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重庆森林》上映,于2006年的尾巴,我终于把这部对自己影响甚钜的电影重新再咀嚼一遍。 

用数字标记时间只是其中一种选择,你可以用交通工具做分类,奋力踩著脚踏车的那几年,凛冽寒风中飙过低温的机车年代,亦或是处于室内中产阶级的汽车生涯;你也可以用情人、朋友或者是不喜欢的人做为涵盖这段期间的包装名称。例如我的高中哥吉拉篮板苦工年代和你的青涩把妹时期都座落在西元一九九九年的九月二十号的下午三点二十三分十秒,但是我们被空间分离,感觉自然也完全不同。我早已忘记何时是第一次看到《重庆森林》,然而我学223跑步成了一种习惯,虽然我不可能像他一样长得那么帅,而且还是个被前女友影响爱吃凤梨罐头的香港警察,但是我不得不说,把身体多余的水分蒸发掉不仅可以避免掉下眼泪,还可以稀释这个世界满溢到让人不忍卒睹的伤感。况且,我总是在不同的情感遭遇上留下了某个习惯,也许是音乐,也许是固定一年一次的午餐,甚至是一篇文章。 

数字是一种根本的限制,金城武饰演的何志武是个警察编号233,要听取留言时先讲出368加上爱你一万年,这是人类的两大可悲,既然自认为独特为何要编码,既然是爱何必乘于一万年,用一万年暗示爱情会超越生命的长度,会比腐烂发臭的身躯还要伟大,万一神迹或科技把人的生存时间延展到一万年呢?爱情就嘎然终止了吗? 

于是何志武落寞地坐在一堆过期罐头旁独语:「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不会过期的。」这真是个大哉问,刻意地将所有事物用精确的数字描述,更是显得讽刺,林青霞饰演的脚色说:「今天他喜欢吃凤梨,明天他可能喜欢吃别的。」更是一语道出时序的藩篱仅是一层淡妆,真正改变事物面容的还是本身。 

无论次数、生日、四份厨师沙拉、六个钟头后会爱上谁、片长九十七分钟以及四分之一个世纪都不过是储存于记忆的一部份,倘若真的让你有所感,即使再短暂的瞬间都可以比这些形式上的数字来得巨大。林青霞与金城武最后所共渡的小房间内,早已摒弃阿拉伯数字的干扰,成为另类的永恒。 

警察与女毒贩,坦承与隐匿,同样都是跑步却是天差地别,这一切都是时间造成的,我们无法凝滞住时间的流动,也不能将时间划在身上的刻痕去除,因此我们得用尽一生的力气留住那些时光,即使背负了许许多多不能言喻的伤害。 

不知是因为孤独还是寂寞,702号房间的朋友跟你说生日快乐却是经过接线生,你被这样的讯息弄得坐立难安,1994年的5月1号,是何志武的生日,他决定一直记住这个女人,他希望段记忆不会过期,如果一定要加上日子的话,又是一万年。虽然都是一万年然而毫无感情的一万年只是借口,这个故事最后的一万年却像个真挚的童话。   

若说警察223与702房的毒贩朋友之间的故事是对时间的反复辩证,那663(梁朝伟饰演)与阿菲的故事无疑就是探讨空间的错位与依存关系。每架飞机一定有一位空中小姐是你想要泡的,这句话听起来突兀,但是再接上你登上的飞机总得有一个专属于你的位置,没错!空间的必然性呼之欲出。 

相较于前面的故事,这一部分的故事回归到了视觉的范畴,音乐也仅用「California Dream」作为场景内与剧情跑动中的主要贯穿音乐,并不像前一个故事是用电影音乐带动戏的氛围,镜头也不会那么眩惑。 

听完了一段,下一段用看的。 

我可以理解一开始会摆上厨师沙拉、炸鱼薯条、匹萨以及黑咖啡的情节,因为时间的不可逆,我们在时光长河里渐次衰老、死亡却无能为力,至少就一个非科幻的文本中,还没有办法选择如何从六个钟头移往五十七分钟。但是空间是可以被选择的,想想四个主要场景,速食摊前、房间、人潮市场以及「加州」,菲选择闯入房间,选择离开的藏匿路线,选择在市场不期而遇并且套出663的地址,选择前往另一个加州。 

人与空间的关系是丰富的,许多空间的氛围皆是被人类行为思考所延伸出来的产物,还记得何志武和超商店员的对话吗?你有没有想过罐头的感受。因为罐头就是我,哭泣的破烂毛巾是我,干瘪的肥皂也是我。因为孤独是自己选择,而寂寞却是被选择,与其矜持期待对方将你当作爱情的选项,不如大胆的闯进去对方的里面,慢慢将先前另外一个人遗留在对方的气味与内容转换成自己的选择。人与空间的对话毕竟只是个媒介,直指的还是人。侵入和不在场的都是人,没有东西是死物,只要我们的生命还延续,终究会赋予情感在上面。 

你不能不佩服王家卫对于爱情的多重譬喻,机场跑道、飞机上的座位与登机证,多重选项的菜单,浓烈占有欲的改造,承袭对方的习惯(你与我的分野逐渐模糊)。即使是相差十五个钟头的加州,即使是一年,即使登机证早已破烂不堪。 

「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这真是疏离式爱情电影的经典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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