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業蕭家，指的是南朝齊、樑兩朝，這兩朝皇帝都出自南蘭陵蕭氏，而且有同一個祖先蕭整。

蕭氏的歷史源遠流長。周滅商之後，商人實力仍遠強於周，再加上與其習俗相近的東夷諸國，更是不可能真心臣服周人。周武王死後，西周初年，紂王之子武庚連同監視他的三監，加上東夷、淮夷諸國，聯合反周，太公、周公經過多年苦戰才平定東夷反抗。

平亂之後，周人在東方進行了一系列防務調整，其中一條就是拆分殷商遺民，將殷商遺民分給東方各周族封國，又新建衛國統治殷人的主體，純殷人國家則只留下一個吉祥物——以紂王庶兄微子啟為國君的宋國。

宋國是子姓的東夷國家。春秋初年，宋閔公被猛將南宮長萬所殺，宋國公族多逃到蕭邑（今安徽蕭縣），蕭邑大夫是宋國公族大心，他與諸公子組成聯軍，擊殺南宮長萬，立宋桓公為君，因此功勞得以在蕭邑建立宋國的附庸國蕭國，其後人遂以蕭為氏，到秦漢時代逐漸擴散到微山湖周邊各地。

漢初，沛縣的一支出了名相蕭何，輔佐漢高祖劉邦一統天下。西漢後期，蕭何的後代有一支遷到山東蘭陵，出現了漢元帝的宰相蕭望之，蕭望之的家族以擅長經營農業致富，已經發展成為豪族，可謂社會的中堅力量。

蕭何是蕭氏的名人

不過，蘭陵蕭氏在東漢沒出什麼人物，一直處於地方土豪的狀態，漢末三國時代，曹操對徐州的屠殺及多次亂戰，也令蕭氏沒有像其他地區的豪族那樣興起，更別提進化為士族了。直到西晉中原大亂，蘭陵蕭氏的蕭整才帶領族人南遷到土地比較貧瘠的晉陵武進（今江蘇常州），後來東晉設置僑郡僑縣，在武進僑置蘭陵郡、蘭陵縣，稱為南蘭陵，蘭陵蕭氏也就成為南蘭陵蕭氏。

南蘭陵蕭氏本有宗族基礎，不是一般的流民，在江南經營日久，逐漸成為次等士族，經常能夠擔任縣令一類的官職。到東晉末年，劉裕篡晉，建立南朝宋，南蘭陵蕭氏的蕭文壽因為是劉裕的繼母，所以在劉宋就依靠裙帶關系興旺了起來，蕭斌、蕭思話、蕭道成等都手握重兵，最後統帥淮北流民的蕭道成篡了劉宋，建立南朝齊。

蕭道成的時代，是南蘭陵蕭氏憑借權勢，從武力豪族向文化士族急劇攀升的時代，蕭道成以及南齊宗王多有附庸風雅者。到了下一代，因為極具天分的蕭衍的出現，南蘭陵蕭氏成長為頂級的文化士族，蕭衍及其八子構成了中國歷史上文化最傑出的帝王家族，其八子之中昭明太子蕭統、樑簡文帝蕭綱、梁元帝蕭繹、武陵王蕭紀文化學術又尤其卓然成家。

蕭衍

中國史上文化最傑出的帝王，沒有之一

可惜，隨著侯景之亂的意外爆發，內部矛盾重重的蕭樑政權陷入解體，侯景攻克建康與西魏攻克江陵，使得樑朝五十年繁華化為灰燼，而皇族與士族聯合執政的南朝政體也走向了沒落，大量士族在兵火中敗落。

不過，南朝的頂級士族王謝袁蕭四姓之中，蕭姓並沒有像其他三姓那樣徹底敗落，在隋唐仍有不少南蘭陵蕭氏的高官，如隋末羣雄蕭銑、唐代名臣蕭瑀、蕭至忠等，而「蕭」姓也因此成為一個貴族感很濃的姓氏，若有原本姓「蕭」而為了方便書寫自己改為「肖」的朋友，那真是暴殄天物了。

蕭太後的蕭

3

與南蘭陵蕭氏相比，遼國的後族蕭氏，得姓的方式就相當粗暴，而蕭氏的興衰，也顯示出北族此起彼伏的遼闊畫卷。

契丹源出於宇文鮮卑。宇文鮮卑原是匈奴東部大人，東漢中期匈奴滅亡後，鮮卑興盛，宇文部遂冒稱鮮卑，後來在與鮮卑慕容氏的戰爭中被打得星流雲散，其餘部在兩晉南北朝逐漸發展為契丹族和奚族。

北齊時代，契丹實力壯大，有南下之意，但被還沒瘋的高洋狠狠收拾了，後路靠依附隋朝和突厥，逐漸恢復元氣。武則天掌權時，因為暴政，契丹起兵反抗，多次把武則天的部隊打得大敗虧輸，最後被複興的後突厥汗國抄了後路，南下才宣告失敗。

此後，契丹又被蒙古高原出自丁零高車系的部族打壓和控制。先是復興的後突厥汗國，同屬丁零系的回鶻幫助唐朝消滅了後突厥汗國，成為草原上新的霸權，在安史之亂後更是成為唐朝保護國，時不時去唐朝收保護費，契丹自然也逃不脫回鶻的控制。

述律氏就成為回鶻管理和監視契丹的代表，安史之亂後，述律氏與契丹開始融合，從初代族長述律糯思算起，經歷四代，到其曾孫女述律平時，回鶻的後裔終於促成了契丹的崛起。

述律平嫁給了契丹族中新興的迭剌部首領耶律阿保機，二人合謀取消八部貴族選舉制度，使耶律阿保機得以稱帝，耶律阿保機死後，述律平又翦除大臣，大幅加強皇權，雖然最終因為子孫皇位的爭端，被遼世宗軟禁至死，但其部族卻成為契丹望族，歷任遼代皇後多出於其族。

女暴龍述律平

據《遼史·後妃傳序》、《遼史·外戚表》等載，耶律阿保機因為仰慕漢高祖劉邦，並且可能有繼承漢統的意願，因此給自己取漢姓劉氏，又以述律、乙氏、拔裏等族輔助有功，彷彿相國蕭何，給他們起漢姓蕭氏。於是述律氏作為後族，也就改姓了蕭氏，也以蘭陵為郡望。

日後，蕭氏出了蕭綽等威名赫赫的蕭太後，直到遼國滅亡，耶律大石建立西遼，其皇後仍然是出於蕭氏的蕭塔不煙。

貴族風華的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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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業蕭家與遼後蕭家的共同點，看來只有蕭何，但在蕭何的背後，還有中古的貴族政治傳統。無論是南朝的士族還是契丹的部族，都是帶有貴族意味的統治者，南朝是大唐文華的來源，契丹是大唐風物的絕響，蕭家的殘照，就是以大唐為代表的中古貴族風華的殘照。

在南朝的貴族沙龍裏，文學開始自覺，誕生了近體詩的前身永明體，並進而在唐朝發展為近體詩；在唐代貴族式的宴飲中，曲子詞則開始勃興，並且最終催生了異彩紛呈的長短句。

雖然詩詞一經創立，即開始從貴族走向民間，最終平民子弟亦不乏名家作手，但其範式的建立則有賴於不汲汲於實用的貴族社會。若沒有貴族社會無所事事的精打細磨促使藝術範式的成熟，日後則難以產生缺乏訓練機會的平民名家。

而詞中的鬧掃髻、佛塔也無不是唐代的意象，體現的是唐代的風華。詩詞在唐宋之後仍在發展，明詩的成就已不可小視，清詩清詞那更是被視為唐宋之後的又一個高峯，然而合用的典故卻仍以唐宋以前的居多，唐宋以後的在數量上難以與之相比，這也許能顯示出，唐宋以前的社會要比唐宋以後的社會更有詩意。

朝陽白塔

遼塔繼承了唐塔

也許詞人自己並無這樣的自覺，只是朦朧中具有這樣的意識，又或者是大司馬作為讀者的自行發揮。不過，陳其年精熟諸史，真有此自覺也不稀奇。

註：

《遼史·外戚表》：由是拔裏、乙室己、述律三族皆為蕭姓。

《遼史·後妃傳序》：太祖慕漢高皇帝，故耶律兼稱劉氏。以乙室、拔裏比蕭相國，遂為蕭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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