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鶡o法描繪那種複雜紛亂的動機。

這種親人之間的仇殺,比非親緣仇殺複雜。

武松殺了西門慶和潘金蓮、王婆,不需要審問,都會沿街大吼自己的動機;

張扣扣殺鄰居估計也一樣:我不服,我就要他家償命。

為死者報仇(他們認為的正義)並昭告天下本來就是他們殺人的目標之一;

但是像吳謝宇這種就複雜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不是說著玩的。

有時候,家裡父親或者母親一瞪眼,子女就嚇尿了,或者無窮無盡的仇恨就湧現出來了,或者就抑鬱了,旁觀者會稀奇,怎麼突然間家裡就安靜了?

不在其中,旁人無法理解那種幾十年共同生活累積起來微妙感覺與不可見的情緒開關,就像一顆樹一樣長大了,每個細胞都是它本體之一,共同決定這棵樹的形態,你讓當事人描繪為什麼葉子(最終結局)長這樣,當事人得從這棵樹的種子、土壤、旱澇講起!

當事人也不一定有這個本事說清楚了。

知乎上很多抱怨父母的帖子,寫的短,旁觀者看不懂或者覺得事很小;

寫得詳細,就會發現是大量日常瑣事,比如雞腿給弟弟,不讓自己先動;

更不要說是「酗酒打人」「賭博敗家」什麼的,

但是很多雞毛蒜皮小事,當事人都能銘記一輩子,因為其實都有刻骨的恐懼或被辱痛苦體驗,他擺脫不了,他當時是小孩啊,生活在那個家裡,是家庭的附屬物,無法抗拒也無法辭職或者逃離。

然而因為是親密關係,除了冷雨冰霜,往往還有溫情溫暖的時刻也是記憶猶新的,畢竟是養大你的父母或者一起共同生活幾十年的夫妻。

愛是一種心靈聯繫,任何心靈聯繫也可以是牢籠,因為恨也是心靈聯繫,人類沒有純粹無私的愛與恨,都有些倒刺和其他東西在裡面,混雜不清。

是愛還是仇恨?是羈絆還是自由?

恩恩怨怨難分明;

是是非非說不清。

而且吳謝宇即便說什麼了,但是估計大家也就是「哦,心理扭曲」、「哦,傻子」,當事人自己心靈感覺,我們永遠無法知道和體驗。

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

那間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

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魯迅《而已集》


因為說不出來,真的。

太複雜了,心情複雜,原因複雜。

感同身受的人自然懂,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的母親去死,消失在這個世上,乾乾淨淨。

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受到來自母親的壓迫和控制,生活中幾乎所有的負能量都來自於這個所謂的媽,所謂的「家」。

這個新聞一出來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感到震驚,一個不正常的單身母親毀掉孩子的一生這樣的例子現實中太多了。

只是吳上了好的大學,接觸了更廣闊的世界,所以會讓他的「無懼」感,更加強烈。

小時候我母親一氣之下抽出菜刀來瘋狂砸我房門,我用盡所有力氣抵住房門時那種恐懼,我現在都還記得一清二楚。大概是小學,我聽到她去廚房,刀從刀架上被抽出來發出的那聲「噌」的清脆聲響。我立刻反應過來瘋了一般跑到房間,用牀頭櫃,用椅子,用所有我能推動的夠的到的重物死死的抵在門口。我的房間的鎖早就被她拆掉了,我只能死死抵在那些重物上,和她一下又一下猛烈的撞擊做對抗。我聽到拳頭和菜刀砸在門上的聲音還有她瘋狂的辱罵聲。時至今日,我長大成人了,有時候晚上閉上眼睛,腦子裡都是這個畫面,耳朵裏都是那些聲音,就像今晚。

她告訴我,要「服從命令」,不許哭,不許「流貓尿」,不服從命令就是「賤貨,雜種,狗日的,白眼狼」,高興的時候就是「幺兒」。

我聽見她和她的男朋友在客廳吵架,打架,摔東西,我爬到我的書桌下面,用小椅子把自己遮住,我好害怕,所以我報了警,我以為警察叔叔能救救我,勸勸我媽媽。結果警察來了之後說是家務事,大家好好溝通就行了。

小時候沒有勇氣,沒有能力去反抗的時候,就只能承受。但若是長大了,有能力了,可以去反抗呢?心中惡魔的種子就會一天天膨脹,發芽,直到那層薄薄的土壤再也蓋不住。你說我愛她嗎,我不知道,但是她不停地給我說,你必須重視家人,你必須愛你的母親,你要孝順。你說我恨嗎,恨,恨之入骨,如果有一個鍵可以讓我選擇她是否消失,我一定按消失。我回想有關家的記憶,沒有一絲和快樂沾邊的畫面,沒有那些想起來的能嘴角上揚的舊時光。但是有很多,我窩在自己房間各個角落哭泣的畫面。但是我比吳幸運,我最好的朋友們,都是在愛的滋養下長大的孩子,他們身上的光照在我身上,會讓我覺得沒有那麼冷,下水道也沒有很黑,我也不是陰溝裏的臭老鼠了。

小時候感受不到這些經歷對我的影響,長大了發現,我完全不能接受母親的任何肢體接觸,她靠我太近我的汗毛會直接豎起來,碰到我整個人會有一種非常難受噁心想吐的感覺,我沒有同理心,缺乏同情心,什麼事情先分析利弊不太顧及別人的感受,難以與異性建立親密關係,其實內心會有渴求,但是很難接受異性的觸碰。所以我看到吳去召妓我絲毫不感到不意外,他只是走了我的極端罷了。可能大家會覺得我這樣說很誇張,但是我說的都是事實。

我看到微博上很多網友都在抨擊吳的這種行為,我很羨慕他們,至少他們有一個正常的家庭,正確的三觀和他們愛的母親,他們才會這樣的在面不貼面的互聯網上為陌生人做辯護,或是為母親這樣的角色做辯護。在我的立場上,我沒有辦法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抨擊他,我知道他做了錯事,我也很難過,但是我的難過不是因為他弒母這件事難過。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能夠誕生弒母這種想法,絕不是一時衝動的行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寒了心,才會讓水結成冰,看起來堅固無比,可是一個猛烈的撞擊就是會讓冰斷裂。那些生活在正常家庭裏的孩子就像是流動的溪,就算有雜質也不妨礙他們有奔向江海的動力和勇氣。生活在畸形家庭的孩子,就像被凍住化不開的寒冰,不生活在天寒地凍裏的人看了會還覺得好新奇,在溫暖的陽光下它會一點點的融開,用外力暴力捅開會讓整個湖面像一面破鏡一樣四分五裂。

我母親就像一個入侵者,她一邊質問你的冷漠,一邊用著鑽子瘋狂的去鑿你的冰面,想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

她也不想想,很多年前,這片湖,波光粼粼,一絲春風拂過都被抱以小小的漣漪,湖邊草長鶯飛,春意盎然。


案發之後,眾多媒體對吳謝宇的親戚、同學、老師、鄰居進行採訪,幾乎一網打盡,得出的結論幾乎都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很完美。


從小到大,吳謝宇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對於這起近年來全中國最具話題性的人倫悲劇,在吳謝宇本人無意透露核心事實的情況下,任何的外界解釋都是一廂情願的盲猜,一如閉著雙眼擲飛刀,瞎蒙而已。


我們所能做的,只有一點:耐心而細緻地重新整理我們手頭擁有的所有資料,梳理出事情的始末,從我們能追溯到的最早那個點開始,直到那個「決定性的時刻」。


必須聲明的是,所有材料全部來自媒體的公開報道。


因為我們無法走近吳謝宇身邊。我們更無法走入他黑暗的內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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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們第一次撬開 5 座 102 單元的房門進到客廳,裡面沒有人,他們看到的,似乎只有靜謐和安寧。


這套建於 2000 年前後的兩房一廳就像個平常人家的住處,該有的都有,該在的都在。特別之處只有一個:它毫無人的氣息。


窗簾被緊緊地拉上,地板落滿了灰塵,傢具擺放在它們該在的原地,一切都沒什麼不尋常的,彷彿只是一段時間沒人住在這裡。


但還是有一些不自然的改變。地上散亂著電線,有人安裝了兩個攝像頭和報警器,分別對著客廳大門與主臥室。民警抵達的時候,這些攝像頭與報警器還在運轉著。


這些不知用途何在的機器,給空寂無人的房子帶來了一絲詭異。

事後人們得知,攝像頭與報警器連接著電腦,可以透過手機查看家中情況。


透過窗簾,可以看到陽臺上還晾曬著三四張塑料布和幾隻白色塑膠手套。在普通人家裡出現這些東西,一行人心裡不禁充滿了疑慮。


民警們站在客廳,望向臥室。


臥室的房門關著。


走近,抓住門把手,用力一推……


門一開,一股惡臭就沖鼻而來。這種味道意味著什麼,在場的民警都一清二楚——這是屍臭。


臥室同樣是一絲陽光都漏不進來,牆壁貼滿了壁紙和黑膠帶,就連窗戶縫隙也被封得嚴嚴實實。


但民警們的視線被一個東西死死地吸引住了:就在牀上,躺著一具屍體。屍體面目難辨,因為它被塑料膜來來回回包裹了一層又一層,而且在每一層塑料膜中間,還塞滿了可以吸附氣味的活性炭。


沒錯,此舉為的就是不讓臭氣外泄,引起別人的注意。因此,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裏,這具屍體靜靜地腐爛了 218 天,周圍的鄰居無一人察覺。


這具後來被判定死於 2015 年 7 月 11 日的屍體,就是 5 座 102 單元的女主人,謝天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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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情形,發生的地點在福建福州,時間是 2016 年 2 月 14 日,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情人節,還是新年的正月初七。


春節假期剛剛過去,歡天喜地的心還沒收回來。福州市晉安分局茶園派出所的民警第一天上班,就接到了一家人的特別請求:撬門。


那家人姓謝。家裡有個姐姐叫謝天琴,是中學老師,丈夫早逝,兒子平時在北京讀書,難得回一次福州。春節嘛,孤兒寡母本該和孃家多走動,但謝家親戚在 2 月 5 日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繫上謝天琴母子倆。


準確地說,2 月 5 日謝家親戚也只是收到了一條簡訊而已,在此之前,他們和謝天琴已經有半年沒見過面。而且這次發出簡訊的也並不是謝天琴本人,而是她的兒子。


如今,這個兒子的名字已經傳遍大江南北,成為中國近年來最令人震驚也最令人不解的一起弒母案的嫌疑人。


他就是吳謝宇。


自從收到一條「舅舅,接我們回家過年」的簡訊之後,近 10 天過去,謝天琴和吳謝宇母子倆根本沒出現,彷彿人間蒸發了。


謝家舅舅心急如焚,發簡訊沒有回復,打電話沒人接,上門敲門也沒人應。


思來想去,謝家親戚直覺:母子倆可能出事了。

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人怎麼了,首先得進謝天琴的家。


謝天琴的家,在福州教育學院第二附屬中學教師宿舍樓 5 座 102 單元,是一套二房一廳。自從 1996 年進入二附中的前身福州鐵路中學教書,直到 2015 年 7 月辭職,謝天琴在這裡住了 19 年。


在這裡,她送走了回老家度過人生最後時光的丈夫,也送走了北上求學追尋美好未來的兒子。只有她,沒有離開。就在門後,她度過孤單的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現在,緊鎖多日的房門被打開了。


親戚不好的預感變成了現實。謝天琴住了 19 年的地方,成了她的喪命之所,她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死於非命。


逝者已去,但與她多年來相依為命的兒子呢?他為什麼也像一滴水那樣消失不見了?他還活著嗎?他知道母親發生了什麼嗎?


現在我們都知道,他好端端地活著,他也知曉一切。因為奪走謝天琴生命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一輩子最珍視的兒子,吳謝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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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琴的悲慘歸宿,迅速變成了全國性的熱門新聞,但仍然讓親戚、朋友、鄰居覺得不可思議。半年多以來,他們都以為謝天琴不過是辭了職,跟隨兒子飛到美國陪讀。


當時所有人腦海中浮現的只有一個問題:兇手是誰?

「我已經懷疑是吳謝宇了。」


這是謝天琴的弟弟、吳謝宇的舅舅說的。作為受害者的至親,謝家親戚越想越覺得吳謝宇不對勁。


他 2 月 5 日收到吳謝宇的簡訊,聲稱母子倆要從波士頓回來,第二天就到莆田高鐵站,希望他能來接他們回家過年。


但趕到莆田站的謝家親戚不僅沒接到母子倆,就連電話也打不通了。等到 2 月 14 日,他們終於向就近的茶園派出所報了案。


在此之前,他們和謝天琴母子倆的最後一次聯繫,是在 2015 年 7 月中旬。那時候,是吳謝宇主動聯繫親戚們,一個個地發簡訊,告訴他們自己即將於大四學年,也就是 2015 年 9 月後,前往美國做交換生,母親謝天琴則會一同出國做陪讀。


之後,親戚們還收到從謝天琴手機發出的簡訊,同樣是告知去美國的計劃,然後就是借錢,希望親戚們把錢打到謝天琴的銀行卡上。前前後後,親戚們一共借出了 144 萬元。


連謝天琴的聲音都沒聽到就借出這麼多錢,似乎有點輕率,可謝家親戚卻一致認為,這很正常。因為生性嚴肅的謝天琴不是個輕易開口向他人求助的人,一旦她這麼說了,就一定是急事,再去仔細求證就不太近人情了。


但回頭來看,這也許正是被利用的一個漏洞。對謝天琴的性格以及她與親戚們的關係瞭解得這麼清楚的,還有誰呢?


更何況,按照人之常情,去到異國他鄉之後總要第一時間向家人報平安吧,可看日子他們應該早到美國了,謝天琴卻從來沒有主動聯絡過親戚們。


謝天琴的同事們也慢慢產生了懷疑。


要出國的事,謝天琴是說過。有一次在辦公室,她突然跟大家說起,吳謝宇要出國深造,會帶她一起去。同事記得她笑得很開心。


但很快謝天琴就走了,走之前連聲招呼都沒打,也沒有一個人親眼看到他們母子倆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離開學校的身影。


總之,說不見就不見了。


謝家親戚回憶,在簡訊中,吳謝宇還提到,已經預訂了自己和母親 7 月 25 日的機票。但是二附中的老師說,在 7 月底,還有人見到吳謝宇在學校裏走動。


老師奇怪吳謝宇怎麼還沒走,他回答:「回來辦點事,媽媽在北京。」


是母子倆臨時改變了行程嗎?會有什麼樣的緊急事件?為什麼又是吳謝宇一個人回福州了呢?謝天琴真的如他所言在北京嗎?


再過了 3 個月。2015 年 10 月,謝天琴向學校提出了辭職。和跟親戚們借錢一樣,這麼重大的事情,她同樣沒有露面。


借錢是用發簡訊,辭職是用寄信,寄給了謝天琴的年級組長。上面的字既不是手寫,也不是列印,是複印了她的手寫。


一切都充滿著怪異。現在想想,所有的舉動,都不像是性格嚴謹、做事周全的謝天琴會做出來的。


所有的線索,統統指向了吳謝宇。


是他,告訴所有人謝天琴即將啟程前往美國。也是他,在 2016 年 2 月 14 日案發之前,一直與親戚們保持唯一的聯繫。


只有他,才能取得謝天琴的全部信任。也只有他,在謝天琴已經死亡的 2015 年 7 月 11 日之後,仍然不動聲色,裝作母親還在世上的樣子。


兇手已經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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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把事情看得更清晰,我梳理出了一條吳謝宇在謝天琴生命最後階段的活動軌跡:


2015 年春天,吳謝宇讀大三下學期,他開始退課,很少出現在校園中。但沒什麼人在意這個,因為大三是大家忙著寫論文、實習、找工作、辦留學的時候,不住在宿舍裏,是很常見的事情。


5 月,吳謝宇在一家英語培訓機構領取了榮譽畢業證書以及 6000 元獎學金。


6 月,謝天琴回到老家福建仙遊。她向親戚提到兒子 7 月初即將放假回家。


6 月底,吳謝宇網購了刀具、防水塑料布、防油桌墊、乾燥劑、防潮劑、抽濕器、防黴包、真空壓縮袋抽氣泵、隔離服、醫生護士服等有特定用途的物品,其中僅刀具就有剔骨刀、菜刀、手術刀、雕刻刀、手機貼膜用刀、鋸條等多種。


7 月 5 日,謝天琴打電話給親戚們,歡天喜地地說兒子從北京回來了,不久將一起回老家探親。鄰居也碰到過母子倆。


中間這一段最關鍵的環節,我們不清楚。但是警方非常確定地稱謝天琴的死亡時間是 7 月 11 日,想必掌握了不可辯駁的證據,也許正是來自客廳裏那運轉了大半年的攝像頭。


因此,我們幾乎可以肯定,7 月 11 日,吳謝宇對母親使用了他購買的那些泛著金屬寒光的工具。


7 月 12 日到 7 月 23 日,吳謝宇又先後 34 次通過支付寶購買活性炭,19 次購買塑料膜、防水塑料布、牆壁貼紙、真空壓縮袋等。


與此同時,吳謝宇開始向親朋好友借錢。


7 月底,吳謝宇離開福州,輾轉於上海、重慶、福州、北京等地。其間曾有多次嫖娼與購買彩票的記錄,警方估計,花費有幾十萬元。


8 月,吳謝宇複印謝天琴的日記,剪下其中一些字,偽造辭職信。


10 月,吳謝宇又回到了福州,他的身份信息出現在福州某酒店。但目的不明。


12 月,吳謝宇出現在北大宿舍,向同學諮詢了補考事宜。


2016 年 2 月 4 日,深夜,吳謝宇出現在國內某臺 ATM 機的監控攝像範圍之中,取走了一筆錢。從事後發布公告的警方屬地來看,他應該是到了河南。


2 月 5 日,吳謝宇最後一次用簡訊聯絡謝家親戚,通知他們自己和母親即將回國過春節。


2 月 14 日,謝天琴屍體被發現,終於案發。


沿著這條時間線,我們會發現,謝天琴生前的最後階段,她唯一接觸過的人,只有吳謝宇。


結合現場證據,發現屍體 19 天后,警方終於公佈了吳謝宇正是殺害謝天琴的嫌疑人,並且對他懸賞緝捕。


但是確定了嫌疑人,並不意味著真相大白。所有人都無法理解,長久以來一直以孝子形象示人的吳謝宇,到底有什麼理由非要殺死母親不可呢?


這個問題,除了吳謝宇,沒有人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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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殺分為很多種。


有些懸念在於結果——誰是兇手;有些神祕在於過程——如何行兇;有些別的都容易弄明白,難解之處只有一個,那就是動機,是起始的那個點,是一切的開端——為什麼要殺人。


吳謝宇弒母案,毫無疑問是最後一種。


對於這起近年來全中國最具話題性的人倫悲劇,無數人做過揣測,試圖從自己之口道出真相。但恕我直言,在吳謝宇本人無意透露核心事實的情況下,任何的外界解釋都是一廂情願的盲猜,一如閉著雙眼擲飛刀,瞎蒙而已。


我們所能做的,只有一點:耐心而細緻地重新整理我們手頭擁有的所有資料,梳理出事情的始末,從我們能追溯到的最早那個點開始,直到那個「決定性的時刻」。


必須聲明的是,所有材料全部來自媒體的公開報道。


因為我們無法走近吳謝宇身邊。


我們更無法走入他黑暗的內心之中。


好,現在來提個問題:對於吳謝宇弒母案,我們掌握的事實有什麼?


檢視所有的公開報道,我們會發現一個明白無誤卻很容易被遺忘的要點:當每個記者都把目光投向兇手吳謝宇的時候,構成這起案件的另一個主體被忽略了,那就是受害者——吳謝宇的母親謝天琴。


我們甚至連一張謝天琴的照片都沒見過。


關於謝天琴,我們所知道確定無疑的,是這樣一些信息:


謝天琴於 2016 年被害時 49 歲,如此推算,她出生於 1967 年。


家在福建省莆田市仙遊縣縣城的她,是家族裡同輩人之中唯一的大學生。她的父母都是盲人。但謝家其實是文化人的家庭,謝天琴的幾個叔伯姑姑,都讀過大學,她的父親也是學歷史的。


80 年代末,從一所師範學校畢業後,她分配到福州分局南平鐵路子弟中學,在初中教歷史。


1992 年,她結婚了,丈夫叫吳志堅,畢業於福州大學電氣專業,在國營的南平鋁廠工作。兩人是老鄉,吳志堅的老家是同樣在仙遊縣的度尾鎮譚邊村,他是長子,底下還有 5 個妹妹,其中有一個和他同母異父。


吳志堅的妹妹之中,有一個患有精神分裂症,另一個也有智力障礙。他的父親在 39 歲時就死於肝癌,後來他也是在相同的年齡段被同樣的疾病奪去生命。


如果說謝天琴和吳志堅的婚姻,是兩個出身各有不幸卻又自律自強的年輕人結合在一起,應該離現實不遠。


1994 年,謝天琴在南平生下兒子,那就是吳謝宇。


吳謝宇 2 歲時,1996 年年底,謝天琴所任教的南平鐵路子弟中學被撤銷,她被分流到福州,進入坐落於新店鎮桂山村的福州鐵路中學,繼續教歷史。


在此之前,吳志堅已經在 1995 年被調到福州馬尾的分廠工作。因禍得福,分居 1 年多的夫妻終於在省會團聚,兒子又可以和父親生活在一起。


2003 年,福州鐵路中學改名為福州教育學院第二附屬中學。這所學校處於城市邊緣,毗鄰破敗而混亂的城中村,周邊魚龍混雜。學校的教師宿舍樓在 2000 年左右蓋起來,從那時候起,謝天琴和丈夫、兒子就一直生活在 5 座 102 單元的兩室一廳,也就是她多年後的喪命之地。


2009 年,吳志堅確診肝癌。在無望救治後,他離開妻兒,回到老家獨自等待終結的到來。這段等待時光只有短短的 3 個月。2010 年,吳志堅在一個清晨去世,謝天琴和吳謝宇當天下午一先一後趕回來,沒有見到吳志堅的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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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牢不可破的事實。下面則是一些旁觀者的回憶,很多無法進行交叉比對,不妨稱之為傳言。


根據吳志堅去世那天在場目睹謝天琴和吳謝宇母子舉止的人描述,吳謝宇離房門還很遠的時候就在路上哭出來了,但不是呼天搶地,而是無聲的啜泣。謝天琴則是保持沉默,在沒人的地方纔落淚。


這種過於內斂的悲痛,讓某種網路傳言更加顯得像是真的。傳言稱,吳志堅在與謝天琴的婚姻中出過軌,這讓謝天琴覺得丈夫是不潔的,因此即使在丈夫身患絕症後,也無法做到陪伴在旁。


這裡面有兩點推測:一、謝天琴沒有陪丈夫走完人生的最後旅程,原因是她在心理上有強烈的潔凈要求;二、在生理上,謝天琴也許同樣如此。


但吳謝宇的表妹說,她見過謝天琴為吳志堅擦身子和喂飯;吳謝宇的姑父林傑(化名)也提供了類似說法;另一個姑父汪明(也是化名)說,那段時間謝天琴每個週六會回到譚邊村照顧吳志堅,週日再趕回福州。這也許可以證明謝天琴並沒有像傳聞所說的那麼決絕。所以第一點是存疑的。


關於第二點,《新京報》曾經引用過一個匿名的「知情人」的說法,說和謝天琴一起喫過飯,親眼見到她把掉在桌子上的飯粒撿起來喫,「哪有這麼嚴重潔癖」。


但其中最關鍵的,當然是那個出軌傳言。它是不是真的呢?


可能性不小——根據我們掌握的信息,話只能說到這兒了。《南方人物週刊》聲稱,他們證實了吳志堅的確曾經與一名女子關係密切。但他們無法確認吳謝宇是否知道這名女子的存在,也無法確認知道這一點對吳謝宇的內心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


據說那名神祕女子的性格和裝扮,都和謝天琴截然不同。那麼,謝天琴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她戴眼鏡,短髮,瘦削,用一部老式手機,幾乎不穿裙子,衣著和為人一樣保守,要麼是黑色和棕色,要麼是藍色和白色,和鮮艷的顏色絕緣。她的弟弟說她一生清苦、清貧、清高。


她對待吳志堅秉持著傳統福建女人式的賢惠,每天早上給丈夫打好洗臉水,擠好牙膏,用開水燙好刷牙杯,晚上先讓丈夫洗腳自己再洗。


她不苟言笑,和人打交道都保持一定的距離,回老家幾乎不出門,也不參加 KTV 唱歌這樣的娛樂活動。


她花錢節省,吳謝宇讀高中的時候,他每週回一次家她才會買肉喫。


丈夫死後,她變得愈發沉默和易怒。在 5 座 102 單元,每當樓上住戶的小孩奔跑的腳步聲透過天花板傳來,她就會衝上去敲人家的門,數落對方。


通過這些出自他人之口的描述,我們大致可以勾勒出一個典型的外表和內心同樣極其自持、堅韌、要強的中年喪偶婦女形象;如果大膽地往前多走幾步,我們也許還可以在事實和傳言之外得出這樣的假定:和這個女人生活在一起,無論是以丈夫還是兒子的身份,心理一定不會輕鬆,而是長期會感受到莫名的緊張感和壓迫感。


如果你是大大咧咧、不拘小節、開朗活潑的人,那麼或許可以在長期的共同生活中感染甚至部分地改變她。只可惜,吳志堅和吳謝宇都不是這種人,這一家三口的性格過於同質化了。


糟糕的是,據說長相非常像母親的吳謝宇,在性格上幾乎可以說是個小號的謝天琴,而且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的時間遠遠多於有父親相伴的日子,這種父親缺失的影響,對一個男孩來說,是深遠且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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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謝宇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案發之後,眾多媒體對吳謝宇的親戚、同學、老師、鄰居進行採訪,幾乎一網打盡,得出的結論幾乎都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很完美。


從小到大,吳謝宇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吳謝宇是在謝天琴任職的二附中讀初中的,學校一般,但吳謝宇學習成績非常優秀,自己也很勤奮,過年回老家,也是躲在房間裏看書寫作業。


「考高中,那是手到擒來的事。」如此放言的吳謝宇,中考果然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福州最好的高中。


進了福州一中,他也仍然成績拔尖,別人需要看幾遍才能理解的知識,他看一遍就懂了。讀理科的他文科成績也很優秀,發展得很全面,不偏科。


不僅成績好,吳謝宇還是班裡的班長,待人熱情、組織能力強、做事井井有條、有號召力,既是「學神」,也是領導。


吳謝宇愛打籃球。他身材高大,打的是中鋒,負責搶籃板和禁區內得分。


總之,他就是學校裏完全挑剔不出毛病的風雲人物。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高中三年,吳謝宇沒有交過女朋友。


經過三年的輝煌高中歲月,吳謝宇通過自主招生提前錄取,上了北京大學經濟學院,拿著獎學金,延續著「完美」的神話。成績一如既往地好,多次被系裡教授表揚,誇他很有學術直覺。


但是從小省會來到大首都的吳謝宇,似乎沒有了高中時期的一呼百應。他向高中摯友透露過心聲,說覺得大學生活很壓抑,沒有能夠說話的朋友,想自殺。


也許是想改變這樣的生活狀態,吳謝宇一心就想著出國。和高中不同的是,他在大學裡沒有擔任任何學生幹部的職務,每日埋頭學習,一進大學就準備 GRE。


2014 年 9 月,吳謝宇參加了 GRE 考試,考出了接近滿分的成績,排名能在全球排進前 5%。這個成績,申請名校也不成問題。接著,他申請了 2015 年 3 月的托福考試。


一切都很美好。這是一個完美的年輕人。


但是在洋溢著陽光的外表下,吳謝宇的內心籠罩在什麼樣的黑暗之中,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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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吳謝宇這個優秀的孩子,謝天琴顯然是感到非常自豪的。每每在外人面前提到自己的兒子,謝天琴的面龐就會煥發光彩,真的顯得很開心。


謝天琴的學生也記得她多次在課堂上提起兒子:外語很好,年級第一,不玩手機,考上好大學。


為了兒子,她甚至找過兒子的老師討要說法。吳謝宇的高中班主任記得,謝天琴給自己打過電話,原因是吳謝宇在評選一個什麼榮譽的時候沒選上,謝天琴認為這是由於班主任沒有儘力爭取,沒有把吳謝宇的成績放在前面來強調。


通過這些旁觀者的敘述,我們可以想像,丈夫早逝,只剩兒子這一根精神支柱,謝天琴肯定會將所有的期望與關愛都傾注在吳謝宇身上。


這種傾注帶來的,是沉重的壓力。


奇妙的是,吳謝宇這一邊,同樣是極度依賴自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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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選專欄

他們行走在你我之間:中國特大殺人案件紀實

橋東裏 愛寫故事的橋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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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的人不必說就會懂

沒有經歷過的人解釋三天三夜也無法理解

真的讓他下殺手的那一瞬間,可能只是他媽媽習以為常的一句「養你這麼大一點用都沒有」。一瞬間氣血上湧,二十年的忍耐,屈辱再也找不到壓抑的藉口。

網上總喜歡拿他北大學霸的身份說事兒,好像考上了北大就成了聖人,沒有了喜怒哀樂,泯滅了七情六慾。

要知道,天生就擅長且樂於專註於應試教育的孩子幾乎不存在,特別是當家庭環境並不是有多麼學術氛圍。將普通孩子一手培養出萬裏挑一的應試水平,更多的是家長鐵腕的手段和對孩子很多娛樂需求的無視。這樣的孩子,多多少少心理是有些問題的,可惜沒有人會注意到。

他生病了,而且一直得不到治療。而他媽媽就是病原體。他以為去了美國就可以遠離疾病源,可是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所以他給自己手術了,親手切掉那顆讓自己痛不欲生的腫瘤。他當然知道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但是巨大的疼痛感讓他已經無法忍耐。

手起刀落。世界終得平靜。

被抓後別人問,你的軾母動機是什麼?

大概是想體驗一下沒有病痛的人生吧。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復,但是每一條評論我都有很認真的看,沒想到有這麼多共鳴,很抱歉沒辦法幫你們,只能說希望明天會更好,在這之前,我們一定要自己加油啊。

還有,謝謝你們的喜歡。

————————以下是原答——————————

我認識一個姑娘,她父母雙全,家裡沒有什麼大的災禍,家境也不差,怎麼看都是很正常很幸福的。但是她家庭關係很畸形(具體怎麼畸形就不說了,無非就是各種暴力啊精神控制啊三觀不正啊等等等等)。我後來聽到會覺得很驚訝,怎麼會有這種情況啊,她是怎麼忍下來的。但是她本人是意識不到的,她壓根就不覺得自己家裡有問題,她以為所有人都是這麼過來的,所以她把所有的原生家庭帶給她的各種情緒問題,性格問題都歸結到自己身上,她覺得自己所有的不同都是她自己的錯,是"自己生下來就是這樣的"(她父母原話),她覺得自己有最好的家庭關係,包括一些她家裡的親戚朋友都是這麼想的,因為表面上看她家真的很好。

她很痛苦,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痛苦。

後來她開始走出家鄉,開始上網,她也隱隱約約的意識到自己家裡的關係好像不是那麼健康。後面真正的改變是男朋友問她,覺得她這樣的性格"一定是經歷過什麼",她驟然失語,覺得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後來才開始慢慢的回憶,慢慢的正視自己的家庭關係,慢慢的想到底家庭對自己有什麼影響,才開始跟朋友們說起自己的過去。而之前我們問起家庭問題的時候,她要麼是有意帶過,要麼是隨意敷衍。

我們後來問她當時是怎麼想的,她說因為從來沒有與人談過,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所以面對這樣一個不熟悉的話題會自然而然的恐懼和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樣的體會,一件事情發生在你身上,你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這是不合理不正當的,你在這裡面受了傷害和委屈,但是身邊所有人都告訴你這是正確的,本來就該是這樣,於是你信了,可那些情緒會積攢起來,然後有一天,這些積攢的情緒達到一定的高度,於是你爆發了,別人驚訝的問你,這是為什麼啊,你怔怔的,只覺得心裡一片茫然,是啊,是為什麼呢?

吳謝宇可能也是一樣吧,他壓抑慣了,從小到大都沒有向別人袒露出一點點對母親的不滿和自己掩藏的情緒,這時候突然要讓他說,他能說什麼呢,他難道不會張口失言嗎?說出來別人能信嗎?有人能理解嗎?怎麼告訴別人十來年中一點點積攢的可能單獨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事與怨恨整合起來足以扭曲他的性格模糊他的三觀足以毀掉他的整個人生呢?

我不知道吳謝宇經歷過什麼,也有可能只是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諸如一句話啦一個眼神啦,但投射到一個在單親家庭中長大的敏感少年心裡或許就是不可磨滅的傷痛,就算是真的很難忍受的被公認的苦難,也總會有人跳出來說,"那有什麼,誰家的xx 不也是這樣,怎麼人家就不弒母?"

我覺得沒有一個人不渴望傾訴壓抑了十來年的疼痛,但是或許他環顧四周,卻最終發現,他的痛苦,僅僅只是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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