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個例子吧,老舍的:

帶有輕喜劇色彩的《女店員》1959年初上演後,一下子就收到各方面傳來二十六條修改意見,主要認為看不出黨的領導和支持,對於社會主義商業工作的性質表現不夠,在大躍進時代表現兒童搗亂不合適等等。西城區商業局提意見說:「用女店員代替男店員,把男店員調去支援生產,並不是一個方向。」東城區百貨大樓、隆福寺商場書記提出:「看不出黨的領導和支持,書記出來做了什麼?」市委財貿部長也同樣認為:「黨的領導表現無力,戲裡三個女青年在她們決定去向的過程中似乎和黨沒有聯繫,戲裡看不到這幾個年輕人本身的思想鬥爭和變化……對男售貨員小陶的處理有些過,過了就會起副作用,有些地方顯得流氣,如跪下求婚……最後一場戲亂,不集中,唱個歌就結束,很鬆,不過癮,使戲減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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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外行給內行提意見,以政治正確為綱的條件下,想寫出好作品實在是太難了。

有些高贊的答主,變著法的要證明,不是新社會不支持文藝工作,是這些作家自己的問題,因為國家不幸詩人幸,所以民國他們才寫的出好文章。而後來新中國成立了,國家這麼幸福,他們創作上的靈感可能相對就削弱了,沒有那麼具有震撼性的作品出現了。

甚至有人為了粉飾太平,用老舍的《茶館》說事,證明新中國的文藝「很開放」,「很自由」,那些人寫不出這麼高級的作品怪他們水平,不怪國家。

這種人一看就是完全不知道《茶館》是在什麼條件下創作出來的,為了保持藝術的獨立性,老舍為此又得罪了多少人,否則按當時官方提的意見來寫,這基本是一出革命戲。(具體詳情可參考陳徒手的《人有病,天知否》)

這樣說話的基本全是畜牲。而且也不愛國,是借著愛國的旗號在騙贊。

他以為自己是在幫那個時代的政府說話,卻把人民羣眾的智商都給侮辱了。

羣眾的智商是在代代提高的,以前認幾百個字就算是有基本文化基礎了,高中畢業簡直是高材生。今天連專科畢業的都被認為是低學歷。因為受教育越來越多,所以人就沒那麼好騙了。哪怕看抖音評論區的時候還是會感慨,可我還是相信大部分羣眾的智慧。

在這樣的新社會,你用這麼簡單的理由,就能把各種繁瑣的審查,以及寫完之後不一定會惹出什麼禍的政治風險都一筆抹殺了?這是那個年代客觀存在的,你承認了不丟人,不承認還找藉口,才丟人。

事實上,與港臺相比,我們在六七十年代,就是一直在文藝作品上是遠遠落後的,這沒什麼可丟人的。而核心原因就是政治審查。這不是抱怨,而是事實。

因為當時主要還是為瞭解決羣眾的溫飽問題,精神世界是知識分子追求的東西,而我國是工人跟農民居多,尤其是那個年代,是不講究太多娛樂活動的。

同樣是六十年代,腐朽的香港在拍什麼?

《獨臂刀》。以及左派電影公司出的《雲海玉弓緣》。(但雖然是左派,內地一樣不讓看)

左派的電影公司領導們都傻嗎?他們為什麼不把同時期內地的樣板戲以及《艷陽天》這類階級鬥爭電影拿到香港給勞苦大眾們享受享受,反而要拍這麼腐朽落後的武俠小說故事?

因為誰都知道,哪些好看,哪些不好看。

倉廩實而知榮辱,那時候我們大陸還處于勒緊褲腰帶的時候,對藝術作品的需求並不是最主要的,小說,戲劇,還是以宣傳為第一要務。畢竟是剛剛建國,需要在羣眾當中廣泛普及一下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這也是無可厚非的。

至於當時文藝管制的厲害,導致了名作家跟名導演束手束腳,搞不出好東西,這也無妨。都過去了不是麼?更何況聞一多還被蔣介石殺了呢,有這樣一個例子可說,新中國對創作者已經算是寬宏大量。

一個時期有一個時期的主流,這是領導者決定,也是他底下的人民決定。其實不怪政府,正是人民選擇了看這種電影,這是當時人民的選擇,是他們用實際行動打敗了國民黨反動派,所得來的革命成果,代表了他們自己。

政府有政府的無奈,你可以認為這麼做是對的,但不要忽略基本的邏輯常識。自己感覺像是在替政府說好話,把政府當成偶像愛豆一樣愛護,一點瑕疵不能有,必須全方位吊打美蔣港英,哪怕是與民生無關的文藝事業,也得是作家們跟導演們自己不上進,沒靈感,才耽誤下來的。

這跟追星的腦殘粉有什麼不同呢?你以為你懂歷史,所以拿些對自己立場有利的「證據」來糊弄大眾,這如果算是懂歷史,那腦殘粉都是電影史學家,音樂理論家。因為她們幫哥哥們打擊對手時候乾貨滿滿。

當然,我也不建議因此說政府的壞話,因為政府就是政府,也不是你我有資格去妄斷的。我們既然生活在這個文化開放,喫喝不愁的年代,就不要過於計較以前的往事。你可以知道,但無需在意。這會讓你自己很累。

因為你太在意,要抱怨,那也只有兩種結果,一是國家越來越好,文藝越來越多樣,自由。那你抱怨的不覺得虧心嗎?豈不是成了令人不恥的「公知」?

二是國家發展不好,文化倒退,變成跟當年一樣,看樣板戲了。那你抱怨不是給自己找事兒嗎?

好好賺錢,愛崗敬業,面對歷史一笑置之,日子還得往前走,我覺得中國應當會越來越好,當初的無奈之舉,不該粉飾吹捧,但也不必記恨於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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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要釣魚嗎?

釣上來賣的那種。


這個問題問的很好。建國後到那十年中間,其實還有一個過度階段叫「十七年文學」

一般地,1917年到1949年9月這段時期的文學被稱為「現代文學」。

1949年到1966年這段時間的文學被稱為「十七年文學」。

現代文學中,魯迅、周作人、巴金、茅盾、沈從文等作家創作了一系列作品,像《吶喊》、《雷雨》、《女神》這些作品也都被人所熟知。

而在十七年文學裡,我們似乎並沒有見到這些作家繼續創作,除了《紅巖》以外沒有什麼比較熟悉的文學作品。

原因可能有下面這些

在這一階段,以延安文學作為主要構成的左翼文學成為唯一的文學事實。

(___)的文藝思想成為綱領性思想。現實政治成為文學的目的。文學從屬政治。因而也產生了對題材、方法、藝術風格等的規範:必須寫工農兵生活,注重塑造先進人物和英雄典型,必須揭示歷史本質,表現生活的客觀規律等等,對作家創作進行了極大的限制。

根據延安文藝為代表的文藝思想和理論,基於文學觀念、政治訴求和作家的世界觀和態度,對40年代的作家進行了類型的劃分。

劃分的類型有三類:左翼作家、中間階層作家、反動作家。沈從文就屬於「要毫不留情地舉行大反攻」的對象。

這裡面的中間階層作家,也被稱為進步作家,雖然他們仍有一定發聲的權利,但主席認為他們仍有一定的「小資產階級」成分,因此更傾向於從工人農民中發現和培養作家。這也造成了之前的作家凋敝的現象。

在這些情況地綜合作用下,40年代的一部分作家迅速「邊緣化」。

沈從文受到批判,轉而研究文物。

錢鍾書失去創作小說的權利,從事古代文學研究。

朱光潛、廢名、李健吾、師陀等人的寫作收到限制。

穆旦、鄭敏、王辛迪等「自動消失」。

而郭沫若、老舍、巴金、曹禺、馮至、艾青、臧克家、夏衍、田漢、周立波等人希望通過學習、熟悉新生活來繼續創作作品,但很遺憾,他們之中大多都沒有達到之前的高度。

另外,還有一些國統區和解放區的罹難者,如胡風、施蟄存、傅雷、馮雪峯等

1966年以後就不用提了


一九四九年以後,大部分現代作家就不再寫作了。巴金只寫了一個中篇《團圓》,後來改編成電影《英雄兒女》。茅盾沒再寫什麼,曹禺不斷改寫自己的舊作。只有老舍還繼續筆耕不輟,是最成功的勞模作家,其中劇本《茶館》成就最高。當然,他也寫了很多今天看來藝術價值不高的作品。但是,眾所周知66年,老舍自殺了。

題主問了沈從文,那就說沈從文吧。據香港《亞洲週刊》於一九九九年六月公佈之「二十世紀中文小說一百強排行榜」,經十四名來自海峽兩岸、香港及新加坡、馬來西亞和北美的作家學者評選,魯迅以小說集《吶喊》名列第一,沈從文《邊城》第二。沈從文早年北漂過得很慘,鬱達夫去看他,送了他一條圍巾(圍巾是五四文人的必備裝扮,圍巾一圍土匪就變作家了。某種程度上後來沈從文在《柏子》、《丈夫》等小說裏也繼承了鬱達夫的「民族·性·鬱悶」,並且在文學成就上超過了鬱達夫。)埃德加斯諾編中國現代短篇小說集——《活的中國》時,讓魯迅推薦作品,魯迅就選了沈從文這篇《柏子》作為中國小說的代表。沈從文是五四以來最特別的小說家,他跟所有人都相反。他認為鄉村比城市好,說「我們鄉村的妓女比城裡的太太要高貴。」他認為舊的比新的好,舊時候的劊子手殺了頭還要到廟裡磕頭,後來改槍斃了,把人一槍崩了就跑去喝酒,再無懺悔之意。

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會最初提名沈從文的時候,曾到中國駐瑞典大使館詢問沈從文的情況,回復說不知道沈從文是誰。去年過世的著名漢學家馬悅然(同時也是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會裡唯一一位懂中文的)曾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毫不避諱的說,87年-88年連續兩年沈從文都進入候選人名單,要不是突然去世肯定得諾貝爾文學獎。那樣,沈從文將是第一個獲此殊榮的中國作家。

第二次文代會時,毛主席接見沈從文,握著他的手問他多大年紀,說「你還不算大嘛,還可以寫幾年小說」。周總理也是鼓勵他再寫。

1968年九月初,得到通知,張兆和月內將下放湖北鹹寧「五七幹校」。這對沈從文是很大的打擊。這一分別,「是否還能見到,即不得而知了」。之後沈從文每個禮拜都要去探望一位故交舊友,彷彿告別儀式,有點今生再不相見的意思。

十一月一日,專案組一個軍代表將抄家時沒收審查的部分物品還給沈從文,計有:私人照片、文物研究手稿、工作記事本。其中文物研究手稿量最大,包括《服飾資料》改正稿,「感謝專案組為分門別類,編定號碼,一包一包整理得清清楚楚……負責人之一問我,『你怎麼寫了那麼多?』我笑笑。……但是一看面前大包小包文稿,我卻發了愁」。他發愁的是這些自己二十年工作積累的東西,恐怕不可能整理出來給後來者用了。「還有大量卡片卻毀去了,有些材料是我自己感到無意義而毀去的。」

他還被告知,不發還的材料,包括書信、自存文學作品樣書、文學手稿等,將由館中「代為消毒」。「至於信件、作品,一律由館中處理,我同意,不說什麼。本想把英、日譯文本還我留個紀念,也不說了。……這一處理,也可說把日前還妄想寫得出新型短篇的希望,連根拔除。」

當時的情景,沈從文多年後回憶起來還歷歷在目:「一個軍管會的『文化幹部』,廿一二白白臉小夥子,卻裝模作樣把我叫去,說是『一切黃色作品,代為消毒。無害的,你自己拿走!』見我沉默不語,便做成嚴肅神氣說:『你以為我沒有文化嗎?不服嗎?』這倒真是我從來還不考慮到一個問題。……他大致誤認為我是什麼高知,才這麼缺少自信,因此我忙說:『你比我高明多了,政治水平、思想水平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還算不得白專,卅年前寫了這些黃色有毒東西,多虧得一一指出,你處理那會有錯?』我趕忙把還我的一份破書亂稿,塞到預先準備的一個麻布口袋裡,拖拖跌跌下了樓。

這就是沈從文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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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參考文獻如下

電子書邊城作者 沈從文去查看?

電子書沈從文的後半生:1948—1988(增訂版)作者 張新穎去查看?

電子書許子東現代文學課作者 許子東去查看?


在文學上,也一樣,凡是老的和舊的,都已經唱完,或將要唱完。舉一個最近的例來說,就是俄國。他們當俄皇專制的時代,有許多作家很同情於民眾,叫出許多悲慘的聲音,後來他們又看見民眾有許多缺點,便失望起來,不很能怎樣歌唱,待到革命以後,文學上便沒有什麼大作品了。只有幾個舊文學家跑到外國去,作了幾篇作品,但也不見得出色,因為他們已經失掉了先前的環境了,不能再照先前似的開口。

————————魯迅《老調子已經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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