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錄

  當爲花中之萱草,毋爲鳥中之杜鵑。

  ——張潮《幽夢影》

  張潮《幽夢影》中不僅有警句,還有一些個人的感悟之語,清新自然,讀起來類似於吟詠風月的小品文,令人閱畢會心一笑。

  這一句話便屬於這樣簡單易懂的感悟之語,以花鳥作喻,恍若有聲,又有香氣襲人。張潮說,應當成爲花中的萱草,不要成爲鳥中的杜鵑。這是何意呢?

  我們知道,《幽夢影》每一條句子下面都有張潮朋友的“跟帖”,能夠幫助我們去理解《幽夢影》中的句子。這一句話的“跟帖”不多,下面是袁翔甫的評語:“萱草忘憂,杜鵑啼血。悲歡哀樂,何去何從?”對“悲歡哀樂”的一句詰問,是張潮之句的註腳,又發人深省。

  袁翔甫的評語中,“萱草忘憂”一句實際上脫胎自三國曹魏“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所撰《養生論》中的句子:“合歡蠲忿,萱草忘憂,愚智所共知也。”古人對於花木所寓有的含義,似乎更爲熟稔一些。萱草,又名忘憂草,也就代表着忘記憂慮。《幽夢影》讓我們成爲花中的萱草,能夠忘掉煩惱與憂愁,即使陷入困頓之境,也能夠微笑面對。

  而“杜鵑啼血”出自唐代詩人李商隱的《錦瑟》一詩,已是家喻戶曉:“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爾雅翼·釋鳥》說杜鵑“出蜀中,今所在有之,其大如鳩。以春分先鳴,至夏尤甚,日夜號深林中,口爲流血。”杜鵑在蜀地最多,在春夏時分啼叫,聲音悽切,彷彿口中流血一般。

  據《文選·蜀都賦》注引《蜀記》記載,曾經的蜀地之王杜宇,號爲望帝,死後化爲子規,也就是杜鵑。蜀人聽到杜鵑鳴叫,便都說,這是望帝的鳴叫啊。還有傳說杜宇所叫正是“不如歸去”。於是杜鵑後來常常被古今詩人在筆下用來寄託亡國之思,或是表示哀愁之意。

  李商隱《錦瑟》中這句,也是沿用此意。杜甫也曾寫《杜鵑》詩一首,中有“杜鵑暮春至,哀哀叫其間。” 春天本是萬物都生機勃勃的時節,但杜鵑卻啼着“不如歸去”,更顯得愁苦。

  張潮之所以說不做鳥中杜鵑,便是杜鵑恰恰與萱草相反。萱草使人忘憂,杜鵑則增人哀感。杜鵑啼血自然也有它的悲劇之美,但若以自身相喻,則顯得淒厲肅殺了一些。

  當今社會,年輕人在城市中拼搏奮鬥,有時候下班後回到自己的出租房,也不免有傷春悲秋之感;更有甚者,鑽入了橫向比較的牛角尖,陷入了自我懷疑、自我否定之中,實際上大可不必如此。生活中縱然有許多煩惱,但若我們學會解決問題,自我開解,放平心態,也便像服用了萱草一般,憂愁也隨之消散了。

  春已到,馬上也要迎來萱草花開、杜鵑啼叫的季節了,讓我們去做一朵風中的萱草,搖曳在和煦的陽光下,任它杜鵑啼血,笑看塵世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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