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是假話,我們知道他說的是假話,他也知道我們知道他說的是假話,但假話就這樣在我們之間肆意橫流,如同腐水。

21世紀50年代,第一批量產仿生人投入使用。在純體力勞動範疇,它們取代了人類,成為性價比最高的廉價勞動力。為了節約成本,在多次改進後,它們被賦予了統一的程序樣本,被塑造成了身高在160釐米以下的孩童形象。

21世紀60-70年代,仿生人開始走進高精尖領域,取代部分人類,在政界、商界等嶄露頭角。

21世紀80年代,仿生人自我意識高度覺醒,在社會的各個領域與傳統意義上的人類分庭抗禮。

2091年,聯合國會議通過《仿生人保護法》,旨在保護仿生人合法權益,2107年6月1日,該法正式實施。

我站在LY醫院13號室的樓下,一邊聽著耳邊的慘叫,一邊回想著仿生人近半個世紀以來的發展歷史,還真是讓人覺得諷刺。

官方文件上當然不會出現敏感的字眼,但事情的發展卻遠比幾份文件涵蓋的信息複雜得多。21世紀中期,為了減小人類的勞動壓力,提高勞動效率,仿生人正式投入量產,也正是為了能夠讓仿生人無休止地工作勞動,它們被設置了一種名為「癮」的程序——一旦開始了某項工作,便不停不歇,直到電能臨近耗盡為止。

隨著仿生人社會地位的提高,它們的非工作時間也隨之增加,「癮」這種原本為了提高工作效率而設置的程序,自然也就起到了一定的反作用。大量的仿生人在休息、遊戲、娛樂的時候,也會不停不歇,直到電能耗盡為止。

可笑的是,社會中一部分自稱為「仿生教授」的專家學者認為,「仿生人無休止娛樂」現象產生的根源並不在於程序,而在於仿生人缺乏自我管控的意識,對應的解決措施只有一個——暴力管控,即採用電擊、注入電子病毒等方法強行逼迫仿生人對娛樂、遊戲產生抵觸反應。不過這種管控的效果可想而知,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仿生人娛樂問題。

與此同時,激進派社會學家們提出某些理論,指出並沒有數據直接表明,適當的休息娛樂會降低仿生人的工作效率,卻有明顯的數據及案例證明,適當的遊戲與娛樂反而可以提高仿生人的創造性。

自從80年代開始,社會上就流傳著一句話,「不會演講的騙子不是一個好的仿生教授」,事實也的確如此,仿生教授們大多有著不錯的口才,用來說服企業高管將「品性極差」、「癮性極大」的仿生人批量送到專門的戒癮機構改造升級。順便一提,LY醫院13號室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70年代低80年代初是仿生人改造升級產業的黃金時代,數以萬計的仿生人被送往戒癮機構,根據主流媒體的報道,戒癮後的仿生人以全新的面貌出現了各個行業中間,但實際上,只要我們仔細翻閱一下那些親身經歷戒癮的仿生人筆錄,就會發現所謂的「戒癮」,似乎對仿生人的程序設定或者說「心理」,產生了不可修復的損壞。

22世紀初正式出臺的《仿生人保護法》,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戒癮這種原本就「不人道」的管控方式,但有需求就有提供,社會上仍然有大量的仿生人擁有者將仿生人送往戒癮機構,在無數個黑夜裡進行著我們無法想像的恐怖管控。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家旁邊的LY醫院都會傳來陣陣慘叫,後來的某一天裏,我在鄰居的口中得知,這座醫院的13號室就是一個戒癮機構。

前段時間我決定將13號室傳來的慘叫發到移動網上,有些出乎意料,也有些意料之中,不僅是仿生人,很多人類都聲討這種非法行為。部分主流媒體也對13號室中的戒癮專家進行了採訪調查。

幾天後,官方公佈了採訪信息,只有一句話——「十三號室的仿生病人精神發展遲滯」,又過了幾天,社會的注意力被其他事件所吸引,這件事自然不了了之。

今天是2118年10月24日,我一個人走在LY醫院13號樓下,聽著耳邊依舊不斷的慘叫聲,突然想起了100年前的一條新聞,Z國某兒童戒癮機構被網友爆料存在非法治療行為,在公眾 、媒體、教育部門等的監督調查下,該機構正式關閉,相關人員依據法律判處,並向孩童、社會道歉,從此拉開所謂「戒癮機構」的管控帷幕,兒童「網癮」教育也得到了更進一步地發展。

慘叫聲夾雜在風聲裏,灌入耳中,我抬頭看了看燈光昏暗的13號室,早晚有一天,我要讓這恐怖的燈光,徹底滅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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