致,而染上眸中魅惑人心的沙啞。

「所以,你根本就沒想幫我。」

而當我終於想起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恰好聽到了沈藤的這句話。

我微微一怔,語氣不由得冷下來,「說到底你還是想讓我幫你除掉皇后吧,你直接說不好么,何必委屈自己裝作一副還對我余情未了的模樣,只不過當了十年的皇帝,你也變得如此虛偽了嗎?」

面對我的質問,沈藤只是神情一滯,然後垂眸,淡淡道,「沒有委屈,沒有裝作。」

我眨了眨眼。

卻見他突然傾身靠過來,眼神幽暗,死死地盯著我,「賈靈,我的確對你余情未了。」

「我們複合好嗎?」

此話一出,我像是被電流穿過了身體,整個人連帶著表情都僵住了,只能看著他伸手托起我的下顎,直接吻了下來。

44

就在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幾厘米的時候,一聲極為短促又尖銳的「啊」拉回了我的神志。

我連忙推開沈藤,下意識地捂唇後退了好幾步。

微微平復了一下心情,抬眸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來人是楊小迪。

我鬆了一口氣,「還好是你,不然我就完了。」

而楊小迪卻是一副同情的目光看著我,「不止是我,你已經完了。」

我頓時呼吸一滯,心裡漾開一抹不好的預感,僵硬地看向楊小迪的身後。

高裴青一襲白衣立於門口,目光寡淡地看著我們,神情冷漠,只一眼,我的心就涼了下來。

下一秒,那抹白色的身影便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45

高裴青走後,我看向沈藤。

卻見他一副沒有絲毫意外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麼,我壓抑著怒氣問他,「你早就看到了他?你是故意的。」

沈藤不置可否地挑眉,眸中掠過一絲得意,「Double kill,一下子解決了兩個情敵,不愧是我。」

楊小迪聞言默默地插了一句,「勿que我,我獨自美麗。」

「你怎麼這麼....」我有些挫敗。

沈藤輕笑一聲,眼眸漆黑幽深,「賈靈,你不要忘了,以前我還是軍藝校草的時候,你也是這麼對待追求我的女生的。」

我一噎,表示無fuck說。

46

楊小迪此時卻突然開口,「可是,那是以前的事了呀。」

我也迅速反應過來,一本正經地看著沈藤說道,「沈藤,我認真的問你一遍,我們已經分手十年了,你確定你對我還有當初的那份感情嗎?」

沈藤神情一滯,眼底眸光輕轉,似乎在思考什麼,過了幾秒,他才開口道,

「你說的對,這十年,我對你確實不止是當初的那份感情了。」

我先是鬆了口氣,隨後意識到他話中的不對勁,有些疑惑地問道,「不止?」

沈藤薄唇微微扯出一抹寵溺的弧度,嗓音里藏著抑制不住的愉悅,

「還有,父女情。」

47

楊小迪:公主。

我:講。

楊小迪:沈藤已經被關三天了。

我:他認錯了么。

楊小迪:沒有,他托我給你帶來一句話。

我:什麼話?

楊小迪:叫爸爸。

48

月華清明,照在殿前玉階之上,如水傾瀉而下。

我輕輕伸出手,想要將這月色攏於手心。

忽而一個磁性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月色再美,不是你的,怎麼也留不住。」

我知道是沈藤,回過頭問他,

「你什麼意思?」

沈藤穿著明黃色長袍,負手而立,黑髮飄飄,一雙瀲灧的桃花眼,周身隱隱散發著一種九五之尊的威嚴之氣,緩緩朝我走來,

「高裴青就如同這天上之月,看似可以握在手裡,實則遙不可及,你們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抬眸看了眼他道,「他昨天跟我表白了。」

沈藤的腳步踉蹌了一下,「什麼?!」

我凝視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我沒拒絕他。」

49

沈藤臉上微微一怔,探究的眼神看著我,似乎在分辨真假。

楊小迪適時地冒了出來,「是真的,我作證。」

等沈藤冰冷的視線掃過去的時候,楊小迪又默默地消失了,深藏功與名。

50

我看著他,說,「你還記得昨晚我去你宮殿找你嗎?」

「就是為了跟你說這件事。」

沈藤目光黯淡下來,臉色蕭索如秋風中飄零的落葉,聲音低迷茫然,

「這十年來,我強迫自己適應皇上的身份,在朝堂上與皇后的家族勢力周旋,努力做一個明君,知道你嫌我胖,我下朝之後餓著肚子不吃晚飯,健身減肥,是我變得還不夠優秀嗎?」

我忽然心中有些不忍,「你....是為了我.....?」

「明明以前我們那麼好,還記得那時候我帶你去看鬼片,我被嚇得哭成了一個淚人依偎在你懷裡,你抱著我發誓要永遠保護我,就因為高裴青比我年輕,你就選擇他不選擇我?」

這時,楊小迪又適時地冒了出來,「還比你帥。」

沈藤頓了頓,黑眸幽深複雜,「賈靈,我記得你不是那種看臉的人。」

我不假思索,「我是。」

51

沈藤垂下眸,長而翹的睫毛遮住眼帘,沉默了片刻後抬眸看我,眼底的黑變暗,「既然如此,那我祝福你們。」

語氣如常,音色如常,似乎他沒有任何變化。

但我卻發現了他眼神變了。

那一瞬間眼裡的黑變得不再純粹,像是平靜的海面忽然波濤洶湧,危險到了極致。

「我先回去了。」

沈藤走了幾步後回首道,「你答應過要幫我,是否還作數?」

我一愣,旋即頷首道,「自然。」

沈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眸光閃爍地看著我,「那你和皇后......」

「我和皇后之間什麼都沒有。」

沈藤皺起眉,「我問的是,你和皇后之間的那個約定是什麼。」

我聞言,看著直勾勾盯著我的沈藤,有那麼一刻的恍惚,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這個時候的沈藤,好像才是真的變了。

52

昨天從茶樓回到寢宮已然是晚上了。

我思量再三來到沈藤的寢宮,打算向他說我和高裴青的事,才剛張開嘴,就聽見門外小太監稟報說皇后來了。

然後下一刻,我們就看到一身明艷宮裝的皇后氣勢洶洶地拿著一罐酒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見到我後,皇后英眉微凝,「你怎會在這裡?」

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皇后卻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將腰間的玉佩摘下放到桌上,朝床榻走去,「出去,本宮和皇上要就寢了。」

聞言,沈藤眼睛瞪的像銅鈴,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袖,用一種祈求的目光看著我,像極了快要被辣手摧花的弱男子。

我心中不忍,強行扯開了他的手,對皇后微微一笑,「好。」

剛起身,背後傳來了沈藤咬牙切齒的聲音,「皇后,賈靈說有要事要跟你說。」

見皇后冷漠的視線朝我看了過來,我搖了搖頭,「我沒有。」

沈藤:「你有。」

「我真沒有。」

「你真的有。」

半個時辰後.....

皇后將桌上的玉佩重新佩戴好,視線在我們倆身上不咸不淡地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我身上,一錘定音道,「好了,你有。」

我:???

沈藤長長地吁了口氣,眉飛色舞地對著我和皇后道,「那朕先迴避一下,你們慢慢聊,不急。」

他走後,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尖。

但是皇后卻好像放鬆了下來,她僅僅是眨巴了一下黑漆漆的眼眸,但那眼瞳里泄露出的情緒還是讓我感受到了她似乎真的不喜歡和沈藤相處。

這十年,雖說我是一直在宮中,但其實很少見到皇后,更別說跟她說話了。

傳言道,皇后出身在武將世家,不愛女子的琴棋書畫,偏愛男子的舞刀弄槍,要不是被先皇指婚給了當時的太子,恐怕皇后早就提槍上了戰場。

而嫁人以後,皇后的性子就變了,原本的英姿颯爽漸漸收斂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端莊冷漠,整日深居簡出,除了處理一些後宮基本的事務,幾乎沒人能見到皇后的身影。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開口問道,「既然那麼不願意,你為何又要過來呢?」

皇后一怔,眉眼間挑起幾分興趣,「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我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這還用看嗎?你心裡的愉悅都快吵到我眼睛了。

但是我肯定不能這麼回答,於是我說,「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面無表情的擦肩而過都是裝的。」

「但是你對沈藤,是真的面無表情。」

皇后聞言睫毛微顫,下意識地捏了捏腰間的那枚玉佩。

我微蹙眉頭,視線在她腰間停留了片刻,那是一塊上等的紫玉,上方沒有雕刻著繁複而精美的圖案,只纂刻了一個字,

保。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喜歡宋小保?」

53

當「宋小保」三個字從我嘴裡喊出來的時候,皇后神情一滯,眼神都飄忽了。

短暫沉默,皇后忽然拿起兩個酒杯,往裡倒滿了酒,然後端起一杯送到我面前,

「喝嗎?」

54

那一晚,我們喝了很多酒。

那一晚,喝的醉醺醺的皇后說了很多只能喝醉時才能說出口的胡話。

「我一點都不想嫁人,更別說當什麼皇后了。」

「我喜歡練武,想要像兄長父親那樣上戰場殺敵!」

「可是父親也變了....十年前就變了,他竟然想.....」

「我不願意,可他竟然找了人在我給沈藤送去的安神湯里下藥,他以為這樣就能威脅到我,他以為我最在乎的是皇后之位,他真是一點都不了解我....」

「十年了他才真正想明白我到底想要的是什麼,他允諾我,只要我與沈藤有一個孩子,他就讓我出宮。」

「可是我現在不喜歡他呀...」

「人人都說高裴青乃景德王朝第一美男子,但在我心中,小保才是。」

「那些男子一個個白切雞般的身材有什麼好看的,哪像我們家小保,黑的發亮,在小保面前,天底下最艷麗的花也會黯然失色,這是連太陽都眷顧的美少年啊。」

......

55

月色依舊朦朧。

「皇后讓你給她帶一張宋小保的簽名照?這就是你們的約定?」

沈藤臉色鐵青,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我被宋小保綠了?」

我覺得勢必要糾正他的話,「皇后只是小保的粉絲啦。」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媽媽粉。」

56

寢宮內。

沈藤仰躺在床榻上,望著明黃的帳頂發獃。

他忽然側過身,將臉貼近棉被,床榻上彷彿還隱約殘留著她淌過的餘溫,和她身上才有的氣息。

昨晚,

當他圍著宮殿跑了二十圈,沐浴之後回到寢宮之後,卻發現了兩個躺在地上傻笑的醉鬼。

他從皇后的腦袋上跨過,輕輕地在賈靈面前蹲下。

嘴角微微勾了起來,他抬起手,將她那根被咬的滿是紅通通牙印的手指從她嘴裡拯救了下來。

他想,喝醉酒喜歡咬手指這個壞毛病,她真的一點都沒變。

將醉的昏昏欲睡的賈靈打橫抱起,長腿邁開。

她手裡的酒瓶子不小心掉了下去,她忽然睜開眼眸,隨即又慵懶地闔了回去,「我要喝,喝酒。」

他彎下身子,將她抱上了床去。

一碰到床,賈靈的雙手就在空中不斷地揮舞,「皇后,皇后,喝,咱們不醉不休。」

他一怔,目光落在地上躺著十分安分的皇后身上,沉吟稍許,走過去將皇后扶了起來,到床邊靠著。

做完這一切,他才舒了口氣,脫下外衣,在賈靈身邊躺了下來。

沈藤手臂撐在枕頭上,拄著頭,看她。

看了一會兒,

忍不住抬起另外一隻手,撫向她白皙的臉頰。

那粗糲的帶著薄繭的拇指,在她臉頰上,動作輕柔又細膩地摩挲著。

她忽然睜開了眼,兩人四目相對。

對視了一會兒,她對他甜甜的笑了,眼睛濕漉漉的,像極了兩人曾經一起養過的小花貓。

心猛地一跳,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眼睛看。

有些緊張地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皺起眉,像是努力在辨認他說的話。

這時,床的另一頭忽然傳來一聲傻笑。

沈藤抬眸望去,見到皇后自己跌跌撞撞地扶著床邊站了起來,撲到了床上,抱著賈靈的腳睡了過去。

收回視線,看到歪著腦袋思考的賈靈,沈藤又開始緊張起來。

燭光下,女子的臉頰紅彤彤的,嬌憨美麗。

她獃獃地眨了眨眼睛,像是確定了什麼,然後對他露出一個極為開心的笑容。

「裴青,你是裴青!」

57

當我找到高裴青的時候,他正坐在茶館裡聽書。

一襲青衣坐在木凳上,眉眼如畫,舉手投足間是自然天成的矜貴。

素白的手執起玉壺,清酒在杯底打出漂亮的璇兒,隨後斟滿,看起來十分的賞心悅目。

我遠遠地看著,心裡彷彿像是漏了一拍,正欲上前,忽然就聽見台上傳來一道驚呼。

「我的天啦,今日來了這麼多人。」

我循聲望去。

今日台上的說書先生已經換成了岳曉,作為剛升為正三品掌事公公的楊小迪剛認的徒弟,看來他是上位成功了。

只見那岳曉捂住嘴巴,眼角笑紋打了好幾道喜悅的褶子,「感謝各位抬愛,在下岳曉,是這個茶館新任的掌柜和說書先生。」

說著岳曉輕咳了一聲,

「以後賈靈公主系列都由我來負責!」

台下有人起鬨說,「岳老闆,原來的說書先生可是有個十分别致的藝名叫做空虛公子,您要不要也取個藝名呢?」

岳曉沉吟稍許,案幾一拍,道,

「我的師傅叫小迪子,那我就叫小嶽嶽吧。」

58

「.....話說那日,高裴青撞見賈靈公主私會其他男人,但他是何等聰慧冷靜的男子,面上自然裝作波瀾不驚,實際上內心早已千瘡百孔,只是故作堅強罷了。」

說著小嶽嶽一抹眼角,好似感同身受大感悲喪,隨即他再一拍案幾,臉色迅速恢復正常道,

「這一日,高裴青約賈靈公主去爬山,說是要送她一件禮物,賈靈公主的百般追問是什麼禮物,高裴青便解釋說山上風景優美,要為她作畫。」

此言一出,下方諸多看客面露不解,悉悉索索地開始交談。

「這高裴青果真是氣度不凡,賈靈公主都這樣對他了他還願意帶她去爬山看風景,送她禮物,還要為她作畫。」

「我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爬山...爬山...莫非高裴青這是要.....?!」

眾人皆是一驚,齊刷刷看向小嶽嶽,等待著他的下文。

小嶽嶽微勾嘴角,「當然沒有那麼簡單!賈靈公主以為高裴青早已原諒了她,甚至還為即將到來的禮物感到期待。卻不明白,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都早已暗地裡標好了價格。」

見台下看客都是一副大仇得報的模樣,小嶽嶽拍了拍案台,接著說道,

「高裴青帶著賈靈公主來到山頂後,他一邊笑著說話,伸手幫她調整姿勢,說時遲那時快,突然間他雙手猛地」

說話聲戛然而止,小嶽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副氣定閑神的模樣。

「怎麼不說了?說呀!推了沒?」眾人拔高了音量。

小嶽嶽不置可否地一笑,「老規矩,推還是沒推,由你們手中的銀子決定。」

「下注吧。」

59

我站在門口,

發出了莎士比亞的思考。

高裴青就坐在那兒,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

60

正當我遲疑之時,一抹藍色的身影坐在了高裴青的對面。

那藍衣女子面容嬌俏,膚若凝脂,看向高裴青的眼神那叫一個含羞帶怯。

高裴青本來不作理會,獨自飲酒,卻不知她說了些什麼,高裴青竟然放下酒杯,幽深的眸子凝視著她。

我頓時怒氣從心頭隨著血液流竄到全身各處,抬腳大跨步走了過去。

「裴青公子——」

沒等藍衣女子說完,我已經一屁股坐在了高裴青身邊,對他輕挑眼角,「怎麼,出來喝酒不叫我?」

高裴青淡淡瞥我一眼,沒有說話。

見他不理我,我只是微微挑眉,卻收到了一股探究的視線。

我抬眸看向藍衣女子,「這位是——」

藍衣女子抿唇一笑,面若桃花,「我是吏部侍郎的次女,陸梓藍。想必,你就是傳聞中的賈靈公主吧。」

「你認識我?」

陸梓藍嘴角含笑,水潤的眸子望了高裴青一眼,又將視線落在我身上,

「傳聞中賈靈公主和裴青公子郎才女貌,今日一見,果然登對。」

我抬眼輕瞟她一眼,難道,我誤會她了?

思索片刻,也對她微微一笑,「好眼力。」

陸梓藍怔了一下,垂眸攏了攏頭上的髮髻,轉眼間便是一副低落的模樣,

「我一直在想,這世間上能與裴青公子在一起的女子該是如何的風華絕代,今日見到了公主,算是想明白了。公主的相貌本就是天人之姿,配上這精緻的妝容,更是閉月羞花,不像我,整日不施粉黛,連胭脂都不會抹。」

此話一出,我只覺得一股久違的綠茶清香撲面而來。

我皺著眉,定定地看著她。

陸梓藍眨巴著眼,繼續道,

「方才我見裴青公子一人獨飲悶酒,心有不忍,便想著坐過來陪他喝一杯,沒有其他什麼意思,公主,你可千萬別誤會呀。」

我眉心皺的更深了。

見我不說話,陸梓藍美目泛起濕意,柔弱的教人憐惜,睜著一雙大而亮地眼看向高裴青,泫然欲泣道,

「裴青公子,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為什麼公主要用這麼可怕的眼神看著我。」

我眼神一眯,扭過頭,惡狠狠地瞪著高裴青,用眼神示意道,「要是你敢幫她你就死定了。」

高裴青漆黑的眸子深邃看不到底,我靜靜地盯著他的臉,勉強掩飾住內心的不確定。

少頃,高裴青執起玉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我當下鬆了口氣,揚眉,隨手招來小二,讓他將陸梓藍面前的酒換成綠茶。

陸梓藍臉色一變,「公主這是何意?」

我迎上她不解的眼神,嘴角微勾,「建議你多喝一些綠茶,提升提升自己的段位再來,段位太低,本公主都沒什麼心情來懟你。」

陸梓藍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我輕笑一聲,又將小二招來,讓他報了一遍菜單。

當他念到「紅燒兔肉」時,我打斷他,「就這個。」

餘光瞟了眼陸梓藍,見她欲言又止,我搶先說道,「兔兔那麼可愛,我就要吃兔兔。」

陸梓藍臉上徹底掛不住了,胸脯微微起伏,神情既尷尬又委屈地望著高裴青,

「高裴青,她都這樣對你了,你怎麼還護著她!」

我一愣,眨了眨眼,我怎麼對他了?他又哪裡護著我了?

想到這裡,我也忍不住委屈起來,幽怨的眼神不自覺飄向了某個人。

沒想到高裴青也正好朝我看了過來,頭腦一下子空白兩秒,空氣忽然安靜下來。

我摸了摸鼻子,「那個,上次的事是個誤會,我待會跟你解釋。」

高裴青凝視了我半晌,「好。」

我靠近他,眸色認真又明亮,「我喜歡你。」

高裴青看著我,怔怔的,烏眸如玉,宛如一片澄澈琥珀。

良久,唇角一揚,

「我也是。」

61

陸梓藍忍無可忍地猛地起身,手拍在桌子上,

「小二!」

應聲而來的小二狐疑地看了眼路梓藍,吞了口唾液,「客官,您這是.....」

陸梓藍眼神帶鉤子似的盯著他,咬牙切齒,「給我上兩隻兔子。一份清蒸,一份紅燒。」

62

月色如霜,周遭靜寂無聲。

皇宮南門不遠處。

我與高裴青並排而行,微風輕撫,划過了他的髮絲,吹起了他的衣袂。

我扭頭看他那張好看的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臉,臉上掠過一點緋紅,輕聲道,

「那個...就送到這裡吧。」

聞言,高裴青眉心微皺,長長的睫毛垂落下來,顯得有幾分失落。

「那我走了。」

我點頭,「嗯。」

高裴青卻沒動,無聲地看著我,皎潔的月光下,他俊美的側臉隱約浮上了一層淡淡的光影。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問,「怎麼了。」

他下巴揚起,嘴角微勾,「你頭髮上有東西。」

我下意識抬手去摸髮髻,卻聽他說,「我來。」

然後他驀地俯身,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我髮髻上停頓了片刻,往下一滑,帶著涼意,緩緩地抬起我的下巴,漸漸靠近。

呼吸壓緊,心臟也不受控制地加快速度,我緊閉著眼,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等了許久,我緩緩睜開眼,卻對上一雙含笑的星眸。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臉上刷一下紅了,「你耍我!」

高裴青伸開手,一片泛黃的葉子靜靜地躺在白玉的手掌心,「我沒騙你,你的頭髮上確實有東西。」

我噎住,無法反駁。

高裴青眨了眨眼,又湊近我,「你剛剛以為我要對你做什麼?」

「我...」

我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跳又砰砰開始跳起來,還沒等我開口,唇上忽然一熱,一個軟軟的東西貼了上來,卻又一觸即分。

「是這樣么?」高裴青凝視著我,波光熠熠的眼睛裡倒映著兩撮火光。

「你!」

我捂住唇,深感道,這不是我認識的高裴青。

忽然,高裴青咳了一聲,又道,「你臉上有東西。」

我後退一步,又來一次?

聲音透露出一絲防備,「有什麼?」

高裴青眨眨眼,「有點美。」

我:「......」

似乎是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危險訊息,高裴青快速地說道,「我這次真的走了。」

我深吸一口氣,「嗯。」

高裴青走了幾步後回頭道,「岳曉說明日茶樓里要講的故事比較特別,要不要....」

我愣了下,挑眉道,「他哪一次故事不特別?」

見高裴青怔愣的神色,我忽然意識到什麼,眉眼彎彎道,「明日見。」

高裴青也笑,「嗯,明日見。」

63

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我才將視線收回。

卻發現地面上好像有一個小冊子。

俯身撿起,我頓時滿臉黑線。

封面是四個大字——戀愛秘籍

作者:楊小迪

售價:二兩銀子你買不了吃虧,二兩銀子你買不了上當,二兩銀子你啥都買不了,所以此書售價二百兩。

64

就在我朝皇宮南門走去時,突然有人捂住了我的嘴巴,然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我看著四周鏤花雕紋,青幔疊映,像是馬車。

「唔唔」

垂下眼帘,我的手腳都被繩索捆住,就連嘴巴也被堵上。

我終於確定自己是被綁架了。

該死,我堂堂一個公主,究竟是誰要害我?

我用力掙扎,想要掙脫手腕上的繩索。忽然眼前的帘子被掀開,一個冷酷的聲音響起,

「我勸你給我老實點,不然我就刮花你的臉,聽到沒有!」

我嚇得不敢動了。

男人面無表情,五官深邃,左眉眉峰處有一道深色刀疤,周身隱隱有種冷峻的氣質。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後就放回帘子,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我眨了眨眼,陷入了沉思。

沙雕了這麼多章,難道終於要開始虐了嗎?

卧槽。

為毛還有點小興奮。

不到一會兒,又有一個人鑽進了馬車。

他年紀似乎才跟我一般大,身子有些偏瘦,長的十分清秀白凈,不像是一個綁匪,倒更像是一個落魄的公子哥。

他看著我,臉微微一紅,手腳明顯有些局促,似乎不知道應該怎麼擺放。

「你餓不餓?」

我試探性地「唔唔」了兩聲。

他幫我將塞在嘴裡的布拿了下來。

被拿走嘴裡的東西後,我眼神一凜,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你是誰?」

他像只小兔子似的嚇了一跳,「我..我是綁匪。」

我:.......???

他反應過來臉又是一紅,連耳廓都染上了一層緋色,「我是臨近京城的清溪鎮林首富的獨子,林之初,後來家道中落,我們在尋親的路途中遭遇了土匪,我和家人在逃亡的過程中分散,是葉池救了我。」

我:.....倒也不必這麼詳細。

「哦,對了,他就叫葉池。」林之初指了指帘子下若隱若現的挺拔身影。

接著,那道寒冷透骨的聲音透過帘子傳了過來,「不必和她說那麼多,她只不過是個貨物罷了。」

林之初眉頭一皺,有點不好意思地對我笑,「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子。」

要不是我的手腳還被捆的死死的,就看林之初那幅人畜無害的模樣,我還真以為我沒有被綁架,這只是一場愉快的座談會而已。

這時馬車突然停下,我被甩的貼在牆壁上,懵了一會兒,才聽到頭頂上方傳來遲疑的聲音,「你該不會看上她了吧。」

我一抬頭,便看到葉池掀開帘子進來,冷著一張臉,犀利的眼神鎖定住林之初。

林之初眨巴著眼,臉頰紅的似乎要滴血,對著他搖了搖頭。

葉池眸色沉下來,冷漠地道,「那你殺了她。」

我:???

林之初像是被嚇到了,臉上皆是驚慌失措,弱弱地擺手,

「我...我不會。」

葉池看他緊張的模樣,冷峻的臉上竟然猶如破冰般,唇角勾起一個極為好看的弧度,「林之初,都快一年多了,你怎麼還是那麼膽小,能不能像我一樣爺們?」

林之初朝他翻了個白眼,然後囂張地說,

「老子不會!」

.......

接下來車廂里響起了葉池長達三分鐘的笑聲。

等他笑夠了,又恢復成那副死人臉後,我抿著唇,單刀直入地問,「你們為何要綁我?還有你們要帶我到哪裡去?」

「你難道連自己的仇家是誰都不知道嗎?」林之初好奇地看著我。

我反問,「我那麼優秀為什麼會有仇家?」

說完我心裡便是一頓,這莫非就是...逐漸裴化....?

林之初也愣了一下,仔細地看了我一會兒,唇角一勾,聲音極輕,呢喃一般,「你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我方才說,」林之初睜著兩隻圓溜溜的眼睛無比真誠地望著我,「是一名姓陸的藍衣女子給了我們一大筆錢,將你送去德雲國。」

我皺眉看他,突然意識到這個人恐怕就是傳聞中有兩副面孔的男人。

「當我傻?你剛剛嘴巴有動那麼多下?數數不會?你剛剛分明說的不是這些!」

車廂里的空氣頓時猶如靜止了似的。

林之初沉默了片刻,扭頭看向面無表情的葉池,微微一笑,

「把她殺了吧。」

65

我很清晰地聽見刀刺入血肉的聲音,我身下的血就如同一朵朵紅色花朵般渲染開來。

我沒想到,他們真的殺了我。

眼淚從絕望的雙眸中流了出來,身子逐漸變得僵硬,垂下地手臂向上抬了抬,像是要抓住什麼....

裴青,沈藤,楊小迪,宋小保,小嶽嶽......

再見了。

《完》

66

前面是假的。

事實上,在林之初說完那句話後,沒等我們做出反應,他自己先笑了起來。

「開個玩笑。」

林之初笑得兩隻眼睛彎了起來,看著特別乖,「是不是都被我騙了?」

我微微鬆了口氣,眼珠子轉了一圈,「陸梓藍給了你們多少錢,我出十倍,只要你們放了我。」

林之初動了動嘴唇,剛要說話,葉池直接否定道,「多少錢也不行,這是道義問題。交易一旦開始,誰也不能後悔。」

接著又忍不住控訴了一句,「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想要反套路僱主的人,我們綁匪的風評才會被害!」

我:.......

67

我想了想,腦海里忽然靈光閃過,「既然你不能放了我,那我跟你進行另一場交易。你放心,這是一場全新的交易,絕對不會讓你違背你的綁匪道義。」

葉池眸光陰沉地看著我,「什麼交易?」

我勾唇,「給你十倍的價格,你把陸梓藍也給我綁過來,我要和她一起去德雲國。」

68

在經歷了長時間的相顧無言後,葉池忽然轉身,一言不發地跳下馬車,就這麼默默地走遠了。

我低聲問林之初,「他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林之初眼神清亮,裡面似乎透露著崇拜,「不出兩個時辰,葉大哥應當就可以將陸姑娘帶回來了。」

我心下一松,摸了摸手心,有一層薄汗。

「看來葉池果然武藝高強,不知林公子你的武功是否也是如此厲害呢?」

林之初定定地看著我,忽然笑了,眼神平靜,「就算我不會武功,也到底是一名男子,你是逃不掉的。」

鬢角滲出細微的汗,我悻悻地笑,「你想多了。」

林之初眼神透著一股玩味,似乎卸掉了偽裝,「是么。」

就在這時,馬車外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這裡怎會停著一輛馬車?!」

聽到這動靜,我剛想張嘴呼救,一塊粗布直接塞進了我的嘴裡。

林之初低沉著嗓音,近在耳邊,「對不住了。」

還沒等我緩過神,一陣迷香吹來,我又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朦朧中,我聽見車輪磕在地上發出奪奪的聲音,和車輪碾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似乎還有人在耳邊焦急地喚著,「公主,公主....」

我倏地睜開眼醒了過來,難道我被得救了?

誰知我一抬眸,便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不對,應該說是一張漆黑的臉。

我瞪著眼睛,嘴角微微抽搐,「宋小保?」

宋小保見我醒來似乎鬆了口氣,「公主,你沒事吧。」

「...沒事。」我支起身子貼上牆壁,卻發現右邊軟榻上還躺著一個女子。

她一身藍衣,手腳都被綁著,正是陸梓藍。

我抬頭看宋小保,「你怎麼在這?」

宋小寶吞了口唾沫,陷入了回憶。

「公主你失蹤後,皇上便整了一大堆人馬到處找你,就連守衛皇城的御林軍都派出去了。」

我心裡咯噔一聲,沈藤不是說,兵權都掌握在秦家,也就是皇后的家族手裡,秦家現在手裡有兵符,那兵符可以直接調動五十萬大軍的!

而御林軍則是沈藤手裡唯一的保命符了....

沈藤竟然將他們都派出去,就不怕秦家趁此機會逼宮么?

「我與公子分開找你,我來到這裡的時候,我身邊的隨從發現了一輛可疑的馬車,等我從馬車裡出來,便發現他們都躺在了地上沒了氣。」

我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宋小保深吸一口氣,語氣有些懊惱,「然後我一抬頭,便看到有個長的招人稀罕的男子像是嚇傻了似的杵在那兒,我尋思著想去問問他剛才發生了什麼,沒想到我一靠近他,就被他的迷香放倒了。」

聞言,我壓下心頭千絲萬縷低聲對宋小保說,「小保,千萬不要讓外邊那兩個知道我的身份。」

宋小保沉思一會兒,「公主是怕,他們知道綁架公主是殺頭之罪之後,會一做二不休,直接殺了我們?」

我嘆了口氣,表示默認。

宋小保先是點點頭,然後又將視線落在一旁的陸梓藍身上,遲疑地問,「那要是她說漏了嘴....」

我肯定地說,「不會的,她要是說了,一樣活不了。」

就在這時,陸梓藍悠悠轉醒,她睜眼時剛好瞧見我和宋小保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眼神立刻變得戒備起來,

「我這是在哪?怎麼會和你在一起?你不是——」陸梓藍剩下的話被她咽了下去。

她低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什麼,突然抬起頭看我,「是你!原來你也和他們做了交易。」

我與她平視,「我不管你是因為嫉妒還是出於什麼目的要把我送去德雲國,但現在我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最好不要做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陸梓藍扭頭哼了一聲,但到底沒反對。

69

就這樣行駛了十幾日,我們終於踏入了德雲國的邊境。

這一路上,陸梓藍沉默的不同尋常,我雖心存疑慮,但也只能當她是被我耍了一道心情不好。

按照約定,葉池和林之初需要將我們送到一個叫德雲社的茶樓。

但是當馬車抵達城門時,城門前後,城上城下全是擁堵的老百姓。

「恭迎公主!公主千歲!」

我頓時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難道我身份被發現了?

等等,我又不是他們國家的公主!!!

這時,一頂奢華的轎輦停在城門前,一個帶著頭紗的紅衣女子走下馬車,大風吹來,女子的頭紗吹落,潑墨似的長髮飛揚,她微微眯眼,所有百姓跪地迎接,他們不約而同地再一次高呼,

「恭迎麒麟公主歸來!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膛大了眼,這名紅衣女子不正是那日我在茶樓見到的和裴青爭著下注的那個人么.....

把目光看向正一臉好奇地看著紅衣女子的宋小保,心裡不禁百味陳雜,嚴格意義上說,這個麒麟公主算是我和宋小保的CP粉.....

麒麟只是稍一抬手,所有百姓都安靜了下來。

「麒麟這次去往景德,並未太過張揚,只是私底下見了景德的皇帝一面,拜託他幫忙找尋王兄。」

百姓們臉上露出了激動,眼帶期盼地看著她。

麒麟繼續說道,「只可惜人海茫茫,王兄又是八歲那年消失不見,如今十年過去,相貌定然變化極大,麒麟在景德將近待了兩個月,還是未能找到王兄。」

百姓聞言,紛紛惋惜,臉上皆有遺憾之色。

其中一個老者忍不住嘆道,「唉,皇上本就病重,不知聽到這個消息又會如何傷心。」

旁邊的婦人眼中含淚,「麒麟公主這十年來到各個國家找尋大皇子,都毫無音訊,景德國已經是最後一個國家了...這....唉。」

「願上天垂憐我德雲,早日找到大皇子,願皇上早日恢復安康!」

......

「呵,都十年了,如果人還在,要找到早就找到了。」

人群中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忽然打破了這份悲愴肅穆,說話的正是一直沉默的陸梓藍。

不出意外,她的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我們。

「咦,這一行人是誰?怎麼從來沒見過?」

「管他們是誰,這個女人說這句話分明是詛咒我們大皇子,其心當誅啊!」

「把他們抓起來,押入大牢!」

眾人的眼神像錐子一樣牢牢盯著我們,彷彿要將我們千刀萬剮。

唯有一道目光十分複雜,她緩緩掃過我和宋小保的面孔,聲音肅然地說道,

「來人,將他們抓起來,送到...德雲社。本公主我要親自拷問。」

70

德雲社的一個廂房內。

女子一襲紅衣,五官都是圓圓的,但臉型清秀,眼睛是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眼神清澈,雖小但聚光。

此時,她正坐在我對面,微蹙眉頭,朱唇翹起,

一臉嚴肅地問,

「你有沒有喜歡過小保?」

我下意識地把準備好的說辭說出來,「我們來到這裡是因為...嗯?」

???

麒麟好像沒有了剛剛在百姓面前的風儀萬千,尊貴優雅,直勾勾地盯著我,眼神澄澈的像無辜的小鹿,「你跟小保到底有沒有在一起過?」

面對這樣的眼神,我心臟好像被揉了一把似的,充滿了負罪感。

「如果我說從未...」

「那我就哭給你看!」麒麟兩隻眼睛瞪的圓圓的。

我被逗笑了,「你不是一個公主嗎?怎麼這麼小孩子氣。」

而麒麟耷拉著腦袋,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來到景德後,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們兩個,一見到你們我心裡就特別歡喜。於是我就想啊,如果我喜歡的兩個人能在一起就更好了。」

我看著她傷心的模樣,心裡更是不忍,扯開話題道,「你說你有一個大皇兄,失蹤了十年,怎麼回事?」

麒麟怔住,眸色變暗,聲音有些飄忽,

「大皇兄是我父皇最寵愛的咖妃娘娘誕下的唯一一個子嗣,說到咖妃娘娘,她是蠻夷國獻給我父皇的妃子,本來我父皇並不喜歡她,直到有一日我父皇從景德辦事回來後,忽然就變了,後宮三千獨寵她一人,說她有著最健康的膚色和最特別的相貌,咖妃娘娘親自勸我父皇雨露均沾也沒用。」

我聽得下巴都要掉了。

「因此,我父皇對大皇兄寄予了厚望,誰知在大皇兄八歲那年,大皇兄偷偷帶著我出宮遊玩,遇到了劫匪,我一醒來就發現回到了皇宮,而大皇兄卻消失不見了。」

麒麟說著,眼裡冒著淚光,「自那以後,咖妃娘娘就生了一場大病,沒過幾年就去了。而我父皇也是十分思念大皇兄,這幾年來因為思慮過度,以致鬱結於心,導致舊疾複發,如果我再找不到大皇兄,怕是....唉。」

我手搭上她的肩膀,「我在景德也有些人脈,你的大皇兄身上是否有什麼特徵,說不定我可以幫到你。」

麒麟亮如晨星的眼眸升起兩團燃燒的火,

「他左胸口處有一個月牙胎記。」

就在這時,門猛地被推開。

宋小保一臉激動地站在門口,而陸梓藍臉色平靜地站在他身側。

「我....我.....她......她.....」

我有些好笑地問,「小保,你怎麼又口吃了?」

宋小保快步走過來,臉色越來越激動,嘴唇動了動,似乎是因為太激動而發不出聲音。

我的笑容收了起來,預感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宋小保直接將衣領扯開,露出漆黑的胸膛。

那上面有一道胎記,正是月牙形狀。

71

德雲皇宮。

德綱帝死死地盯著宋小保,眸光中滿是失而復得的喜悅和懷念,手指顫抖著撫上他的臉,肯定地對殿中其他人道,

「他就是朕的皇兒。」

麒麟此刻眼底也沁著幾份喜色,「恭賀父皇,終於找回了皇兄。」

德綱帝聞言笑意更深,容光煥發,臉上的病態彷彿都消失殆盡,他含笑看著麒麟,

「麒麟,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始終沒有放棄,你大皇兄恐怕沒那麼容易找回來。」

麒麟一怔,像是沒想到德綱帝會誇獎自己,臉上快速地紅了,嗓音也有些激動,

「這是麒麟的份內之事。」

德綱帝舒了口氣,「今日朕的一大心病總算解除了,」下一秒,他眸光微動,忽然話鋒一轉,「其實,朕還有另一個放不下的心事,埋藏在朕心底已經快十九年了。」

殿中忽然寂靜一片,眾人面面相覷。

麒麟身子微微一頓,聲音有些顫抖,「父皇你該不會要說我不是您的女兒吧。」

「一派胡言!」

德綱帝冷著面容喝道,眸里怒氣翻湧,「你是我的親生女兒!」

雖然德綱帝罵了她,但麒麟卻舒了口氣,她問道 ,「父皇的另一件心事究竟為何事?」

德綱帝掃了眼殿內眾人,眼底閃過幾分猶豫,薄唇微啟,卻又什麼也沒說,良久才道,

「你們都出去吧,小保,麒麟你們兩個留下。」

72

等到麒麟推開殿門出來後,我忍不住上前問道,「小保呢?」

麒麟平聲道,「父皇說還想留小保多說一會兒話。」

我看著她,問出了我最想問的問題,

「你父皇到底是什麼心事?方便說嗎?」

麒麟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她掃了兩眼我才道,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他只是跟我和小保說,我們可能還有一個妹妹流落在外。」

我點點頭,「哦。」

隨即立馬反應過來,「?」

73

原來,

在十九年前,德綱帝還是太子,他奉命前去景德辦事,卻邂逅了一名貌美驚人,性格又十分大膽奔放的女子。

當時的德綱帝還很青澀,很快被女子的花言巧語所騙,兩人度過了一段十分美好纏綿的時光。

一個月之後,女子告訴德綱帝她有了身孕,德綱帝非常開心,承諾說立刻帶她回國娶她。

誰料女子卻當場變了臉,對他說,「對不起,你是個好人,但我們不能在一起。」

在德綱帝的再三追問之下,女子只好將實情告知,原來女子已經是有夫之婦,對德綱帝也不過是玩玩而已。

德綱帝彷彿被雷劈中,他一再追問女子是否愛過他,女子卻只是微微一笑,說,

「不管我有多少個男人,你只要記住,只有你是我最愛的那個。」

74

麒麟嘆了口氣,「後來我父皇回到德雲之後,便收到了一封來自景德的匿名信,信上說生的是一個女兒。」

我抓著下巴思考,「終於知道為什麼你父皇后來的審美為什麼會這麼奇葩了,原來是被漂亮的女人狠狠地傷過。」

麒麟:「?」

我眼底微光一閃,「那你要去景德找你妹妹嗎?」

麒麟有些無奈地點頭。

我盡量剋制住自己的喜悅平靜道,「那正好,我也要回去。我們路上可以做個伴。」

麒麟忽然一笑,「你是想借我的侍衛保護自己吧,我看你身邊那幾個人都不簡單。」

我對她看穿我的想法並不奇怪,也看著她笑,「謝了。」

麒麟唇角一揚,一臉認真地看著我,「要想感謝我,就當我皇嫂吧,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我:「......」

我挑眉看她,打趣道,「你這麼撮合我和宋小保,萬一我們兩個真的在一起了,而你們要找的親妹妹就是我,那豈不是釀成大錯了哈哈哈。」

麒麟聞言也是忍俊不禁,「怎麼可能,你可是景德的三公主哈哈哈。」

我捧著肚子笑,「怎麼不可能?又不是親生的哈哈哈。「

麒麟嗔了我一眼,「這世間哪有那麼巧的事情哈哈哈。」

我也不甘示弱地瞟了她一眼,「這世間上巧的事可多了,更何況我娘可是出了名的花心,跟把你爹騙了的女子有點像哈哈哈。」

麒麟:「.......」

我:「.......」

麒麟頓時不笑了。

我也不笑了。

75

跟德綱帝滴血認親之後,

我終於找到了我的親爸爸。

也成為了名正言順的三公主。

只是.....

「你別哭了....」

我看著哭的悲痛欲絕的麒麟,只能手足無措地安慰,「就算當不了你嫂子,但我現在是你的親妹妹呀。」

麒麟哭的更傷心了,斷斷續續地抽噎道,

「你怎麼...就...成了.....小保...的親妹妹呢...嗚嗚嗚嗚」

76

麒麟雖人已回到德雲國,但之前沈藤答應她要幫她找大皇子,麒麟便留了幾個親信在他身邊,一旦有大皇子的消息,親信便會馬上通知她。

所以當其中一個親信快馬加鞭趕回來的時候,麒麟嘖嘖稱奇,「我還沒有給你們發消息呢,你們怎麼就知道我大皇兄找到了。」

我那時與麒麟正坐在德雲社二樓的雅間聽著戲,悠哉游哉地為自己倒了杯酒,不打算髮表意見。

酒杯放到嘴邊,剛要喝,就聽見那個親信稟道,「回公主,不是大皇子....是景德,景德那邊出事了,景德帝....忽然暴斃了!」

「啪。」我握著酒杯的手一抖,瑩白玉盞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現在景德朝政一片混亂,為了穩定朝局,秦皇后站了出來,說自己腹中已有龍胎,於是秦皇后變為秦太后,垂簾聽政,並且由秦家代理朝綱,大臣們雖有不服,但景德帝已死,秦家又手握兵符,他們也只好接受。如今的景德,已經是秦家的天下了。」

麒麟也呆住了,她擔憂地看我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景德帝為何會暴斃?」

親信頓了一下,然後才道,「說是暴斃,那隻不過是秦家交給天下百姓的說法罷了。當然,具體的情況奴才也不知道,但聽傳聞說,是因為三公主被人劫持,景德帝將身邊御林軍護衛盡數派出去找尋三公主,才被秦家鑽了空子。」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臉色如紙一般慘白。

「那一晚,刺客將宮殿圍得水泄不通,整個皇宮充滿了血腥味,當御林軍和護衛趕回來時,便發現景德帝躺在地上,被一劍穿心而亡。」

77

我覺得我應該是聽錯了。

沈藤那個禍害怎麼會那麼輕易就死了呢?

全身的血液瞬間直衝腦門,手腳頓時冰冷。

麒麟看我的眼裡充滿了擔憂,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你沒事吧?」

我猛地握住她的手,一出聲才發現我的聲音有些沙啞,「這怎麼可能呢?」

不等她回答,我垂下眸,推開她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門。

這一定是個夢。

78

回到房間之後,我閉著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

某些記憶從腦海中如潮水般漫過,猶如狂風暴雨般忽的襲來,躲閃不及。

嚴格意義上說,是我追的沈藤。

他是軍藝的校草,雖然總是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但架不住女生們膚淺,就喜歡這樣的。

當然,我比他們更膚淺,我看中的是他的臉。

一次同學聚會,大家喝的豪情萬丈,只有沈藤一個人坐在角落裡,一雙深邃的桃花眼,目光淡然地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手機屏幕。

我坐在他身後,偷偷瞄了眼,這是.....消消樂?

不禁輕笑出聲,我抬眸的一瞬間便對上他的眸子,我一愣,心臟砰砰直跳,隨即別開視線。

再次扭過頭,便發現他又繼續用手點著屏幕,似乎方才的對視只是我的錯覺。

不知怎麼,心裡有些挫敗,一杯一杯的啤酒澆灌,我很快就醉了。

喝醉的感覺就是,整個世界都是晃悠悠的,有道低沉的男聲時有時無,我微微蹙眉,將微闔的眼睜開,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沒事吧?」

我馬上怔住,是沈藤。

而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肆無忌憚地盯著他,好看的眼睛,擰著的眉峰,還有臉上的些許關心,都讓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高興。

我望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今天...我和喜歡的人說話了,你要不要猜...猜我說了什麼?」

沈藤似是怔了一瞬,「說了什麼?」

我紅著臉,雙目炯炯,「今天,我和喜歡的人...說話了。」

沈藤瞳孔微縮,神情微微一變,「你知道,我是誰么。」

我看著他,慢慢湊過去,將他的臉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嘴角勾起一個大大的弧度,

「傻瓜,你是沈藤呀!」

沈藤定定地看著我,隨後臉上竟浮出一層薄紅,像是塗了胭脂,但是眼睛卻是亮的嚇人。

這樣想著,我忍不住習慣性地將手指塞進唇間,咬了一口,「奇怪,怎麼不疼?」

沈藤看我一眼,半晌,嘴角微勾,

「你咬的是我的手。」

我獃獃地看著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我喝醉之後直接衝上去拉著人家的手不放開,最後還直接上嘴咬上了!

......

後來我和沈藤慢慢走到了一起,我才發現其實他一點都不高冷,反而有些蠢。

他喜歡玩消消樂和五子棋,不喜歡打籃球和玩遊戲,所以跟別人玩不到一塊,只能用生人勿近的外殼保護自己不會社交的靈魂。

他喜歡看鬼片,但又不敢一個人看鬼片。

他很懶很宅,除了長的好看一無是處。

他常常沾沾自喜地說,「幸虧我還長的好看,要不然你就不要我了。」

......

這一切又是從什麼時候改變的呢?

是畢業後,生活不再是充滿甜蜜和快樂,而是摻雜了斤斤計較和柴米油鹽?

是他不再小孩子氣,變得成熟穩重,開始在生活和工作中如魚得水?

是他變得越來越優秀,卻整日不著家,我與他開始永無止盡的冷戰?

是我的一句氣話,他跟我提出了分手,我心灰意冷地答應?

....

再然後,他成為了皇上,而我變成了他的女兒。

他變了。

他說他還喜歡我,可十年時間都沒提過一句。

他說他還喜歡我,下一秒卻讓我幫他對付皇后。

所以,我不信。

....

可是,

他死了。

他將身邊保命用的護衛和御林軍都派去尋我,

所以,他死了。

.....

眼角忽然滑過一滴淚,沿著臉頰滑落在床榻上,門倏地被推開,我睜開眼睛。

天色已經亮了。

我輕易地看清了站在床邊的人,盯著我的那雙眼睛又黑又亮,是陸梓藍。

「你不打算回去嗎?」

她緩緩湊近我的耳邊,一字一句道,「皇上寵愛了你那麼多年,你不打算為他報仇么?」

我愣了愣,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秦家兵符在手,我如何報仇?」

陸梓藍唇角微勾,拿起手帕輕輕地擦拭著我額頭上的汗,指尖微涼,偶爾會掠過我的皮膚。

我皺著眉任她擦完。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平靜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借兵。」

79

皇后寢宮內。

「胎兒怎麼樣?」

號脈完畢,太醫額頭上是密密麻麻的細汗,

「秦大人,這...這皇后肚子里並無....」

秦硯轉著扳指,彷彿手中便是那太醫的脖子似的,「我問你的是,皇后的胎兒怎麼樣了。」

太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顫巍巍地拱手道,「秦大人放心,胎兒並無大礙,微臣現在就給皇后開幾副安胎藥。」

「嗯....」秦硯淡淡地點了點頭。

太醫連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從大殿中退了出去。

皇后眼看著太醫從殿中出去了,這才開口道,

「父親,皇上的死....」

秦硯聞言便看了眼皇后,「我殺的。」

皇后身子一顫,稍微穩了穩情緒才繼續詢問,「父親,我不懂。明明當年您答應了先皇會好好輔佐皇上,況且您手裡已有兵符,五十萬大軍任您調遣,您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又何必要殺了皇上呢?」

秦硯眸子里閃過一絲探究,「你...難道還愛著皇上?」

皇后一愣,眼角微微下垂,「當然不是。」

「自從那時候我的孩子滑胎之後,我對他便再也沒了情誼。」

當年,皇后心中雖有鴻鵠大志,但既已入宮,天子又長的英俊不凡,兩人也算是度過了一段甜蜜的時光。他們最恩愛的時候,皇上甚至還許諾她以後會專寵她一人。

後來朝廷上的紛爭讓皇上將一個個官員的女兒接入宮中,她還記得他們第一次爭吵,那時候她鼻尖紅紅的,

「你不是說以後會專寵我一人嗎?那你為什麼要把他們接進宮?」

他則是一副很不耐煩的表情,「朕只是把他們接進宮而已,朕答應過你,不會碰她們,你為什麼就不信呢?」

是的,他確實沒有去寵幸那些女人,可是那些女人會主動來招惹他呀。

進了後宮的那些女人,誰不盼著自己的肚子爭氣好趕緊懷上龍子,只有這樣自己的地位才能穩固。況且當時的皇上是景德第一美男子,那些女人一個個恨不得撲上去。

後來她有了身孕,他很高興,是從未見到過的高興,從宮外請了很多廚子為她專做膳食,又吩咐了多名太醫為她日日診脈,她看到這樣的他,彷彿又回到了他們剛成婚的日子。

直到有一晚,她挺著肚子去御書房裡給他送湯,卻發現裡面有喘息聲溢出,有一個妃子坐在他身上,衣衫半解,吻著他的喉結,而他雙眼迷濛,雙手摩挲著她的臉,繾綣溫柔。

湯灑在地上,纏綿中的那兩個人被驚醒,妃子從他身上下來,「皇后娘娘,您聽我解釋,是皇上非要讓臣妾留下來。」

那妃子作勢要來拉她的手,她避開她的手轉身便走,卻不料身子被猛地一推.....

她的孩子沒有了,他向她解釋說那晚喝醉了,認錯了人,還說已將那名妃子處死。

可是她已經不想去追究誰對誰錯了,她把自己鎖在寢宮裡,不再去管後宮中的這些事,她一臉決絕地告訴他,他想寵愛誰,跟誰生孩子,以後都不關她的事。

而過了幾個月,他也不再來找她,好像真的聽了她的話,後宮的女人越來越多,宮中接二連三傳來喜訊,沈妃生了雙生子被封為貴妃,柳妃也有了身孕.....

直到柳妃的那件事傳出,她並沒有想像中的痛快,來到承歡殿後,這是這些年來她第一次仔細看他,看那個蹲在地上哭的悲痛欲絕的男人。

這真的是他嗎?

臃腫的身子圓潤的臉,雙下巴可以夾死一隻蚊子。

他怎麼變成這幅模樣了?她記得以前他向來很在意容貌的。

而周圍的妃子同樣眼裡也沒有了對他的愛意,反而面面相覷冷汗直流,竟有種兔死狗烹的感覺。

她知道,自己能過來看他,是因為心裡還愛著他,可是她除了看到他那張臉心還會跳動幾下外,其他的什麼也沒有了。

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所以你...才喜歡上宋小保那個損shai?」

秦硯的話打斷了皇后飄飛的思緒,她嘴角抽了抽,「這...不是重點。」

「女兒對他並不是那種喜歡,女兒只是很欣賞他的為人和風格。還有...」

皇后雙手緊握,手指掐進掌心,

「是sai,不是shai」

80

良久的沉默過後,

父女倆都決定好好說話。

皇后換上一副沉重的表情問道,「父親,女兒實在想不明白,您軍權在手,女兒也是一國的皇后,朝中更是沒有能威脅您的存在,你到底為何要殺了皇上?」

秦硯凝視著皇后,捋了捋下巴上的鬍鬚,漫不經心地問,

「如果你是皇上,你的老丈人手握兵符,權勢滔天,在朝堂上處處壓你一頭,你會如何?」

皇后頓時怔住。

秦硯笑了笑,眼裡卻沒有多少笑意,「作為一個皇上,最希望的,就是將權利掌握在自己手中。」

皇后忽然明白了什麼,「您是說,就算您不造反,皇上也會殺了您?」

秦硯眯了眯眼,眼中閃過一絲悵然,「自古以來,功高蓋主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我只不過是先動手了而已。」

皇后默然嘆氣,抬眸看他,眼中帶著濕意,

「那您之前為何不告訴我,我還以為您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小人...」

秦硯回道,「那你也沒開口問我啊。」

皇后:......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皇后決定換個話題。

「父親,您答應過我,會放我出宮。我的肚子並未懷有龍胎,我當然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過些日子我會找個合適的時機假裝滑胎,之後....」

「你嫂嫂上個月有了身孕。」

皇后瞪圓了雙目,不可置信地看著秦硯。

秦硯笑道,「你就安心做太后罷。」

皇后腦海中一片混亂,獃獃地看著他,眸色迷茫,秦硯又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她沒聽清,只聽到了最後一句,

「為父想了想,覺得還是要辦一個冊封大典,那就在三日後吧。」

秦硯拍了拍她的肩膀,雖然聲音不大,但語氣不容置疑,「環兒,冊封大典之後,你將會是景德王朝最年輕的太后。」

81

十日的顛簸,我們終於抵達景德。

回到景德之後,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高裴青。我現在能相信的人只有他了。

馬車很快到了街尾,再轉一條街就可以到達高府,這時,岳曉清亮的說書聲從旁邊的茶樓里傳了出來。

我忽然想起了我被綁架之前和高裴青的茶樓之約,覺得他極有可能在這裡。

正想著,茶樓二樓靠窗處,竹青色的衣角被風吹起,恍惚間,我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眸子。

「停車!」我朝馬夫喊道。

馬夫斜睨了我一眼,我身子猛地一僵,馬夫怎會換成了葉池?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葉池狠狠抽了馬一鞭子,馬受驚後馱著馬車轉過了街尾,往林子里衝去。

.....

我被葉池綁住了手腳帶進了一個潮濕的柴房,不久後,林之初走了進來。

「不是已經給了你們銀子嗎?」我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又要綁我。

林之初此時臉色卻異常蒼白,恍若一個病入膏肓的人。

我驚訝道,「你怎麼....」

才十日不見,他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我....」林之初一開口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感覺像是要把自己的肺給咳出來。

葉池眉目中滑過一絲擔憂,趕忙給他順氣。

等林之初不再咳了之後,葉池轉而瞪著我,臉上帶著一股怒氣,

「要不是因為你!他怎會變成這樣!」

???

我一臉懵地看著他,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葉池目光冷幽幽地瞥我一眼,「那日在德雲,你派人送來一盒糕點,之初吃完之後就變成這幅模樣了!大夫說這糕點裡藏著劇毒,一個月之後便會毒發身亡。」

聽完之後我更加懵了,那日我與我親爸爸相認,雖然沒有昭告天下,但畢竟是個開心的日子,我就給身邊的人都發了糕點,但我沒往裡下毒啊。

「你個毒婦!把解藥交出來!之初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何這樣害他!」

我覺得我務必要解釋一下,「等等大哥,你好好想一想,正如你所說,我跟他無冤無仇,我們的交易都完成了,我幹嘛要下毒害他呢?」

葉池怔住,這時林之初又猛烈地咳了起來,掩住唇瓣的絲帕上,是斑斑的血跡。

過了還一會兒他才緩過來,沙啞著聲音對葉池說,「葉大哥,或許我們真的誤會她了,我跟她從來沒有過節,她應當不會害我。」

葉池聽完她的話後,唇綳成了一條直線,驚怒攻心地看向我,

「誰說沒有過節?我們綁你去德雲的路上,之初曾說要把你殺了,你便是在那日就對他懷恨在心的吧?我不管你究竟懷著什麼惡毒心思,今天如果你不把解藥交出來,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我:「......」

我忽然理解為什麼從前沈藤和我吵架的時候總說不上話來了,因為真的無法溝通。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間一間屋子的搜!」從外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我眼睛一亮,是高裴青!

緊接著就聽見當的一聲,鎖被砸開,高裴青帶著人沖了進來。

「靈兒!」

我聽見他的聲音,鼻子一酸,眼淚瞬間止不住了,「裴青。」

而葉池臉色劇變,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不想讓她死,就放我們走!」

高裴青背脊一僵,他身邊的士兵見此喊道,「快放了賈靈公主!」

葉池瞳孔微顫,凝起眉,「你是公主?」然後將視線落在林之初身上,眼底划過一眸複雜的光芒。

而這時,高裴青身影像一陣風般瞬移而來,挾持住了林之初,「放開她!」

林之初頓時又開始了撕心裂肺的咳嗽,他的眼睛紅通通的,「葉大哥,不必管我,我反正也快死了。」

葉池聞言,眸子赤紅,他臉上的肌肉微微顫動,垂下眼眸,看不清其中蘊含的情緒,良久才道,

「這件事跟他沒關係,你放了他,我任由你們處置。」

82

夜晚的風很涼,屋頂是越發清冷的月光。

少年一動不動呆坐在那裡,月光透過磚瓦的縫隙傾瀉在他的身上,一眼望去,竟恍如一尊雕像。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將腦袋埋進膝蓋,雙手在泥面上抓出了深深的痕迹。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望著林之初,百思不得其解。

葉池被抓後,我才靜下心來好好捋了一遍,林之初陷害我的方法十分簡單粗暴,直接就在我送的糕點裡下了毒,然後誣陷是我乾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葉池再次綁架我。

一般只要有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這是陷害,如果看不出來,要麼就是沒腦子,要麼就是太信任那個人。

很明顯,葉池兩者都佔了。

可是林之初到底圖的是什麼呀?把自己弄的病怏怏的,就為了陷害我?

這完全站不住腳呀。

林之初沒有抬頭,沙啞的聲音悶悶地傳來,「我當時跟你說,我和家人遇到劫匪後分散,是他救了我。其實不是的。這是他告訴我的說法。」

我看著他,默了半晌,「什麼意思?」

「根本沒有什麼劫匪,我爹樹大招風,他的仇家雇來了殺手,也就是葉池,一夜之間我們家除了我以外的一百二十口人全部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我那日剛好與朋友在外邊,逃過了一劫。等我回到家的時候,發現他正將一把劍插入從小陪伴我長大的書童的胸口上,我嚇得整個人怔在原地。」

「他看到了我,提著劍一步一步朝我走來,劍上的鮮血淌了一地,我完全愣住了,就這樣看著他的眼睛,那雙殺紅了眼的可怕的眼睛,甚至忘記求他不要殺我。」

「然後我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我失憶了,他一直把我帶在身邊,告訴了我那些說辭,我也相信了。」

「忽然有一天,就是很平常的一天,我記起了一切,我現在也想不明白,他當時為什麼不殺我。」

「可是就算他不殺我,我家一百二十口命,我也必須要他血債血還!」

我微微的抿唇,「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不算很早,那日陸梓藍去你房間里時,我湊巧在門外聽到了。」

我怔忪了一下,意識到他口中的湊巧應當就是有預謀的偷聽。想了想,我扯唇道,

「裴青能這麼快發現這裡,也是你報的信吧。」

片刻死寂的沉默後,林之初如同被抽幹了所有的生氣,原本陰冷發狠的聲音一下子變得異常飄渺迷茫,「他會怎麼樣?」

我愣了愣,聲音平靜,「你知道的,劫持公主,是死罪。」

83

走出柴房,我看到了不遠處等著我的高裴青。

我眼睛一紅,撲進了他的懷裡。

高裴青微微一怔,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嗓音乾淨沉穩,

「別怕,我在。」

嗅著熟悉的好聞的氣息,我胸腔里亂竄的不安與難過似乎也沉寂了下來。

林之初在我走之前對我說了一件事。

在德雲,他曾經潛入陸梓藍的房間里,發現了一封未傳出去的信件。

上方寫著:

皇上,賈靈已答應借兵。

84

三日的時間轉瞬即逝。

冊封大典的日子,到了。

皇后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朝大殿階前走來,身後眾多侍女禮樂隊伍兩邊,文武百官在一旁觀禮。

楊小迪手搭拂塵,走上去大聲說道,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今國家遭逢巨變,然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后秦氏榮雍華貴,素有賢名,按照先例,尊奉皇后秦氏為皇太后,由皇太后垂簾聽政,欽此。」

眾臣正要跪下,一道淡淡的聲音打破了這份肅穆,「先不說皇上之死另有蹊蹺,況且國喪期間,不得舉行任何冊封儀式,秦老將軍,您說是吧。」

「大膽!」秦硯大喝一聲,那雙老謀深算的眸子望著高裴青緩緩說道,

「高大人,大家都知道,皇上是暴斃而亡,你說這話的意思,難道是老夫謀害了皇上不成?」

「既然秦老將軍自己心裡知道,那裴青就不多說了。」

「你!高裴青,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戶部尚書,居然敢如此跟我說話,殿外將士何在!」

這時立刻從殿外跑進來幾名衛兵道,「是!」

「將高裴青給我拿下!」

高天程連忙站出來打圓場,「裴青他只是一時說錯了話,看在侄兒的面子上,還請秦伯父見諒。」

秦硯卻不去理會他,冷冷道,「動手!」

就在那幾個士兵將要碰到高裴青的衣裳之際,

高天程忍無可忍地大喊一聲,

「誰敢動我兒子!」

高天程衝上去想一把推開那幾個衛兵,雖然沒推動,但面上卻一點都不尷尬,他覺得他好像重新找到了男人的尊嚴,他用手指著秦硯罵道,

「秦硯你個老不死的,是不是你乾的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得虧皇上還是你從小看到大的,你竟然真下得去手!你個心狠手辣卑鄙無恥的小人,就因為我兒子說了句實話你就惱羞成怒了,敢做不敢認,He~~ tui!」

殿內大臣紛紛倒吸一口氣,不自覺替高丞相捏了一把冷汗,但眼神都透出四個字,「幹得漂亮!」

就連高裴青也忍不住對這個一向軟弱的父親另眼看待,「父親.....」

高天程這是第一次收到兒子眼裡的孺慕之情,他嘴角咧開一抹笑,感覺自己的形象瞬間高大了起來。他就知道,他們父子之間還是很有愛的!

而秦硯怒氣暴漲,他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冰冷的眼神掃過那幾個衛兵,「沒聽見我剛說的話嗎?把高裴青給我帶下去!」

衛兵領命,秦硯又補了一句,「把他爹也一起給我拖下去!一天到晚嘰嘰喳喳的吵死了。」

「誰敢動我家裴青!」

我沉著一張臉,踏入大殿,而陸梓藍低著頭跟在我身後。

正好對上高裴青澄澈清亮的眸子,我只覺得這世間所有的顏色都一併去了,目光所及之處,只剩這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眸。

他唇角泛起一抹好看的笑,嗓音中略帶一絲委屈,「幸好靈兒你來的及時,不然我就遭殃了。」

我還沒來得及作出回應,他旁邊的高天程忽然嘆了口氣。

見我們望過去,他擺擺手,無言語。

心裡則默默抹了一把老淚,

所以,愛會消失對不對.....

這時,秦硯終於反應過來。

「賈靈?」秦硯目光如炬,厲眉一凝,「你回來了又能怎麼樣,今日這冊封大典誰也破壞不了!來人!把這些人通通都給我拉下去!」

就在這時,大殿外忽然傳來一道極是威嚴的聲音,「我看誰敢動她!」

「還有完沒完——」秦硯身上憤怒的氣勢陡然一升,卻在看到來人之後不受控制地瞪圓了雙目。

「沈藤,你竟還活著!」

85

沈藤斜眯了秦硯一眼道,「看來秦老將軍很不希望朕還活著啊。」

一道恍如霹靂的電,瞬間砸向了我的心裡。

我看著一身明黃色龍袍的沈藤,眼睛霎的就紅了。

這時,吏部侍郎陸珏從一堆大臣里站出來,大步流星來到沈藤面前,跪拜道,

「恭迎皇上歸來!」

其他大臣也連忙齊刷刷跪地大呼道,

「參加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藤眉眼間並未起一絲波瀾,只是看到陸珏後微微勾唇,將他扶起道,

「這次多虧了愛卿。還有梓藍,她做的極好。」

陸珏心中頓時大喜,視線在陸梓藍身上停了一瞬,微微一頷首,

「那皇上答應微臣之事.....」

沈藤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道,「愛卿放心,此事過後,朕便會封梓藍為皇后。」

我猛地轉過頭看陸梓藍,她唇角上揚起一抹分明可見的弧度,見我看過來,對我挑了挑眉。

而看到這一切的秦硯冷著張老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陸梓藍站出來,迎著他的視線,眼神中滿是無畏,「秦老將軍,你還猜不出來么?」

秦硯的眸子微微收縮,緊盯著陸梓藍,「你是誰?這裡輪的到你說話嗎?」

陸梓藍沒有生氣,繼續問道,「您還記得陸嬪么?」

秦硯眸色深沉,「她又是誰?」

「可笑,她因為你們這些人無辜慘死,你卻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陸梓藍語氣冷下來,「她便是當年你用來為皇后做替死鬼的人!我的親姐姐!明明是皇后在安神湯里下了毒,就因為我們家無權無勢,就將罪責推給我姐姐!」

秦硯的眼眸頓時又幽深了幾分,他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幸好皇上找到了我們,揭露了你的狼子野心,告訴我們只要替他做一件事,便會為我姐姐報仇,還許諾了我後位。」

秦硯一聽,臉色烏青了,「好一個狼子野心,他真是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所以,公主被劫,皇上中劍而亡,這一切都是你們的計策?」

陸梓藍五官精緻的臉上,眉宇現出一抹快意,「準確來講,這都是皇上的計策。」

我心裡一顫,手腳在一霎那冰冷無比。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最寵愛的便是三公主,她被劫後,皇上又將身邊的護衛和御林軍都派出城,秦老將軍你又怎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而我們早就安排好了一個與皇上身形相近的人易容成皇上的模樣,就等著你出手。」

秦硯一聲冷哼,扭過頭直勾勾地盯著沈藤,「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我真是小看你了!所以呢,你們想殺我?你們不知道我有兵符在手?就算你們現在有護衛和御林軍,又怎麼抵得過我的五十萬大軍?」

沉默了很久的沈藤忽然開口道,「誰說我只有護衛和御林軍?」

秦硯上下打量了眼沈藤,嗤笑一聲,「你這招虛張聲勢嚇不到我。」

就在這時,一名衛兵跌跌撞撞地奔進大殿,慌忙報道,「不好了將軍,德雲派大軍包圍住了整個皇宮,我們駐留在皇城的人馬已經被擊潰了!!」

秦硯雙目一寒,身體一歪差點要摔倒,他滿是溝壑的臉上更是一息一個表情,

「怎會?!德雲怎麼借兵給你?這些日子你躲去了德雲?不對,不可能,德雲大軍來景德至少要十日,日子不對....你根本沒有時間去德雲!」

沈藤不置可否,俊美的容顏凝神中現出一副高位做主的凜冽姿勢,正要開口,我扯了扯唇道,

「他沒有時間,我有時間啊。」

秦硯瞳孔一縮,戛然語塞,明白了一切。

我沒有看向秦硯,反而面無表情地盯著沈藤,

「我知道你變了,但我沒有想到,你會把我也算計進去。」

沈藤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伸手想觸碰我,卻被我避開,他愣了愣。

「你為什麼會那麼確定德雲會借兵給我?你一早就知道了我是德綱帝的女兒?」

沈藤輕輕搖了搖頭,「並不是,我並沒有確定,我只是在賭。我一開始只知道宋小保是德雲的大皇子。」

我聞言眉頭擰的更緊,「既然你一早知道,麒麟問你小保的消息時,你為何不直接告訴她?」

這時,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陸梓藍輕輕地嘖了一聲,而正因為這一聲飽含嘲諷的語氣詞,我忽然就明白了。

我嘴角扯開一抹自嘲的弧度,「你是怕,幫麒麟找到大皇子,而秦硯得到消息之後可能會做出什麼對你不利的事情吧,比如殺了宋小保,再嫁禍給你?讓你從對德雲有恩,到與德雲有仇。」

秦硯已經氣到要借那衛兵撐著身子,竟還有心思看我一眼,讚賞道,「你倒還挺了解我。」

我沒理他,淡淡地問沈藤,「所以宋小保那日能碰到我,也是你安排的?」

沈藤垂下眼帘,「是。」

「那路梓藍....」

「她不是,我也沒想到你會讓葉池將她也綁了。不過那正好合了我的意,免得我再費心思安排她過去。」

我眼眶發酸,極力將頭低下藏起來,手指深深陷入肉里,過了一會兒我才抬起頭,微微湊近,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還有一件事,陸梓藍既然想做的是你的皇后,那日在茶樓里為何會對裴青主動示好?還那麼....」

「那麼茶里茶氣是吧。」沈藤淡淡勾唇,眼眸間卻沒多少笑意,「我教的。」

我眼裡閃過一絲不可置信。

沈藤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我,裡面是毫不掩飾的佔有慾,

「你知道的,我不喜歡你和高裴青在一起。」

我深吸了一口氣,後退了幾步,臉色微微泛白,

「你真適合當皇帝。」

86

就在這時,

秦硯忽然滿臉笑容地指向門外,「你們以為,我沒有留後手嗎?」我頓時一驚,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向大殿外。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齊刷刷站滿了身穿盔甲的士兵,冷冰鐵甲,刀劍出鞘,寒光閃閃。

秦硯自信地笑道,「我早在之前就用兵符從軍隊里挑出了這一隊人馬,這些人個個驍勇善戰,神勇無比,以一挑十不在話下。」

而沈藤看到這些人卻依然泰然自若地說道,

「這些人只聽從兵符的調令,是么?」

「那是自然。」秦硯話語一頓,眉頭緊鎖,「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藤笑了笑,不緩不急地從袖口中摸出一物,

「什麼意思...意思就是,兵符現在在我手裡呀。氣不氣?」

秦硯滿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沈藤手上的兵符,忽然想到了什麼,猛地抬頭看向位於大殿之上的皇后,聲音顫抖,「環兒,你....」

皇后渾身一僵,睫毛顫了顫,避開了秦硯置疑的視線,但那舉動已經表明了一切。

秦硯呼吸一促重重地咳了起來,面如死灰。

我怔然片刻,眼底幾番幽光明滅,沈藤現在太聰明了,也太可怕了。

大殿中一片死寂。

許久未語的高天程小聲說了一句,「嘖嘖,這翻車速度,還沒開始就已結束。」

就因為沒有人說話,所以他的聲音在這曠闊的大殿里顯得格外的響亮。

秦硯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他,「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幽默.....」

87

許久,秦硯扭頭看向沈藤,眼神閃過一絲憤恨,

「我是輸了,但我輸在了太過相信我身邊的人,就算我不造反,你也不會放過我,所以我一點都不後悔造反,要不是顧及環兒,我一開始就應該殺了你!」

沈藤定定看著秦硯,眸里微光一閃,半晌才揚起唇,靠近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

秦硯聽後雙目赤紅,額角的青筋根根凸起,近乎炸裂,他咆哮著地抽出旁邊衛兵的劍向沈藤刺去,卻被沈藤靈巧的地避開,他跌落在地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眾人皆不知所以然。

而我離他們很近,所以那聲音一字一句落在耳中:

「秦硯,你好久沒見到你兒子了吧。不得不說,你兒子的身形倒是跟我有幾分相似,那麼簡單的一個易容,你逼宮那日竟也沒有認出來....」

88(結局)

沈藤居高臨下地看著秦硯,眉梢眼角都是凜冽傲然,當著眾人的面冷聲說道,

「你說的沒錯,我一直忌憚你的兵權,但只要你願意把兵權交出來,而不是結黨營私,在朝堂上處處與我作對,我們又怎會到今日這副田地,你現在說的冠冕堂皇,不過是為自己日漸增長的謀逆之心扯了塊遮羞布而已,何必還要拿你女兒當借口!」

而秦硯就這樣目光獃滯而又眼神空洞地看著他。

「來人,將這個叛賊拿下!」

眾將領命,衝進大殿將秦硯按翻在地上。

看到這樣的情形大家都明白他大勢已去,只能唏噓不已。

而就在這時,秦硯畢竟是浴血奮戰幾十年的將軍,力大無比,他將壓制在他身上的幾個士兵一把推開,摸出一把小刀,寒光凜凜,飛一般劃破空氣,作勢要刺向沈藤。

沈藤諷然一笑,身子往後一退,立刻有眾多士兵將他密不透風地圍了起來。

而秦硯卻刀鋒一轉,陰寒匕首在手中靈活轉動,凜冽刀鋒直逼我而來。

「靈兒!」

「賈靈!」

我的眼眸驀地收緊,感覺到胸口傳來劇烈疼痛,溫熱的血液隨之緩緩滲透了薄薄的衣衫。

我低下頭,看向插在胸口的那把匕首。

秦硯癲狂大笑,殘忍地將匕首猛地拔出,鮮血灑了一地,「沈藤,你害我兒子,我也要殺了你最重要的人給我兒償命哈哈哈哈」

有人抱住了我,他的手止不住顫抖,是裴青。

我喉頭驀地一甜,一股子鐵鏽味竄入口中,從嘴裡咳出一口鮮血,

「裴青,你...不要難過,我不會...死,我只是...回到了原本該回去的地方....」

余光中,我看見沈藤那張陰鷙且瘋狂的臉。

他奪過秦硯手中的那把匕首,薄唇輕啟,

「等我.....」

89(葉池番外)

我叫葉池,是一個莫得感情的殺手。

那天,我奉命前去殺掉林家一百二十一口人。

劍划過冰冷的空氣,刺入那書童的身體里,鮮紅的血噴涌而出,我的劍也被染紅,但是我連眼皮都未掀一下,因為,我莫得感情。

直到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我抬起頭,對上了一雙清澈的眼眸。

其實我見過,不對,準確來講是殺過很多富家公子哥,他們的眼神大多堆滿了混濁不堪,我很少見到這麼一雙眼睛,跟個小鹿似的。

我忽然,心底就生出了這麼一絲絲不忍。

90(皇上番外)

自從我和環兒的孩子沒了之後,環兒便將自己關在寢宮,也不願意見我。

後宮的妃子都想法設法接近我,比如,在我必經的御花園唱跳宮牆柳啦,在我的膳食里下合歡散啦等一系列令人髮指的手段。

我為此很惆悵,難道長的好看也是一種錯嗎?

但為了不讓環兒難過,又不能對那些無辜的妃子下手,我只能忍痛放棄了我的美貌。

於是我每天都含淚比平常多吃了三倍不止的飯菜,三個月之後,當我看到鏡子里的自己,我不禁掩面發出了卑微的哭泣。

那些妃子們果然是個看臉的,這個月跟我偶遇的妃子屈指可數,再過了幾日,連數都沒得數。

但我相信我的環兒,她一定是真心愛我,絕不是貪圖我的美貌!

可是我沒來得及見證這一點,我發現最近朝堂上風向有些微妙,我那老丈人秦硯好像忽然開始針對我,我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不知為何,那些大臣忽然紛紛將自己的女兒送到宮中,我想拒絕,秦硯卻說我子嗣單薄,讓我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笑話,我又沒碰後宮那些女人,環兒又不理我了,我哪兒來的子嗣,自己生么?

三番五次之後,我漸漸明白,秦硯的目的好像就是為了讓環兒對我死心。

可是為什麼呢?是因為我現在不好看了么,難道秦硯也是個看臉的?不是吧不是吧,該不會環兒也遺傳了他這一點吧.....

我想不明白。我天資愚笨,除了長的好看,幾乎拿不出跟其他皇子相提並論的地方。當年我能坐上這個皇位完全就是撿漏。是大皇子和二皇子斗的兩敗俱傷,一個死一個殘,才便宜了我。

在沒想明白之前,我沒敢去找環兒,一是怕這些糟心事牽扯到她,二是怕她嫌棄我。

後來沈妃和柳妃有了身孕,我才明白,原來一個人是真的可以生小孩的....

當然不是!!!!!!

我生你大爺,老子我這是被綠了!!!!

但我只能哭著把委屈往肚子里咽,要是我說出去,那些大臣豈不是都知道原來我每次召她們侍寢都是假的,我根本沒碰她們。

那些不懂愛情的老頑固根本不會誇我對環兒專情,只會認為我不舉....(當然,我的好兄弟高天程除外)

於是我只能含著淚將她們升了妃位,因此,我更加不敢去找環兒了....

我在心裡暗暗發誓,等我變得聰明了,有能力保護我心愛的女人了,我一定要讓環兒成為景德最幸福的女人!

所以,環兒,你一定要等我呀!

91(結局2)

德雲社的人都知道,小嶽嶽是麒麟公主花重金從景德挖過去的。

一開始大家都不看好這個長的不起眼的胖子,後來時間一長,每當輪到小嶽嶽說書,茶樓都是高朋滿座,當日的收入也是屢創歷史新高。

而看客們最喜歡聽的便是小嶽嶽的成名作——

《乘風破浪的賈靈》

這一日,正是小嶽嶽站台。

只見小嶽嶽一拍驚堂木,張嘴說道,

「話說那一日大殿上是何等驚險,賈靈公主胸口正中匕首,血流不止,大家都以為她會香消玉殞,無力回天,幸好麒麟公主送來了德雲皇室里最珍貴的千年靈芝,才讓賈靈公主保住了一命。」

底下的食客紛紛鬆了口氣,他們都是賈靈公主系列的忠實粉絲,實在不希望看到主角死。

「後來呢?我們就想知道,賈靈公主到底跟誰在一起了?!」

「就是就是!」

一個吃瓜女子抓著下巴道,「我覺得吧,宋小保都是賈靈的親哥哥了,除了高裴青,應該沒有其他的人選了吧....」

聞言,小嶽嶽的笑容突然變得玩味起來,「那可不一定。」

聽到小嶽嶽若有所指的話,那個吃瓜女子忽然眼神變得興奮起來,她忍不住說出了埋藏在她心底很久的話,

「難道只有我一人覺得,景德的皇上現在特別好看,與賈靈十分般配嗎....」

「其實....我也...」

「我也是.....」

小嶽嶽像是並不意外,他眯起眼眸,對下人吩咐道,「既然如此,把沈藤和高裴青的畫像呈上來,大家下注吧!」

.....

二樓的廂房。

麒麟一臉壞笑地看著我,

「一個是對你一往情深而且你也喜歡的謙謙公子高裴青,一個是在你暈死過去後差點自裁而且還是你前男友的霸道皇上沈藤,你要選哪一個?」

我沒好氣地看著她,「早知道就不該把這些事都告訴你!」

麒麟的眸子眯成彎彎的一條,「其實吧,我要是你,也很難選....」

我翻了個白眼,看著幸災樂禍的她,想了想,神色忽然變得認真起來,

「你聽過一句話嗎?」

麒麟一怔,見我變得嚴肅,下意識屏住呼吸問道,「什麼話?」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等麒麟快要忍不住的時候,

我才勾起唇角,狹長的雙眸里透出瀲灧的波光,

「小孩子才做選擇,他們兩個,我全都要!」

《完》

92 楊小迪番外

(啊這...就...不建議觀看(反話))

陰冷潮濕的牢房,空氣里似乎能氤氳出水汽來,陰暗的虛無中泛著糜爛和腐屍的味道。

沿著一條陰暗的走廊,沈藤一間牢房一間走過,看到了一張張麻木腐朽的臉。

這裡是關押死囚的地方,他們不會像其他牢房裡一樣衝到鐵欄門前拚命敲擊著欄杆,真真假假地訴說著自己的冤屈,只有偶爾鐵鏈碰撞發出的叮叮噹噹的響聲,彷彿他們內心殘留的不甘嘶吼。

當沈藤面不改色地走到楊小迪面前時,楊小迪正在數地上的螞蟻。

聽到沉穩厚重的腳步聲,楊小迪眼珠子僵硬地轉了下,緩緩抬起頭,

地牢昏暗的燭光下,沈藤一身金黃上等貢緞泛著奢華獨有的光芒,金線繡起的蟒袍華貴十足。

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楊小迪忽然腳腕動了動,鐵鏈在地上發出撞擊聲。

「聽牢頭說,你把後宮的妃子都遣散了,真打算和高裴青做她的一南一北,互不干涉啊。」像是許久未開口,他沙啞著嗓子,艱澀著發音。

沈藤一臉平靜地看著他,沒說是,也說不是,反而答非所問地說,

「你為什麼要投靠秦硯?」

那時,沈藤設計賈靈被綁,派出了身邊的御林軍和侍衛,為引起秦硯猜忌,沈藤只得留了一部分侍衛看守皇宮。

秦硯逼宮那日,外邊殺聲四起,沈藤躲在寢宮內,不消片刻,殿外已是血流不止屍體遍地。

等幾個忠心耿耿的侍衛突破重圍,傷痕纍纍地進入殿中,看到的是一個嚇得暈厥了的「沈藤」。

沒想到的是,殿內竟然有條密道,侍衛咬牙扛起「沈藤」就鑽進了密道里。

真正的沈藤躲在一旁抿緊了唇,他費盡心思掩人耳目,謀划了這一切,原以為會萬無一失,卻沒料到先皇竟然為原皇帝留了一條關鍵時候保命的密道!

不是說,先皇根本不在乎他這個除了美貌一無是處的兒子么?!

沈藤眸色漸漸轉深,秦硯的兒子被他下了迷魂藥,萬一他待會兒清醒,被秦硯發現這一切,計劃只能宣告失敗,賈靈還在德雲,他......他不想死.....

恍若他真的死了,賈靈那個沒良心的狗女人肯定會放鞭炮慶祝個幾天幾夜,然後和高裴青那個做作的狗男人一塊雙宿雙棲,說不定沒過多久就把他忘了...

所以他決不能死。

可這種情況,又該如何將「沈藤」已從密道逃走的消息通知給秦硯呢?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際,秦硯帶著兵馬及時趕到,查探一番,竟是準確找到了密道的入口,將還未走遠的「沈藤」一劍穿心。

這結果如了他的意,但沈藤心中赫然升起一股寒意,這宮中,似乎有人想置他於死地。

直到冊封大典那日,沈藤在皇后身邊看到了手持拂塵,一臉平靜的楊小迪,忽然就明白了。

秦硯死後,他親自派人調查,意料之中,他在楊小迪屋裡查出與秦硯來往的密信。

在信里,似乎在十年前他們就勾結在了一起,楊小迪在秦硯身邊充當了個軍師一樣的角色,為秦硯出謀劃策,甚至當年在皇后送給沈藤的安神湯里下藥和找陸嬪這個替罪羊為皇后頂罪這幾件事上,也有他的手筆。

楊小迪蒼白的臉色浮現一股詭異的笑容,可怖陰森的牢房裡,他笑得越來越大聲,凄慘又絕望,淚水也一滴又一滴地掉了下來。

過了很久很久,他用那雙心如死灰的眼睛看著沈藤,很疑惑地問,

「為什麼?」

沈藤微怔,皺著眉看他。

「為什麼明明我們一起摔倒,我們穿越的時間節點卻不一樣?」

沈藤瞳孔震驚,「什麼意思!」

「哈哈,什麼意思,我也在想上天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媽要這麼搞我!」

楊小迪急促地呼吸著,半晌才平靜下來,

「我穿來的時候,這裡還沒有你們。」

楊小迪只看了眼沈藤,神情難測,「原皇帝是個十足的草包,不對,應該說是花瓶。很難想像,這波雲詭譎的深宮裡竟然養出了這麼心思單純的一個人。」

「我剛從沈貴妃那兒過來他身邊的時候,畏畏縮縮,生怕行差踏錯一步,相處了一段日子後,我開始納悶,這麼傻白甜的人是怎麼當上皇帝的?」

楊小迪做了個很疑惑的表情,讓他乾澀蒼白的臉看上去有了一絲血色。

「你知道我是怎麼知道那裡有條密道的嗎?」

沈藤緊緊皺著眉,沒有搭話,他知道楊小迪現在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回應。

楊小迪果然毫不在意,混濁的眼睛閃過亮光,

「很奇怪,他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卻好像隱約猜到我難堪的過去,對我在宮裡為了銀子做的那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好像完全不在乎我只是個太監,把我當成朋友,什麼悄悄話都喜歡說給我和他那個好基友高天程聽,我知道了他從來不寵幸後宮其他妃子,知道了他為什麼把自己吃成了一個死胖子,也知道了他有多麼喜歡皇后。」

「就連先皇給他留了一道密折,他也告訴了我。他委委屈屈地說,先皇在臨終前沒有同他說任何囑咐體己的話,只是給他留了這道密折,還讓他只有在最危險的時刻才能打開。然後你相信嗎?這個傻缺說自己是皇帝,怎麼會遇到危險,就把它收了起來,一直沒打開。」

楊小迪笑了笑,「於是我就偷偷幫他打開了,也知道了原來他寢宮內有一個密道。」

「可能是越蠢的人越能激起別人的保護欲吧,先皇嘴上嫌棄他,卻還是未雨綢繆為他建造了一條保命的密道,我明明也看不上他,卻在秦硯處處為難他,逼得他寢食難安之時,心裡總想為他做些什麼。」

楊小迪扭過頭對上沈藤深邃的眸子,眼裡閃過一絲懷念,但很快就隱匿了去,

「然後,你們過來了。」

「那個傻子,最後的那個晚上,他正熬夜努力學習兵法,學習如何處理朝綱,後來終於撐不住睡了過去,嘴裡還念叨著要保護他的環兒,保護他身邊的人。」

楊小迪垂下眼帘,纖長的睫毛微顫,看不出其中的情緒,

「其實你剛穿過來的時候,性格跟他真的很像,我有時會恍惚,你們是同一個人。」

楊小迪突然抬眸看他,漆黑的眸子里好像有一些模糊不清的情緒將要越過容納的界限滿滿地溢出來。

「不過,你比他聰明,比他更適合當皇帝。除了,你不是他。」

沈藤眸子閃過複雜,扯了扯唇,良久才道,

「因為我佔了他的身份,所以你才要替他報復我?殺了我?」

楊小迪聽後搖了搖頭,「....有想過殺了你。但我知道,就算殺了你,他也回不來。」

沈藤靜靜地垂眸看他,「不是因為他,那是為什麼?」

楊小迪則是一怔繼而垂下頭,潮濕的地上數不清的螞蟻匆匆爬過,他看著看著,眸子里一片茫然和無措,神情也恍惚了起來。

很多年前,原皇帝和高天程時常拉著他微服出宮,除了風月場所,幾乎景德各個有名的好玩的茶樓酒館都被他們打卡了個遍。

當喝了太多酒,他們要去方便的時候,楊小迪就會蹲在酒館門口那棵大樹下數螞蟻,本來是一個人,後來又多了一個人。

多的那個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長的清秀白凈,靦腆文靜,一看就是個千金小姐。

女孩子問他,「你為什麼要蹲在這裡啊。」

楊小迪沒有抬頭,「我在數螞蟻。」

女孩子又問,「你為什麼要蹲在這裡數螞蟻啊。」

楊小迪仍舊沒有抬頭,「我在等人。」

女孩子似乎沒發現他的敷衍,鍥而不捨,「那他們去哪兒了啊。」

楊小迪終於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說,「他們去茅房了。」

女孩子臉一紅,乖乖的閉上了嘴。

但沒過多久,話嘮屬性的女孩子又開口了,

「你為什麼不去茅房啊?」

楊小迪微微一怔,許久才說,「因為我不喜歡喝酒。」

女孩子點了點頭,漂亮的嘴唇微微張開,「你為什麼.....」

「你們終於來了!」

楊小迪看到那兩個臉上帶著微醺的醉意,磨蹭了快半個小時才遲遲歸來的男人,心裡鬆了口氣,他覺得他們再不來,自己就快要被逼瘋了。

他忍不住看了眼女孩子,卻發現她一直盯著原皇帝他們看。

那時候,原皇帝還沒有為愛吃胖,一張俊美無濤的臉往那一擺,不知能迷死多少人。

而高天程也是生的一副風流倜儻的好相貌,那雙丹鳳眼流光溢彩,特別招女孩子喜歡。

看她那麼目不轉睛地盯著,楊小迪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心裡有些酸酸的,但也沒太放在心上。

畢竟,他習慣了。

正要對他們說天色已晚,該是時候回宮,就聽見女孩子氣鼓鼓,惡狠狠地對他們說道,

「你們是掉茅房了嗎?為什麼要讓他等那麼久!」

楊小迪當時心裡就咯噔一聲,腦袋嗡嗡響,

第一反應就是這女孩子好野,

然後......

啊啊啊啊有點可愛。

從那以後,酒館門口的那棵大樹下經常蹲了兩個人,有個路人忍不住去問他們在幹什麼,他們便異口同聲地說在數螞蟻,然後對視一眼,兩人都臉紅了。

路人:???

忽然有一日,楊小迪發現女孩子不來了。

第二天,第三天,她還是沒有來。

楊小迪腦子裡轉過了許多念頭,但是他發現沒有一個念頭能幫助他找到她。

是的,他因為某些說不出口的心思,不敢告訴女孩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去問女孩的身份。

一個月之後,他等到了女孩。

女孩似乎是跑回過來的,髮絲有些凌亂,但見到他卻是眼睛一亮,她第一次拉住了他的手說,

「我父親想把我嫁給別人,但我不想,你願意帶我走嗎?」

楊小迪動了動嘴唇,但沒說話。

女孩子眼裡的光亮熄滅了,喃喃了一句「對不起,是我自作多情」就轉身跑開了。

他看著女孩的背影,杵在那裡,待了一天一夜。

後來,女孩子的妹妹找到他,說女孩子以死相逼,終於阻止了父親讓她嫁人的想法。

那之後,酒館門口的那棵大樹下蹲著的似乎又只有一個人了。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原皇帝被沈藤取而代之,久到沒有人再拉著他出宮喝酒,久到他蹲在那棵大樹下,聽到旁邊有細微的腳步聲時,心裡還是會忍不住一顫。

「我討厭你。」

楊小迪猛地抬起頭,之後有些失望,不是她。

來人是女孩子的妹妹,

「這次選秀皇上選中了姐姐,我以為這些年來姐姐忘記了你,但在入宮那晚,姐姐就自殺了。」

......

沈藤眉頭緊緊皺著,他沒有料到真相竟然是這樣,這十年,他就舉行了一次選秀,還是被秦硯逼迫的,沒想到就那一次....

他嘴唇蠕動,想跟楊小迪說些說什麼,但始終沒有發出聲來。

楊小迪卻對他露出一個很奇怪的笑容,

「你不用跟我道歉,也不用想著放我出去,我該死。我真的該死的。」

沈藤知道他現在心裡不好受,但到底還是自己對不住他,啟唇道,

「我們和賈靈的婚禮打算在德雲社舉辦,但....還差一個伴郎。想了想,覺得還是你比較適合。對了,你放心,賈靈不知道你跟秦硯的事。」

楊小迪果然怔住,眸光微動,「我一直想問一個問題,你接受我可以理解,高裴青那個傲嬌的男人是怎麼同意的?」

聞言,沈藤不自在的別過臉,音量低了下來,

「因為...我願意做小。」

地牢里的空氣詭異地凝滯了一瞬。

下一秒,楊小迪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沈藤,你不愧是能做大事的男人。」

沈藤老臉一紅,垂眸盯著地牢里的螞蟻,有些結巴地說,「誰讓那個女人搖擺不定,哪個都捨不得,哪個都放不下。」

「再說,做小怎麼了,哪個女人不更疼愛小的一些?高裴青他就等著門檻長草吧。」

說著說著,沈藤忽然意識到身邊沒了動靜。

他身子一僵,緩慢地把頭轉過去。

楊小迪靜靜地倚靠在牆壁上,眼窩深陷,嘴角湧出了一抹鮮紅刺目的血跡,臉上卻帶著解脫的微笑。

沈藤從震驚中回過神,他聲音有些顫抖,

「楊小迪...你....」

楊小迪也沒有想過自己一個大男人會用咬舌自盡這樣的蠢法子,他艱難地動了動嘴唇,一股撕心裂肺地疼痛由舌尖傳遞到五臟六腑,四肢殘骸。

他很痛很痛,但是肯定不及她那麼痛。

聽說她本來蹲在殿內的一棵大樹下,忽然幾個宮女太監沖了進來,把人拉下去打了五十大板後,奄奄一息,又被硬生生灌了穿腸毒藥,五臟六腑皆腐爛如水,她想咬舌自盡,就有人攔住她,將東西塞進她嘴裡,看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七竅流血,血流盡而死。

謀害了皇上,處以這樣殘忍的刑罰並不少見。

可,她只是一個背鍋的啊。

他的視覺彷彿在一點點消散,模糊之中,他好像看見了冊封大典那日,那個叫做陸梓藍的女子,怎麼跟她的妹妹長的那麼像....

可是,他記得,她妹妹分明說過,她在入宮那日就自盡而亡了,又怎會是宮中那位總是一個人鎖在殿內,默默無聞的陸嬪呢?

於是他趁著那日大殿混亂偷偷上前問她,陸梓藍見到他的打扮,愣了很久,眼裡流露出複雜的思緒,似震驚似恍然似嘲諷似無奈,但還是將事實告訴了他,

「姐姐自盡後被救了回來,爹爹知道姐姐心中有人,威脅她如果不進宮,就讓她心中那人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姐姐迫於無奈,答應了。她讓我告訴你她嫁人了,嫁給了一個她很愛的男子,讓你把她忘了。可我找到你的時候,一想到姐姐,我就忍不住想把真相說出來,但最後還是忍住了,只告訴了你一半的真相。」

楊小迪咳出了一大口血,他又想起了自己跟秦硯提議,可以在沈藤的安神湯里下毒,試探皇后的反應。

如果敗露了也沒關係,反正,可以找個家世背景低微的,性子沉默的妃子頂罪就好了啊。

畫面再一轉,他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屋內,將所有這十年來和秦硯通信的藏的極其隱蔽的密函一件件找了出來,放在了書案前的柜子里。

.....

疼痛漸漸淹沒了他的神志。

他真的很痛很痛,但是他嘴角的弧度卻漸漸加深,他真的很開心很開心。

鮮血一直從嘴角緩緩流出,生命也隨之慢慢消逝,他彷彿又回到了了酒館門口的那棵大樹下,

女孩子勇敢又緊張地拉著他的手,問他可不可以帶她走....

他當時怎麼回答呢....

好像是....

他將女孩子的手握緊,堅定地對她說,「好。」


我自小便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隨父皇去馬場也是我死活求來的。那天我從馬背上摔下來了,迷糊中看到一個人把我背了起來。


我跟父皇說,我要嫁給他。儘管我知道,他愛的,並不是我。


————————————


將軍出征回來了,他還帶回一個懷孕的女子。


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剛在院子里埋下一壺桃花酒。


將軍雲城,是這長安城大多數女子的夢中情人,我是啟元的大公主,是整個長安最配他的人。


遇見雲城的時候,他還是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他在皇宮的馬場救我於馬蹄之下,我和父皇說我要以身相許。


如願以償地,我嫁給了他,聽說那一日長安城內不少女子哭碎了心,大家覺得雲城被我糟蹋了。


皇命難違,他娶了我,但是很不情願,新婚當晚都沒來我房裡。


我頭一次少女懷春也隨著這燒盡的燭光漸漸地冷卻。


第二日,雲城母親來給我道歉,語氣裡帶著不安,他們膽戰心驚的模樣,讓我意識到了,他們怕我。


是的,欣容公主囂張跋扈,是長安城內有名的惡女。


我眯眼抿了一口茶,扶起將軍夫人,笑道:


「夫人以後不必叫我公主,叫我舒意就好。」


雲城母親膽戰心驚,我勾唇笑,抬眼就看見了冷眼看我的雲城。


待雲城母親走後,我抿著唇,笑著看他。


「雲城小將軍,怎麼,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


雲城冷著臉看我,我抿著唇笑,毫不在意。其實,從我說要嫁給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不喜歡我。


「早知道我救了你會落的這個下場,我就應該讓你死在馬蹄下。」


這話委實惡毒了些,我非常真心實意地回答他說:


「哎呀,那可惜了,千金難買早知道。」


我湊近他,勾唇淺笑。


「雲城小將軍,我這個人吶,最討厭和別人共侍一夫了,所以我既嫁給了你,你就得安安心心地做好夫君應該做的。」


我注意到他莫名紅了耳朵,一把推開了我,丟下輕浮二字便轉身離開了。


我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翻了個白眼,輕輕哼了一聲。


嫁給他這三年來,除了在早膳的時候可以看見他,其餘的時候根本看不見雲城的人影,


我倒也樂的清閑自在,偶爾在院子里釀酒,學做各種各樣的糕點。院子里的下人覺得我很奇怪,有時一件糕點沒做好,我就會發很大的脾氣,然後一邊哭一邊做。


在他們心裡,將軍夫人是個奇怪又脾氣壞的女人。


雲城很討厭我,討厭到恨不得我馬上死掉,有一次我半夜醒來,看見他坐在我床邊,陰森森地看著我,像是會下一秒就拿刀砍我,嚇了我一跳。


我覺得他有病,他覺得我有病。


他出征時,我甚至感覺到他鬆了一口氣,因為終於可以不用再見到我。

我收起回憶,埋好了桃花酒,回房間換上了一身衣服。


「走,讓我們看看將軍帶回來的是個什麼樣的可人。」


我隨著雲城母親以及一眾下人站在府門口,等著雲城。


雲城母親似乎並不想讓我來,我安慰她:


「夫人不用擔心,舒意不是壞人。」


但是她似乎更加害怕了,臉都白了。


雲城回來了,比離開的時候皮膚更黑了,眼神也比過去更陰沉,我微微移開目光,不忍直視。


雲城小心翼翼地扶著一個女子下來,看得出來很是疼愛,女子小腹微微隆起,一身白衣蹁躚,貌比西子。


我忽然呵呵笑了起來,說道:「三妹妹,真是好久不見啊!」


女子臉色蒼白起來,雲城扶著她,冷眼看著我說:


「夫人身體有恙,帶夫人回去休息。」


我擺了擺手:「將軍記得我是夫人就好了,至於身體,將軍可能許久未回,記岔了吧!我身體好得很。」


我冷眼看著準備上前的下人,就差沒在臉上寫著——我看誰敢動。


雲城氣得臉發紅,抱住舒鳶。舒鳶楚楚可憐地看著我,落下一行清淚,卻只獲得我冷哼一聲。


當晚,舒鳶住進了將軍府,而她的房間外,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精兵,防誰,不言而喻。


我是個跋扈的,但卻不是個蠢的,沒傻到要去害她。


雲城帶舒鳶來見我時,腰間還別了一把刀。知道的人知道他是怕我對舒鳶做什麼,不知道的人以為將軍帶刀來砍我的呢。


那時,我坐在鞦韆上,喝著小酒,已經微熏,眯著眼紅著臉笑。


「怎麼,三妹妹還能想起我這個姐姐呀。」


舒鳶抿著唇,和我道歉,和曾經一樣,又愧疚又不安。


「大姐姐,對不起。」


我歪頭一笑,不準備接受她的道歉,冷言道:


「沒事沒事,反正有啟元在一天,我就永遠都是將軍夫人,而你,呵呵。」


舒鳶一哭,雲城就坐不住了,一巴掌把我打懵了,他說我不可理喻,是個刻薄的女人。


我愣了愣,摸了摸臉,才發現自己已經是一臉淚水了,不過不是因為心裡難受,而是,被打得真的挺疼的,而我,最怕疼了。


我臉上掛著淚,呵呵笑起來,又喝了一口小酒,眯著眼笑的樣子,又嬌又甜,說出來的話也格外好聽:


「怎麼,難道將軍要休了我不成。」我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


「不成,不成,皇上只會看見你和我妹妹勾搭在一起,未婚先孕。你說說,皇上會怎麼處置舒鳶肚子里的孩子。」


我已經醉得厲害了,看他們的樣子也變成了重影,我只記得舒鳶哭得很慘,吵吵的,讓我心煩。在他們轉身時,我把手裡的酒壺砸向了雲城,砸到後腦勺,還出了血,他冷著眼看著我,抬手又想打我。我開心極了,拍手笑道:「讓你打我。」


不知怎麼,雲城帶著掌風的巴掌停下,只是看了我一會兒便帶著舒鳶離開了。


我大話說早了,朝廷風雲莫測,長安城內忽然就人心惶惶,我被囚禁在了將軍府,閑時無聊,會趁雲城不在時不時在舒鳶的門口嚎著:


「將軍不敢休了我,你再怎麼樣也是一個妾。」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我就心情特別好。

那是我的三妹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厭惡她,恨不得她馬上死掉。


但是,啟元真的變天了,我那皇叔造反了,造反的人裡面還有雲城。


父皇和一些心腹都被關了起來,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第一時間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什麼耀武揚威,得意洋洋都不敢有了。


我從床底下拿出收拾好的包袱,小春驚訝極了。


「公主,你什麼時候收拾好的?」


「廢話那麼多,再不跑就得死。」雲城不知道忍我忍了多久,尤其是這幾日,我日日在舒鳶門口進行一番羞辱,有這機會,他不報復回來,肯定是不可能的。


我帶著她從將軍府後面離開,後門有一個狗洞,是我挖的。


撥開雜草,我剛從裡面爬出,就看見一雙黑色的靴子,我愣了一下,抬頭往上看去,嚇得趕緊往後跑,卻被人抓住了後領,輕而易舉地把我提了起來,我雙手投降。


「放我走,我讓你和舒鳶做鴛鴦。」


他常年看我都是冷著臉,如今卻是微微一笑。


「你來將軍府,算算時日,也快四年了吧。」


的確是四年,有三年雲城在軍營訓練,有一年在外面出征,我和他,總共見面時間加起來沒有一個月,還不如我和他娘來得親熱。


「本來你要早幾天這樣說,念著夫妻情分,我還會考慮放過你。」


我知道他的意思了,意思是現在不打算放過我了。


我被帶回了將軍府,囚禁了起來,聽不到外面的消息。


父皇死了,這個消息是舒鳶帶過來的。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抹著眼淚,我看不出她有多傷心。


我捻了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很甜,甜掉牙了。


這又是一塊做廢了的糕點。


父皇是被二哥氣死的,其實究竟是不是氣死的也不一定。


我看著舒鳶,歪了歪頭,有些不解。「你過來難道是想告訴我,父皇死了,你就可以爬到我頭上了?」


她擦了擦眼淚,坐下來,準備也捻一塊糕點。


我拍掉了她的手,提醒道:「懷孕別亂吃東西,萬一出了什麼事,可別嫁禍給我。」


她抿唇笑笑:「姐姐不會害我的。」

當晚,舒鳶便出了事,將軍府一片燈火通明之時,我睡得正香。


門被人從外面踹開,進來的是怒氣沖沖的雲城。


他說鳶兒的孩子沒了,你這個毒婦。


我一臉茫然,皺眉翻了個白眼。


「關我什麼事?」


雲城惱火地指著我說:


「鳶兒就是吃了你院子里的糕點才出事的。」


我清醒過來,然後毫不在意地打了個哈欠。


「我有病啊,我給她下毒,這不是想提早見閻王嘛,雖然我父皇死了,但是我還不想死啊。」


他讓人把我押進將軍府的地牢里,我走時,抱走了床上的被子。


雲城倒也沒有阻攔,我好心勸道:「別難過了,說不定孩子不是你的,她想嫁禍給我呢?」


雲城看著我,手裡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哀嚎起來:


「殺妻了,將軍殺妻了。」


他青筋暴起,收回刀。


「你最好祈求,這件事與你無關。」


地牢陰冷,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被子疊著蓋還是很暖和的。


第二日午時,雲城進了地牢,他面容憔悴,看著我的目光像淬了毒——


他發現我的糕點裡,有藏紅花。


我被他打懵了,一連好幾日,他都在牢房裡逼問我。


如今我不是公主了,誰都敢上前踩我一腳。


我被打得到處都是傷,哭到最後眼淚都掉不出來。


我又疼,又餓,到最後我只迷迷糊糊地看著雲城發怒的臉,逼問著我,是不是我做的。


我搖頭,堅持道:「我沒有。」


然後又是一輪毒打,我感覺到自己渾身都是傷,有人用火鉗燙我的身體,燙得我尖叫起來。


我從來都沒這麼疼過,有時候我也會後悔,以前就不該這麼囂張,如今落的這個下場,這府上卻沒有一個願意為我說話的人。


唯一的一個,是我的陪嫁丫鬟小春,但是她自身難保,就在我的隔壁,受的傷比我還重,卻還在為我辯駁,字字如血,雲城想用這種方式,逼我承認。


我感覺有人燙了我的臉,我清楚地聽到臉上肉滋滋的聲音,我猜我肯定毀容了。到最後我甚至說不出一句話了,我奄奄一息,手指滴著血,我清楚地聽到血滴落的聲音,我覺得我快死了。


但是我沒有死,事情出現了轉機,舒鳶的貼身侍女被帶了進來,她被查出曾經買過藏紅花,在嚴刑逼供下,她全部招了。


藏紅花是舒鳶叫她買的,叫她趁人不注意放在我的糕點裡,我聽著不知道怎麼來了力氣,睜開了眼睛,笑得滿嘴是血,半張臉都是爛肉,像個地獄的惡鬼,很是駭人。


「我都說了,不是我。」


我邊說邊吐血,看著雲城震驚的臉很是好笑。


「我又不是大羅神仙,能預測她什麼時候過來,好提前準備下藥。」


我被人放下刑架,落入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里。


「你果然是只會打打殺殺的莽夫,這種事情都不會動腦子。」


我感受到他的慌忙,嘲諷地笑出了聲,他安慰道:「別說話了,等下太醫就來了。」


我昏過去了,輕輕哼哼著:


「疼。」


是的,很疼,哪裡都疼。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日後,我睜開眼睛,床邊是面容憔悴的雲城。


我伸手摸了摸臉,已經結痂了,我渾身疼得厲害,一張嘴眼淚就掉了下來。


「小春呢?」我想,在這個府中,我最對不起的就是小春了。


雲城愣了愣,慌亂避開了我的眼睛,我的心沉了沉,掙扎著站起身來。眼睛通紅地看著他。


旁邊有侍女解釋道:「小春蓄意謀害鳶夫人,還試圖栽贓給夫人你,好在如今已經伏法,夫人也不必為了這種人傷心了。」


我愣愣地聽著,不可置信地看著雲城,他手指緊握,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呵呵笑道:「雲將軍不是向來光明磊落的嗎?」


他扔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吧,便匆匆離開。


我躺在床上,忽然很難受,甚至在想我做的這一切究竟對不對。


所有事情如我預料一般,可我唯獨認錯了雲城,雲城是啟元的保護神,他長得好看,性格剛正,有勇有謀,光明磊落。


我忘記了,他是人,是人就有私心,而舒鳶,就是他的私心,他不想讓舒鳶背負罵名。我作為他的妻子,他又對我懷有愧疚,所以,他讓無辜的小春為這件事畫上了句號。


我躺在床上,笑得張揚肆意。


我向他提出要離開長安城,他愣了好一會兒輕輕開口說道:「不過一個奴婢而已。」


我戴著雲城親自為我打造的銀色面具,挖出了我很久以前釀的酒。


雲城從未見過我那麼洒脫的樣子,他手指捏緊,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著一絲抓不住的不舍。


「非要走嗎?」他問我。


我點點頭,道:「我要足夠的銀子,還有一匹快馬。」


我利用了他的愧疚,離開了長安成,我自由了,這座長安城,困了我好多年。


他看著我,忽然笑了,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舒意,當初你要死要活求先皇把你嫁給我的時候,我在你心裡,有沒有一點不一樣。」


我歪頭,笑得肆意張揚:「不曾有過。」


他點點頭,不再說話,目送著我離開。


我真的,徹底自由了。我花了 10 年,布下了這個局,報了仇,攪亂了啟元這一池清水,最後全身而退。


嫁給雲城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雲城不喜歡我,我甚至還知道,他喜歡我的三妹妹舒鳶,他們兩情相悅。


我特意摔下了馬,讓雲城救了我,然後哭著喊著求父皇把自己嫁給他。


彼時,我的三妹妹還是一個有些古靈精怪,充滿靈氣的女子,幾乎沒有人不喜歡她。


我是個喜歡隨大眾的,自然也不例外,我也認為,舒鳶應該得到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我從小長大的宮裡,是個很枯燥又很冷的地方,所有的人阿諛奉承,自私涼薄。無數的人想進去,無數的人想出來。


我曾經遇見過這樣一個人,他朗朗清絕,遺世獨立,喜歡穿月白色的長袍,笑起來的眼睛像是一彎漂亮的新月,會說很多好聽又有趣的故事,他是我在枯燥的皇宮唯一的樂趣,聽著他的故事,我會特別嚮往宮牆外面的事情。


他叫宋清漣,哦,對,他還有一個小名,叫宋家小傻子。


這個天生痴傻的人死記硬背話本子里的詞,然後偷偷溜進皇宮,給我講了一個又一個有趣的故事。


宋家被秘密抄家的那天,宋清漣還剩最後的大結局沒有和我講完。


我把他藏在了我的柜子下,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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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幼就是個不受寵的公主,有多不受寵呢,大約就是哥哥姐姐們吃火鍋,我吃火鍋底料這樣子。


至於為什麼不受寵,大概因為我是個怪人,從記事起便一直能做預知未來的夢。


《夢醒與君同:本宮竟在渣男的心尖上》(已完結)


1. 扒一扒不按套路出牌的秦大人


六歲那年,八皇弟的貓兒丟了,我跟他說過兩個時辰就能在御花園裡找到被剝了皮的貓。


過了兩個時辰,八皇弟抱著死貓滋兒哇亂哭,然後大病一場。自此以後大家都覺得我是個烏鴉嘴,見我便避,久而久之就傳出我是個喪星的傳聞。


及笄的時候父皇十分草率地封了個「靜和」的名號給我,大約也是對我的烏鴉嘴有所耳聞,希望我能閉上嘴,畢竟不說話也沒人把我當啞巴。


今日是延曦三十二年夏,四月壬辰日,也是我的生辰。


「靜和啊。」我那便宜父皇正坐在上首笑看我,眼角的褶子可以夾死兩隻蒼蠅。


「父皇。」我應道。


大殿中央的舞姬們正甩著袖子跳舞,柔白色的長袖隨著她們的舞姿翩飛,像曦光里柔和又纏綿的流雲。


這一幕我夢見過,便宜父皇下一句話應該是:「你如今已經及笄一年,正值二八年華,可有中意之人?」


果然,他問了一模一樣的話。


我回答道:「無。」


「朕覺得秦相倒是個駙馬的好人選,靜和覺得怎麼樣?」


我瞥了眼坐在對面的秦相,笑嘻嘻道:「好呀。」


秦相大名叫秦珏,生了一副極好的皮相,大約是京城萬千少女的夢那麼好看。唯一讓我疑惑的是,他這般年少有為不自卑的神仙人物……為什麼沒有一大堆老婆?


秦家勢大,放眼滿朝幾乎有一半大臣都能和秦家扯上點關係,我爹忌憚他們已久,莫不是想讓我嫁過去把秦家咒死?


不過就算我同意,秦珏也不會同意的。


別問我怎麼知道的,問就是做夢夢見的。


我的夢一向不會出差錯。


說起來,從小到大我總是做一個很模糊的夢——


夢裡我似乎已經嫁人了,可是我的夫君不愛我,甚至在大婚之日帶回來一個千嬌百媚的姑娘,對我卻百般冷淡。


可是夢裡的我似乎很愛他,愛到無數次放下身段卑微地渴求他一個回眸,愛到許多次夢醒以後都能感覺到心臟傳來細細密密的疼痛感。


同樣的夢十幾年來做了無數次,可是我看不清他是誰,也不知他姓甚名誰,許多零零碎碎的片段也是醒來就忘記大半。


夢裡我似乎是孤零零地死在陰雨綿綿的暮春,導致我現在討厭極了陰雨天,也排斥極了嫁人這件事。


也是知道秦珏不會同意我和他的婚事,我才笑嘻嘻地應了下來。


我兀自開著小差,沒注意到那邊秦相的動作,直到聽見他溫聲道:「臣也覺得靜和公主很好。」


????


他奶奶的腿兒,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我艱難地轉頭看向秦珏,筷子上夾著的半個麻團掉進湯里都渾然未覺。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秦珏也勾唇朝我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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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希望是自己沒有睡醒。


手勁太大,掐得我眼淚都要飆出來了。


救命,是真的,不是夢。


我現在確實有點想哭,不知道秦珏瞎了幾隻眼睛會說出這種話。


愣了半晌,我方才擠出一句:「秦相覺得本宮哪裡好?」


秦珏愣了愣,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問,笑道:「久聞靜和公主溫柔如水,內向安靜,臣覺得如此甚好。」


這人怕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是我安靜不愛說話嗎?


呸!是沒人和我說話!


「秦相謬讚了,本宮安靜主要是因為烏鴉嘴,不信您看,一會兒八殿下就要被魚刺卡住了。」我據理力爭。


八弟沒想到我會突然提起他,正欲開口同我理論,一口魚沒嚼碎吞下去,就被魚刺嗆住了,「咳咳……咳,你這……咳,你這烏……嘔!!」


我無視八皇弟幾乎要將我活剝生吞的眼神,朝秦珏燦爛一笑,「您看!」


秦珏:「……」


八皇弟:「……」


父皇:「……」


氣氛一時間有些詭異的安靜。


還是秦珏的輕笑聲把滿室靜寂擊了個粉碎,他道:「公主如此開朗,甚好。」


大兄弟,我不好,真的,你放了我。


我哽住,幽怨道:「本宮其實和秦大人想的不一樣,內向安靜是因為烏鴉嘴。溫柔如水更是無稽之談,本宮吃飯用盆,大字不識,別人斗詩斗酒,本宮直接張嘴就咒,比如說八弟……」


話還沒說完,八皇弟就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咬牙切齒道:「靜和,你莫要再提本宮!!!」


「公主甚是有趣,京中像公主這般的姑娘可再也尋不見了。」秦珏笑道。


我氣結:「你!!」


「今日是公主生辰,陛下大約是同公主開個玩笑罷了,公主不必緊張,陛下說是吧?」秦珏終於做了個人,他欣賞了一會我鐵青的臉色,才舉起酒盞朝我的皇帝老爹替我解圍。


我的皇帝老爹見秦珏對我這般態度,也笑得合不攏嘴,連喝三樽桃花酒,笑道:「是是是,不曾想秦相也對靜和有意,你且同靜和多多相處些時日!」


我看他是巴不得把我嫁過去,讓我用我的絕世烏鴉嘴咒死秦家。


「本宮出去走走。」我心裡無端一陣煩悶,放下碗筷,吩咐侍女不必跟我出去。


初夏夜裡的風潮濕燥熱,還裹挾著泥土草葉的澀氣,樹上聒噪的蟬鳴惱人極了,我尋了個安靜些的長廊坐下,兀自糾結著今日種種和我夢中的偏差之處。


突然,有人在身後喚我:「年年。」


我一陣恍惚,父皇賜號前大家都喚我一聲「六殿下」,賜號後大家都稱我「靜和」,我甚至都快忘記自己的名字叫江初年了,也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記得我的名字。


我回憶了半天,也不記得有誰會這樣喚我,這才回過頭去。


「秦大人?」我疑惑道。


秦珏提了盞宮燈站在我身後,手上的星點橘黃和他身後的整片星空相輝映,不知是像仙人墮了凡塵還是像妖精入了人世。


他見我回頭,又溫聲叫了一遍我的名字:「年年。」


一瞬間無數疑惑湧入我的腦海,我竟不知道要先問哪一個,我同他對視一瞬,慌亂移開眼,嘴巴不受控制道:「您走路怎麼沒聲音的?」


秦珏的表情似乎有剎那僵硬,天太黑,許是我看錯了也說不定。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就那樣提著燈盞站在濃重的夜色里靜靜地看著我。


靠,這個秦相怎麼這麼奇怪……


我被他的目光看得渾身發毛,於是尬笑一聲,「本宮突然覺得有些餓了,便先回大殿上了。」


這裡四野無人,安靜極了,除了周遭輕微的蟬鳴聲就剩下我「嘿嘿嘿」的尬笑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想對秦珏做什麼。


我提燈往回走,經過秦珏身邊的時候他突然輕聲問了句話,語氣里似乎隱隱藏著幾分忐忑。


他說:「年……公主不記得我了?」


我應該記得他嗎?


我自幼長在深宮,基本沒什麼機會見到男人,自然也不可能同秦珏有什麼交集。


秦珏見我不說話,也只是笑笑,溫和道:「是臣唐突了。」


我這個人不會說話,和秦珏也不熟,一直待在一起寒暄客套話也怪尷尬的,於是點了點頭,沒有再和他嘮下去,信步穿了條小道回去恰飯。


說我是掃把星倒也真沒說錯,我剛走到一從繁花前,就聽得花叢里窸窸窣窣一陣輕響,大朵大朵的白色花團迎著月光動了動。


我正滿腦子想著靈異話本里的種種,想要加快腳步穿行過去,就被一隻手搭在了肩上——


!!!


我嚇得差點尖叫出聲,但是那人伸了只手堵住了我的嘴,讓我半個音節也發不出。


他順勢把我虛虛圈在懷裡,按在我肩膀上的那隻手一下下地輕拍,似乎是在安撫我。


那人的手心是溫熱的,我鬆了口氣。


還行,是人不是鬼。


我扭過頭,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眼睛。


靠,還不如見鬼呢。


秦珏收回手,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我剛想開口問,就聽見那簇花叢里傳來陣陣喘息聲,還有女人時不時「哥哥別走」的嬌媚低吟聲。


……


這聲音聽起來有那麼一絲絲像我父皇的某位嬪妃。


我垂眼瞅了瞅我今日一身淡綠色的衣裙,悟了。


綠,真綠。


仙人撫他頂,結髮授翠冠。


給我父皇戴綠帽子的男人體力還真的挺好,我站在那兒等得連腰都有些酸了,他倆還沒完事。


似乎是感覺到我的不耐,秦珏悄聲在我耳邊道:「再忍忍。」


再忍忍,一會兒就舒服了?


噫,嘔。


我嫌棄地看了眼秦珏,小聲和他耳語:「不如悄悄換條路走,萬一這兩個人遲遲不走,有人路過來抓姦要怎麼解釋?」


我似乎看見秦珏的嘴角勾起一個愉悅的弧度,他垂首,溫熱的氣息撲在我的耳郭,「殿下怕什麼,你我之間何來奸字一說?」


「……」


秦珏這話確實沒毛病,遇見宮嬪和人私通,最穩妥的做法就是不要驚動他們,畢竟誰知道會多惹出什麼幺蛾子。


我四歲就沒了娘,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公主,說不準父皇的嬪妃被我撞破好事後會變著法子弄死我滅口。


眼下繼續往前走也會被發現,另外擇路繞行也會鬧出動靜,等在這裡是最保險的。


但是秦珏可能忘了,我,江初年,靜和公主,是個烏鴉嘴。


即便我心裡催促著這兩個人搞快點搞快點,但是這兩個人還沒搞完呢,稍遠的地方就走來了烏泱泱一群人,為首的那個似乎還是我那頭上泛綠的倒霉父皇。


嗯,看起來是我父皇要更快一些。


嗯?這話聽起來怎麼怪怪的。


父皇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似乎還有些愉悅,甚至好心情地接過一旁趙德妃剝好的果子啃了一口,直到他走近了那簇微微抖動的花叢。


趙德妃突然做作地捂住嘴「啊啊啊」地尖叫了一聲,一雙美目圓瞪起來,然後失儀大喊道:「何物在此!」


花叢停止了抖動。


父皇朝花叢努了努下巴,隨行的侍衛們意會地扒開草叢。


然後我看見父皇的臉綠了。


與人私通的是近來聖眷正濃的李貴嬪,侍衛們扒開花葉的時候,她正衣衫不整地坐在一個男子身上,身上唯一一件褻衣也是半掉不掉地掛在白皙的肩上,赤色鴛鴦肚兜還半掛在那大膽狂徒的腰肢上。


那男子躺在地上,看不清臉,衣服也還算整齊,但是身材比例似乎極佳,我看得雙頰有些發熱,奈何我和秦珏這個位置隱蔽,身前比人還高的樹叢把我和他的身影擋得嚴嚴實實。


我正欲踮腳探頭看得清晰些,秦珏就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他在我耳邊悶聲道:「別看。」


我身居深宮這麼些年,平時連個男人的毛都看不見,好不容易逮住了機會,本公主愛看就看,管得著嗎你?


我撇撇嘴,伸手想要把秦珏的手從我眼睛上扒下來,不料正好划到了身前繁盛的樹枝花葉,發出簇簇輕響。


「誰在那兒?!」父皇身邊的林公公尖聲道。


救命。


救命救命。


救命救命救命。


我的腳尖碾著地面,企圖在地上挖個洞就此把自己埋進去,秦珏卻輕輕拽著我走了出去。


「靜和殿下同臣方才從這裡路過,不想遇見陛下的家事,實在是抱歉。」他屈身行了個大禮,道。


李貴嬪那姘頭微微支著腦袋,看戲似的看著我們一群人,李貴嬪正攏著衣裳坐在他身上瑟瑟發抖,那姘頭衣衫還算整齊,只是領口也微微鬆開,露出一片線條流暢的胸肌來。


他見我垂首盯著鞋面,輕嘲著開口道:「我道方才是誰在那兒看了那麼久,不想是靜和殿下。」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啊。


「我……本宮,本宮只是恰巧路過……」我抬頭看了眼那姘頭,他正戲謔地盯著我,我倏地把頭扭回來,狡辯道。


他生了雙漂亮的鳳眼,高挺的鼻樑下是不點而朱的唇,如果說秦珏是光風霽月,像謫仙下凡,那李貴嬪的姘頭就是靡靡艷色,像專門勾人墮落的邪神。


嗐,也不怪李貴嬪這樣姿色的美人都拜倒在他的美色下,就連我也……


哦,呸呸呸,我不想。


父皇的臉綠得有些發黑了,沉聲道:「杖斃吧。」


李貴嬪似乎現在才回過神來,她掄圓了胳膊就要往那姘頭臉上扇,嘴裡一邊歇斯底里道:「你!你這大膽狂徒,誰許你和我……誰允許你和我……陛下,陛下,臣妾是被陷害的!」


那姘頭也不惱,伸手攥住李貴嬪的手,李貴嬪掙脫不開,只得怒目圓瞪地瞧著他。


他半是嘲諷半是戲謔地開口道:「貴嬪纖纖玉手,用來打人可就不好了。況且……方才可是貴嬪拽著在下不許在下離開的,自然是貴嬪應允的。」


「你!!!你……賤人!」李貴嬪怒道。


「分明是貴嬪吃了在下的豆腐,貴嬪怎麼反而一副受了欺負的表情?」那姘頭笑道,只是笑意未曾達到眼底,端的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賤樣。


「陛下,畢竟是一樁醜事,不若隨意尋個由頭把她打入冷宮,以後再秘密處死的好。」趙德妃看著父皇黑綠黑綠的臉色,輕聲勸道。


「秦大人救我!!」李貴嬪聽見這話,也不管什麼體面不體面了,跌跌撞撞就起身爬到秦珏腳邊,「我,我是被人下藥陷害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秦侍郎安排我進來的,您可要救我!!」


哦嚯,雖然不知道秦侍郎是誰,但是當我聽見「秦」這個姓的時候就知道有的玩了。


「哦?你倒是說說,秦侍郎為什麼要安排你進來?」父皇依然沉著臉,他開口問道,將「安排」二字咬得極重。


「臣……臣妾……」李貴嬪是個不經嚇的,剛結結巴巴說了兩個字就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秦相,你怎麼說?」父皇沉默半晌,把話鋒移到了秦珏身上。


他還是一臉笑意,道:「既是侍郎僭越,還請陛下不要顧及臣的面子,按律處置。」


聒噪的蟬鳴聲好像都靜了,夜裡的風在耳側纏綿又極快地分開,我呼吸間能聞到清淡冷冽的松香,是秦珏身上的味道,清淡冷冽的氣味像他,卻又不似他柔和的那一面。


就像現在這樣,他分明也是帶著柔和的笑意的,卻已經讓人無法從他身上感知到溫柔了,反而卻更像是松柏那樣冷冽又難以接近。


父皇想了很久,才開口打破了靜寂:「那便先黜職吧,等事情查清,再做定奪。」


說罷他又低頭像看死狗似的看了看暈倒的李貴嬪,道:「先打入冷宮吧。」


我雖不受寵,但也不傻,到底是自幼長在深宮裡見慣了爾虞我詐的,這一來一回我也大抵看明白了些許。


無非是父皇覺得秦家勢大,所以今晚特地對秦珏提起我的婚配之事,然後又自導自演一出捉姦的戲碼,黜了屬秦家一脈侍郎的職,樁樁件件都是在警告秦珏和秦家不要起不臣之心。


趙德妃也是今年剛晉了妃位,她母家不顯赫,但是似乎這兩年趙家許多人都入了仕,就連皇宮裡巡邏的大內侍衛頭子都是姓趙的,明擺著就是狗皇帝想抬趙德妃母家的位分了。


說起來趙家那個大內侍衛頭子油膩得很,好幾次在宮裡見著宮女就瞎拋媚眼,不知道的估計以為他眼睛抽筋了。


有兩次我獨自在太液池散步,他遇見我就朝我翻白眼,哦不,拋媚眼,一邊拋一邊問我話。


第一次我穿了件淡粉襦裙,他上來就調戲我道「粉色嬌嫩,你如今幾歲了」,我沒理他。


第二次他遇見我的時候問我「妹妹是哪個宮的婢女,還頗有姿色嘛,嘿嘿嘿嘿」,我和他說我是靜和公主,企圖通過身份差距來告訴他「別愛我,沒結果」這個道理,從而達到讓他別在我耳邊吱哇亂叫的目的。


沒想到我的名號效果出奇地好,這慫貨嚇得大喊一聲「媽呀烏鴉嘴靜和!!救命救命救命」,然後就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不是,跑得這麼快倒也不必……


其實在這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出名,真的。


我流下鱷魚的眼淚,默默安慰自己,或許無敵的代價就是寂寞吧。


想到這兒,我又抬眼看了一下我的便宜老爹,他的情緒平靜多了,好像剛才那個臉色鐵青鐵青的老王八不是他一樣。


其實我尋思父皇可能一早就知道李貴嬪多多少少和秦家能扯上些關係,所以故意暗示了趙德妃給李貴嬪下藥設計一出通姦。趙德妃家境微寒,能爬上妃位就說明她是個聰明人,把我惡毒老爹的意思揣摩得明明白白。


通姦一事被撞破對我爹來說百利無一害,頭上綠點就綠點吧,綠色健康。


但這正好讓便宜父皇一邊拔除了秦家放在宮裡的人,一邊廢黜了秦家朝堂上的棋;不僅赤裸裸地警告了秦家一番不說,說不定還能順手換上趙家的人填侍郎的空子,把趙家抬起來和勢力深廣的秦家對著干。


我甚至有點想給我爹頒發一個宮斗冠軍頭銜,如果他換個性別在宮裡當娘娘,一定能順利升任太后。那句話咋說來著,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二者皆不毒,最毒狗皇帝。


所以恰好李貴嬪私通被當場捉姦,恰好趙德妃看見花叢微動就驚慌喊人,又恰好父皇只聽一面之詞就暫時黜了秦家侍郎的職。


唯一的意外不過就是我和秦珏恰巧在此處罷了。


不過若是秦珏不在這兒,大概這件事的走向還能稍微慢那麼一點,比如說李貴嬪在冷宮失智大喊「秦侍郎救我」,然後皇帝查清秦氏在他身邊插眼線,疑有取而代之之意,遂震怒,一氣之下廢黜秦侍郎擇日處斬。


不愧是我的便宜爹,糟老頭子壞得很。


不過說起來如果我是李貴嬪我也是一萬個不願意伺候我老爹的,圖啥?圖他年紀大?圖他不洗澡?


我要是李貴嬪,我一定會偷偷包八百個小白臉,每天兩個換著來!!嘿嘿!!!


壞得很的糟老頭子看起來疲憊極了,他看著侍衛一左一右把李貴嬪拖下去,也擺了擺手道:「罷了,都各自回去歇著吧,朕也乏了。」


「那這姘頭……」林公公身邊的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問道,林公公那一刻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把這個不長眼的小崽子削死。


那姘頭正支著腦袋看戲,聽見有人叫他,便開口道:「我應當是幫了陛下一個大忙吧,陛下且說說要怎麼懲治我?」


嚯,這大膽狂徒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父皇,那一瞬間我懷疑他姓張名三,是個法外狂徒。


「念你是東夷質子,下不為例,且罰三月俸祿吧。」父皇擺擺手,說完就轉身走了。


「那在下和公主也先行告辭了。」秦珏朝東夷質子笑笑,又轉頭看我,「天色暗了,臣送殿下回宮。」


那東夷質子的眼神一直直勾勾地看著我,比起來秦珏好像要正常多了,於是我禮貌性地朝東夷質子露出一抹尬笑,然後扭頭就準備開溜。


不過其實我認得回自己宮殿的路,畢竟皇宮是我家,所以我悄聲同秦珏道:「秦大人私底下不必和本宮如此,本宮自己回去便可。」


他對我父皇表現出中意我也好,願意尚主也好,應當也都是迫於壓力想要證明秦家並無不臣之心,畢竟若是娶了公主,他的仕途和權力也都要到頭了。


再者,秦珏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啊啊啊啊,他跟著我,我好害怕!!!!我還是個孩子,求求兄弟你放過我吧。皇室有那麼多公主,你愛娶哪個娶哪個,雖然她們目前都還沒及笄,但是過幾年你愛娶誰娶誰!!喜歡我哪兒,我改還不行嗎!!


「殿下……」秦珏應當聽明白了我的意思,回應我道。


我剛開口想和秦珏說些什麼,就一陣頭皮發麻,總覺得身後有人看著我。我扭過頭去,那東夷質子正含笑同我揮手作別。


淦。


這兩個人都挺他娘嚇人的。


救命。


我被這東夷質子嚇得幾近質壁分離,總覺得他一直直勾勾盯著我是想殺了我滅口。


如果我膽子再大一點,我可能會跑到他面前揪著他的領子吼一句:「你瞅啥!」


但我慫。


所以我飛快地把頭扭了回去,裝作沒回過頭的樣子,只是我的動作過於激烈,然後「咔」的一聲扭到了脖子。


「殿下想多了……殿下?」秦珏應該是想解釋他表現出中意我並不是做給我爹看的,但是話音未落就聽見我扭了脖子的聲音,於是伸手想替我按一下脖子。


他溫熱修長的指尖輕輕划過我的脖頸,這種感覺奇怪極了,我一個激靈然後一步彈開半米遠,歪著脖子擠出一個帶著淚花的笑容,用屁股想想都知道我現在的表情應該扭曲極了。


我說:「秦大人不不不……不必!男女授受不親,授受不親……」


等一下,我怎麼好像有點結巴了,我恨。


秦珏最後還是把我送到了宮殿門口,我禮貌性地目送著他提燈離開,看著他一身黛色衣袍漸漸融化在深重的夜色里。


我的居所在公主居所棲梧殿的最南邊,僻靜荒涼,再往南走些就是冷宮,時不時夜裡還能聽見些棄妃癲狂的哭叫聲。


寢殿里的窗戶沒關嚴實,從屋外溜進來的夜風把几案上的燭火吹得微微搖曳,我屏退了侍女,悠哉悠哉地拿出棋盤,照著棋譜擺了個棋局琢磨起來。


這幾乎是我漫長無聊的歲月里唯一的消遣了。


好想養面首,好想夜夜笙歌,難受。


棋譜上收錄的棋局多半都是死局,進退都要輸的那種,我撐著腦袋看著桌上的棋局半晌,手裡夾著的黑子遲遲沒有落下去。


不知怎的,今夜種種又快速在我腦海里過了一遍,我恍然間覺得自己像極了手裡這枚黑子,唯一不同的就是黑子是我手裡的棋,而我是別人手裡的棋,我無力操控自己的命運,身處權力爭奪的死局,可進退之間半分都由不得我。


「公主好閑情,只是一個人對弈未免太無聊了些吧?」


身後冷不丁傳來一道慵懶的男聲,我嚇得扔了棋子扭頭看去,身後的窗戶大開著,東夷質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正屈身站在我身後,帶著副玩世不恭的神情瞧著我。


!!!!!!


這宮裡的侍衛都是吃屎的嗎?!


哦,不好意思,忘了我是個不受寵的公主,我這裡根本沒有侍衛。


絕望。


我正欲扯著嗓子喊人,就見一陣刀光晃眼而過,東夷質子拿著把玄鐵匕首橫在了我的脖子上。


「喂,你你你……你想幹嗎,有話好好說……」我顫聲道。


他一隻手撐在几案上,另一隻手拿著匕首輕輕抵在我脖子上,甚至還有閒情逸緻把玩匕首刀柄上的寶石,「殿下,在下不叫喂。」


好好好,你不叫喂,你叫楚雨尋。


我瑟瑟發抖地往後靠,半張側臉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希望能離那把匕首遠一點,生怕他還沒準備殺我結果匕首沒拿穩掉下來,結果了我這條狗命。


東夷質子注意到我的反應,似乎很是愉悅地低笑出聲,笑聲清朗如美玉相碰,我能感覺到他的胸腔因著笑聲而微微震顫共鳴。


他輕輕用那把玄鐵匕首的刀柄剮蹭了下我的脖頸,冰涼的溫度激得我全身哆嗦一下,汗毛倒豎。然後我聽見他俯在我耳邊一字一頓低語道:「在下傅停雲,是東夷攝政王世子。」


我欲哭無淚,「好名字,好名字……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公主今日目睹我這般醜事,在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殺了公主保險些。」


兄弟你的表情和行為一點都不像覺得這是醜事啊,嚶嚶嚶。


我都快哭了:「大兄弟你先把刀放下,我向天發毒誓絕對不會把今晚的事情說出去,不然我爹天打雷劈,五雷轟頂!!!」


死道友,不死貧道。


他沉默很久,突然粲然一笑,仿若白日焰火般明艷奪目,滿室燈火都不如他的笑眼灼人,「和公主開個玩笑罷了。」


傅停雲收了匕首,漫不經心道:「殿下盯著這死局做甚。」


關你屁事!!!


但這話我能說嗎?


不能,因為我慫,我怕他三天之內殺了我,於是我回答他說:「因為好玩。」


「若它不是死局,怕是會更好玩的。」傅停雲在我耳邊輕笑著說。


我道:「人總喜歡在死局裡掙條活路,若不是死局,這棋下得也沒意義了。」


是真的,我每次盤活一局棋都覺得我是曠世奇才,骨骼清奇,宛若諸葛再世、玉帝歷劫。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應該會做個大喇叭繞著皇宮每個殿誇自己一遍,然後花一枚銅板雇一隊人馬在我殿前一起誇我。


燭火暖黃的側影在傅停雲的臉上晃了幾息,他纖長的睫毛被灑上一片柔和的淺金,像是要融化在這片光影里,彷彿抖一抖便能顫落滿袖星光。


他屈身撿起我方才驚嚇之中摔落在地上的黑子,隨手落在了棋盤某處,問:「那殿下找到活路了嗎?」


我有點想拿皇祖母的裹腳布把他的嘴給塞住。


我心裡 mmp,表面笑嘻嘻,回答道:「沒有。」


然後?


然後傅停雲廣袖輕飄飄在棋盤上一拂,綉著暗金雲紋的黑色袖口和木質棋盤上的黃底黑線相互映襯,把我擺好的黑白子「嘩啦啦」地盡數拂亂,有幾顆棋子掉下桌去,砸在地上發出聲聲脆響。


天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想用四十米大砍刀剁了他的咸豬手。


「那公主不如毀了這盤棋,比如說……」傅停雲笑笑,伸手替我把頭上簪著的流蘇步搖扶正,「嫁給我。」


我,烏鴉嘴靜和,今天真是捅了神經病的老窩了。我甚至懷疑我上輩子是不是掘了神經病的祖墳,所以這輩子和我能說上話的兩個男人都是神經病。


狗皇帝想把我嫁給秦珏,秦珏若是尚主,必然仕途到頭,之後狗皇帝就會一點點地把秦家的勢力慢慢架空。


秦珏表現出想娶我的樣子,無非是想告訴父皇秦家沒有不臣之心,但他並非執意娶我,不然不會在夜宴上同父皇說「擇日再議」這番話,說白了他應當也只是想拖延時間,好讓父皇放心,以此來保全秦家大勢。


我是他們手上的棋,若嫁秦珏,秦家必定恨皇室入骨恨我入骨,若秦珏不肯娶,我於父皇而言不過是個廢棋,再無存在的意義。


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從他在夜宴上點到我的那一刻,我的死局就已然布下了。


但如果我和親遠嫁,就能從父皇與秦家的權力角逐中脫身,這無疑能讓我在死局裡找出一條活路,但也不過是成了傅停雲的棋罷了。


我冷笑一聲,把棋子推入棋盒,棋子掉落間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本宮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對本宮來說,棋子這麼多,無須為了堪堪一子多費功夫。況且這棋局還沒開始便被拂亂了,重新再起一局也不是不可。」


傅停雲盯著我看了半晌,然後笑出聲,道:「靜和殿下聰明,但是這棋……已經開始下了。」


2. 你就是夢裡娶我的那個殺千刀?


大家好,我是靜和,一個平平無奇的烏鴉嘴。


自從我生辰那晚被我老爹明明白白當槍使以後,權臣秦珏和東夷質子傅停雲似乎也有意和我一起打手槍,阿呸呸呸呸呸!!似乎也有意把我當槍使,這讓脆弱的我難以承受。


畢竟我是個自幼就不討喜的烏鴉嘴公主,我心理承受能力極其脆弱,遇事一直秉承「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別人總覺得遇事逃避很羞恥,但我遇見事不僅能毫無心理負擔地逃避,還能變著法地想怎麼逃快點。


所以那晚傅停雲走了以後,我就裹上了我的小被子,毅然決然地開始裝病。我打算裝個三五年,熬到其他妹妹們及笄。


甚至我還花了五兩銀子巨款買通了我的侍女,讓她們在宮裡傳「靜和這個烏鴉嘴把自己咒病啦!!大家快離她遠一點!!」這類的話。


裝病的這段時間我過得非常安逸,肚子上的小肥肉好像都多了一層,唯一讓我為難的是父皇怕我真的死了,所以他給我派了個太醫,我分明紅光滿面容光煥發,但是太醫來的時候我要裝出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但是剛才我聽見了林公公又尖又細的嗓音,最讓我頭皮發麻的是他那句:「皇上駕到——」


我趕忙把小話本塞到枕頭下面,做出一副掙扎著要起床的樣子,父皇抬腳走進來,就看見臉色灰敗的我正掙扎著想起床。


於是他大手一揮,道:「靜和不必起來,快看看誰來了?」


我做作地倒在床榻上,扭頭,抬眼,然後我看見了秦珏。


他嘴角微微上揚,見我朝他看去,於是頷首道:「公主。」


救命。


我現在臉色灰敗不是裝出來的,我是真他娘的覺得自己有點心肌梗死了,然後我氣若遊絲道:「見過父皇,見過秦大人。」


為什麼,為什麼大臣能出入後宮??我眼角含淚幽怨地看了一眼皇帝野爹,哦,原來是因為狗皇帝急著想把我嫁給秦珏。


野爹看著我含淚的眼神,悟了:「愛卿你看,靜和見你來看她,都感動哭了。」


??????


我恨不得讓我殿里總是不洗腳的小允子把腳堵進這狗皇帝嘴裡,但我不能,這是我第一千零一次恨自己無權無勢,恨自己只能和父皇裝父慈女孝:「嚶,宮裡都在傳兒臣是個不祥之人,請父皇和秦相離兒臣遠些吧,以免過了災禍到身上!嚶嚶嚶!」


感人!!!我很滿意我自己的演技!


我繼續哭哭啼啼道:「是兒臣不孝,嚶嚶嚶,還請父皇快些離開,兒臣……兒臣是個災星!」


快點走!!


快!滾!


不料,父皇感動道:「吾兒莫怕,父皇日夜憂心你的病,秦相得知以後亦是,特地請來了避世高人李神醫。」


完了,我感覺我的表情好像有點裂開了。


父皇又道:「李神醫欠秦相一個人情,秦相用了這個人情才請了李神醫出山,吾兒,你的病不日就要康復了!病癒後你可要好好感謝秦相!」


不用感覺了,我的表情已經垮了。


狗皇帝,你沒有心。


「呵呵……呵……」我強顏歡笑道,「那就多謝秦大人了,本宮無以為報,只求下輩子能給大人當牛做馬。」


今夏多雨,秦珏來時外面正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因著雨天沒有陽光,我這本就偏僻背光的屋子更加昏暗了些,他今天穿著一身白色長衫,好似襯得我整間屋子都亮了許多。


秦珏低聲道:「來世種種未免太過虛妄了些。」


我這人沒什麼別的本事,就是慣會尬笑的,所以我「嘿嘿嘿」地笑了幾聲,然後說:「那本宮許你一個條件!」


說實話,其實我還挺饞秦珏的,秦珏這樣的男人誰不饞,如果我不是公主的話我做夢都想嫁給他。


可惜了,我是宮裡唯一一個適齡婚嫁的公主,估計我的倒霉父皇也是因為這事才想起我來的。我只要敢嫁給秦珏,他們就敢馬上送我去輪迴,來世近在眼前,還虛妄個屁。


狗皇帝其實就是來看看我死了沒,還能不能拿著我這顆棋子繼續下棋,見到我沒死他就開開心心地走了,臨走前還做足了一副天下第一好爹的樣子。


跟在他身後烏泱泱一群侍衛和太監也一道走了,寢殿里空蕩安靜了許多,這下我才看見狗皇帝嘴裡說的李神醫,他穿了一身粗布藍衫,腰背挺得筆直,鶴髮童顏,果然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他瞥秦珏一眼,問:「我欠你的這個人情可金貴得很,你確定要用在這丫頭身上?」


「然。」秦珏說,「勞煩先生。」


其實我這個節骨眼上一病不起或者直接死了,都是對秦珏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秦珏這般舉動確實讓我摸不著頭腦。


我正走神,那李神醫已經走過來在我手上覆了方帕子,然後仔細替我把起了脈,他眉頭緊皺,「公主這脈象……」


他話說了一半,然後皺著眉頭沉吟了許久。


我甚至有點擔心他接下來要說一句:「是喜脈!」


然後我忐忑地看著他,手心裡都起了一層薄薄的細汗,倒也不是擔心喜脈,畢竟我還沒有厲害到可以無性繁殖,我主要是怕他戳穿我裝病的事實。


「公主的脈搏紊亂,細探竟是像受了致命傷的將死之人,萬萬是不可能像公主現在這般狀態的……公主心口處可受過致命傷?」又過了許久,他才道。


「並無。」我說。


還沒等我在心裡大罵他庸醫,我餘光便瞥見秦珏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秦珏這般神色,他平日里慣有的笑意盡數斂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複雜,細看之下好像還有幾分忐忑。


只是很快,他臉上的神情就恢復如常,「依先生看,殿下可有恙?」


「無恙,無恙,殿下雖則脈象怪異,但其他方面並無異象,她好得很!」李神醫摸了摸鬍子道,「我便先離去了,如若殿下有恙,還可再找我。」


我好得很???


哦,我差點忘記自己在裝病了,我確實好得很。


不知道老先生年歲幾何,不過我感覺他腿腳還挺利索的,可能是怕我追出去殺了他。


寢殿里的窗半開著,給他帶路的小太監小跑著勉強跟在他身側,很快兩個人就消失在窗外。


秦珏兀自撈了把椅子坐在我身側,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了個蘋果,另一隻手正握著小刀仔仔細細削著蘋果皮。


他噙著笑問我:「殿下身體大好了?」


我好像一頭不怕開水燙的死豬,絲毫沒有什麼被拆穿的窘迫:「好得不行,今天能下床活動,明天能上房揭瓦。」


剛才那個不知道是神醫還是庸醫的都說了我無恙,我哪裡還敢再裝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唔。」


秦珏應了一聲,然後許久都沒有再說話,他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我,又隔了很久才說:「其實三年前秋獵時,臣和殿下見過的。」


我感覺他在驢我,因為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雨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停的,只有屋檐上的水珠偶爾下墜,砸在殿前芭蕉上發出「啪嗒」的悶響,混著屋內秦珏溫柔輕緩的低音炮,竟然歲月靜好到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那天殿下的馬驚了,臣恰巧路過,原想上去幫殿下一把,誰想殿下對我說了句無事,然後自己跳下馬了。」


我想起來了。


作為烏鴉嘴·靜和,我在秋獵前一天晚上夢見秋獵那天我的馬驚了。然後在我即將滾落在地上把腦袋摔得稀巴爛的時候,一個白衣翩翩的公子突然接住我轉了一圈,當時正值深秋,我同他對視的時候周圍的落葉簇簇而落,然後他用輕功帶我飛回了營地,還替我接好了脫臼的肩膀。


簡直是話本子里的初遇橋段!絕美愛情!


其實我本來也想把那個話本子一樣的夢發展起來的。但是我的身體很誠實,所以在現實中我察覺到馬要驚了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御膳房廚娘氣到砸西瓜的樣子。


我怕他要是沒接住我,我的腦殼就會跟爛西瓜一樣,所以我就和他說了個「無事」,然後在驚馬之前自己跳下馬走了。


不對,我是在驚馬之前跳下去的,他是如何得知要驚馬的?


這個疑問在我腦海里一閃而過,不過我並沒有太過細想。


屋子裡燃著的安神香混著雨後的潮氣和秦珏身上微微的葯香已然讓我有些昏昏欲睡,秦珏柔和的聲線和窗外雨打芭蕉的聲音更是莫名讓人心安。


我只感覺眼皮沉重,昏昏沉沉間不願去糾結為何秦珏知道那天會驚馬,也不願去糾結秦珏身上的氣味為何變成了藥味。


意識的最後是朦朧間好似有人給我蓋好了被子,又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抵在我額頭上一觸即分。


夢境與現實交疊間,我似是聽見一聲輕微的嘆息,有個溫柔的聲音澀然道:「年年……忘了也好。」


忘了也好……


我……忘了什麼?


這一覺我睡得一點也不安穩,幼時模模糊糊的驚夢又擾了我一晚上,這次卻異常真實。


夢裡我站在大酀最高的摘星樓上,看著滔天洪水衝垮了好幾座堤壩,螻蟻似的人群鳧在泥黃色的深水裡用力掙扎。


饑荒、瘟疫在僥倖遷徙出來的流民之間肆意流竄,一派民不聊生之象。朝廷派去的巡撫拿著糧款醉生夢死,而我的皇帝野爹正醉心權力爭奪,絲毫不理百姓疾苦。


面黃肌瘦的流民們揭竿而起,一路殺到皇城周圍才被軍隊遏制住;皇城裡處處散著鋪天流言,說上天覺得江家無治世之能,繼續掌權恐天下大亂,這才降下驟雨衝垮江壩予以暗示。


而後洪水衝進皇城,漫過摘星樓,我只覺得一陣窒息感朝我湧來,拚命咳了兩口才掙扎著醒來——


傅停雲的俊臉在我面前無限放大,我嚇得幾乎尖叫出聲,但是他的手突然捂住了我的嘴,所以我沒叫出來。


淦,老子的宮殿是遊樂場嗎,你想來就來?!


我怒極反笑,伸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三番兩次擅闖本宮居所,世子未免有些跌份了吧。」


「非也……」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在下是翻窗偷偷進來的,和闖可不搭邊。」


「況且……在下離開以後殿下就病倒了。」傅停雲和我對視道,「在下唯恐殿下是被我嚇病的,如果不來看殿下一眼,在下實在是良心難安。」


良心?


他還有這玩意兒呢??


「哦?」我是真的想對他翻白眼,「良心難安?」


「若有半句假話,在下天打雷……」傅停雲話音未落,突然一陣「轟隆隆」的悶雷聲盪在天地間,然後窗外極快地砸下驟雨。


我起身去把窗戶關上,老舊的雕花木窗發出尖細輕微的嘶鳴聲,又很快被雷聲蓋了過去,「世子繼續說。」


我原本想逗逗他,卻又被驟然一聲驚雷震了個清醒,夢中種種在我腦海里紛然湧現,我問他道:「世子何時回東夷?」


大酀治世已經接近三百多年,納質子是我太祖爺爺那輩定下來的規矩,周邊蠻夷之地必須將宗室子孫送來大酀,以保證願意和大酀和平相處,如若有戰事,大酀隨時可以拿質子開刀。


一般都是把新的質子送過來,然後把年長的換回去。


我並未在夢裡見過傅停雲,但是總有個念頭在告訴我傅停雲那時將將要啟程回東夷。


「唔……」他蹺腿斜倚在我的美人榻上,伸手捻了顆紫葡萄送進嘴裡,漫不經心回答我道,「上次問公主的事情考慮好了嗎?」


傅停雲八歲那年被送來大酀,到現在已經十六載春秋,但是一直不曾被換回東夷。其實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傅停雲他爹和東夷皇帝早就放棄他了,不然也不會任由他待在大酀十六年。


如今他想回東夷就要娶我,如果東夷和大酀有聯姻,那麼為了牽制大酀,東夷也會提出讓傅停雲帶著媳婦常回家看看這類的憨批要求,以求把大酀公主作為人質。


等一下,夢裡娶我的那個殺千刀不會是傅停雲吧?


噫!!


「呵,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嫁的。」我斬釘截鐵。


無情,不愧是我。


「殿下好生無情,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他這話我總覺得特別熟悉,於是順嘴接道:「好的大伯!」


不是,這話怎麼就這麼奇怪呢。


我的視線移到了傅停雲拈著葡萄的手指,白玉似的手指被深紫的葡萄襯得好看極了。


美人吃葡萄固然好看,但我覺得我有個事必須得和他說:「那葡萄之前掉進本宮鞋子里了,一直沒洗。」


傅停雲放下葡萄,臉上的表情龜裂了一瞬。


因為暴雨,厚重的烏雲早就把陽光斂了起來。從殿外透進來的只有幾層薄薄的光束,微光混著斑駁樹影投射在地磚上,繪成一幅似是掉了色的黑白水墨圖。


水患應當是發生在傅停雲臨回東夷的時候,但是傅停雲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我回憶了一下夢裡的其他細節,試圖找出一絲線索來判斷水患的大概時間。


帶著絲微甜的安神香自三足香爐裊裊升騰,散出一陣極其淺淡的白霧,我聞著有些犯困,遂走過去把爐子里的香碾熄了。


「殿下突然這麼問……莫不是捨不得在下?」傅停雲「唰」地一下把摺扇撐開輕輕扇了兩扇,然後抬步走到我面前,又「唰」地一下把扇子折了起來。


他將那把摺扇輕佻地托在我下巴上,又屈身湊近我了些:「公主若是捨不得,在下便不走了。」


呵呵,狗賊,你倒是想走,你能走嗎?


還未散盡的安神香與他身上熏著的松香糾纏著繞在我鼻息間,我不太習慣這種驟然清冷的氣味,亦是不太喜歡這般曖昧的姿勢,於是伸手抽走了架在我下巴上的摺扇。


「捨得,本宮非常捨得。」我說。


如果傅停雲不開口說話的話,我可能會想把他包下來當面首。


但是現實挺骨感的,因為他長了張嘴每天就會叭叭叭叭屁話不停,也因為我錢袋空空沒錢養面首。


罷了,罷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我回身執起几案旁的傘,決定想一些比較現實的事情,比如去摘星樓看一看。


平日里摘星樓有人把守,需得有欽天監的腰牌才能上去,今天雨這麼大,應該是沒有人的。


我的夢極少出錯,如若摘星樓的場景能和我夢裡重合,那水患應當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為什麼我不拍著胸脯自信地說「我的夢一向不出錯」,因為殺千刀的秦珏他不按套路出牌,搞得我有點自我懷疑。


野爹父皇和秦家的棋局裡,我只是顆毫無選擇權的棋子。我不想這樣,所以我要讓自己有些價值,比如抓住水患這件事立一功,好為自己爭取一點討價還價的資本。


如果運氣好一點,說不定還能撈狗皇帝一筆賞錢,以後葡萄吃一串扔一串,再花錢雇兩百個壯漢按著傅停雲的頭吃我扔鞋裡的葡萄,過上有錢人樸實無華又枯燥的生活。


美滋滋,你說有錢多麼好。


「殿下這是去哪兒?」


我沉浸在當有錢人這種美妙的幻象里,傅停雲和我說話時我還頗有些沒回過神來。於是我反手從一旁的果盤裡掰下幾顆葡萄塞進傅停雲嘴裡,失了智一樣神叨叨說:「吃葡萄。」


傅停雲猝不及防被我餵了一嘴葡萄,他臉色青了又黑黑了又青,半晌才咬牙切齒道:「江!靜!和!」


!!!!!!


等會?


我剛乾什麼了??


我看著傅停雲比窗外陰天還陰的臉色,突然害怕我還沒當上有錢人,他就一刀結果了我的狗命。


「本宮……看你喜歡吃葡萄……」我僵硬地張嘴解釋,然後抓起傘就往寢殿門口沖,彷彿背後有洪水猛獸在追我,「世子若是沒事便先回吧,本宮還有事情要辦!」


說罷,我又一路急忙從殿里跑出去,細細密密的雨珠敲在我那把十六骨折傘上,瓢潑之間給天地蒙上了層淡薄的白紗,把傘下和傘外隔開兩個世界。


摘星樓不遠,離我的棲梧殿不過一盞茶的路程,我撐著小傘快步走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四周依然有人把守,侍衛們正穿著油衣立在婆娑雨幕下意外地看我:「這麼大雨,公主回吧!」


沒想到這些侍衛竟認識我,但是來都來了,不能白讓冷冷的冰雨在我臉上胡亂地拍這麼久,所以我像個沙雕,哦不,像個石雕一樣站在那裡沒有動。


「公主?」那幾個侍衛又沖我道:「陛下在此,公主請回!」


檐下的占風鐸被風吹得四下亂搖,其中碎玉將竹片敲出泠泠脆響。


即便我確認了摘星樓能和我夢中種種重合,我也極少有機會能見到父皇,何談將水患的事情稟報給他。此時他在摘星樓那就再好不過了,簡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嘿嘿嘿,狗皇帝我來啦!


我朝著侍衛們背後的空氣深深躬身,「參見父皇!」


侍衛們順著我的話音也迅速轉身,「參見皇……公主您不能上去!!!」


不,我能。


在他們轉身的瞬間,我拎起裙子就是一個百步衝刺,瞬間衝上了摘星樓的二層。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無視侍衛們想要把我活剝生吞的眼神,轉頭一口氣小跑攀上摘星樓頂層,因為樓梯上方多有屋檐遮蔽,等我登到頂樓的時候手上的傘已經不知道被我隨手拋在哪層了。


煙雨樓台中,三個穿著油衣的身影撐著天青色紙傘臨風而立。


可能是常年緊繃著神經的緣故,那個高挑頎長些的身影先行回過身來,眨眼間收了傘,以傘作劍朝我破風而來。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驟然劇烈起來,攜著殘影的傘尖堪堪停在我脖子前兩指寬的地方,那執傘的人抬眼看見是我,怔然把傘收了起來。


「殿下?」秦珏皺眉道,似乎是看見我的衣裙被雨水氤濕了大半,他把自己的油衣脫下來披在我身上,「殿下何以在摘星樓?」


作為一個又窮又不受寵的公主,我自然是穿不起油衣的,只能打打傘這樣子。看著秦珏披在我身上那件皎白絹絲綉暗金雲紋的油衣,我不禁流下了羨慕嫉妒恨的淚水。


好想發財,這個世界上多我一個富婆又會怎麼樣呢。


父皇負手而立,過了片刻才轉身看我,一旁的趙德妃抬手替他舉著傘,滑落小半的鴉青衣袖下露出一抹白膩膩的皓腕。


「靜和怎麼來了?」他還穿著朝服,腰間掛著的那枚硃砂紅玉也因為他的動作緩緩晃動。


也許是因為狗皇帝這輩子造孽造得太多,隨著年事漸高,也愈發相信神神鬼鬼之事。


前幾年野爹幾乎夜夜噩夢,他腰間那塊紅玉是陳貴妃去檀溪寺里日日夜夜跪著求來的,自求來那塊玉他便日夜不離身地戴在身邊以求心安。


看著他明黃色衣袍上那一抹朱紅,我突然福至心靈,向狗皇帝微微躬身道:「兒臣昨夜驚夢,夢中有個老者自稱檀溪寺住持。」


「你且……說來聽聽。」父皇沉思許久,終還是開口道。


「他託夢於兒臣,提起渝州有紫黑色的凶光乍現,恐有禍患會因此而起。」我斟酌著說。


回憶夢中種種,水患最先衝垮的是渝州堤壩,但是降雨更凶的其他地方的堤壩還好端端的,如果不是造堤壩的時候偷工減料,渝州的堤壩必然不會比其他雨勢更大的地方先垮。


君是明黃,臣為絳紫,不必多言,父皇這樣沉的心思定然是會去查證的。


天幕低垂,烏雲從遠方滾滾涌動而來。


大粒雨滴在天青色的傘面上奏出颯颯悶響,秦珏同我共撐一把傘,半邊肩膀的衣衫似是濕了。


他微蹙著眉瞧我,一言不發。


父皇的手指輕輕搭在那塊硃砂紅玉上來回撫摸著玉佩稜角,他看著我,過了很久才說:「為何同朕說這個?」


廢話,不明擺著為了立功嘛。


我此時此刻真的特別想抱著他的大腿讓他別老想著把我當槍使,如果可以的話還想讓他給我加點月俸,能賜個公主府就更好了。


但是越好看的女人越會騙人,所以我說:「兒臣不欲見大酀之禍,但求父皇多加留意,保我大酀萬世興盛安康。」


他沉吟許久,「吾兒有心,朕知曉了。」


摘星樓當得一句「危樓百尺可摘星」,從其上俯瞰而下,幾乎能把整個大酀的樓台一覽無餘,隔著朦朧氤氳的驟雨,我依舊能辨清這些場景,的確是和我那個噩夢重合的。


皇帝看起來確實是起了疑心,他鎖眉良久,摸著那塊玉佩的手也愈發用力,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我們四個人站了很久,他才說:「朕會派人去查。」


他留了句「都回吧」,然後就轉身邁上蜿蜒而下的樓梯,趙德妃步子不如他大,小跑著替他撐著傘,只余秦珏和我留在摘星樓上聽著大雨傾盆。


「朝堂風雲詭譎,殿下不該管這些。」等到父皇他們的腳步聲消失以後,秦珏才看著我說。


「可是本宮不甘願只當顆毫無選擇的棋。」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本宮並非沒長腦,如果不爭,本宮只有死……」


只有死路一條。


他突然轉身面對著我,俯身將食指輕輕抵在我唇間,動作間冰涼的手指上沾了些我的口脂:「臣剛才和陛下登摘星樓,也是想說渝州一事。」


我驚愕地抬眸看他,正對上他燦若星辰的眼睛,他正含著笑意瞧我,又啟唇說:「臣的意思是,公主無須煩心這些……殿下所想,臣會替您做。」


「你……」


話說了一半,我突然不知道該問他什麼。


不知道該問他為什麼知道渝州水患一事,還是該問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換作平時我可能會撒泡尿照照自己,但是今天雨下得大,不用我親自撒尿。我垂頭看著積水裡自己的倒影,頗有自知之明地覺得我還沒好看到讓秦珏死心塌地的地步。


不然難道秦珏有眼疾?


「殿下不必問。」可能我的表情看起來實在是迷茫,秦珏突然輕輕笑道,「如果您願意的話,臣會一直護著您。」


他輕輕牽住我的袖口緩步往前走,「天涼,臣送殿下回宮。」


我的傘在來時登樓間就被隨手扔了,回去時也只得和秦珏共撐一把傘,他一直輕輕牽著我的袖子,寬大的袖口把我和他的手遮蓋住大半,許多次我垂眸看去都隱約覺得像是我同他正十指相牽。


身上的濕衣還沒幹透,分明涼風吹著濕衣叫我冷得打了個寒戰,臉上卻莫名騰起一股燥熱。我偷偷抬眼瞧著秦珏濕了半邊的肩膀,心裡冒出一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荒誕的念頭,但我煩得慌,不願意多想。


不過秦珏也沒給我多想的時間,快到寢宮的時候他突然停下步子,柔白的衣袍被風吹出獵獵輕響。


我不解地抬眸看他,透明圓潤的水珠從天青色的傘檐上墜下,突然覺得身後宮牆上的朱紅竟不如他一身白裳灼人。


「傅停雲心機深沉,」他猶豫著跟我說,「還望殿下多心。」


嗨呀,傅停云何止不是好人,簡直就是綠茶中的戰鬥機,白蓮里的黑心蓮。要不是他三番兩次地爬我寢宮的窗,我怕是平日里見了他都會往後藏幾分,不願有什麼機會同他接觸,免得說話一個不注意就鑽進他的坑裡去。


當然,如果傅停雲不說話的話,放在宮裡當個擺設大概或許也……還不錯。


況且傅停雲找我也都是偷偷翻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秦珏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遂和他說道:「本宮不曾與質子有過太多接觸。」


秦珏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將目光移至我身後,我順著他的目光扭頭看去,就見傅停雲正抱胸斜靠在檐下,簇簇而落的雨珠擾得我看不清他的具體表情。


他那張人間艷色似的臉被雨霧暈得朦朧,我訥訥看著,只覺得果然傅停雲不說話還是好看的。


想……呸,我不想。


「巧啊,秦大人。」傅停雲啟唇玩味道。


秦珏也抬眼看他,掀起唇角輕笑:「世子。」


我站在秦珏的傘下看著傅停雲,又悄悄轉開視線用餘光瞄了瞄秦珏,只覺得兩個人一個白衣翩翩一個朱裳艷艷,般配極了,我橫在中間倒有那麼一絲多餘。


屋檐已經足夠遮雨,秦珏走到傅停雲身側後就沒有再撐傘。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秦珏似乎把我的衣袖攥得緊了些,瞧起來比剛才更像是緊緊相牽一些。


沒有水霧相隔,我能看清傅停雲的神色。


他正微微勾唇,眼睛隨意地往我和秦珏交疊的衣袖間瞟了瞟,「秦大人方才可是在誇我心思深沉?」


3. 人在家中坐,婚約天上來


「世子爺莫非自覺當不上這句盛讚?」秦珏聲音柔和。


「恐只有相爺才能配得上如此盛讚。」


傅停雲斂眸把玩著一枚黛色香囊,玉色的流蘇隨著他的動作搖晃相纏。


「世子過譽了。」秦珏臉上的笑意浮於表面。


我莫名覺得周身的氣溫變低了些,於是伸手把衣服裹緊了些,秦珏和傅停雲見我如此動作,俱是微微扭頭看向我。


僵硬。


「你們繼續,繼續……」我呵呵尬笑一聲,他們兩個人突然看我,真是怪……


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傅停雲突然「唔」了一聲,把手上的香囊拋給我。


黛色香囊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差點砸到我本來就不聰明的腦袋,於是我連忙伸手將它接住,「這是?」


「安神的。」傅停雲回了句,「原想剛才給殿下,誰想殿下匆匆就走了。」


我萬萬沒想到傅停雲會這麼好心,愣了一小會才將那枚香囊合於掌心:「多謝世子。」


「公主今日未著腰飾,不如試試。」傅停雲見我將香囊接住,又含笑對我說,「黛色倒也配殿下今日衣裙了。」


「好。」


傅停雲又含糊應了聲,視線在我系香囊的手上流連片刻。


直到秦珏的目光從我這裡投向他,他才將流連於我腰間香囊的目光又移到秦珏臉上,兩個人對視之間,傅停雲又瞥了瞥我腰間,然後沖著秦珏展顏一笑:「那在下就不打擾了。」


我一邊慢吞吞地把那枚香囊系在腰間,一邊默默看著這兩個人眉來眼去,一個荒謬的念頭在我心裡瘋狂滋生,不過一息就從一粒種子長成了參天大樹——


莫非秦珏和傅停雲至今未有妻妾是因為有龍陽之好?!


娘的,還挺般配。


可能是我無意中盯著秦珏的舉動讓他有些疑惑,他終於忍不住問我:「殿下一直看著臣做甚?」


「啊,秦大人好看。」我腦子一個沒轉過來,直接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秦珏眉目中藏著笑,「那同世子比呢?」


我驟然反應過來剛才說了什麼昏話,甚至想伸手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不過傅停雲剛才已經走了,想我靜和乃是見風使舵的一把好手,於是我想都不想就直接道:「自然是秦大人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彷彿在秦珏耳間看見一抹艷色,他整張臉上都溢滿柔和愉悅的笑意,宛若暮冬早春里消融的冰雪。


突然,秦珏伸手把我剛繫上的那枚黛色香囊輕輕扯了下來,然後取下他腰間系著的那枚七褶竹青香囊小心翼翼給我繫上,「同是安神之效,竹青色和殿下今日的衣裳要更配些。」


??????


秦珏拿自己的香囊換走了傅停雲的香囊?!


?!?!?!


不是吧不是吧,他們不會真的是我猜的那樣吧?!


這個念頭像驚雷一樣在我腦子裡炸開,我只覺得自己知道了什麼驚天大秘密,連自己是怎麼進屋的都記不清了。


這也太刺激了,兄弟。


不過記不記得我是怎麼進屋的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淋了一遭雨以後真的生病了,渾渾噩噩地連自己睡了幾天都不知道。


我醒來的時候應該已經是黃昏了,赤橙的霞光從屋外照進來,投了一片摻了紅的金在地磚上。


昏沉間,我隨意動了動脖子,隱約還能借餘光看見門外被夕陽染成血色的天空。


不過……我寢殿的門為什麼開著???


這個念頭像是一盆涼水從頭潑下來一樣,我瞬間又清醒了七分。


但是我這裡好像也沒什麼可以偷的,可能賊進來了還會嫌我窮忍不住給我放二兩銀子接濟接濟我。


想到這裡,剛剛提到喉嚨眼的心又一下落了回去。


我把視線往別處移,目光剛對上一雙明黃色的靴子,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林公公和破鑼似的嗓音驚得打了個寒戰。


「喲,公主您睡了四日了,可算醒了!」林公公聲音高亢,「陛下,公主醒了!」


果然,我一抬眼就看見我那皇帝野爹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瞧著我。


難受,還不如進賊呢。


我看著父皇,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恨不得再白眼一翻暈過去。


但是晚了。


一旁的太醫直接撲上來給我號了個脈,老臉笑得像一朵盛開的菊花。「恭喜陛下!公主身體已經無礙,真是天佑我大酀!」


我此前十六年活得像個孤兒,娘走得早,皇帝爹裝瞎看不見我,宮裡侍女也基本不見人影。今天這陣仗我還是頭一次見,嚇得我一時之間有點懵。


那一刻,種種念頭在我腦海里紛然而過,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奪舍了狗賊皇帝最寵愛的十三公主,直到我那野爹開口說話。


他撫著那塊硃砂紅玉沉吟道:「靜和啊,你和朕說說……」


我的目光飄到他那枚紅玉上,說來也奇怪,陳貴妃求的玉父皇日日戴著,但一個月也不見他去看陳貴妃半次。宮裡人人皆知陳貴妃無寵,但陳貴妃不爭寵不樹敵,且母家強勢,宮中也無人敢輕慢與她。


「說說,你夢見的那位住持還說了些什麼?」


其實野爹來看我並非因為關心我的身體,主要還是怕我病死了。


那天我告別秦珏回寢殿以後,就迷迷糊糊躺在床上開始睡覺。


我殿里的宮女見我遲遲不起床用膳,這才來叫我,但是我一直不予回應,她差點以為我死在床上了,遂伸手探了探我的鼻息。


呼吸滾燙,她才知道我病了,去請了太醫。


皇帝今天正好收到渝州加急來的書信,差了林公公來傳喚我,這才得知我病了,請了太醫院裡最好的太醫來。


父皇開口以後一旁的林公公和太醫都噤了聲,他臉上的表情算不上好,渝州修堤壩的銀錢統共三萬多兩,被貪了一萬餘兩。


我聽著野爹半是怒火半是糾結的聲音,半晌才道:「夢中住持只道災禍與水有關,旁的兒臣就不知道了……」


晚風寂寂,夕陽落於雲層盡頭,只餘一片微弱的紅光在漸漸灰暗的天際掙扎。


因為父皇覺得我的夢印證了,才會在這裡等我大半天。


但是僅僅是這樣還不夠,以後就算把堤壩修好又或者是災害平定都與我沒有什麼太大關係了。


野爹這樣利益至上的人應該是不會就此事顧念我太多功勞的,可能性更大的是把這件事情瞞下來,以後該怎麼把我當刀子使還怎麼把我當刀子使。


但倘若這件事的影響再大一些,讓我能從其中賺到一分半分的人心或者口碑,野爹就會迫於面子和輿論壓力保我性命,至少不會在我身上讓人落下太多話柄。


心裡的算盤打得啪啪作響,我臉上卻做出一副大義凜然之色,「唰」地一下跪在地上朝我的野爹父皇行了個大禮。


「兒臣願去檀溪寺為父皇祈福,為大酀百姓祈福,求神明佑我大酀無恙!」


檀溪寺坐落在城外一座背水而立的高山頂上,矗立在雲霧繚繞和草葉繁盛間,其下設了台階千階。


我到山腳下的時候已過黃昏,馬車顛得我頭暈眼花,下車的時候我差點扶著婢女的手把早膳都給吐出來,再抬眼望望蜿蜒而上的千階石梯,我恨不得兩眼一翻暈過去。


身旁的侍婢攙著我一步步往檀溪寺攀,這裡僻靜極了,只有零星幾個穿著布衣的香客,周遭俱是枝繁葉茂的古木和雜草。


等登上山頂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去了。


我剛想活動活動緩解腰間的疲乏感,那托著我的手的侍女就反手攥緊了我,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得她在我耳邊低語道:「得罪殿下!」


起初我還不明白她在得罪我什麼,一頭霧水之中我被她逼至山巔斷崖處,山頂夜風瑟瑟,她的聲音被風遞到我耳邊:「怪就怪殿下惹了不該惹的人。」


我淦,我就是再傻也該明白髮生什麼事了,這明擺著就是要殺了我。


「靜和公主心繫大酀,祈福時不慎失足跌落山崖,」她說,「這個死法公主還滿意嗎?」


一陣涼意自背後升起,我用力甩掉她的手,退了兩步讓自己離斷崖遠一些,卻沒料到夜色中有幾個穿著夜行衣的人拔了劍直衝我而來。


沉沉夜色被刀劍泛出的銀光點亮了些,刺客朝我撲來的風聲和颯颯夜風混響交纏。


我並未習過武,體態不靈活,堪堪避開了兩劍,但肩膀卻被刺中了。


雖然我不受寵,卻也沒受過傷,這陣鑽心似的劇痛幾乎讓我站不穩,我甚至能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從傷口處氤濕我的衣裙。


混亂之中,其中一個刺客蒙臉的遮面被我扒開了,他的臉映在銀光鋥亮的劍峰上,我能認出來這是今天隨我一起來的隨侍。


這個想殺我的人必然身在宮中,但是又不太可能是我的皇帝野爹,畢竟他留著我還有別的用處。


會是誰?


肩頭的劍傷處不斷在滲血,我躲避的動作將傷口不斷撕扯得愈發疼痛難忍,意識也漸漸渙散,我隱約聽見有人粗啞著嗓子道:「她看見我的臉了,別讓她活。」


淦,想我江初年沒有死於成親,居然今日要成為這幾個憨批的刀下亡魂。


再想想我還沒有體驗到富婆枯燥無味又樸實無華的生活,還沒包養四五個像傅停雲和秦珏一樣好看的面首,一陣悲戚漫上心頭,我囁嚅啟唇說了句模模糊糊的話。


想是那群憨批沒有聽清,居然停止了追著我砍的動作,粗著嗓子問我,「你說什麼?!」


或許是風太大他聽不清。


我又一字一頓地忍痛含淚重複一遍道:「大、俠、饒、命!」


刺客:「……」


空氣突然安靜了一下,我迸發出最後一絲力氣撐著身子跑開,那幾個刺客很快反應過來,追著我道:「殺了她,別讓她跑了!」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渙散,眼前也出現了層層重影,身後刺客的追殺聲於我來說也漸漸模糊起來。我跑得越來越慢,腳下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上,那刺客的刀尖緊跟著就覆在了我的脖頸前。


罷,罷,來世投個好胎吧。


人生真他娘的艱難。


我閉上眼,聽著耳邊的呼呼風聲,停止了掙扎,等著脖子上那陣劇痛的降臨——


「咣!」


是刀劍相碰的聲音。


我用儘力氣想要再睜開眼,卻不由自主地墮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中。


再醒來的時候是在一處密林里,我影影綽綽地看見身邊有一道人影,於是企圖支起身子來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些,不想卻牽動了肩上的傷口,一陣劇痛將我的神智拉回七八分,面前的人竟是秦珏。


高大茂密的樹叢遮天蔽日,仰躺著看過去竟然見不到半點星光,秦珏好像沒有生火,只是靜坐在我旁邊閉著眼養神。


「咳……」我想張嘴問他話,但是喉嚨一陣干痛,大半天只發出了一個音節。


他注意到我醒來,遂靠近我了些,小心翼翼地將我枕在他腿上的頭正了正,伸手替我揉起太陽穴來,力道適中,「別亂動,小心傷口。」


想來是秦珏突然出現救了我,我忍著喉間刺痛,啞聲道:「謝謝。」


夜裡寒涼,我有些發抖,他將蓋在我身上的外袍緊了緊,「我們在檀溪寺山腰的林子里,殿下忍一忍,等天亮了臣帶殿下找醫館。」


忽而一陣微風刮過,吹落了幾片落葉在我身上,秦珏將那兩片落葉拂開,「追殺殿下的人還沒走,生火怕再把他們引過來。」


「秦大人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問他。


「渝州一事,陛下震怒。」他沉吟了片刻,繼續道,「按理來說這件事牽扯深廣,但陛下只處理了兩個縣令,然後又補了銀兩叫人加固堤壩。」


我忽而想起來那個女刺客欲推我墜崖時說的話,她說我惹了不該惹的人。


說到底我一直以來想得還是簡單了些,以為我藉此立功就能稍微掌控一些自己的命運,不至於到連嫁娶都沒得選的地步。可是渝州一事牽扯到朝臣氏族,我動了別人的利益,他們自然是留不得我的。


到底還是一步一步把自己拖進了更深更暗的深淵。


我聽見秦珏繼續道,他的聲音輕柔,無端令我心安:「今日下朝時在回府路上聽聞靜和公主要去檀溪寺祈福,街上的百姓都在傳公主仁善,臣一陣後怕,直接回府取了快馬一路趕到檀溪寺。」


深夜如淵,夜風漸急。


「公主觸碰了別人的利益,臣……恐有人要對您下手。」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我全身發冷,他的手是溫熱的,也是我唯一能汲取暖意的地方。


我能感覺到秦珏那隻握著我手的大掌漸漸收緊,甚至他整個人都有點微微發抖。


他平日里柔和清冽的聲音嘶啞到幾不可聞:「年年,差一點,差一點……」


「差一點我就要後悔一輩子,年年。」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看不見的地方悄然滋生,我在夜色中看著他面部朦朧的輪廓,只覺得周遭一片寂靜,耳邊唯一能夠聽見的就是我亂了節拍的心跳聲。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我活了這麼些年似乎從未體驗過這是一種怎麼樣的感受,也不知道面對這種感受該做何反應。


我垂著眼感受著胸腔里愈漸急促的心跳,有些不知所措。


「秦珏。」我叫他。


「嗯?」


猶豫了半天,我終於艱難地問出口:「你知道心跳加快是患了什麼病嗎?」


他愣了愣,繼而緊張道:「公主哪裡不舒服?」


「沒有哪裡不舒服……」我想了想,但又覺得渾身難受,肩上的劍傷也陣陣隱痛地凌遲著我的神經,「不對,哪裡都不舒服……」


「公主先安心睡一覺,臣在公主身邊。」他伸手在我額頭上探了探,「等天亮了就去醫館。」


我閉著眼小憩了一會兒,疲憊極了但是又睡不著


「刺客是宮裡的人。」我突然小聲自言自語道。


秦珏靜了半晌,「趙德妃的母家似乎在渝州。」


我與宮中諸位娘娘都不熟悉,只知道趙德妃進宮時家境微寒,這幾年升遷速度極快,連帶著趙德妃膝下的三皇子背後都不乏支持者。


「前朝後宮向來難分,可是年年,你想過為什麼對方知道是你讓陛下去查渝州一事嗎?」他輕嘆一聲,那天在摘星樓唯一多餘的人只有趙德妃一個,「殿下不該蹚這趟渾水。」


這是他第二次和我說這句話,只是這次我沒有反駁他,以前是我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卻根本沒有考慮過水患一事會牽動朝堂上多少暗涌。


如果趙德妃的母家從渝州小吏一路升遷而上,中間除了皇帝的提拔還免不了各種明裡暗裡的花銷,加之三皇子背後各種事情的打點,水壩的銀兩被貪走半數也可以說得通。


可是野爹花了這麼多心血提拔趙家,就是希望趙家能夠和秦家分庭抗禮,即使發現是他識人不清,但是必然也捨不得在這個關口刮骨療毒。


再過分一些,就算我死在檀溪寺,他怕也就是尋個理由禁足趙德妃以示警告,不會真的降罪給趙家和趙德妃。


這樣不問百姓苦難,只知道權力爭奪的皇帝還能讓大酀苟延殘喘多久?


我不敢想,也不願想,劫後餘生的慶幸早已經被趙德妃一事帶來的怒意衝散了大半。我的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去,又沉默了許久,我終是抵不住濃重的倦意,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距離夢見洪水一事已經過去近半月,此後我基本沒怎麼做過夢了,這一覺我睡得不沉,耳畔總能隱約聽見刀劍聲聲。


再醒來的時候我正躺在一間裝潢簡潔的屋子裡,蒙蒙日光從糊著素錦的支摘窗外透進來。


我的肩膀還在隱隱作痛,身上其他細小的傷口已經結起了微褐色的痂,動作間有個女聲道:「姑娘醒了,快去找郎中。」


整個屋子裡除了兩個侍女裝扮的人就沒有其他人了,我擰著脖子環視四周都不曾看見秦珏的身影,於是道:「秦珏呢?」


「姑娘不問問這是哪兒嗎?」她顧左右而言他。


「……」


我好像還真不知道這是哪裡。


別是有人在路上撿到我,然後見我頗有些姿色,把我賣進青樓了吧???


但想我一不會彈琴二不會書畫,只會對著棋盤發發獃這樣子,就算被賣進青樓也要被趕出去,畢竟青樓里的姑娘個個才貌雙全,而我只是個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廢物。


果然,只要我是個廢物,就沒人能夠利用我,嘿嘿嘿。


想到這裡,我悄悄鬆了口氣,又轉而望著那侍女。


見她表情躲閃,我又重複道:「秦珏呢?」


屋子裡安靜了許久,有一個侍女出去請郎中了,只餘下我和她大眼瞪小眼。


過了很久,她才敗下陣來似的小聲道:「此地是大人的私產,大人還未醒。」


秦珏過往對我的種種相護頃刻間漫上心頭,我雖不明白他為什麼護我至此,但現在好像又有一點點明白了,可是想去深究理由,又還是不明白。


一團亂麻。


思緒沉浮間,我聽見自己顫聲問她:「什麼叫還沒……醒?」


這樣猶疑的、帶著恐懼的聲音竟不像是我平日說話的一貫語氣。


她移步把我帶到秦珏的屋裡,兩間屋子的陳設差不多,秦珏正閉著眼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平日里總彎著笑意的嘴角也垂了下去。


我定定站在門前不敢邁步上前去看他。


剛才過來的時候那個婢女和我說,秦珏背著我過來的時候帶著一身傷,白色的衣袍被血浸成參差錯落的紅,有深得發黑的暗紅,也有新添上去的猩紅欲燃,活像個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


他硬撐著直到郎中給我包紮好傷口喂完葯才暈過去,失去意識前還再三強調讓婢女照顧好我,讓她們不要對我提他受傷的事情。


「你先下去吧。」我又在門口站了很久,才深吸一口氣對那個婢女說。


平日里秦珏總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我坐在他床邊看了他許久。其實他睡著以後看起來一點都不溫柔,反而像是冬日裡冷冰冰的霜雪,抑或是房前檐下凍手的冰凌。


我忍不住伸手把他綳著的唇角微微向上提了提,「你什麼時候醒啊?」


屋裡一片安謐,沒有人回應我,徒有幾不可聞的秋風從微微支著的窗縫中吹進來,在我耳畔繞圈。


我的鼻尖有些發酸:「你要是現在醒,我就裝作不知道你受傷了。」


還是沒有人回應我。


我將手從他的唇角移開,又猶豫了一會兒,然後伸手將他微蹙的眉心撫平,「那你不要垮著個臉嘛……」


回應我的仍是耳畔輕悄的風聲。


初秋的風不涼,只是到底帶了些蕭瑟,我日日醒來都會奔到秦珏的屋子裡看著他,直到夜色沉沉的時候才回去,可是每次回應我的都是空氣。


連這座庭院都被我跑熟悉了,聽這裡唯二的婢女說,這座宅子在京城旁邊的安陽,是秦珏母親還在的時候,他為了安置母親置辦的。


秦珏的母親亡故以後,秦珏只留了兩個侍婢日日打掃院子,她們那天見到秦珏滿身鮮血地帶著我過來也是震驚的。


他這座宅子地勢較高,其下走不遠就是檀溪寺山下的那條河。


有時候我坐在秦珏身邊看著他蒼白的臉,就會忍不住去猜那天他是怎麼把我帶回來的。


是先殺出重圍,帶著滿身刀傷和昏迷不醒的我鳧水躲避追殺,然後再一步步扛著我東躲西藏地過來的嗎?


還是兩個日夜未曾合眼,精疲力竭地負著刀傷和一個我這樣的累贅,一個追兵一個追兵地殺掉,再背著我登高上來的?


「秦珏,別對我這麼好。」


今天是我醒來的第八天,我照舊坐在他床前自言自語,剛才郎中來給他換過葯,據說他大部分傷口都已經恢復結痂了,只是風寒嚴重,身上的溫度一直退不下來。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總是覺得心裡悶悶的,我移開目光不去看他那張卸去笑意的臉:「你對我這麼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還你。」


「你說來世種種太虛妄,可我總覺得,就算我從下輩子開始連著嫁你十輩子都還不清。」


長久的安靜以後,我突然聽見一個極輕的聲音,像是氣音一樣。


「真的嗎?」


我簡直是虎軀一震,一邊懷疑自己耳鳴,一邊連忙垂眼去看秦珏。


他正對著我笑,是一如既往的、我熟悉的溫柔。


果然話不能瞎說,淦。


沉默了一會兒,我才硬著頭皮擠出一句話:「你聽錯了。」


他沒有理我,只是又偏頭看著我柔聲低語:「可是為什麼許往後十輩子,不許今世呢……」


一陣燥熱直衝我的面頰,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你你你你你」地結巴了半天,說不出旁的話,「我去叫郎中。」


跨出屋子的時候我似乎聽見他輕輕嘆了一聲,然後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什麼話。


我依稀聽清他說了句「我大概沒有來世了」,又覺得像是聽岔了什麼,遂轉頭問他。


「你方才說什麼?」


他怔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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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宦》

扮豬吃虎十七公主×陰鬱狠戾大太監(真太監)

【有一人,臣念她不得、想她不得、愛她不得。可所有不得之事,臣還是做了。】


0

我自小便是個不受寵的公主,住在臨近冷宮的翠涼殿里,跟幾個與我年歲相仿的小丫頭一起。

直到有一天,翠涼殿送來了一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哥哥。

小哥哥的一張臉被打得高高腫起、青紫青紫的,好不嚇人。他身上穿著髒兮兮的太監服,看形制、應該是霜妃娘娘宮裡的。

嘗聞霜妃娘娘脾氣古怪、一言不合便會收拾下人。這還是我第一次直面被霜妃娘娘教訓過的宮人。

以往都是聽說霜妃娘娘會下死手的。小哥哥可真是既幸運、又不幸。

我蹲在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哥哥身邊看他,聽他無意識地喃喃:「娘……」

怪可憐的。

我剛想伸手去碰一碰他臉上駭人的傷處,結果手剛伸過去,他像是在睡夢中也十分警惕似的,一把捏住了我的手腕。

我平時不怎麼有飯吃,人也瘦瘦小小。

他捏著我快皮包肉的手腕,力道大得我感覺自己的手腕下一刻就即將被捏斷似的。

他的眉頭緊緊皺起,鬢角不斷有細汗冒出,嘴裡依然在不停念叨:「不……不要……滾……」

「公主……」

細兒在旁邊急得打算上手將他的手扯開。

我攔住細兒,或許是因為他的慘狀像極了我剛剛失去我娘、被人各種欺負時的模樣,我出聲道:「小周太醫現在應該還沒有下值,你去請小周太醫過來吧。」

細兒糾結了半天,看我確實不像衝動的模樣,她才一咬牙沖了出去。

小周太醫是我娘親去世後,唯一一個肯好心替我看看病的太醫,其他太醫一聽說翠涼殿請診、總是百般推脫,有些即便來了、也不會對我態度多好。只有小周太醫,他年輕氣盛、古道熱心,每次來翠涼殿、他都會為我帶一兩副有強身健體功效的草藥。

他對一個不受寵的公主都能如此熱心,自然也不會對宮人們心懷偏見。

宮裡雖然有專門替宮女太監們診病的醫官,但那些醫官慣會看人下菜碟、想必是不願意來替這個太監小哥哥診治的。

我正兀自感慨這太監小哥哥竟比我還可憐,就聽到宮門外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咣當咣當藥瓶碰撞藥箱的聲音一起。

太監小哥哥的眉頭倒是鬆動了不少,捏著我手腕的力道也鬆了下來。

我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手腕上早已有一圈青色、他指腹捏過的地方還泛著點兒紅。

1

「小周太醫,公主現下怎麼樣了?」

「……無礙,是過度疲累導致氣血不足造成的暈厥,臣開幾貼葯給公主服下、自然就好了。」

屏風那邊兩道細細微微的交談聲傳來。

是細兒與小周太醫。

我剛從迷夢中醒來,差點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初遇華檀的時候。

跟那時候可憐兮兮的他相比,如今的他、性格倒是沒怎麼變,地位則雲泥之別。

如今的他,宮內人人尊稱他一句「督公」。

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能任人揉圓搓扁的小太監。

關門聲響起。

細兒端著一盆新打的水進來。

「公主!」她一喜,「您沒事了!」

我本來是想點頭的,但又轉念一想,最終搖了搖頭:「我難受。」

「我去叫小周太醫回來——」

「等等——」

我捂住胸口咳了咳:「華檀可曾來過?」

細兒神色古怪了一瞬,很快答道:「來是來過的,不過還沒來得及看您、就聽說出了什麼急事,被叫走了。」

我瞭然,但仍做著戲:「你叫他來,就說我活不了多久了。」

細兒想是一字不落地將我的話傳給了華檀,否則他踏進內殿時的表情絕不會那樣慌張,見我實在看著不像要死的模樣、他的臉色更是難看。

他說話陰陽怪氣的:「臣聽聞公主大限將至,特來看看,看起來公主壯如虎牛、想是沒什麼大礙。」

死太監,說話好傷人。

什麼叫壯如虎牛,本公主明明體態輕盈、因為生病還又瘦了些。

我縮在被子里,說話有氣無力:「督公,華督公……你走近些……」

華檀深深吸了口氣,還是依言靠近了些蹲下身、想看看我到底在耍什麼心思。

他今日穿的墨綠色官服,上面的紋飾繁雜,不如上次那件花式簡單的黑色官袍順眼。不過他人長得好看,倒是穿什麼都好看的。墨綠色也襯得他的肌膚更加白皙。

他的一雙鳳眼淡漠地望著我,倒是毫不避諱。

我瞧著他這副色厲內荏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聲。

被他一個眼風掃過來。

「督公剛從父皇那兒過來?」我問。

他點點頭,不再作聲。

「怪不得身上這麼嗆——」我又故意咳了幾聲。

華檀果然眉頭一皺,板著臉打算後退幾步離我遠些。

「不過督公身上的味道,」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袖,「我怎樣都喜歡的。」

他表情麻木:「公主慎言。」

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被我言語撩撥。

我嘆氣:「說實話也不讓嗎?」

華檀眉眼不動,沒有絲毫表情鬆動的跡象,我只好作罷。

他的衣袖還被我死死抓在手中不肯放鬆。

華檀倒也沒怎麼在意,跟我說起來正事:「我過幾日可能要離京一陣子,你好好養病。」

「養病」兩個字他咬得微微重了些。

我拽了拽他的衣袖:「什麼時候回來?」

他看了眼我不肯鬆開的手,語氣淡淡:「等解決完。」

「那我要是想你了怎麼辦?」我故意問他,有幾分勾引他的意思。

華檀抿著唇默了默:「公主,慎言。」

呸。

假正經。

我輕哼一聲鬆開他的衣袖:「等你走了,我天天叫小周太醫來陪我。」

他垂下的手死死捏著我剛剛抓的衣袖,骨節都因為他的力氣有些泛白。但他依然沒有說任何話。

2(9.4更)

華檀沒有在和順宮待太久,外面又來了個小太監喊他、他便走了。

臨走前,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終於吐出一句話:「臣很快回來。」

我故意沒正眼看他,聽門口的細兒說,督公走得時候面沉如水,他還特地交代細兒,若公主實在沒什麼病、就不必去麻煩小周太醫了。

眼下宮裡的形勢倒沒前幾年那樣複雜了,不過也遠不到華檀真的能夠完全一手遮天的時候。我那種馬似的父皇這幾年在我們的安排下,對女色熱情消減、倒是迷上了煉製丹藥。

那丹藥黑乎乎的,聽說還夾雜了些動物糞便,弄得整個天子寢殿臭烘烘的。

每次華檀從那兒過來,總要沾上些味道。

「細兒,」我蔫兒了似的喚她,「把香點上吧,順便通通風。」

我慣來不是個會平白委屈自己的人,剛剛也是忍不住對華檀甜言蜜語些,現下他走了、我自然也犯不著委屈自己去聞那股奇怪的味道。

我醒來的消息傳得很快,小十八掐著用晚膳的點兒不由分說闖了進來。

見我依然穿著寢衣形容隨意地盤腿坐在殿內的棋盤前摸棋子,他高呼了一聲「十七皇姐」、便邁著歪歪扭扭的步子朝我跑了過來。

細兒屏息在旁瞧著,生怕他一個步子不穩摔了;而隨行小十八的宮人則戰戰兢兢跟在小十八左右伸手護著。

「十七皇姐!」

小十八咯咯笑起來,兩隻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可愛極了。

「小十八怎麼來了啊?嗯?」我偏過身去抱他。

細兒喚了宮人進來,適時將棋盤撤了下去。

小十八的兩隻小手舞得歡快,卻只會奶聲奶氣地叫我:「皇姐~」

我揉了揉他肉乎乎的小手逗他,除我和小十八之外、殿內此時便只剩下了那兩個跟著小十八的宮人。

「娘娘最近體乏得厲害,十八皇子又一直鬧著要來……」

這是在替小十八解釋。

「哦?」我又扯了扯被小十八握住的手指逗他,「霜妃娘娘怎麼了?」

說起來,我這次生病昏迷,倒與她也有關係。怎麼我還沒怎麼,她就先裝起病來了?

「督公去看了一回……」

哦……

華檀做的。

「娘娘要奴給公主帶句話兒……」

「公主不要的人,可還有大把人等著要。」

我握著小十八的手一頓,面上的笑意淡了下來。

狗男人,惦記他的人可還真不少。

關於我和華檀,宮內的傳言本就不少,畢竟當初我還是靠他翻身的。然而宮內大多傳言,均是說華檀一心痴戀我、所以捧我上位還百般維護我,但我這個冷心冷肺的女人看不上太監、還總作踐他。

故而,就連我們一直的「盟友」霜妃也這麼認為。

「小十八……」我拽了拽他抓我發尾的手、低聲哄他,「該用膳了。」

晚間用過膳、打發走小十八後,我特意等到很晚,才叫細兒又去請了小周太醫進宮。

「公主……」細兒遲疑了好半晌,大概是又想起了華檀離開前吩咐她的話。

華檀現下還未動身離開,我請小周太醫來一事,的確……會被他很快得知。

不過那又如何。

「你告訴小周太醫,」我揉了揉胃部,「本公主身體不適,急召他入宮。」

「督公那……」

「本公主不舒服,想來華督公應當可以理解的。」


正安排自己離京事宜的華督公:sorry,我不能理解。


待更

是甜文,he

篇幅比《甜甜》短一點,也是1w字左右,不長

其他文的番外和更新,看我個人靈感

另:喜不喜歡太監文,這是個人喜好,拿這個來罵我或者罵喜歡太監文的讀者,我他娘的罵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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