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書語錄】第56期木偶頭雕刻大師季天淵和她的車木王國

  季天淵,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泰順木偶頭雕刻”代表性傳承人,溫州市十佳青年民間藝術家,主任舞臺技師。

  季氏是泰順地區最著名的木偶製作世家,以季桂芳(1942—2015)與季天淵(1964—)父女爲代表,目前,泰順地區的木偶戲班所使用的精品木偶大部分出自二人之手。季天淵從小受父親季桂芳的薰陶,從事木偶頭雕刻30多年,先後獲得首屆國際民間手工藝品展金獎、中國木雕創作大獎賽銀獎等多個獎項。

  【嘉賓訪談節選】

  主持人:今天季老師帶來的(木偶)道具,它們每一種服裝造型、裝扮、存放都非常細緻。很多朋友對於泰順木偶的歷史、分類、以及製作還是沒有太多的概念,我們今天要掀開這些泰順木偶背後的故事,接下來請季老師帶我們走入泰順木偶的藝術鑑賞世界。

  季天淵:車木是我們所謂的木旋,古時候都稱木旋,北方也叫木旋,國際上都叫木旋,我們泰順爲什麼叫車木呢?因爲之前是叫車子。木偶裏面有好多配件,比如它的手關節、腳關節,這些部位可以用車木的手法去製作,來代替手工雕刻的一種工藝。因爲我父親是搞木偶頭雕刻製作和車木玩具設計的,他認爲車木是從木偶延伸過來的產品。

  泰順的木偶戲歷史比較悠久,已經有八百多年的歷史。這邊的木偶頭是明代的木偶頭,在文革期間都是放在山洞裏面,後來在博物館裏保留下來。我父親在福建跟福鼎交界的地方發現了有二十多個木偶的保存,現在被中國民間美術館收藏。

  泰順人特別喜歡看木偶戲,因泰順在山裏頭,外面的戲班進不去,路途又遙遠,一道道山彎,戲班子進來都是走路,還要擡個戲箱,非常辛苦。所以當地就保留了很多的戲班子,我們的老師、手藝人家裏也是一代代傳下去,有的甚至流傳了十三四代人。

  主持人:季家在泰順是特別著名的民間藝術家庭。季老師的父親季桂芳先生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代表性的傳承人,是省級工藝美術大師,也是著名的木偶雕刻藝術家。剛纔我們提到泰順的車木玩具,季老是創始人之一,而且季老享受國務院的特殊津貼。他製作了一個作品《廊橋藝術模型》,被哈佛大學一個收集全世界各地的關於建築類藝術品的這麼一個展廳收藏。聽說在上世紀80年代的時候溫籍著名作家林斤瀾先生還特地到泰順去拜訪季家,去探訪他們家,而且還寫了好幾篇關於您家的散文,專門寫您父親怎麼來製作這些木偶,散文寫得也非常美。

  季天淵:是的。林斤瀾先生來泰順的時候正好是我父親在玩具廠專門做車木玩具設計,做工藝品。

  泰順的提線木偶戲能夠保留到現在其實跟地理環境非常有關係,還有一個是泰順人容易聽得懂,因爲它可以用方言唱。當然也有唱京劇的,有唱亂彈的,亂彈就是溫州的甌劇,也有唱越劇的,各個劇種都有。比如說戲裏面的小生、花旦,他們是講京白,如講越劇就是越白。如果是小丑類的就講方言。所以講京白的話老百姓是看不懂,所以它必須得要有一個小丑出來講當地的方言。把剛纔演過的這個故事情節整個講一次,就像主持人一樣。

  泰順有藥發木偶、提線木偶,還有布袋戲,我們也叫扁擔戲,過去就一個人挑着擔子挨家挨戶的去演,拿一個小凳子,一個小戲箱一擺,兩隻箱子疊起來,然後在腳下面連敲鑼打鼓,是一個人的獨角戲。還有杖頭木偶,杖頭木偶現在也不多,還有鐵枝木偶。

  主持人:像我們剛剛看到的藥發木偶,它的製作時間大概需要多長的週期?

  季天淵:藥發木偶是做一些煙花,木偶可以反覆利用,偶爾被燒掉的話也沒關係,原身體還可以用,把紙張或者是有些木重新翻新一下即可。而提線木偶做起來就比較麻煩,要一個多月。

  主持人:每一個木偶從它設計之初到它工藝的完成,再到後期造型的一些製作,其實都是一件都費心思的工程。

  季天淵:我們做一件,特別是戲劇的木偶,因爲它牽涉到繡花、每一件衣服盔甲的圖案、頭飾,所以做戲劇的木偶特別特別的麻煩,你要學的東西特別多,關於戲劇裏面知識你都得要去學。

  主持人:我們發現這些戲劇的木偶它們的造型衣袂飄飄,每一個人物它的妝容也非常的精緻,其實細節的東西纔是最見功夫的時候。

  季天淵:對。它每一件服飾色彩的搭配、它的圖案、它的頭飾,都非常難。像這個“貴妃”,眼睛都能動,它的衣服、服飾全部都是手工縫製的,因爲不是成批生產,我們要一件一件的做、一件一件的燙。做一條裙子要花一天的工夫。

  像這個是濟公,它眼睛、嘴巴都活動的。木頭敲好以後,要把眼睛給挖掉,然後把嘴巴給鋸出來。鋸出來以後,還要給鋸縫補起來。把木偶頭後腦勺掏空,把做好眼睛裝進去,再把兩個眼睛調好,然後校對,要讓眼睛產生一種慣性,這樣拉一下,鬆開,它要自己彈回來,眼睛會自動睜開。要保持精準的重量,包括眼皮、眼珠子。

  季天淵:平時在鄉村裏面演出的時候,木偶在前面,人站在一塊布後面唱、演,有樂隊在邊上伴奏。

  主持人:木偶的尺寸是有講究嗎?

  季天淵:沒講究。過去也就是那個那麼大,現在是越來越大了。這個是肉傀儡,也叫鐵枝,它是用鐵支架焊起來,然後小朋友站上去穿起來,我們平時踩街的時候用的,踩車啊這些,在我們民間都很流行,每個地方好像都有這樣的動作,就是小朋友裝扮起來,做的很高。

  這是杖頭木偶,拐頭木偶是舉着,我帶了一個。

  主持人:我們來看一下。同樣也是一個非常漂亮的造型。這是什麼人物?

  季天淵:這個角色是家裏條件比較好、比較富貴的女子,比如說七仙女、花旦都可以。

  主持人:這個提線操作要簡單一點?

  季天淵:不簡單,這個手要這樣子舉着,它這些動作,他這隻手一直在拿這個頭部的支幹,我們叫它“手槍棒”。

  主持人:這個木偶重嗎?

  季天淵:重倒是不重,就是它這兩根鐵絲,你想他們練是熟練的,那麼他表演起來就非常柔和。

  主持人:好美,水袖一甩。

  季天淵:它們演起來就特別漂亮。因爲我之前做起來是這樣踩,因爲裏面那個太薄,有些動作甩不起來,所以又把它換成白袖子。那個木偶是四川的杖頭木偶,(和)四川的那個木偶藝人一起去尼泊爾的時候,我用它來表演過。

  主持人:所以這個木偶看起來它的妝容有點異域風情。我們今天也邀請了來自於泰順縣三藝木偶劇團的團長魏朝浩老師,魏老師特地從泰順趕過來,爲我們下午做這樣一場表演,我們首先掌聲給魏老師,謝謝他專程趕過來給大家做表演,真的不容易。

  季天淵:上次溫州達人秀的時候他還是“最牛達人”。

  主持人:我還看到在杭州國際茶博會《木偶拉琴》《採茶舞曲》當時省裏的領導對魏老師的表演說是“絕技、絕活”。

  季天淵:他那個絕活在我們全國來說是數一數二的。我之前也看到過《木偶拉琴》,甚至在中央電視臺(看到)《木偶拉琴》。

  主持人:練過樂器的小朋友都知道,本身練樂器就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然後通過操作木偶讓木偶來拉出琴聲來,這更加是難上加難。

  魏朝浩:這個畢竟是木偶,但是在現場也許每一位都是音樂家,音也許有的不扣音,不好控制,所以說不是像人拉的那麼好,所以請大家見諒。

  主持人:讓我們心生敬佩的地方不僅僅是製作每個木偶工藝背後所付出的努力,還包括唱、演。雖然我們看到的是一場簡單的木偶表演,但它包含的東西太多太多,它是一門綜合的藝術,它不僅僅是唱、不僅僅是做。

  季天淵:現在的年輕人都說沒時間,但是所有的學習,不管你學什麼,只要能提升自我修養,我覺得多多少少都會擠出時間。學一樣東西,不管是否在你專業範圍內的,你都要擠時間去學。

  主持人:其實排除各種功利性,你純粹的喜歡、純粹的去投入的學習真的很難,尤其對於孩子來說,他們學習的東西其實是報有目的性的,比如說學美術是爲了什麼、學語言是爲了什麼,它總是會有一個目的,有沒有想過說純粹的讓孩子從喜歡的角度出發去學一樣東西,這個都比較難。你有沒有帶過徒弟?然後堅持到最後的有多少?有沒有做過這樣的一個?

  季天淵:我的一個學生,他在北京一直演杖頭木偶,他演的杖頭木偶戲能自己變臉,還有長嘴壺的茶藝表演。他有這幾齣拿手的,已經很棒了。但這也是他的興趣愛好,他今年從國外回來就直奔我這兒。過年的時候人家請他去演出,他說“我不去,我要去季老師那邊學提線木偶去了。”那幾天我要陪我媽媽去海南度假,他說:“我也去,把木偶帶過去,去那裏練。”

  主持人:有決心,真是您在哪他跟到哪。其實手藝人最難的就是熬過那個寂寞的時候,做手藝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我不知道您本人是不是這樣覺得?

  季天淵:我倒沒覺得寂寞,反倒覺得很充實。很多人都說:“你不覺得枯燥、寂寞啊?”我說:“我沒覺得啊。”因爲我是對這種東西的熱愛,是作爲一種愛好來做的,我從來沒有考慮過我要賺多少錢,如果你做一樣東西老是考慮經濟上是否獲利的話,那你是學不成,也做不成。

  主持人:播種的時候從來不問收穫,對您來說那些木偶是有生命的。空谷幽蘭自芳菲,通過今天下午這個短暫時間的瞭解,我們知道每一位工匠、每一位匠人的匠心,他們在每一次創作的時候都非常的不容易,如果說過往我們看到泰順木偶的時候我們只是看個熱鬧,那麼希望從今天以後,各位如果看到木偶戲表演的時候,我們都給這些表演者熱烈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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