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互聯網行業一直就流傳着這麼一句話:996或許會遲到,但決不會缺席。

  這是一句對行業潛規則飽含心酸的調侃,但在今年年初,由杭州某家電商公司在年會上明文搬上了檯面:“工作時間從早9:30到晚21:00,每週工作六天,如遇到緊急項目,時間不限,工作家庭平衡不好可以離婚。”

  等到近日,當看到來自程序員的反擊——GitHub上的996.ICU時,不得不承認,996工作制已經像瘟疫般蔓延開來了。

  這是一個由衆多程序員共同在編的項目,不少程序員自發花費業餘時間對這個項目的語法、格式刪修增補。其中貢獻率僅次於項目作者的程序員叫“bofeiw”,還是位在澳留學生,他的焦慮是:“一旦畢業回國,恐怕就要加入 996 的“碼農”大潮裏去。”

  1.

  身處澳洲的bofeiw,反應如此強烈,倒是讓人好奇澳大利亞的工作制了。

  在澳洲,政府規定的最長工作時間是每週38小時,可以低,不能高。法定的是五天工作制,但通常,人們的週末熱情在週四就會開始湧動,主要原因在於澳大利亞是週薪制,每週四就是發工資的日子。

  於是週末狂歡,常常從週四晚上就開始了,到了週五,宿醉之後無精打採的工作狀態十分常見。在星期五中午,人們在電子郵件或者電話溝通時候,互道再見都已經開始使用祝你有個好週末作爲結尾用語了。

  當然,服務性行業在週末依舊會有人上班,比如一些政府機構,週六上午會開門半天,以方便週中上班的人辦理事務。而這樣的機構會採用輪班制,週末雙薪嚴格實行到位,因此一些年輕人也樂於排班到週末,畢竟下週四就能拿更多工資出去浪了。

  法國也有類似每週最長工作時間的限制。如果一週超過額定的35小時工作時間,就是違法。

  儘管很多工作者對此甘之如飴,但另一面,它竟然也是一些人的桎梏:不少低收入者企圖通過更多工作來賺取更多工資的想法,是不被法律允許的。

  雖然有議員鑑於法國的經濟發展態勢,主張允許勞動者可以多勞動,多賺錢,但在工會的阻力之下,根本批不下來。

  衆所周知,法國工會的力量比較大,而工會覺得延長工時會損害工人的休息權,這樣工人和家人在一塊的時間就會更少了,所以不同意。工會不同意,誰也沒辦法,動輒遊行罷工,這些年來,也着實不少見。

  安逸的工作時間和高福利讓法國政府赤字嚴重,但法國總統一想有所動作,進行改革,反對的唾沫就能讓他洗把臉。

  2.

  休息權至上的理念在歐洲人民心中有多根深蒂固呢,以至於在他們的遊戲中都有深刻體現。去年,由波蘭開發商推出的名爲《冰汽時代》的遊戲裏,玩家扮演冰雪末日的背景之下的新倫敦市長。

  在這裏玩家需要做一個慘絕人寰的決定,那就是將工作時間從8小時延長,對於歐洲玩家來說,這是人性的拷問,道德的困境。但對於我們,這是不能理解的,都世界末日了,全民無休大生產簡直是理所當然啊。

  這大概是時代造就的文化理念不同。

  還是來看看時代背景,在十九世紀初,社會主義者羅伯特·歐文就已經提出了“八小時工作制”,那句著名的“8小時工作,8小時休息,剩下8小時歸於自己”也是出自於此。

  不過也只是提出了而已,歐文的話再怎麼漂亮也不可能讓資本家原地成佛,剝削也還是在繼續。每天工作12到16個小時是工人的常態,比起現在的程序員有過之而無不及。

  真正導致了轉變的,還是工人運動的反抗。從十九世紀中期開始,歐洲的工人運動此起彼伏,法國里昂絲織工人兩次起義、英國憲章運動、德國西里西亞紡織工人起義、美國工人罷工……終於在1889年7月,將三年前美國工人爭取8小時工作制的鬥爭日5月1日,定爲了國際勞動節。

  “工作時間小於8小時”這份理所當然,是由血淚鋪墊而來的,就算是世界末日,也不能奪取工人鬥爭勝利的成果。而“延長工時”對於他們來說,始終是有血海深仇的敵人。

  3.

  而在東亞文化圈,倒還沒有這麼尖銳的文化傳統,如果是特殊時期,007(全天工作,一週七天)那我們就義不容辭的007。

  具體是怎麼拼搏奉獻的沒必要再談,大家都太熟悉,只是在忘我的奉獻精神背後,到底是什麼在支撐,這纔是不想被冠以“剝削員工”名號的資本家需要思考的。

  日本的社畜一向是以奉獻自己的企業爲榮的,至少某一輩日本員工是這樣,他們用企業爲自己冠名,自稱“松下人”“雅馬哈人”……歸屬感可見一斑。

  松下人所在的松下電器是日本最初提出終身僱傭制的公司。創始人松下幸之助在最初就給了員工這樣的承諾,“松下員工在達到預定的退休年齡之前,不用擔心失業。企業也絕對不會解僱任何一個‘松下人’”。

  二戰之後,終身僱傭制在日本普遍推行開來。學者弗朗西斯·福山認爲,終身僱傭制其實也是日本武士道精神的另一種演變:員工對待公司有着某種忠誠度,而公司也會善待員工及其家人。

  這是一種相互的關係,而非單方面的無理索取,等到榨乾了一方的價值,便一腳踹開。這樣的文化也是日本社會認同的,員工像武士一樣忠心耿耿,玩命奉獻,跳槽的人收入反而會下降。

  就算是在企業難以爲繼的時候,要求員工做出犧牲,也不是理所當然。

  1949年,戰後的豐田汽車急需重建,但銀行的貸款前提便是讓其裁減冗員。但創始人豐田喜一郎不願意裁人,甚至想自殺謝罪,但不裁員,就只有破產。最後豐田喜一郎的決定是辭去了自己公司職務,以作爲裁員的表率,終於打動了員工,自願離了職。

  而對於企業來說,爲員工提供好的福利、工作機會是他們的使命,無論倡導怎樣的經營理念,都應以不作惡爲前提。還是松下幸之助老先生說得好:企業是社會的公器。

  當然,不管東方西方,公司員工爲了自身利益與公司對抗、鬥爭的故事也都屢見不鮮,但不能否認,那些得以善終的,往往是領導人與員工共進退的企業,而絕非想着,你不接受996,總有人接受996的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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