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室小言》

——古代居室空間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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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賢清居,尚求一番幽韻,若是堆疊如市、滿目臃塞,則頗損雅趣,難見君子之風。而清居要法之中,尤以疏朗爲先,唯簡括可生餘韻無窮,足令人神暢意和。一幾一榻,立見清逸之姿;一椅一案,便觀幽雅之情,真以簡勝繁者也。



韻士所居,須具道禪味,而無市井氣,枉然徒勞多設,則易露市塵煙囂之態,意趣頓失。即如古人云:“榻牀非廳堂之所宜,書齋不可無也。然只用一張,以備醉眠;多設則似開長旅店矣,其不可醜邪?”(《看山閣閒筆》)又曰:“忌靠壁平設數椅。屏風僅可置一面。書架及櫥俱列以置圖史,然亦不宜太雜如書肆中。”(《長物志》)清客之所,疏朗爲宜,一味鋪陳則如“旅店”、“書肆”,清雅何存。

 

方家若無寬宅宏宇,齋室僅足容膝者,則更需簡淡經營,令居室不顯狹促。此中要領,先人已述:“小室,几榻俱不宜多置,但取古制窄邊書幾一置於中,上設筆硯香盒薰爐之屬,俱小而雅。”雅室何須大,方寸之內,巧善爲之,亦可令丈室納滄海、尺案見桃源。



疏朗之致,固有其美,然生活雜物乃日用所需,去之多生不便,不可盲求簡雅而去行用之利也,故主人須收納得宜,誠如清人李漁所論:“欲營精潔之房,先設藏垢納污之地”。清雅之居,“必於精舍左右,另設小屋一間,有如複道,俗名‘套房’是也。此房無論大小,但期必備。先有容拙之地,而後能施其巧,此藏垢之不容已也。至於納污之區,更不可少。”(《閒情偶寄》)收納之功,其利大也,故古人多備僕童之役,專行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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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朗乃清雅之本,然諸物卻不可苟設,器具之位置,仍需巧善經營。古人論陳設曰:“器玩未得,則講購求;及其既得,則講位置。位置器玩與位置人才同一理也……有才不善用,與空國無人等也”,言簡意深!


位置之法,當具圖畫之妙,器玩陳列、庭園營造、瓶花投插諸事皆循此道。此番意韻,前人悉已備述——《長物志》論陳列:“高堂廣榭,曲房奧室,各有所宜。即如圖書鼎彝之屬,亦須安設得所,方如圖畫”;《園冶》謂造園:“宜搜土而下,令喬木參差山腰,蟠根嵌石,宛若畫意”;《瓶史》言插花:“不可太繁,亦不可太瘦,多不過二種三種。高低疏密,如畫苑佈置方妙。”生活閒玩之道,皆重此文人意趣也。



圖畫之美,位置之妙,全在不拘格套,而貴在活變。清人李漁論經營之事曰:“他如方圓曲直,齊整參差,皆有就地立局之方,因時制宜之法。”傢俱佈置,亦重此理,清居幽韻,全在“不拘上下,毋令對面。至於香幾、書案,務使安頓合宜,參差錯落,自得其高雅之趣矣。”



素壁當紙,几案如畫,線條啓承流轉,器玩高下相應,閒情賞之,似觀名家妙跡,不記門外塵世喧囂,便已欣然忘形。撫案觀書,焚香晏坐,此身不覺入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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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室易得,深境難求。清居如畫,則幽境自生,疏朗簡淡之下,便有一派寥寂氣息,致人心飄意遠。蘇軾詩云:“靜故了羣動,空故納萬境”,萬物若得空靈之美,則處處自成佳境。神無滯礙,與天地相往來,則澹泊之心可養之。

 

明人述雲林清祕曰:“高梧古石中,僅一幾一榻,令人想見其風致,真令神骨俱冷。”蕭寒疏朗,清遠超逸,叫人如入上界一般,只覺“神骨俱冷”,此空間佳境之所致也。



古之聖人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故滿室繁華必亂心神,無助於專情一物,洞徹天地。滿目紛擾,則心境難尋,俗累不斷,尤礙內觀。

 

清居幽境,便足棲心,淡泊明志,寧靜致遠,“就石依雲,迎花傍竹。宜設一榻於北軒窗下,以備主人日長高臥。”目收之皆景,耳遇之皆樂,心與萬物一體也。此時靈氣滿懷,塵腑盡洗,不作繁華之想,何計庸碌紛雜,誠可謂心隨境轉!



一榻清風,半牀明月,滿袖滄海,胸有煙霞。室得疏朗,人伴佳境,神無雜累,悅目養心。享人間之清樂,度幽雅之閒情,撫清風而問來去,望明月而思古今。


(以上文章節選自《文人空間》第四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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