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個人的人生旅途，都是一帆風順、無風無浪的話，那麼這個世間上，就不會有「同是天涯淪落人」這句話。

說到倒黴淪落，車保羅的人生，也可說是「黑仔」到一個點。

曾幾何時，他被TVB裁員失業，要靠綜援生活、孫女遇上交通意外身亡、母親病逝苦無殮葬費用，傷心難過，只能抬頭問天：「我又唔係大奸大惡、又唔係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為甚麼要這樣對我？」

傷心，就只有這麼一刻。

「我回心一想，就算再繼續愁，都係無補於事，不如行出門口，搵A方法試一試、再搵B朋友幫手、跟住再搵C睇?有冇工開啦！」

車保羅相信，人生路途上，總會遇到有心人，願意伸出援手。

就好像他去年從工作了十二年的博愛醫院離職，窮途末路日日坐在元朗街邊飲酒消愁，失意徬徨之際，某日竟遇上好心街坊，介紹他到街市做保安員，每天朝六晏二，解決生活所需。

「我做人，係曾經跌到落最谷底，&#134513家算係慢慢爬返上去一個好少少?地方，最緊要唔使憂三餐，有工開、有朋友，每日嘻嘻哈哈就過，我覺得好開心呀！」

又例如，早已算是退出娛樂圈，不知多少年沒有拍過戲，兩年前於《詭探》中與邵仲衡結片緣，去年竟然由對方介紹，參演短片《老人與狗》，憑此片得到臺北電影節最佳男主角提名。

「開心呀！入行四十年，乜獎都冇?過，開心到我即刻返屋企，?阿媽個神位面前上香，向住個天同阿媽講，今次都算係有交代啦！你要睇住我。之後我又開罐啤酒慶祝！」

我確實見到，車保羅眼尾的少許淚光。

▲一九八一年，車保羅在劇集《對對糊》中飾演一角，當年的男主角是張國榮，女主角則是倪詩蓓，影合照車保羅更站在張國榮身旁。

撰文☆梁文威　攝影☆蔡豪　設計☆李浩然

窮途不是末路

人生，就是這樣，從來沒有甚麼可以預計。

這天車保羅接受訪問時，不斷有元朗街坊與他打招呼，為他打氣。

「單新聞出?之後（提名臺北電影節影帝），個個街坊都猛叫我加油，都算係為元朗街坊爭光啦！」

這次是今年六十歲，原名吳溟蒼的他，入行四十年來，第一次獲得獎項提名。「咁多年雞蛋、鹹蛋都冇?過一隻，是第一次提名，係開心，不過最初乜都冇諗，只係未試過，咪拍?囉！」去年正值失業期間，經邵仲衡介紹與該片導演見面，一拍即合成為男主角。

「邵仲衡係好兄弟，佢識得導演，知道要搵人拍，覺得我適合，就介紹我們見面，導演入元朗食餐飯，就決定係我，點解呀？夠樣衰、夠潦倒、夠黴?嘛！當時我失業冇錢，成面鬍鬚，又整親隻腳行到跪?跪?，?住罐啤酒真係入型入格。」

初時得知有提名，他自己亦不相信。「開頭話我做影帝，我話愚人節呀！」電影拍攝只花十日，沒有浪費任何時間，事關當時車保羅根本冇工開。

「博愛醫院做了十二年，人工減一半日日返工被人玩，要我自己走。又遇上人生低潮，真係意志消沉。日日冇?做，咪嚮街邊飲酒囉，有朋友見到就介紹我去街市做，話入去搵鄧生就得喇！」

新工做了六個月，他自稱是街市早更阿一。

「我是早更阿一，因為就係得我一個人，乜都一腳踢，日日零六返到兩點，之後就happy hour，繼續同街坊朋友傾偈吹水。」

曾經要靠綜援度日，為兩餐乜工都做，車保羅現在開心過日子，經濟上算是平穩。

「經濟冇乜問題，每個月準時有糧出，又不用問人借，自己飲啤酒食煙，兩樣嗜好搞得掂，不求人，已經係人上人啦！有時做?咖喱啡、炒散，或者拍一、兩日戲，搵多少少錢。我家陣有兒有孫，有工作有地方住有老婆，齊曬啦！太太又有工作，在洪水橋一間餐廳做，仔又有工作，一家三個人做?，養兩個孫，一個兩歲、一個未夠一歲。成家人齊齊整整住元朗半山（公屋），不知幾好啦！哈哈！」

保羅大戰五架妹

車保羅八○年入行，第一套戲是周梁淑怡的《有你冇你》，繼而入麗的電視拍劇集。

「車保羅這個名，也是周梁改的，我身份證上真的用英文名Paul，我又鍾意車，就叫車保羅，一用四十年。」演藝生涯拍過無數電影電視，但最讓香港人記得的，可能會是早幾年，在荷李活大片《特務戇Ｊ》中，與Mr.Bean的十秒對手戲。

「其實我成日畀人問，話有乜咁叻？出場唔夠十秒就瓜?啦！我就話你講得?，不過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都係為港爭光?！」

說到Mr.Bean，他卻笑說遺憾未能拍到一張合照。「我個人認為，周星馳好過佢，起碼周生都會留在現場耐少少，有講有笑，Mr.Bean一拍完就即刻消失，唔見?人，相都影唔到張。」

不過，車保羅最讓人估不到的，不是衝出國際在荷李活大片中演出一角，而是他其實早在八十年代，就已經去過日本拍「成人電影」。

「其實係被人呃去?。本來話係拍功夫笑片，咁我咪去囉。開頭真係，點知去到最後一晚，化妝突然話，老闆今晚好好，醒五個日本妹畀我，仲問我要唔要神油？要唔要西班牙烏蠅，我話唔使，當時三十幾歲壯年！不過我係唔會拍鹹片?！」

之後有人就叫日本老闆來，以英文威脅溝通。

「佢問係咪唔拍，我話當初過來不是拍四仔喎，點知佢一支疊球棍打落自己隻腳度，支棍竟然斷?，問我骨頭硬唔硬得過支疊球棍呀？威逼之下，惟有拍囉！」

當時拍這種成人片，會在下體貼牛皮膠紙，以防萬一。「不過我話我唔使，唔自願拍我唔會有反應，是太監來的，願唔願意賭一百萬日元，若果我輸?，就輸曬片酬。點知我真係忍到，谷到個頭都紅曬呀！五個日本妹喎！佢?好講信用，拍完真係即場畀一百萬日元我！塞曬入恤衫即刻走人啦！」

該片最後以《肉蒲團》之名在日本上畫，香港就不知道甚麼原因，從來冇正式上過。「好似後來有錄影帶出過，但我就搵唔到，自己想睇都冇計。」

1.《特務戇J》中車保羅只現身十秒兼得一句對白，事後更常常被人問「有乜咁叻？」他就笑說:「冇乜幾叻，不過收荷李活人工囉！」

2.《老人與狗》一戲，讓車保羅得到人生第一個最佳男主角提名。人逢喜事，自從知道提名後，他一直十分開心，開工時又有元朗街坊祝賀，所以日日都高興得眉開眼笑。

3.一七年拍Viutv《詭探》，與邵仲衡及尹揚明結片緣。「多謝邵仲衡介紹我去拍戲，其實以前有?電視臺見過，但真正認識就係拍《詭探》。」

有也事?事頭婆

講完當年艷遇，車保羅不忘立刻講：「當年單身，點玩都得，家陣當然不可以啦！做埋人阿爺。」

語氣言談間，予人感覺，相當懼內。

「唔好咁講，我們是互相遷就，一出糧我就將所有錢都畀曬佢，如果有人問我借錢，我就叫佢自己問我事頭婆囉！」

車保羅與兩任太太，都是奉子成婚，現任太太本是他朋友的菲律賓籍家傭，經朋友介紹一拍即合，拍拖三年後結婚，兒子今年也已經二十五歲，早兩年亦是奉子成婚，娶了一位菲律賓籍太太，為車保羅誕下兩位孫兒。

「與太太識?二十八年，從來沒有鬧交，只係傾偈，例如佢會同我講，你可唔可以唔好成日『撩』鼻屎呀？好，我即刻改！有時飲大?返屋企，講衰?個嘴唔乾淨，佢一句叫我『收聲！』，咁我咪行出去冷靜?先囉！食支煙返入去，講句老婆對唔住呀！咁又搞掂啦！」

車保羅說，兩人性格十分投契，輕輕鬆鬆就過了差不多三十年。

「我飲酒佢又飲酒，我食煙佢又食煙，兩個有好多共同?。有乜事咪?杯酒，講聲sorry囉！」

感謝曾醒明

訪問中，車保羅多謝很多不同的人，曾經出手幫助身處困境中的他，當中更特別要感謝曾醒明。

「當年外孫出事，我剛剛離開無?，?緊綜援，真係黑到暈，阿媽又去?，真係冇計呀！搵一萬都冇辦法，唯有打畀曾生，點知我一句都未講完，淨係話我個孫女咁樣，佢就話得，之後就有記者來洪水橋搵我，之後曾志偉就幫手，籌到四萬幾，算係幫阿媽好好安葬啦！」

雖然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但車保羅說到傷心處，聲音還是有點淒楚。

「總之我欠曾生好大情，一世都還唔到。」

▲車保羅與菲籍太太結婚近三十年，至今仍然十分恩愛，兒子亦已是兩子之父。但原來兩人至今仍未影過結婚照。「其實我?乜儀式都冇搞，所以真係冇結婚相！」

身高六呎三，車保羅在街市門前指揮交通，元朗街坊都聽聽話話，更不時會有人大叫「唔該Paul哥！」

▲車保羅在訪問中，特別感謝曾醒明當年的幫助。

明天一定有太陽

支撐車保羅度過人生困境的，有這樣一句他自創的說話:

「never sit in your house,go out ,try your best！我有時都會同年輕人講，有困難，千祈唔好一個人坐?屋企，唔通對住貓貓狗狗講?會有用咩？只要肯行出門口，永遠都有好多機會。」

之不過，這個世界上，卻有一個人，總是希望他能留在家中。

「有好多年時間，我的人生非常『黴』，冇工開就會出街四圍行扮搵?做。點知有一日，我老婆同我講，屋企仲有幾鬥米，你唔使成日行出去扮搵?做?。呢句真係令我個心非常暖，原來『事頭婆』睇穿?我咁多?。自從那次之後，我就唔使日日煩，扮?話阿邊個搵我開工、阿邊個搵我做?，因為老婆話畀我聽，屋企仲有兩鬥米，食埋佢先囉！日子過得到喎！」

隨遇而安，是六十歲的車保羅最重要的自我安慰，對於是否有機會成為「影帝」，亦只抱平常心。

「幾十歲啦！唔會諗太多喇，最緊要家陣呢份工，有戲拍有外快搵呀？搵囉！有其他?玩咩？咪玩囉！七月初頒獎禮時，同埋老婆、仔、新抱同兩個外孫，一齊去臺灣，當旅行之餘，畀佢?見識?行紅地毯。就算最後唔得，我都當係贏?。」

這一刻，又有一位去街市買?的阿嬸，笑?叫他：「Paul哥，畀心機呀！」

明天，車保羅又會繼續化身街市阿一，指揮貨車出入。

「條路係自己行?，明天一定有太陽。」

車保羅在元朗街市橫巷中，如是說。

▲做了人?阿爺的車保羅，手機中就保存?太太和孫兒的合照，提醒他每天也要準時回家喫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