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費不足，為什麼還是要動畫化？

有些動畫片看起來挺不錯的，設定也比較有趣。但是很多因為錢不夠，人物臉型經常崩壞，影響一定的觀感。怎麼不等錢夠了在在動畫化？

假設你是一個經理人，老闆交給你一個預算 3 億的項目讓你去落地，然後你去查了一下，公司能給你用的錢其實只有 1 億，你會去做嘛？如果去做，剩的 2 億上哪去找？找高利貸借嘛？作為一個正常人，肯定是選擇不做呀。

所以醒醒，動畫化的項目能走下去的，經費肯定是夠的，不存在錢不夠也做的情況——否則空缺拿製片人的命來填嗎？

那問題出在哪裡呢？產業痼疾，結構性缺陷，怎麼叫都可以。是錢的問題嗎？是錢的問題。那加錢有用嗎？已經沒用了。

問題出在哪裡我們先不談，先來看看預算的事情。

假設現在有一部 12 集的深夜檔動畫，動畫製作公司開的製作費是 1500 萬日元 / 集，總計 1.8 億，計劃 10 個月做完前 2 集。製作公司的毛利是 20% ，即 3600 萬。

如果一切順利，那麼製作公司從出品委員會拿到這 1.8 億製作費，最終就能賺 3600 萬。

但顯然，動畫製作是沒有「一切順利」這種事的。比如人設稿沒有過，卡住了，來回改了好多次，整個進度延後了 1 個月，那這 1 個月公司其實什麼都沒幹。但是，公司雖然沒活，但員工還是要上班的吧，工資還是要發的吧，燈油火蠟場地租金還是要付的吧。

人設過了，大家開工，一切有條不紊。忽然有一天，製作進行跑過來說，第三集的分鏡失聯了，完全找不到人，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四處去打聽，最後得知那個分鏡不知道出了什麼毛病，去深山尋找自我了，你沒有辦法，只能去找人接手。但第三集進度已經有點慢了，對方要求加錢，你看了眼進度，咬咬牙就只能加了。這又半個月沒有了。

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整體的進度都落後了，現在留給作畫的時間不多了，這時噩耗傳來，第二集原畫的情況很糟糕，回來的二原很多根本沒法用，只好能修的讓作畫監督爆肝修，實在沒法修的，另外找救兵重畫。這又是一筆支出。

那 3600 萬的利潤，就在各種返工延期之中消耗掉了，而在這之中，倒黴倒貼的公司絕不在少數，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經常會看到動畫製作公司出現虧損——因為出品委員會支付的製作費根本覆蓋不了那些支出。

出品委員會的預算，真的就是製作公司正常製作完一部作品的最少支出，動畫製作公司用 1500 萬能做下來的項目，絕對不會多給 1 分錢。

於是我們就有第二個問題了，為什麼動畫製作公司不提價呢？開 3000 萬甚至更高公司並不是沒有。如果是某某電視臺之類、某英社、某談社的大項目，自然可以給到更高的預算，因為那些項目本來就是高投入的大製作。但這些項目從來都是少數，製作預算就 1 個億的項目纔是主流，這些項目從來都是價低者得，你開高價，那就接不到項目——總有等錢救命的公司肯接的。

那麼，這些低價接了項目的公司，要怎麼保證自己能賺錢呢？那當然是想方設法壓縮製作費用。怎麼簡單怎麼做，能外包的都包出去，回來質量不行，只要委員會肯收貨的就別修了。

這些公司的製作能力相當於就這樣被限制死了，為了壓縮成本，他們幾乎沒有自己的製作團隊。對於這類公司，給再多的錢都沒有什麼用。當然因為他們的產出質量就那樣了，也不會有投資方肯出更高的價錢。

但那些開 3000 萬製作費的製作公司就過得很好了嗎？當然不是。這個價格照樣是建立在超時工作、低報酬等對製作人員的壓榨之上的。

因為預算少，所以為了生存只能壓縮製作成本。因為要壓縮製作成本，所以要依賴外包。因為依賴外包，所以缺乏自己的團隊。因為缺乏自己的團隊，所以也無法接更高價值的工作。因為無法接高價值的工作，所以只能接預算少的活。因為預算少……

就變成了這樣的死循環。

這個循還的開端，可以追溯到 60 年代的日本電視動畫黎明期。當時電視動畫的主要資金來源就是各種贊助商。在那個時期起，資方開出的預算就已經是低於正常成本的。動畫製作公司只有通過減少作畫張數、壓榨製作人員和外包等各種方式來降低製作成本——從僱傭制到委託制、從自社製作到海外代工，這些事情早在 70 年代就已經成為了常態。

由於低收入和依賴代工，從 70 年代開始動畫行業就陷入了慢性人才不足的漩渦。又由於缺乏管理和經營人才，日本動畫從 60 年代開始幾乎都維持了作坊式生產經營，整個行業缺乏合理化。

循環就這樣開始了。

從業人員參差不齊，下限太低，缺乏穩固的中堅力量，導致了動畫製作公司過分依賴上層人才。依賴上層人才，導致動畫製作的隨意性變大，動畫製作公司缺乏製作進度控制能力。缺乏進度控制能力，導致了成本失控，造成虧損。為了填補虧損只能多接工作，工作多了，管理又跟不上，讓情況更加糟糕。很多公司這個時候就倒閉了，而剩下的公司往往也會深陷這個漩渦難以脫身。

少數能跳出來的公司，無外乎三種：母公司很有錢的，比如 A-1 、SUNRISE 、東映動畫；以前抓住機會賺到了錢，向映像出品發展的，典型如 TMS 、IG 、BONES 、京阿尼；自己開店賣周邊賺到錢的，比如 UFO 、8bit 、PA 。

而這些公司或多或少，都慢慢向動畫電影走，因為那裡纔是能靠動畫本身賺錢的市場。

所以，是錢少的問題嗎？是錢少的問題。

但這個問題靠加錢就能解決嗎？不，現在靠正常的加錢已經無法解決了——日本的動畫行業現在已經賺不到那些錢了。

人才流失的影響現在已經暴露無遺，日本動畫製作業界自身無力抵抗外界資本的衝擊。電視臺、電影發行商、出版社、遊戲公司、映像出品公司，這些強大的資本從 60 年代開始就支配著電視動畫市場，今後恐怕還會繼續下去。而他們當中的大部分，根本不在意動畫本身的價值。

互聯網動畫能帶來動畫電影以外的出路嗎？現在還看不懂那樣的可能性。

因為動畫畫面好不好跟賺不賺錢沒太大關係。

我們都知道EVA做到15話左右就沒錢了，後期不斷創造日本動畫史貧窮紀錄，從74秒到紙片都上了，而且還沒做結局，結局放到電影版，而且這個電影版居然也沒做完！先上映了一個極短的前篇，過了半年後才上映完整版。這操作要是放在中國市場早被罵死了。然後呢？人家是日本TV動畫銷量冠軍，更不要說其他領域賺的錢。

《搖曳露營》的畫面比《京紫》差了幾個光年，結果收益如何呢？難民片《天使降臨到我身邊》畫面完爆集集崩成狗的《五等分新娘》，結果BD銷量居然不如新娘。再極端一點，《后街女孩》PPT的經費連同期作品的一成沒有，但是也不乏叫好的觀眾。

也不是說好畫面絕對不行，如果做成巨人那樣里程碑級的酷炫畫面當然可以熱賣，但99%的作品都不可能做到這個水平，既然無法開源，就只能選擇節流了。

每年都有在商業上大獲成功的低成本動畫，而高成本動畫血本無歸更加常見。

你是資本家，你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