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亞最近又成了國際新聞中的熱點。

  4月8日,在利比亞首都的黎波里南部,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軍隊士兵準備出發。

  當地時間9日,支持利比亞東部政權的武裝組織“國民軍”與控制西部的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在首都的黎波里南郊發生激烈交火。據路透社報道,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軍方當天擊退了“國民軍”對的黎波里的進攻。

  左爲“國民軍”領導人哈夫塔爾,右爲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總理薩拉傑。

  自4日“國民軍”領導人哈夫塔爾突然宣稱要在48小時拿下首都後,這個國家再次走到內戰的邊緣。

  聯合國當天呼籲緊急停火兩小時,讓平民和傷者撤離。美國和法國也站出來緊急叫停,要求哈夫塔爾坐下來跟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談判。

  建立了民族團結政府的利比亞,爲何又走到了內戰邊緣?

  依然故我的軍閥

  自利比亞前國家元首軍事強人卡扎菲死於非命到今天已經八年了。

  這期間西方通過聯合國援助利比亞的方式想搞選舉、建立一個合法政府,但是效果乏善可陳。

  在遍地都是“有槍就是草頭王”的利比亞,選舉出來的政府只能靠着宗教組織的民兵支持纔不垮臺。而這些派系紛繁的民兵組織內部也經常內訌交火。

  當然了,選舉還不止搞了一次,結果就是造出來兩個對立的議會和政府。

  2014年6月,利比亞舉行新議會選舉,國民代表大會取代國民議會成爲最高權力機構。原先主導國民議會的宗教勢力在選舉中落敗。

  2014年6月25日,在利比亞首都的黎波里,投票站內工作人員正在準備文件。

  這些人當然不肯認輸,於是就動起手來攆走了剛剛當選的國民大會,把自己兄弟夥掌權的國民議會又請了回來。

  西方國家不可謂不努力,儘管按照自己設計出來的當選議會和政府,流亡到了歷史名城託布魯克,但是國際社會仍然盡力撮合雙方談判,經過一年半的談判終於在2015年年底組成了今天的民族團結政府。

  2015年12月17日,在摩洛哥斯希拉特,利比亞兩個對立議會的代表在利比亞最終和平協議簽署儀式上舉手

  請注意,這個“團結”其實是各派軍閥之間的妥協,至於那些當年就沒有搭理這個政府的軍閥依然故我。

  於是,哈夫塔爾利用自己幾十年前的影響召集了包括卡扎菲部分舊部在內的數萬大軍,對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控制的黎波里發起了攻擊。

  鬆散的部落傳統

  爲什麼西方國家按照它們的標準和步驟組建政府的法子在利比亞行不通?這其實與利比亞的歷史背景以及今天中東地區的政治氛圍有着一定的關係。

  在歷史上,阿拉伯帝國曾經統治過這裏一段時間,並且使得這裏阿拉伯化。奧斯曼土耳其在成爲地跨歐亞非三大洲的帝國後佔領了東部挨着埃及的昔蘭尼加地區和西部沿海的的黎波里周圍,對於西南部接壤撒哈拉沙漠的地帶則毫無興趣。

  無論阿拉伯帝國和奧斯曼帝國如何統治,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這裏都不可能採取嚴密的中央集權模式,而是一種鬆散的藩屬模式。

  通過1551年的的黎波里圍城戰,奧斯曼帝國從聖約翰騎士團手中奪得該城。

  原本遊牧民族的阿拉伯人從來都沒有脫離部落的影響,在此地遊牧的柏柏爾人同樣也是保持了部落傳統。

  由於西方殖民者對於殖民地的興趣從來都集中在原料產地和產品市場這兩方面,所以從奧斯曼帝國搶來此地的意大利人和二戰期間的德、英、法更是不關心利比亞的社會格局到底是什麼樣子。

  所以直到二戰後,美蘇主導分割世界的時候建立了一個利比亞王國,其實也不過是選擇了在一堆部落中最有影響力的宗教領袖當國王,這就是後來的伊德里斯一世。

  圖說:伊德里斯一世於1951年12月24日宣佈利比亞獨立,直至他的政府在1969年政變中被推翻,一直是利比亞的國王。

  當1969年卡扎菲發動政變推翻國王后,其實他對於部落林立的利比亞社會基本格局也無力觸動,能做的就是努力依靠自己出身的那個最大的部落,將利比亞發揚光大。

  如今利比亞究竟有多少個部落恐怕沒人說得清,因爲雖然理論上全國有三個比較大的部落,但是稱呼它們爲部落聯盟恐怕更合適。

  因爲這三個部落之下大約還可以分成140多個有名有姓的小部落。而這些小部落也還可以細分下去成爲400—500多個更小的部落。

  利比亞的經濟直接從早期的遊牧轉變以靠着石油出口,所以這些部落之間除非因爲偶爾的通婚有一定血緣聯繫,它們的關係更好像是馬克思所說的“一麻袋裏的土豆”那樣互相之間沒有太多的聯繫。

  與其說利比亞是一個國家,更不如說這是一個國家的外殼裏盛裝了一堆部落的政治實體。鬆散的部落傳統仍然影響着今天的利比亞。

  來自西方世界的干涉

  正如英國《每日電訊報》評論指出的,目前利比亞的形勢是西方干涉失敗的研究素材。一方面,歐洲樂於幫助推翻獨裁者卡扎菲;另一方面,歐洲卻不想承諾幫利比亞進行伊拉克那樣的國家建設。

  卡扎菲執政後期,雖然採取了與西方和解的姿態,但是他試圖利用石油收入建立“非元”這個貨幣體系,嚴重侵犯了法國對非洲的控制力。

  原本法國以前宗主國的身份在非洲八個前殖民地國家支持建立一個非洲金融共同體,使用統一的由法國掌控發行“西非法郎”。卡扎菲這種做法相當於從根子上把法國的影響力掃地出門。法國當然不答應。

  薩科齊(左)與卡扎菲

  於是,法國總統薩科齊斷然以卡扎菲在“阿拉伯之春”中武力鎮壓反對派爲名,用北約的名義發動了空襲,直接支持反對派打垮卡扎菲手中的軍隊。美英雖然也出兵參與此事,但是其實是被法國拖下水的。

  卡扎菲倒臺後,利比亞的局勢真如其最後一次電視講話中所說的那樣子,原本遏制宗教極端勢力的力量沒有了,阻擋難民的堤壩沒有了,而盛裝着幾百個部落的國家外殼也不復存在了。

  2011年10月30日,在利比亞首都的黎波里,挖掘機在拆除象徵卡扎菲權力的阿齊齊亞兵營。

  當槍桿子與權力再次掛鉤的時候,在這樣一個環境裏出現軍閥林立的局面就毫不奇怪了。

  雖然西方的社會價值觀總是鼓吹“選舉和共識”等等,但是如果看看歐洲的歷史,我們就會發現,歐洲人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共識也是經歷過幾百年戰爭,最終認識到誰也吃不掉誰的時候國家才建立起來的。

  可是如果放任利比亞通過戰爭去形成這種共識還需要多久呢?

  確實,幸運的是共識可以通過社會精英們向整個社會輸入,但是在一個已經軍閥林立的環境裏,如果沒有政治的終極手段作爲保證,那麼嚐到了手裏槍桿子就能換來權力甜頭的軍閥們有多大可能接受之?

  除非他們能夠好像克勞塞維茨說的那樣,讓政治短時間延續到流血的領域裏,然後通過政權的力量逐步將這個共識輸入進整個社會。

  卡扎菲曾經有過類似的努力,他的“阿拉伯民衆社會主義”理論雖然最後被自己的私慾吞沒,但是畢竟他曾在利比亞建立了一個強大的世俗主義羣體。

  “中東正處在一個關鍵時刻”,聯合國祕書長古特雷斯6日在約旦表示,雖然並非每次都能成功,但聯合國正深入參與近期激增的和平外交斡旋,爲這一地區“解開衝突與動盪這個難解的結”。

  “利比亞還有政治解決方案嗎?”德新社7日稱,儘管戰事爆發,聯合國仍堅定計劃舉行和解會議。聯合國祕書長利比亞問題特別代表薩勒姆表示,4月14日至16日在利比亞的會談將如期舉行,除非遇到嚴重阻礙。

  而這能夠挽救利比亞亂局嗎?

  撰文 / 千里巖

  編輯 / 張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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