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實故事在線的第323個故事

  全文字數:7427字閱讀時長:18分鐘

  兒媳孕30周時,腹中胎兒被查出心臟有問題。這個孩子,到底要不要留?我們全家陷入兩難。

  1

  我叫徐芸,是一個退休醫生,老公在司法部門工作。兒子叫吳波濤,1988年出生,工科碩士,在湖南一家研究所工作。兒媳茜茜是法學碩士,供職於政府部門,生活平靜而美好。

  2018年7月14日,兒媳懷孕,全家人高興極了,共同期待着小生命的到來。兒媳定期進行各項檢查和篩查,每次的檢查結果都一切正常。

  我把早已買好的銀腰帶送給了兒媳,還專門幫她訂購了一個胎教和早教的播放器。

  親家母也開始備置各種嬰兒用品,兒子兒媳更是欣喜地開始蒐羅各類胎教、幼兒教育、母嬰飲食寶典,關注各類育兒公號和網站。

  國慶節,我們定好了高端的月子中心,只等孩子的出生。

  兒媳在懷孕期間通過了全國司法考試,我戲稱孩子將來有可能是大法官或大律師,大家都認爲這腹中的寶寶是我們的幸運兒。

  2018年12月15日,我陪着兒媳按照預約進行了大四維檢查。這次檢查的結果,讓我們全家登上了一艘上下顛簸的海盜船,飽受折磨。

  孕30周,大四維彩超檢查發現胎兒心臟異常,幾個醫生會診後出示了檢查報告,建議我們到上級醫院複查或終止妊娠。

  我立即通過關係找到市中心醫院,插號複查大四維,複查結果與婦幼保健院基本一致,建議終止妊娠。

  看到這個結果,我婉轉地說了一些先天性心臟病孩子的預後情況和家庭所遭受到的痛苦,言語中流露出要兒媳終止妊娠的意思。

  兒媳當場就哭了起來說:“怎麼能輕易放棄呢?”

  晚餐時,從事法律工作的老公嚴肅地對兒子兒媳說:“不管怎麼樣,生的孩子一定要是健康的,不能有先天性疾病。”

  我也附和着說:“先天性心臟病治療起來很麻煩,孩子很遭罪,大人也痛苦。”

  見兒媳面色難看,悶聲不響地胡亂扒着碗裏的飯粒,兒子回覆我們,明天到省裏複查後再說。

  晚上八點多,兒媳終於花300元掛到了第二天的專家號,是長沙一家醫院的一位全國著名的小兒心臟外科專家。

  因爲時間緊急,兒子決定即刻趕往長沙,我決定陪他們去。可能因爲過分緊張,出發時兒子的車子發動幾次就是動不了,我擔心半路出事,要求老公開車一起去長沙,住在醫院附近的酒店。

  12月16日,我陪着兒媳先到產科診室做了例行檢查。

  我倆反覆問了這個胎兒的心臟問題,主治醫生檢查後,說這種情況很常見,沒有多大問題。

  兒媳出來後,很高興地告訴兒子這個結果,當時她就猛烈抨擊市級醫院的醫生技術:“那些人還說要終止妊娠,真的是胡說八道。”我知道,她有些怨我了。

  下午,我們排隊等到五點,才見到那個全國著名的小兒心臟外科教授。他看了我們帶去的相關檢查資料,告訴我們可能是胎兒心臟橫紋肌瘤。

  教授介紹說,這種瘤一般是良性的,在胎兒出生前後的一段時間內可以自動吸收,即使不吸收也可手術切除,術後不會給孩子的生活質量造成影響。

  爲了讓我們寬心,教授還告訴我們前段時間,他剛爲一個妊娠八個月的早產兒做了心臟橫紋肌瘤的手術,手術很成功,孩子現在已經康復出院。

  他的一番話卸下了壓在我們心上的石頭,教授建議我們再到省婦幼做一個大四維檢查和胎兒顱腦CT,排除神經結節病。

  出了診室,我將結果告訴了等在門外的老公,兒媳打電話告訴了她父母,讓他們放心。

  兩天沒有吃好睡好的我們,晚上痛快地在這個娛樂之城海吃了一頓。

  12月17日,我們趕到省婦幼保健院做了大四維,檢查報告上面明確寫着胎兒右心房內1.39x1.34x1.43cm大小的高回聲光團(疑橫紋肌瘤)、心包腔積液(0.34cm)後,教授說沒有問題,叫我們回當地定期檢查,不用多慮。

  兒子兒媳心定了下來,決定繼續妊娠。

  我的心仍懸着,建議他們多找幾個專家看看,我又將檢查報告發給同學醫院的專家診斷。

  連續幾天,我又按照檢查報告單上的詞語,從網上搜查橫紋肌瘤的相關詞條,在線諮詢了北京上海各大醫院的專家,得到的結果和該教授說的基本一致。

  這樣,我的心才放下了。

  2

  一切又恢復正常,大家忙着添置孩子出生後的日常用品,兒子趁着元旦節商家的促銷,還添置了嬰幼兒汽車座椅,託國外的同學訂購了嬰兒奶粉,預約拍寫真集。

  大家忐忑不安又滿心期待着這個小生命的到來。

  爲保險起見,孕35周時,兒媳又在市婦幼保健院做了一次大四維彩超。檢查回來後,我趁着他們外出拍孕媽寫真集的時候,偷看了兒媳的檢查報告。

  報告顯示心臟內的陰影大了許多,而且還出現了大量心包積液和胸腔積液,我覺得情況很不妙。

  爲了不造成驚慌,孩子們回來後,我假裝沒事地問檢查結果怎麼樣,兒子說教授看完市婦幼的檢查報告,要他們到省婦幼再做一個大四維彩超。

  此時,我發現他倆的情緒有些低落,隱隱透着不安。

  很快,兒媳到省婦幼複查後,把檢查結果通過微信發給此前的那名教授。

  教授看過後,擔心出現胎兒心梗,要求他們儘早來醫院進行胎心監護。

  我有了不好的預感,打電話給兒子語重心長地說:“你們要慎重考慮啊,不要抱僥倖心理。”而他只是簡單地迴應着“知道”。

  知子莫若母,我知道,到了這個份上,他對於我們的焦慮和擔憂以及言外之意,不是不懂,只是難以取捨而已。

  教授的權威經驗和信心滿滿、胸有成竹的話語更是讓他們對這個孩子充滿了信心,認爲孩子沒有多大問題,即使出生後要做手術,他們也相信教授能搞定。

  想着兒媳懷胎九個月以來的辛苦,我不忍心逼他們去終止妊娠,只能隨他們去賭一把。我只是告訴兒子,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你都得扛住。

  1月29日上午,教授所在的醫院安排他們辦理了入院手續,兒媳接受每天24小時的胎心監護。

  1月30日11點左右,兒媳突然打電話告訴我,胎心監護時,胎兒心跳突然出現異常,高的時候170-180/分,低的時候40-50/分。

  產科主任檢查後,說胎兒開始出現宮內窘迫,隨時有胎死宮內的危險,並邀請了新生兒科和小兒心臟外科的專家會診。

  如果要救孩子,最好馬上剖宮手術,但必須做好心理準備,手術後也有可能會出現人財兩空的情況。

  突發情況讓我心裏明白,孩子情況不樂觀,心想如果胎死宮內,總比出生後人財兩空強。我告訴兒媳,我們馬上過來,等明天醫院教授大會診後再說。

  兒媳堅定地回答我:“我簽字了,馬上手術,我要救孩子。”說完,她便掛斷了電話。

  我馬上打電話給兒子:“難道不可以等一天嗎?”兒子焦急地回答:“還等,就有可能胎死腹中,教授說了,只要孩子出生,他就有辦法救孩子。”

  不容我多加解釋,他就要我趕緊去準備大人和小孩的用品,隨即掛了電話。

  對於兒子他們的一意孤行,我有些擔憂,在微信中留言“在腹中是胎兒還不能算作人,出生後只要有一口氣就是人”,希望他倆能夠慎重考慮。

  兒子沒有回覆我的消息,只是發過來需要帶的母嬰需要的東西清單。

  1月30日下午3點左右,當我們一路奔波趕到醫院的時候,兒媳早已進了手術室,下午3:41,兒媳剖宮產一男嬰,孩子先由護士用嬰兒牀送出了手術室。

  護士告訴等在手術室外的我們,母子平安,母親還在進行縫合和觀察;新生兒出生評分基本正常,需隨即轉送新生兒科。

  等在手術室門外的我們,全都迫不及待地圍到了孩子面前,看着他閉着雙眼,一臉白色的胎脂,高高的鼻樑,小小的嘴巴,穿着我們買的新衣服,帶着一頂有着許多星星圖案的帽子,可愛極了,完全不像一個生病的孩子。

  孫兒的外婆和外公摸着他的小臉,都說沒事了,穩妥了。

  我望着這個小小的人兒,深深擔憂弱小的他能否承受住即將面臨的一切。我不知道萬一孩子不能挺住,兒子兒媳是否又能經受得住這些打擊。

  一回頭,我發現兒子眼裏含着淚花,癡癡地盯着孩子,手在孩子的額頭上輕輕地撫摸着,喃喃自語:“我一定要做一個好爸爸!”

  還沒等我們看夠孩子,護士就催促着把孩子送往新生兒科,我目送表情複雜的兒子和護士推着嬰兒牀上的孩子,進了去往新生兒科的電梯。

  3

  等兒媳出了手術室安頓好後,我也緊跟着來到新生兒科,一道長長的牆壁將病房和家屬等待區隔斷了,只有一個小小的窗口與之相通。

  看見我過來,等待已久的兒子擡起頭,淚水盈眶,輕輕地說:“媽,我剛剛抱了一下我兒子,他好輕啊。他應該沒事吧?”我故作鎮靜地用手拍拍兒子的後背:“應該沒事的,教授不是說有辦法嗎,別急啊。”

  我和兒子沿着病房外的一扇扇窗子去看,可窗子都被窗簾遮住了,偶爾聽到一些孩子的哭聲,每一聲哭泣都揪着我的心。

  胡思亂想的我和心神不寧的兒子呆呆地坐在家屬等待區,等待護士來辦理相關手續。

  辦完孩子的住院手續,收拾好心情,我們回到產科病房。

  兒媳一見我們進門,就急切地問:“我崽怎麼樣?他出來的時候,我聽見他哭了,聲音很亮,他不會有事的,對吧?”

  兒子緊握着她的手,告訴她:“週四就可以去看他。醫生已經安排他去做新生兒心臟彩超和其它檢查了,有可能明天就會安排手術,到時會由教授親自做,你別擔心先休息吧。”

  也許是身心疲憊,經過一場手術,加上麻藥的作用,兒媳很快就閉着眼休息了。

  1月31日8點,我和兒子一起到小兒胸外科辦公室去見教授。

  一見面,教授告訴我們,昨晚上孩子做了心包穿刺術,放了積液,新生兒情況很穩定。

  根據檢查情況也基本排除了神經結節病,顱內沒有病變,決定上午就進行手術,要我們簽字。

  主治醫生拿來一疊早已打印好的資料過來,兒子強作鎮定,顫抖着簽了一個又一個同意書,告知書。

  等待的過程尤其難熬,下午兩點多,兒子跑去打聽,沒有消息。

  親家母說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我靜默着。焦急、不安、恐懼伴隨着我們,但我們互相都裝着沒事。

  晚上七點多,小兒胸外科的醫生打電話告訴兒子,手術很成功,孩子已經轉到重症監護室,叫我們放心。

  兒子和兒媳擁吻而笑,懸着的心放下來。病房內,我們四個人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可能是緊繃的神經好不容易鬆懈了,兒媳這個時候才感覺到了傷口疼痛,兒子把手輕輕放在她腹部摩挲着說:“老婆,你這一刀總算沒有白挨。”

  總算等來了好消息,我們計劃第二天兒子去當地派出所給孩子上戶,到社區買醫保。

  經商量,我和兒子當晚回酒店休息,由親家母陪牀。

  晚上,我和兒子回到酒店休息,兒子一沾牀就睡着了,望着那些本不該屬於他的白髮和鬍子拉碴的憔悴面容,我泣不成聲,擔心打擾孩子休息,我偷偷躲進了洗手間抽泣。

  半夜,我突然聽到兒子在夢中哭泣,我趕忙叫他,他夢囈般地說了一句“好怕啊”,又睡了。

  後來,在我半夢半醒的時候,兒子起牀了,說兒媳昨晚上腸道通氣了,想吃粥了,他去買粥,先去了醫院。

  等待孩子甦醒的過程,焦灼難熬。

  2月1日上午11點左右,在外辦理孩子戶口和醫保的兒子打電話給我,讓我去醫生辦公室。我頓時感覺情況不妙!

  在醫生辦公室,主治醫師告訴我,孩子術後一直沒醒,沒有對光反射和自主呼吸,顱內有出血症狀,孩子的胸腔被再次打開,以減輕壓力。

  情況不容樂觀,要家屬有心理準備。

  醫生說可能孩子早產,難以承受這麼大的創傷,不能正常甦醒。有可能孩子就這樣走了,有可能醒來也是植物人。

  驚慌失措的我,淚水止不住地流,隨即把這個情況電話告訴了兒子,兒子在電話那頭頓了一會,讓我暫時隱瞞這個情況,等他回醫院再說。

  我強忍着悲傷,擦乾眼淚,回到病房,親家母招呼我吃飯,關切地問我去哪了,我不敢看他們的眼睛,騙說去廁所了。

  我背對着他們,胡亂扒了幾口,就和衣躺在陪護牀上,用圍巾蒙着頭,面朝牆。我不敢讓她們看出異樣。

  下午四點多,兒子終於回到了醫院。醫生說,術後一般是八個小時內就會甦醒,很少有這麼長時間還沒甦醒的,後果難以估計。

  我抱着兒子說:“孩子可能沒救了,我們放棄吧。”兒子點了點頭,他含淚把我送到電梯口,要我先上去,說他走樓梯到樓下重症監護室去看看孩子。

  看着兒子步履不穩地轉進樓梯間,我又偷偷地跟了上去。接着,兒子躲在黑暗的樓梯拐角處,蹲在地上抱着頭,壓抑着聲音開始抽泣。

  我流着淚,輕輕地走到他身後,用手輕輕地撫摩着他的頭。兒子好似受了驚嚇一樣擡起頭,驚恐地看着我:“媽!”隨即,他把頭靠在我腿上哭了出來。

  晚上7點多,兒子終於等到了教授,教授看完孩子後跟他說,呼吸機暫時不拆,讓孩子自己自然走。

  他回到病房,將情況告訴了兒媳和親家母,孩子一直沒有醒,有可能醒不來了。

  兒媳頓時就哭了出來,並且出現了手腳抽筋。我含着淚趕忙幫她按摩,親家母淚水漣漣,不停地拿熱毛巾給她做熱敷。兒子抱着兒媳的頭,臉貼臉,連連哽咽地說:“老婆,對不起,對不起……”

  不知按摩了多久,兒媳的手腳肌肉才鬆弛,停止了抽動。她閉着眼,不言不語,兒子靠在牀邊,握着她的手。

  我起身到了廁所,打開水龍頭,哭了起來。緊接着,親家母也跟進了廁所,在嘩嘩流動的水聲中,我倆抱頭痛哭。

  4

  2月2日早上,主治醫生打來電話告訴我們:“孩子昨晚十一點多有了微弱的對光反射和自主呼吸。”

  孩子開始甦醒了!

  聽到這個消息,悲喜交加的我要求醫生帶我們去重症監護室看看孩子。

  醫生帶着我們進了重症監護室,我們換好衣服鞋子,在教授的引導下,來到了孩子身旁。

  當我們看到上着呼吸機,胸口蒙着紗布,面色蒼白,雙目緊閉的孩子時,兒子含淚問了一句:“這是我的孩子嗎?”

  我走近孩子,淚水止不住流了下來,俯在嬰兒搶救牀邊,仔細看着孩子,想拿開孩子的衣服看看。醫生說胸部的傷口打開了還沒有縫合,要我小心別碰着孩子。

  我摸着孩子的小臉,哭出了聲。我壓着聲調,哭着問孩子:“你真的不願睜開眼看看我們嗎?你難道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淚眼朦朧的我,彷彿看到孩子的眼皮動了一下,貌似要睜開的樣子。

  “媽,你快看啊,孩子的嘴巴在動。”兒子哭着在叫我,嘴裏插着管的孩子嘴脣真的動了一下。

  我貼得更近了,哭着喚孩子的小名,不停地對孩子說:“你睜開眼看看我們啊,你看看我們啊!”

  兒子的哭聲傳到了我的耳朵裏,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襲來,我全身顫抖,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穩。身旁的兒子趕忙扶住了我。

  教授指着孩子跟我們說:“你們看,孩子開始有反應了,難道你們還要放棄嗎?”我沒理會教授,幾乎要趴在兒子身上了。

  我感覺到兒子也在全身發抖,他哽咽着對教授說:“我們聽你的。”

  擦乾眼淚,回到產科病房,強裝鎮定的兒子將情況簡單地告訴兒媳和親家母,她們又哭又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吃完中飯,兒子繼續去醫保局辦理孩子的醫保手續。

  懸下的心剛放下沒多久,下午三點左右,兒子又打電話告訴我,醫生打電話說孩子情況危險,下了病危通知,要孩子父母簽字。他一時趕不到醫院,讓我和兒媳去。

  我顫抖着把情況告訴兒媳,話還沒有說完,她的眼淚就蹦出來了,馬上就從牀上下來,衣服還沒來得及穿,就說要走着去。

  我跑去借來輪椅,讓她坐下,又抱了一牀被子蓋在她腿上。我們推着她到了重症監護室。

  我悄悄地跟醫生商量,不要讓兒媳去看孩子,我怕她看到孩子渾身傷口的樣子會受不了。

  兒媳含淚在病危通知書上顫抖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並祈求着說想看看孩子,被醫生拒絕了。回到病房,她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場。

  2月3日,產科給兒媳開了出院通知,兒子決定留在醫院,說把孩子一個人留在醫院不放心,想陪着他,於是我們四個老人暫先帶着兒媳回家。

  2月4日,年三十的下午,兒子風塵僕僕地趕回來,簡單地告訴我們,孩子目前情況基本穩定,醫生說如果沒什麼事,等到春節放假結束再到醫院去就是。

  看着他緊鎖的眉頭,我知道他又在報喜不報憂了。在強顏歡笑的氣氛中,家裏六個人坐在一起,看着春晚,迎來了豬年。

  春節期間,兒媳總是碎碎念,說要讓孩子一出院就有充足的母乳,我就每天變着法子做各種各樣發奶的湯水給她吃。每當看到兒媳拼命喝着大碗大碗的寡淡的湯水時,我們都故作輕鬆地表揚她。

  爲了防止乳汁淤積和乳腺炎,我每天都要幫她做幾次按摩,進行拔乳。

  當她看見拔出的淡黃色初乳時,眼淚就下來了,問我可不可以冷凍下來留着給孩子吃。她總是念叨着:“我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吃我的奶呢……”

  連續幾天,兒子委託在醫院上班的同學,通過醫院內部系統查看孩子的病情記錄,當我們得知孩子的情況朝着好的方面發展,偶爾能進食少許牛奶時,心情慢慢輕鬆起來了。

  春節七天假期間,院方也沒有任何消息傳過來。大家帶着希望,提心吊膽地度過了2019年陰雨綿綿的春節。

  5

  2月11日,春節假期剛一結束,天還未亮,兒子就出發趕往醫院。

  上午10點多,我接到了兒子的電話,他壓低聲音讓我躲到一邊去聽電話,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兒子在電話裏告訴我,孩子2月7日開始出現大量胸腔積液,檢查發現上腔靜脈梗阻,需要再次手術。

  末了,兒子聲音嘶啞的說:“你先不要告訴茜茜,我怕她接受不了。”

  我心神不寧地在家爲一家子人做飯,做家務,等待着長沙那邊兒子的消息。

  2月12日下午四點多,兒子告訴我,孩子再次進了手術室。直到晚上十一點多,我才接到他的電話。

  電話裏,他透着疲憊和傷心。教授告訴他,這次打開心臟,又發現長了腫瘤,而且堵在上腔靜脈口,所以又做了血栓清除和腫瘤組織清除術。

  孩子的腫瘤病檢結果是血管內皮細胞瘤,而且成乳頭狀,術後複發率可達40%-60%。這個病複發率太高,教授也沒有把握估計預後。

  兒子的話讓我冷靜下來,告訴他長痛不如短痛,好好考慮一下。兒子說:“我知道是惡性腫瘤後,我就想好了,我不想讓孩子再繼續獨自受這種折磨了。”

  我把這些告訴兒媳後,她哭着抱住我說:“媽,對不起。”我撫摸着她凌亂的頭髮說:“你對得住孩子了,爲了救他,你也捱了一刀,爲了他,我們都盡力了。”

  兒媳要我們帶孩子回家,她想要看看孩子抱抱孩子,要讓孩子在親人的陪伴下度過最後的時光。

  2月13日上午,我和老公去往長沙,陪同兒子辦理相關手續。晚上,我們見到從手術檯上下來的教授,教授這次沒再堅持,說尊重家屬意見。

  2月14日11點,醫生拆下了孩子的呼吸機,我們帶着穿戴整齊的孩子出了院。我們先帶孩子去我們本地醫院保守治療,等孩子穩定一點,再讓兒媳去看孩子。

  一路上,我抱着他的時候,湊近他的臉,小聲地喚着他的名字:“孩子,我們帶你回家去啊。”他安靜地在躺在我懷裏,一動不動。

  心急如焚的兒子開着車,朝着我早上聯繫好的本地醫院一路狂奔。也許是爲了趕時間,我們差一點和別人的車撞到一起。

  來到醫院,兒子的車還沒來得及停穩,我就飛奔去掛號,顫抖的手在自助機上輸入孩子的名字,幾次都輸錯了。

  老公和兒子帶着孩子直接到新生兒科急診室。兒子哭着喊:“醫生,醫生,快來看看我崽。”我趕忙將孩子的出院病歷拿給了醫生,醫生看完病歷,又看了看孩子,搖了搖頭。

  當醫生宣佈孩子已經走了的時候,我的心頭一陣絞痛,接着暈倒了。

  我們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沒有想到這一刻會來得這麼快。

  送走孩子後,我們保留了他戴過的那頂有星星圖案的帽子,證明他曾來過。而我們,也曾那麼痛的愛過他。這份愛也會一直持續下去,不僅於他,也是我們全家。

  作者 | 秋韻兒退休醫生

  編輯 | 小徐文藝斜槓花季婦女

  【封面圖來源於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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