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津協定

1884年4月30日,李鴻章

與法國特使弗朗索瓦·福尼耶上校開始在天津和談,於5月11日訂立《中法天津協定》,又稱《李福協定》、《中法會議簡明條款》;

(註:福尼耶此前曾幫助李鴻章起草北洋水師章程,因此李鴻章與法方都認為他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李鴻章在這份協議中盡展其聰明才智:

該協議的最後一段話,中文版與法文版內容是一致的:「本協定中文版、法文版各兩份,雙方代表籤押蓋印,並各保留一份中、法文副本;若有翻譯歧異,按照國際慣例,以法文本為準。」

李鴻章呈遞給慈禧的中文版協議條款與法文版是有明顯出入的,遠遠不是翻譯問題:

「1、 法文版第二條第1款:中國軍隊立即從北越全部撤出;

2、法文版第五條:本協定簽署後,兩國政府之全權代表應在三個月內舉行會議,以本協定為基礎擬訂最終之條約。」

李鴻章上呈之中文版本,第二條第1款立即撤軍消失了;第五條三個月之內變為「三個月以後」。

李鴻章為什麼會這麼做?因為前有完顏崇厚,現有恭親王倒臺;他很清楚,第二條第1款的字樣,慈禧和朝議是都不能接受的;此前慈禧給李鴻章的和議底限是:

「1、 法國應承認越南是清國的藩屬國;

2、 清國不賠償軍費;

3、 開放越南全境對法國通商,但不開放中越邊境;

4、 必須保障劉永福軍合法駐紮在越南。」

而在草簽的《天津協定》中,變成了清國默認越南是法國的保護國兼佔領地;

李鴻章本質上是一個流氓,不是一個政治家,他認為總有三個月時間緩衝,要麼有辦法說服法方迴心轉意,要麼讓中國的朝局接受他的理念,不必現在往槍口上撞;如果上報立即撤軍,不僅顯得自己外交無能,更失去了折衝的時間;

如果說,此時的李鴻章擅自修刪協議內容,欺騙國君、欺騙國人,尚有1%可以原宥;因為李鴻章抓住了福尼耶是海軍艦長,而不是專業外交官的缺點,他準備在「立即撤出」上做文章,這個立即,什麼叫立即?多少天撤出叫立即?

然而,李鴻章失算了;5月13日,費裏總理電告福尼耶,「立即」不是國際條約應有語言,應有明確之時間表,以便雙方遵行;

5月17日,福尼耶照會李鴻章的備忘錄中,明確駐紮在桂越邊境的中國軍隊必須在6月1日之前全部撤出;駐紮在滇越邊境的中國軍隊必須在6月20日之前全部撤出;另外福尼耶告知李鴻章,新任法國駐華公使巴德諾即將到達遠東,他要李鴻章做好談判準備;

李鴻章並未將法國人的撤軍通知及其時限稟告清廷,也未傳達給在中越邊境的清軍將領;他在做他的流氓夢,等到巴德諾使華時總有辦法簽署一份較體面的和約,反正他的北洋集團旗下輪船局、製造局、招商局企業無數,經手的銀兩如流水一般,凡事總有辦法解決。

我們不知道,在國際外交史上,還有沒有像李鴻章這樣膽大妄為的賭徒?拿前線數萬將士的性命去賭,拿國家的命運前途去賭,只為他個人的功名利祿。當然,正如李鴻章自己所言,他若倒,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是一千人、一萬人的身家性命,是一個無比龐大的人事、利益集團的興衰;

李鴻章所要的,就是讓慈禧、讓清帝國堅信:李鴻章是能臣,是辦洋務的不二棟樑。

根據福尼耶多年以後的回憶錄,當時李鴻章既未表示中國軍隊會如期撤退,也未表示不會撤退;他萬萬沒想到李鴻章會自行篡改協約,並將外交事件隱匿不報;福尼耶為自己辯護道:畢竟李鴻章是堂堂一等伯爵、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有些事,實在令人難以想像;

但福尼耶在回憶錄中也表示,以他對中國國情之瞭解,李鴻章這樣做,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如果站在私人立場,他一定程度上能夠理解李鴻章。

二、觀音山之戰

1884年5月26日,新任法國駐華公使朱爾斯·巴德諾到達越南,6月6日,他代表法國政府與越南簽訂《法越順化條約》;與去年的《順化條約》將越南大部分土地直接割讓給法國不同,這一版條約未讓越南割地,但要求越南成為法國的保護國;作為象徵,當年清國嘉慶皇帝賜給越南國王的銀制王印(29cm2、重11.8斤)在簽約現場被當場熔毀;

北寧戰役後,法軍僕從軍黃旗軍獲得正式番號:東京殖民地輕步兵團。

初期成立了兩個團,每團三營12連3千人;

(註:中法戰爭結束後,該部隊開始招募越南人,並擴編為四個團;1902年成立了第五個團;二戰結束,隨著日本的投降,維希政權的垮臺,東京殖民地輕步兵團五個團全部解散。)

6月下旬,法軍107步兵團一部,在團長阿爾方斯·杜根納中校率領下,奉命接受諒山;該部由450名法軍、350名殖民地團士兵組成;(杜根納一個月前剛剛晉陞中校)

6月23日黎明,該部到達諒山以南的觀音山,這裡駐紮著楊玉科、萬重暄率領的清軍共5500人;楊、萬表示他們從未接到過撤軍的命令,要求杜根納中校回返河內經由外交渠道解決問題;

杜根納中校表示要在觀音山紮營,同時派員向上級請示,但絕不後退;

當日下午,都認為對方無理取鬧的雙方開始交火;次日中午,杜根納中校認為再打下去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下令撤回北江;

此役,法軍傷亡92人,清軍傷亡300餘人;

慈禧與醇親王接到越南前線的奏報,看到法軍自稱是按照「天津協定」之規範前來接受諒山這一段,頓時詫異非常,「天津協定」有這條嗎?

李鴻章答覆是在天津協定簽署之後,洋人又送來一份備忘錄,他當即就大義凜然予以拒絕了,沒想到洋人這麼無恥;

紫禁城再問李鴻章,洋人曾送來備忘錄,我咋不知道呢?

李鴻章表示當時他一心想為太后分憂,既然已當場斷然否決,那理應是等新任公使巴德諾到任再做協商,實在沒想到洋人竟如此迫不及待,實是可惡至極!

李鴻章的辯詞幾乎滴水不漏,忠君愛國之情躍然紙上;此時慈禧無論開戰還是和議都需仰仗李鴻章,又能將李鴻章怎樣?

觀音山之戰後,慈禧令劉銘傳即刻赴任督辦臺灣事務欽差大臣,不得推諉。

就我個人而言,可以理解李鴻章欺騙慈禧、欺騙醇親王、欺騙所謂朝廷,但他不通知越南前線的中國駐軍,是不可原諒的;當然,他若通知了潘鼎新,潘必然要問,屆時法軍前來,是戰是退?

潘鼎新所部,是淮軍嫡系,李鴻章亦可將該軍安危置之於不顧;其人格與道義,實在令人齒冷,他連一個軍閥都談不上,真正是一個流氓。

在法國保管的1884年《中法天津協定》法文版,上面的李鴻章親筆簽名、印章,永遠在看著李鴻章、看著中國人。

近數十年來,史學界不斷美化曾國藩、美化李鴻章、美化袁世凱,貶損孫中山;這世道,真正是變了;肝腦塗地的革命者成為攻擊的對象,私心自用的聰明人廣受膜拜。筆者人微言輕,只想將真實的歷史有所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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