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通常提出一些玄而又玄的結論,科學家是如何看待這門學科的

能否從具體科學家和科學界普遍的態度來論述


謝邀,我這裡講一個大物理學家費曼的故事吧,他的故事能反映很多科學家對於哲學的態度。費曼先生是一個多才多藝而且好奇心滿滿的人,喜歡兩周時間就去換個課程聽,然後就輪到了哲學。

那時候哲學家在討論《過程與實在》這本書,形式就是研討會,每個人讀每個章節然後講自己的讀後感。費曼第一個感覺就是這羣人用的概念真多真複雜,這輩子沒聽過的單詞都都出現了,然後他注意到「本質物體」這個概念是經常出現的,他自然不懂什麼叫本質物體,但是覺得這些人用得那麼熟練,這個東西是什麼這些哲學家應該都知道。讓他驚訝的是這些人突然開始討論「什麼是本質物體了」。這讓費曼很驚訝,他們連概念都沒法劃定就開始討論了嗎?這在物理學家/數學家看來是不可思議的。

然後主講人就問費曼先生「電子是不是本質物體?」

費曼先生回答:「實在是抱歉,我沒看過《過程和實在》這本書,實際我不知道懷特海說的本質物體是什麼,不過,如果在座的各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那麼我就能回答電子是不是本質物體。我問的問題是:磚頭是不是本質物體?

費曼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呢?費曼認為本質物體看著更像是「真是存在」而不是「理論構想」。而電子其實並不是真實存在的物體,其實是物理學家的一種描述現實現象的方式,比如拿波函數和算符去描述基本粒子,所以有些書上把電子畫成霧濛濛的「概率雲」。因為這樣描述和觀測結果很接近。電子只是一個概念性描述現象的理論。費曼之所以提問磚頭是想通過「磚頭有沒有內部」來科普「電子存不存在」。我們都知道磚頭一定有內部,但是你永遠看不到內部,因為每次你劈開磚頭都只是看到新的外部和側面而不是內部。

這時候,一位哲學家站起來就回答: 「一塊磚頭就是單獨的、特別的磚頭,這就是懷特海說的本質物體」

另一個哲學家站起來說:「不對,本質物體物體應該是磚頭共有的特性,不是某一塊磚頭」。

另一個哲學家說:「你們都錯了,重點不是在磚頭本身,本質物體描述的是磚頭在人腦海中的呈現,是當你想到磚頭的時候在內心形成的概念」

然後哲學家興高采烈地討論了半天磚頭,費曼說他聽到了這輩子最多的關於磚頭的天才想法。費曼覺得這件事很搞笑,他們之前用了半天「本質物體」這個概念,但是從來沒問自己磚頭這樣日常的東西是不是本質物體。

這裡不是嘲弄哲學而是要說明科學/數學和哲學的一個巨大的差異:科學這種這東西對於概念的界定是比較清晰的,數學更不用說了,大家發散和思辨是用在概念的關係和理論的判定/驗證上,而不是發散性地討論概念本身。我們不會對於「 [公式][公式] 上是不是連續函數」產生疑問,我們關心是建立在概念基礎上的各種判定是什麼?本身是否成立?羅素曾經這樣嘲諷了亞裏士多德這種只是「思辨」而不是去「判定」的做法:

如果一個問題但憑觀察就可以解決的話,就請您親自觀察一番。亞裏士多德誤以為婦女牙齒的數目比男人少。這種錯誤,他本來是可以避免的,而且辦法很簡單。他只消請他的夫人把嘴張開親自數一數就行了。但他卻沒有這樣做,原因是他自以為是。自以為知道而實際上自己並不知道; ---- 羅素《如何避免愚蠢的知識》

很多哲學家的發散性思維是建立在一些非常模糊的概念和非常奇怪的論據上的,當然了,哲學家本身思辨是有趣的地方。化用羅素一句話,在很多科學家看來

科學問題只是知識問題,而哲學問題往往是見解問題。

所以科學家/數學家其實是比較容易達成「共識」的。


首先糾正題主的認識,題主覺得哲學家總是提出玄而又玄的觀點,這說明題主對哲學或者至少是現代哲學缺乏瞭解。

哲學不是玄學。哲學和科學一樣,是理性的學科:命題的提出依賴理性思考,論證要遵守邏輯規則。現在新興的實驗哲學甚至也和科學一樣,涉及經驗性的研究。

哲學史裏的某些哲學家或許有哲學指導科學的想法(畢竟科學某種意義上就是從哲學中獨立出來的一門學科),但在當代主流哲學界,基本沒人支持這類觀點。當代哲學學科內的特定研究在一定程度上甚至還依賴物理學、認知科學的研究成果。

回到題主的問題。哲學範疇下有一個和科學有緊密關係的學科——科學哲學,關於科學的哲學,或者說,是研究「科學」是什麼的學科。科學哲學和科學的關係就像鳥類學和鳥的關係一樣。那麼題主,請問你覺得鳥會認為自己需要鳥類學家指導自己如何做只鳥嗎?

我相信說到這題主應該基本清楚科學家對哲學的態度了吧。

不過,私下裡,我認為還有一些和題目本身關係不大的意見值得說一說。

題主的問題是:「科學家是怎麼看待哲學的?」

很多答主列舉了許多科學家對哲學的態度,看法。

不知題主和這些答主有沒有想到這一點:哲學並不是科學家的研究對象,當科學家發表自己對哲學的態度時,他們已經跳出了科學研究的領域,而進入到了哲學或者元哲學領域(即便他們自己可能沒意識到)。

更進一步,關於科學的一些元問題(「科學是什麼」)雖然和科學相關,但並不是科學研究的對象,屬於科學哲學範疇。

鳥類學對鳥沒有意義不代表鳥類學本身就沒有存在意義。如果一隻「鳥」想要置喙「鳥類學」的話,還是需要先去了解一下「鳥類學」在幹什麼。


張景中院士在《數學與哲學》中表達的觀點:

數學的領域在擴大。

哲學的地盤在縮小。哲學曾經把整個宇宙作為自己的研究對象。那時,它是包羅萬象的,數學只不過是算術和幾何而已。17世紀,自然科學的大發展使哲學退出了一系列研究領域,哲學的中心問題從「世界是什麼樣的」變成「人怎樣認識世界」。這個時候,數學擴大了自己的領域,它開始研究運動與變化。今天,數學在向一切學科滲透,它的研究對象是一切抽象結構——所有可能的關係與形式。可是西方現代哲學此時卻把注意力限於意義的分析,把問題縮小到「人能說出些什麼」。哲學應當是人類認識世界的先導,哲學關心的首先應當是科學的未知領域。哲學家談論原子在物理學家研究原子之前,哲學家談論元素在化學家研究元素之前,哲學家談論無限與連續性在數學家說明無限與連續性之前。一旦科學真真實實地研究哲學家所談論過的對象時,哲學沉默了。它傾聽科學的發現,準備提出新的問題。

哲學,在某種意義上是望遠鏡。當旅行者到達一個地方時,他不再用望遠鏡觀察這個地方了,而是把它用於觀察前方。

數學則相反,它是最容易進入成熟的科學,獲得了足夠豐富事實的科學,能夠提出規律性的假設的科學。它好像是顯微鏡,只有把對象拿到手中,甚至切成薄片,經過處理,才能用顯微鏡觀察它。哲學從一門學科退出,意味著這門學科的誕生。數學滲入一門學科,甚至控制一門學科,意味著這門學科達到成熟的階段。哲學的地盤縮小,數學的領域擴大,這是科學發展的結果,是人類智慧的勝利。但是,宇宙的奧祕無窮。向前看,望遠鏡的視野不受任何限制。新的學科將不斷湧現,而在它們出現之前,哲學有許多事可做。面對著浩渺的宇宙,面對著人類的種種困難問題,哲學已經放棄的和數學已經佔領的,都不過是滄海一粟。 哲學在任何具體學科領域都無法與該學科一爭高下,但是它可以從事任何具體學科無法完成的工作,它為學科的誕生準備條件。數學在任何具體學科領域都有可能出色地工作,但是它離開具體學科之後無法作出貢獻。它必須利用具體學科為它創造條件。模糊的哲學與精確的數學——人類的望遠鏡與顯微鏡。


我不知道搞哲學的怎麼看待這個問題。作為一個搞自然科學的,我是這樣看待這個問題的:

既然明確了問題是「科學家是怎樣看待哲學的?」

首先要搞清楚的就是科學家哲學指的是什麼。

科學家我就取中文語境的意思,指在科學研究上有所成就的人,而非scientist這種泛指科研工作者的意思。那麼就排除掉了知乎上包括我的幾乎所有用戶。所以這個回答下,除了極特殊的情況(比如萬一文小剛註冊知乎來答題),不應當存在個人觀點。

而哲學是什麼?我就迴避一下正面回答,理解為哲學觀點,哲學方法,哲學的研究對象和哲學史。

明確了這兩點,就可以回答問題了。好在已有珠玉在前。

因此 @dhchen 和 @Hans 的部分回答並非在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事實上費曼的例子並沒有直接說明費曼如何看待哲學,而是費曼如何看待哲學家。而 @Hans 的回答中 溫伯格楊振寧等的部分算是看法,可以去看看。如果放寬科學家的範圍,指scientist的話。那麼這個回答下面 @Yuhang Liu 的回答還有 @Hans 引用盧昌海的文章都是一些個人的看法,值得一看。


如果放寬科學家的定義到scientist,那麼我想我也可以BB兩句。

自然科學不是跟哲學完全脫節的,如自然科學的方法論。但是哲學對於我的研究的作用,就跟語文、英語是一樣的。比如我做實驗總結規律,得出結論,還不怕別人重複不了,那我也算是實證主義方法論的擁躉。但是如果有個搞哲學的突然指著我鼻子說,這都是在哲學指導下的成果,那我肯定不樂意了。朗道是party member,所以成果要不要說是被ma-lie指導的?又好比我寫了一篇論文,有人非要說離開了英語你就發不了CNS了,所以是英語指導你的論文。這些觀點都是一樣荒謬。

科學以及其他學科的確是離不開哲學,但是成熟的學科是已經選擇好了自己主要的哲學立場的。相反,哲學家們並沒有什麼一致的立場。哲學屆的分歧最後往往發展成各種流派,而不是最終發現殊途同歸,或者達成共識。後來的人學習某個學科(哲學除外),意味著他已經學習並且基本認同了該學科的主要哲學立場。雖然很多時候他自己未必能說的頭頭是道。既然有了哲學立場,那麼他的研究一般並不會涉及哲學方面的討論,如果有並且被業內人士廣泛接受,那就是該學科的革命了。因此學習哲學會從學習各種哲學觀點,學習哲學史開始。而自然科學一開始就可以學習各種(有效)理論。當然也要學或多或少的數學。

當一個人開始從事某個學科的研究之後,他不需要在每篇論文開頭都先寫上十頁八頁的我的哲學觀。指導他研究的可以是從業的經驗,可以是交叉學科的靈感,可以是數學,但是如今已經幾乎不可能是哲學。其一,人的精力有限,難於同時精通本學科和哲學。其二,哲學內部的觀點碰撞就如此激烈不統一,算被誰指導的?就算被某個觀點指導了,那麼其他的觀點是不是誤導?而且即使說是被本專業的基本哲學觀指導也是不妥的,因為是正確的廢話。

直到數百年前,絕大多數的學科的發展都是很初級、原始的。如果說科學被哲學指導,的確有一些上古大神的個例,他們既是哲學家又是科學家、數學家。但應注意到,古代的科學/自然哲學也有很多被哲學思想誤導的例子,比如泰勒斯,芝諾等等。而且舉這些個例以偏概全、忽視時過境遷,刻舟求劍式的論證不像是哲學家的風格,反倒是一股高考議論文的味道撲面而來。可見很多回答不過是哲學愛好者對自己三觀的發自本能的維護。那麼這些回答就不是對本問題的回答,只不過是告訴別人「我愛哲學,你不許懷疑哲學」。

科學家有自己的哲學立場,而科學家們和哲學家們往往持不同的立場(不僅僅是哲學上的)。吵起來的時候,為了佔上風,科學家往科學上扯,哲學家往哲學上扯,自說自話而已。更何況,哲學立場的不同還能夠吵出一個共識嗎?吵不出共識就要站隊了。我選擇科學。要是你和我選擇不一樣,我們就和氣一點,不要互相搭理了,沒有結果的。


這個問題問的是科學家怎樣看待哲學的。但是卻有一堆人有的揪住一句玄而又玄不放,有的又開始論證科學和哲學的關係,有的又要試圖說明哲學指導科學什麼的。題主提個問題而已,說的也只是個人真實的感受,何過之有?尤其是有些人氣急敗壞的語氣,讓人不難理解 @dhchen@Hans 舉的例子中費曼為何對哲學家們略帶嘲弄。


首先,科學家是一個十分廣泛的羣體,這意味著每一位科學家都有自己看待哲學的方式。我想對於絕大多數的科學家而言,他們並不關心哲學也不想進入這門學科,他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無意參與到這些「玄而又玄」的話題中去,哲學家與科學家清楚「不知道那就閉嘴」這個道理,因此他們得到的共識是互相尊重。所以這就是「科學界普遍的態度」:大多數科學家不關心哲學,一位科學家在不瞭解哲學的情況下也能做出很好的研究。

當然,這篇回答本來可以停止在得到了和泥的答案而不繼續下去,但是我想如果再討論的深一點似乎可以讓回答顯得不那麼淺薄,所以我們可以看看那些關心哲學及其目的的科學家們對哲學的感受。比如前面的回答中提到的物理學家費曼對哲學的批評(嚴格來講是對那些誇誇其談的哲學家的批評):

不過是被一些唬人的名詞術語、複雜的語法修辭包裝著,令人開始讀時有些費解而已。被我徹底破譯後,整個文章原形畢露,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

以及抨擊哲學功效的一句:

科學哲學對於科學家的作用就像鳥類學對於鳥類一樣。

同樣是物理學家的Steven Weinberg認為哲學「模糊不清,且對科學家毫無價值」,Lawrence M. Krauss則認為哲學是重要的,但「兩千多年沒有獲得進展」,他在回答「物理學需要哲學嗎?」的問題時說到:

物理學家需要哲學家嗎?我看已經不怎麼需要了。以前是要的。早先的物理學家自己就是哲學家。當問題界定不清時,哲學是很要緊的,於是從自然哲學中產生了物理學。但是物理學已經擺脫了哲學。現在,就連科學哲學家的工作也已經和物理學家的工作沒有多少關係了。物理學當然需要哲學,只是不需要哲學家罷了。 物理學家自己就在從事哲學,只是沒有文憑。他們提出問題、批判分析、區分不同的假說、運用邏輯――這些都是重要的哲學活動。所以我不是要貶低哲學,因為這是我們切切實實從事著的工作,而且哲學在生活的許多方面都很有用處。我最近在講臺上和諾姆·喬姆斯基(Noam Chomsky)長談了一次哲學,這個月還要和我的朋友、著名哲學家彼得·辛格(Peter Singer)對談一次。他們提出的問題對人類活動的許多方面都饒有趣味。只是對物理學沒有影響。——來源:果殼網

除此之外,Neil deGrasse Tyson與Stephen Hawking也都認為哲學到了離場的時候了。當然,對此有關的批評也接踵而至,比如Carlo Rovelli就在科學美國人上批評他們對哲學的理解是「膚淺的」:

嚴肅地講,我覺得在這方面他們有點愚蠢。我很敬仰他們的其他成就,但在這一點上他們確實錯了。愛因斯坦、海森堡、牛頓、玻爾……歷史上眾多偉大的科學家,顯然比你剛提及的三位偉大很多,他們都多次提到自己時常閱讀、學習哲學,並以此作為他們偉大科學發現的基礎。那些看低哲學的科學家有些膚淺了:其實他們也有自己的一套哲學,但通常只是對波普爾和庫恩觀點一知半解的混合。他們把那些看作真正的哲學,卻沒有意識到它們的侷限性。

舉個例子,過去幾十年,為什麼理論物理領域鮮有建樹?我想原因之一是,它陷入了錯誤的哲學泥潭:熱衷於猜測新的理論,忽視先前理論的質性,期望藉此獲得進展。這是一種「為什麼不」的物理學:為什麼不研究這個理論(或者那個理論)呢?為什麼不研究另一個維度、另一種場、另一個宇宙呢?但歷史上,科學從來都不是以這種方式向前推進的。科學的進步不能靠猜測。推動科學前行的,是新的數據、深入的調研或者先前成功的經驗性理論出現了明顯的矛盾。很明顯,在你剛才提到的三位科學家(霍金、克勞斯和泰森)的科學成就中,最出色的應該是霍金的黑洞輻射理論,這顯然也是經過同樣的過程發現的。而現在很多理論物理研究並不是這種類型,為什麼?可能因為現在科學家的哲學思想過於膚淺。

科學家們對哲學的批評還有很多:

很少有哲學家自己是調查員,或者對事物有任何第一手的認識;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是懶惰和未受過訓練的人,他們的作品不會增加知識,對那些可能會對他們的推理有所幫助的事情視而不見。 ——威廉·吉爾伯特

...在對隱藏因素的研究中,(科學家)從可靠的實驗和示範中獲得了比從可能的猜想和普通哲學家的觀點中能夠得到的更多的理由。——威廉·吉爾伯特

我試圖閱讀各個年齡段的哲學家,並發現了許多有啟發性的想法,但它們沒有朝著更深層次的知識與理解方向繼續。然而,科學給了我穩定進步的感覺。——馬克斯·玻恩大自然不諮詢哲學家。 ——約翰·沃克科學家們非常雄心勃勃,也非常有競爭力。如果他們真的認為哲學會幫助他們,他們就會學習並使用它,然而他們沒有。——劉易斯·沃爾伯特哲學家們沒有貢獻任何東西。有的觀點說是哲學家們帶來科學革命和文藝復興——這根本就是假的!伽利略不是哲學家。他是一名科學家。——劉易斯·沃爾伯特如果實驗在所有季節和每個地方都進行了數千次而沒有產生哲學家、詩人和歷史學家預測的結果,這將毫無意義。難道我們必須相信他們的話而不是我們自己的眼睛?——伽利略人類的進步完全歸功於自然科學的進步,而不是道德,宗教或哲學。——尤斯圖斯·馮·李比希我們為什麼來這裡,我們來自哪裡?傳統上,這些都是哲學的問題,但哲學已經死了。哲學家們沒有跟上科學的現代發展。特別是物理學。——史蒂芬·霍金

而科學家們對哲學也會有積極的評論:

對歷史和哲學背景的瞭解使得這種獨立性遠離了他那一代的偏見,而大多數科學家都受困於這種偏見。哲學洞察力所創造的這種獨立性——在我看來——是區區工匠或專家與真正的真理追求者之間的區別的標誌。——艾爾伯特·愛因斯坦

科學家不能簡單地通過滲透來吸收這種框架(三角測量)。我們需要在科學哲學的某些方面進行正式培訓,以認識到它對我們工作的重要性。——Marcus Munafo與George Davey Smith在衛報上的文章

以上來源:FamousScientists

科學家對哲學的抱怨當然不止於此,一些科學家討厭哲學是因為「哲學統領科學」這一命題太過自大,他們對科學研究及其方法指手畫腳(比如哲學家James Blachowicz的根本沒有科學方法認為科學上量化的精度無法與優越的思維方式相提並論。這激起了有關科學與哲學之間的爭議),更加令科學家感到憤慨的事情是:這羣滿嘴抽象話語的哲學家們從不去解決問題,也無法生產知識。而哲學家們似乎也從未在意這一點,因為哲學是提出「元」問題並進行思辨的學科,至於是否經驗、是否清晰及問題如何解決甚至不是一個好的哲學問題的必要條件,他們只需要放任這一質疑不管就可以了。哲學是自由的,沒有太多拘束的論證,當一個哲學問題被提出時它處於哲學的場域,但當這一問題即將明確並行將解決時它便從哲學領域逃離了。科學喜歡精確可以測量的東西,但哲學似乎從一開始就不在意它,於是在20世紀纔出現了邏輯實證主義與分析哲學對形而上學的反思。哲學家與科學家在誰能解答「最終問題」上互不相讓。

這裡有一篇不錯的文章可以闡述一部分科學家對傳統哲學的看法,文章比較長,這裡翻譯了文章的大概,省去了一小部分與主題無關的敘述:


Mike Alder:牛頓的閃耀激光劍

作為一名數學家,我十分小心地不讓別人發現我在研究哲學。當我購買我的《當代哲學》雜誌時,我要求報攤將它包裝在一個棕色的紙袋中,希望它能夠被誤認為是一本色情雜誌。

不僅我一個人這樣做,大多數科學家和數學家都將哲學視為是處於社會學和文學批評之間的某個學科,同時兩者的排名都遠遠低於,比如:健康活動清單上晚餐前令人沉醉的威士忌。為什麼是這樣?我們是不是不夠聰明,又或者是過於刻板才無法發現它的令人激動之處?還是說我們理解問題太淺顯,無法掌握其中的基本問題?亦或者是我們早已經完成並解決了它?我將試著解釋為什麼科學家和數學家傾向於對該領域不屑一顧,以及為什麼我們仍在這樣做。……

當我還是一個九歲或十歲的孩子時,一個虐待狂教師提出了一個問題:「如果不可抗拒的力量作用於一個不可移動的物體會怎樣?」我的第一反應是,如果這種力量是不可抗拒的,那麼對象必須移動。「啊,」預料到回答的老師繼續說,「但這個對象是不可移動的。」

我整整想了三天。最後我得出的結論是,語言比宇宙更廣闊,所以我們可以在語言中討論那些在現實世界中找不到的東西。可以想像,現實世界可能包含一些迄今為止從未被移動過的物體,並且也可能包含一種從未被成功抵抗過的力量,但只有在所有可能的力量都被試過的情況下我們才能知道這個物體是否真的不可移動。因此,我們可以通過嘗試將迄今為止不可抗拒的力量作用於迄今為止不可移動的物體來解決問題。要麼物體會移動,要麼不會移動,這隻會告訴我們迄今為止不可移動的物體實際上是可移動的,又或者這個不可抗拒的力量實際上並不是絕對的神力。

你猜得出來,即使在很小的時候,我也註定了去研究科學,而不是哲學。

科學家對哲學的看法就是:很大程度上哲學就是上面問題的一種變換,即哲學分析是一種精神錯亂的文字遊戲。當你向科學家詢問我們是否有自由意志,或者只是認為我們有自由意志時,他會反問說:「在你看來,有什麼衡量標準或觀察結果可以解決這一問題?」如果你的回答是「仔細思考」 ,他會憐憫地微笑然後走開,因為他不願意和你一起玩他認為愚蠢的遊戲。

在我第一次學習哲學的許多年後,我在西澳大利亞大學的房間裏編寫計算機程序。一段微弱的敲門聲打斷了我,我打開門,發現一個男人害羞地站在外面。我邀請他進來,問我能為他做些什麼。這個男人說他是哲學系的一員,問我是否正在研究人工智慧——正如他被告知的那樣。我回答他我確實正致力於人工神經網路,目的是模擬大腦的功能, 而且這樣的神經網路可以通過學習來識別模式。所以我正在研究它們,看程序是否學習到了大腦是如何學習的。「好吧,我來告訴你,你在浪費你的時間,」他禮貌地告訴我。我問他為什麼這麼想,他驕傲地解釋說:

「人與機器之間存在著根本的區別,你永遠無法解決這個問題。人可以犯錯誤,機器不能。」

「我的程序會犯錯誤,」我耐心地告訴他。「我訓練了一個神經網路來識別數組中的數字3。它經常告訴我5是3。如果我經常糾正它的反應,那麼它會告訴我3是5。如果我在3和5上交替訓練它就能獲得正確的結果,但是到那時它會認為一切不是3就是5。我沒有耐心確保每個數字都正確,但考慮到時間和可能更大的網路,我相信它能夠識別所有數字。在此之前,它都會犯錯誤。」

「啊,」他用知識分子的語氣說道,「但他們並不是真正的錯誤。真的,它只是在做你編程時要它做的事情。」

「首先,」我告訴他,「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人類的大腦是一臺機器,所以它所犯的錯誤與我的神經網路的錯誤是一樣的。我們稱它們為錯誤,因為機器沒有按我們認為的方式工作。我們的大腦遵循著從遺傳及學習中獲得的程序,其方式與我編寫的神經網路具有相同的行為。其次,你正在嘗試像羅素所說的那樣從描述世界的語言中推斷世界的屬性。這不是一種瞭解世界運作的可靠方法。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有科學。」

這次爭論持續了幾個小時,最後我有點不耐煩了。

「你看,」我告訴他,「在我看來,你正在努力定義並規範語言。你想把我犯的錯誤稱為『錯誤』,我的程序犯的錯誤稱為『模擬錯誤』,原因是你覺得我在濫用這種語言。但是人們總是可以使用語言來作各種比喻。你反對我就好像反對某人把『桌腿』稱為『腿』只因為它與我的腿不同。你對語言的使用太過於小心翼翼了。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哲學家在這裡沒有特別的地位:人們會繼續說桌子有腿,而不是盲目地聽從哲學家的判斷。『錯誤』也是如此。」

他反對說他根本沒有試圖去規範語言,只不過是在用哲學方法來瞭解真相。

「你所使用的那種哲學方法已經至少過時三個世紀了,」我告訴他。「這些理論壓根無法提供任何真相。現在請你離開,因為我有認真的工作要做,除了提高我的血壓之外,這個討論不能產生任何效果。「

我承認這樣不是很禮貌,但他用他的輕浮愚蠢大肆浪費我的時間也不是很有禮貌。當然,他的不禮貌是處於他的無知與愚蠢而不是惡意,但既然宇宙對愚昧有著嚴厲的態度,為什麼我要比宇宙更仁慈呢?

……

我的這位訪客不是唯一一個嘗試與編寫智能程序的人辯論的柏拉圖主義者。哲學家約翰塞爾(John Searle)也提出了類似的論點(譯註:中國房間:機器所表現出的智能(理解中文),很可能只是翻譯程序帶來的假象,其實它對真正的人類智能一無所知。此實驗用於反駁「強人工智慧」理論),並被數學家,科學家和所謂人工智慧界蔑視。對於這些人來說,找出是否有可能編寫智能程序的方法是嘗試一下並觀察會發生什麼。至於這樣一個程序是否「真的」智能或能夠思考,還是說只能模擬這一過程,科學家會問「你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區分這些狀態?」同樣,「通過思辨」的答案得到的結果只會是科學家們疲憊的微笑及迅速的離場。

到目前為止,我已經提出了科學家的正統立場:關於宇宙如何運作的真相通常不能通過純粹理性得出。唯一可以探明真相的方式是讓我們從其他真理中推斷出一些真理。既然我們沒有多少真理可以開始,只有臨時的假設和必要且有限的觀察,我們就不能單憑思考來獲得準確的信念。大多數科學家本質上都是波普爾實證主義者——他們認為他們的職業生涯包括有限的觀察及普遍的一般假設,就可以通過進一步的觀察來檢驗推論,因為即使用嚴格的邏輯(通常是數學)推斷也不能完全保證它們的正確性。人們可以通過純粹理性得出可靠真理的觀點已經過時了。柏拉圖相信它,但柏拉圖錯了。這是科學家們的傳統智慧,如果我試圖隱瞞它,那麼我的立場也是錯誤的。

怎麼會有人認為使用純粹理性,使用康德的術語,可以最終得到關於世界的真相?答案在於希臘數學對希臘哲學家,特別是柏拉圖的極大影響。在柏拉圖與蘇格拉底的某一次對話中,蘇格拉底讓自己的奴隸證明,如果你拿一個正方形畫一個對角線,然後將對角線作為邊作出一個更大的正方形,那麼第二個正方形的面積就是第一個正方形的兩倍。

蘇格拉底實際上沒有提供證明; 相反,他從奴隸中抽出一個進行解答。當奴隸最終推導出結果時,蘇格拉底告訴他,他必須一直都知道這一點,因為蘇格拉底所做的僅僅是向他提問。因此,對這一特定真理的瞭解本身已經在奴隸的心中,但需要被暴露激發出來。正是思考蘇格拉底問題答案的行為使真理從深處被挖掘出來,這個過程與心理分析中的羅傑裏安式說服(譯註:通過合作與互相理解進行移情式的說服)的做法相近。這成為了柏拉圖思想的基石,他認為真理可以從心中思考出來。至於兩個方塊的相對面積的「真理」只是這個思考過程中一個相當不重要的副產品。人們還可以通過同一過程解決道德困境,找出工程中和審美判斷的正確答案。事實上,柏拉圖寫信給阿基米德,罵他用現實中的槓桿和繩索搞砸了一切,因為紳士只會留在他的書房裡——又或者是按照阿基米德的情況來說,呆在它的浴缸裏——思考出真理。阿基米德是一位真正的數學家,大約比柏拉圖聰明二十倍,可能太忙了以至於無法回答這樣愚蠢。

如果您閱讀歐幾裏得的Elements並觀察這些歷經千辛萬苦從極少數公理推斷出來的數學命題,你不禁會被堅持不懈的思想能做的事情所打動。在這些結果剛剛出來的日子裡,易受影響的人很容易認為通過這些方法可以獲得的東西是無限的。

歐幾裏德首先定義點和線。值得注意的是,正如Geometry本身所暗示的那樣,這些是埃及人通過將釘子釘入尼羅河相當平坦的河岸,並將繩索拉緊進行測量時的抽象。尼羅河總會洗去所有用於告訴人們他們的田地在哪裡的標記,所以他們每年必須重新測量一次。現在,在這種情況下,河岸的釘子和繩索並不非常複雜,它們只有一些重要的屬性,並且這些屬性可以很容易地被抽象為平面中的點和線。寫下來後,它們成了平面幾何的公理,與現實世界有一定的聯繫。

對於許多希臘人來說,它們與現實的聯繫總是太過於微不足道因此不值得多加思考。公理被認為是「不言而喻的真理」,被純粹的思想從現實中挖掘出來,哲學家們並不相信公理會是其它樣子的。相信公理是從諸如釘子和繩索之類真實的東西中抽象出來的實在是太平凡無趣了。因此,柏拉圖明確表達了這樣一種觀點,即關於世界的所有重要事實都可以直接為內心所知,又或者可以通過純粹的理性從中推斷出來。一個更保守的人可能得出的結論是:有些數學真理可以從幾乎任意一套既定規則和關於現實的觀察中得出,並且兩者在一般情況下並不相同。但是,被稱為「希臘魔術」的數學令柏拉圖沉迷,因此他全力以赴。

毫無疑問,大多數人認為原則上這可能是真的,但是當你想知道哪匹馬可以跑得更快,那麼比賽更便宜、更快、更省智力,而不是坐下來思考半天。那些在賭馬上輸的一無所有並且習慣用思考解決問題的人,覺得用純粹的思想來解決這個問題更好,並且看不起那些擁有馬匹的人。這種習慣一直持續到現在。

數學家和科學家通常拒絕柏拉圖的方法有兩個基本原因。一個來自歐氏幾何。歐幾裏德給出了平行線的公理,並斷??言通過一個平行於給定線的點,只能繪製一條線。許多人對這條公理感到不滿也沒有接受該公理,因為他們沒有發現它是不證自明的。所以他們試圖從其他公理中推斷出它。人們花費了大量的時間來試圖從歐幾裏德其餘的公理中推斷出這個陳述,或者附加一個可以推斷出它的真正不言而喻的公理。所有這些嘗試都失敗了,儘管一位義大利數學家想要通過假設聲明是錯誤的並試圖推斷出一個矛盾來證明該公理是正確的,然而他卻並沒有得到任何矛盾,只是得到了一些十分奇怪的結果,但他認為這些結果足夠奇怪因此能夠公平地宣稱平行公理是可接受的。

問題一直沒有解決,直到數學家波爾約,羅巴切夫斯基和黎曼的出現。波爾約試圖推斷出一個矛盾,假設通過一個平行於給定線的點,可以畫出許多線。他瘋狂地進行演繹推理但沒有得到任何矛盾,卻無意間發現自己發明瞭一種新的幾何體系,不同於歐氏幾何卻同樣令人尊敬。黎曼走了另一條路。他假設通過與給定線平行的點,不能畫出任何線。於是他也發明瞭另一種幾何體系,實際上是球體上的圓的幾何。

數學家認為,這對柏拉圖主義非常重要。以上的現實表明,一旦閱讀和理解了工作,公理就不再是不言而喻的真理了。相反,它們只是假設,它們可能被解釋為關於世界的真實陳述,可能有幾種不同的方式。或者這些陳述可能根本沒有被解釋。幾個世紀以前,柏拉圖主義者極度想讓自己成為數學家,但看起來很傻。數學沒有給出真理,它給出了結果。平行線的公理假設我們生活的空間是平坦的,卻並沒有告訴我們的空間是否真的是平的——也許是,也許不是,需要通過觀察發現。而高斯立即抓住這一點,建議將三個望遠鏡放在不同的山峯上並測量所形成的三角形的角度之和。如果它在測量精度的極限下達到180°,則空間是平坦的。如果大於180°,那麼我們就生活在黎曼空間,如果少於180°,那麼就是羅巴切夫斯基空間。僅靠理性不可能告訴我們答案。

我說過,數學家和科學家拒絕柏拉圖主義的方法有兩個原因。第二個原因是艾薩克·牛頓爵士的哲學革命。你可以通過閱讀盧克萊修(譯註:羅馬共和國末期詩人及哲學家)的《物性論》看到它的含義,這位紳士寫了很長的一首關於科學的抒情詩(正如他所設想的那樣),其中討論了我們在看一個物體時,是通過看到某種從物體分離出來的物質來看到物體,還是我們的視角以某種方式伸展出去觸碰到物體並與之糾纏來看到物體。將這個與牛頓的《光學》相比,你會發現一些實質性的差異。盧克萊修是一位哲學家,風格老舊,而牛頓無疑也是一位哲學家,但他有一種不同的非柏拉圖主義的方法。他寫過一句話「Hypotheses non fingo」,字面意思是「我不做假設」,然而他確實做了; 拉丁語fingo與虛構、偽造(fingo,fingere,fictum)相近,將它翻譯成「我不參與不可測試的猜測」可能更好。

牛頓非常清楚他的哲學方法。如果他作出某項陳述,那麼這項陳述就總是可以直接或通過檢查其邏輯後果來測試。如果沒有除了只能滿足辯論者的嘴的無休止的論證以外的辦法決定命題的真實性,那麼牛頓就不會花費任何時間去討論它。為了得出可以測試的邏輯結果,有必要以非常高的清晰度來構建他的陳述,最好是在代數中,而不是拉丁語。現在我們放棄拉丁語這一選項。

在排除所有可以論證而不是由邏輯和觀察的結合決定的命題時,牛頓非常刻意地改變了遊戲規則。例如,關於貓或岩石是與人類一樣擁有權利的爭論,在獲得某些澄清說明之前不會被進入。牛頓哲學家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是:你認為什麼樣的觀察會證實你的主張的真實性?如果答案包含一些明確的觀察結果,並且這些觀察結果實際上已經作出併產生了所需的結果,則下一步是要求提供觀察結果與聲明之間的邏輯聯繫。在關於貓或岩石的權利的辯論中,所有人都可以任意詢問哪些可觀察的數據會證實這一說法,在理性的基礎上,關於它的爭論無法給出明確的答案,因為我們還沒有足夠精確地定義「正確」一詞。任何認為他確切知道「正確」是什麼的人,都被會被邀請在代數中定義它。在沒有人這樣做之前,牛頓哲學家們就會宣稱這個問題不需要考慮。

所有好的原則都應該有一個酷炫的名字,所以我稱之為牛頓的激光劍,理由是它比奧卡姆的剃刀更鋒利、更危險。在其最弱的形式中,它表示我們不應該討論某一項命題,除非它們能夠通過精確的邏輯和/或的數學表達式顯示出具有可觀察的結果。在其最強的形式裏,這一原則提出了一系列可觀察的結果和一個正式的證據,證明它們確實是所提出的主張的結果。那些跟隨牛頓的哲學家被稱為「科學家」,最終卡爾波普爾出現並以他著名的可證偽性劃分標準編纂了這些異教徒的實踐標準。(譯註:不過卡爾波普爾可證偽性的劃分標準已經被證明有缺陷,個人認為該原則與「可證實原則」較為接近)

當然,還有許多在牛頓哲學之前的哲學家。像約翰塞爾和我的小訪客這樣的人無疑會指責我們牛頓人忽視了對道德和心靈的本質這些至關重要的事物的研究。而牛頓人會簡單回答說我們對這些事情沒什麼建設性的看法,因為我們不瞭解它們,所以我們閉嘴了。但我們正在往這兩個方向努力:通過對進化和重複博弈理論的研究,道德也可能是可以從科學上解釋的。我們中的一些人正在嘗試編寫計算機程序,這些程序在非常簡單的層面上進行某種形式的認知處理。那些希望獲得重大的、貫穿整體的解釋的人對這種方法並不滿意,但它在物理和化學領域已經獲得了很大的成效,儘管它的進展大部分時間裡都是緩慢的、技術性的,並且需要一些數學能力。

這就是大多數職業科學家的觀點。你可以說我們已經把哲學帶到了新的高度,將數學和理性推理融入其中從而遠遠超過柏拉圖所掌握的水平,所以你能從我們這裡得到的就是承認柏拉圖在他那個年代是無可指摘的,但是屬於他的時代早已過去。我們仍然試圖瞭解宇宙,並且產生了很多想法,因此我們正在做(自然)哲學。但現在我們並不這樣稱呼它,因為我們害怕被誤認為是那種準備去解決心靈、大腦以及計算機程序的難題的哲學家,他們對計算機或大腦如何實際工作一無所知。

在這種哲學觀中,你可能發現了一點知識分子的勢利。在柏拉圖時代,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知識淵博的紳士至少可以處於一個與數學論證有關的研究前沿。而現在沒有人能夠熟悉當前研究的所有方面,因為這些該死的東西太多了。因此,有些冒充牛頓哲學家的人可能根本不是哲學家,而只是擅長做艱苦計算的技術人員。這是一種有論據支撐的懷疑,許多數學和科學的教學以及許多文本都具有沉悶的特點,在更大的問題上完全缺乏反思。

還有一點要說的是,儘管人們可能非常欽佩一個真正的牛頓哲學家——如果你能找到——但邀請一個牛頓人參加晚宴是不明智的。因為他將不願意討論任何事情,除非他把這件事理解到大多數人從未達到過的深度,否則他將不會成為一個健談的人。我們可以有把握地說,他對宗教或政治沒有任何意見,他對性的看法往往傾向於理論上或者說是明確且經驗性的,會或多或少地排除有利益參與的討論。即使牛頓也不是一個完整的牛頓人,如果生活能夠賦予某人對任何不能精簡到謂詞演算和可被證明的觀察陳述的事物的淡薄,那麼這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雖然牛頓堅持要求通過觀察來確保任何陳述是可測試的(或者具有可測試的邏輯後果)可以削減廢話,但它也幾乎切掉了所有其他的陳述。因此,牛頓的激光劍應該非常謹慎地使用。另一方面,如果使用得當,它會將哲學轉化為可以解決問題的東西,並且經常可以得出明確且令人驚訝的結論。而當一個柏拉圖主義者聲稱,他通過純粹的思考從理想宇宙中推斷出來一系列原則,認為安樂死或墮胎總是錯誤的時候,這樣的觀點就顯然不屬於這一領域。

在我看來,對於那些不理解科學卻總是想幹預科學的哲學家來說,使用我們的閃耀激光劍是公平的遊戲。當他提出問題且願意學習時,我與他就沒有爭吵。但是當他只是試圖引誘你進入一個無法得出任何結論的文字遊戲時,你真的必須決定你是否喜歡玩這種遊戲。數學家和科學家認為他們發現了一個更難,但更令人滿意的遊戲。牛頓的閃耀激光劍是該遊戲的規則之一。

儘管在哲學界邏輯實證主義與波普爾的可證偽性學說的年代早已宣告結束,但這篇文章也確實能夠反映許多科學家的觀點,比如霍金就曾公開支持過邏輯實證主義。

對某些哲學家們的花哨的文字遊戲感到戲謔還產生了索卡爾的惡作劇,儘管這僅僅是對後現代主義的一次攻擊,但也連帶地使得許多不具有清晰表述的哲學觀點被斥為故作深奧,如同一些被拍出天價而又晦澀難懂的畫作遭受大眾輕蔑。而很明顯哲學家們在對待這些攻訐時顯得有些束手無策,畢竟他們既無法把存在於頭腦中的清晰概念像是科學發明那樣展示出來,也無法使圈外人明白所有這些論證的浪漫之處。大部分人(包括大部分科學家)往往並不瞭解哲學領域的研究前沿與方向,你會看到許多哲學研究者喜歡說「休謨說:」又或者是「根據維特根斯坦的……」但缺少自己的理論,也很難從這裡面看到他為何相信它,他們拾人牙慧不斷地重複這些哲學家說過的話,因此對這些哲學家觀點的爭論掩蓋了哲學本身的光芒,讓大部分人認為哲學是在不斷地炒冷飯(想一想國內的馬克思主義研究,他們渴望從已死的哲學家與被無數次閱讀的文本里挖出更多),而這裡面很難讓人看到任何能夠推動科學或是社會發展的影子。如果哲學在大眾(包括科學家)的印象只是「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將到哪裡去?」亦或是「客觀現實是否存在?」、「是否存在真正的因果關係?」等等很難產生結果的抽象問題的話,那麼哲學與其他學科的交互將很難是富有成效的(當然,正如我們之前所說,哲學從不關心這一點)。

卡爾波普爾曾經想通過可證偽性劃分科學與非科學從而讓「科學的歸科學,哲學的歸哲學」(不過需要澄清的是卡爾波普爾不像邏輯實證主義者們那樣認為這些問題是「無意義的」,相反他認為某些非科學的理論也具有相當的力量),然而他失敗了,有關於此的爭論一直沒有停止,一些哲學家也沒有放棄在一些科學領域嘗試用非經驗的方式依靠哲學定義的協議與理性進行研究。儘管費希特和馬克思提出的實踐觀看上去讓哲學變得務實了一些,卻依舊無法改變哲學各自為政自由論辯的特質,因此哪怕現當代出現了許多非觀測的科學理論(以薛定諤的貓為代表的量子力學及其他深奧的理論物理領域)讓哲學家看到了曙光,但在他們還沒有還清模糊負債之前可能依舊無法得到他們應有的尊重。誠然,許多科學理論受到了原先的哲學理論的啟發,比如原子理論來源於德謨克里特與路希伯斯的猜想,奧斯特受到了康德與謝林的自然哲學的啟發發現了電流的磁效應等等,然而這樣的「啟發」卻如同「牛頓從上帝中獲得靈感」那樣感性,與其說是啟發毋寧說是一種虛幻的朝拜。在幸運的情況下這樣的啟發可以產生某種「美麗優雅」的結果,而在一些沒那麼幸運的時候朝拜者便會落入某些玄學的陷阱。

不過即使哲學遭受了如此之大的非議,形而上學也被某些人看作是恥辱,然而大部分人包括卡爾波普爾也不會認為哲學是不體面的。所有人都知道科學源自哲學,在科學力量孱弱難以解釋各種現象時哲學作為思辨的學科扛起了求知求真的大旗,在科學茁壯成長時哲學開始被迫移交其領地,由此產生了各種諸如博弈論、腦科學、進化心理學等等的學科試圖基於科學的、統計學的方法對人類道德、心理進行探究,取得了舉足輕重的成果。而哲學也不甘示弱,由此產生了方興未艾的所謂「實驗哲學」,渴望讓哲學家從哲學輪椅裏站起來去研究心靈與意識。不過這樣的實證與經驗卻愈發像是科學,因此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對科學與哲學的劃分可能將會越來越困難,科學家與哲學家之間的鬥爭也會逐漸隱去。


推薦閱讀: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