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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直思慕的好友●高野政宗拒絕,一個人去喝悶酒的丸川書店出版社營業部部員橫澤隆史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全裸躺在賓館的牀上。

而且,從浴室裡走出來的男人竟然是少年雜誌「JAMP」的總編輯●桐嶋禪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橫澤陷入慌亂,但是記憶太過模糊怎麼也無法想起來。然後桐嶋不僅不解釋,還對橫澤說出了這樣的話「就你這樣還是傳說中營業部的暴熊呢,想要把我壓在身下你還早了一百年」並把橫澤壓在了身下……?!

以丸川書店出版社為舞臺而展開的,編輯們讓人大喫一驚的出版業界戀愛加筆漫畫也有收錄 

藤崎都著/ 中村春菊原作/ 三年五班譯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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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是沒有好結果的——這一點,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我很清楚,他對我的感情之中,沒有一絲一毫戀愛的成分。他會在我面前露出毫無防備的樣子,他會對我撒嬌,都只是因為他把我看成一個“朋友”加以“信任”罷了。

儘管如此,我卻還是無法對他死心,只因為我心中還殘存著微弱的希望。就算我們無法成為戀人也無所謂,只要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是我,我便滿足了。

我只是希望,能一直陪在他身邊的。

 

雨聲。

像是在回應自己心中的煩悶一樣,豆大的雨滴沖刷著柏油馬路。今晚的雨真是下了很久呢。然而,旋渦狀流走的污濁雨水,卻無法帶走自己心中的苦悶。

橫澤為了躲雨,隨意進了一家居酒屋。電視中的播音員正在播報著大雨警報。

原本是打算雨停之後就回家的。但是,從黃昏時分開始飄落的大雨卻一直不見要停的跡象,以至於橫澤總也找不到時機結帳出門。

然而,這或許只是自己找的一個藉口吧。其實,自己只是不想回到那個,充滿了自己和他之間“回憶”的地方。

在他有些自暴自棄一杯又一杯喝著酒的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麼,可是現在,橫澤卻覺得自己的胸口處有些噁心。喝了那麼多酒,不可能沒反應的。幸好沒有頭痛。身體的不適讓橫澤皺了皺眉,無意識的翻了個身,可臉上的觸感卻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這裡是哪兒啊……?”

從柔軟的彈簧牀上緩緩坐起來的橫澤隆史,看著眼前從未見過的室內裝飾,深深地皺了皺眉頭。

這裡不是自己家,也不是朋友家。室內裝潢十分簡潔,很像是那種商務酒店的風格。問題是,他不記得自己住進酒店了啊。他應該一直待在居酒屋裡,等著雨停才對。

“……想不起來啊。”

大腦中的記憶還是很模糊,橫澤用力回想,可想起來的也不過是擔心他喝過頭的店主說過的幾句話而已。看來,首先還是要解決宿醉的問題,否則自己這樣恐怕是什麼都想不起來的吧。

橫澤在此之前,從未喝醉過。一般來說,他扮演的都是照顧醉鬼的角色。他連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在某天早晨,一覺醒來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用力的搖了搖頭,這才稍微清醒了點。用手指揉了揉沉的抬不起來的眼皮,眨了好幾次眼。當他看到出現在視野中自己的身體的時候,又感到了有些不對勁。

“…………。”

明明不記得自己脫過衣服,可上半身卻未著寸縷。而且,他一般都不會裸睡的。有些在意的橫澤掀起了被子。

“!?”

當發現自己連內褲都沒穿的時候,他有些驚慌的蓋住了下半身。

或許是在自己醉得人事不省的時候,胡亂脫掉的。他這樣猜想著看了看室內,結果,別說是西裝夾克了,就連一隻襪子都找不著。

好不容易在牀底下發現了一條平角內褲,他伸手去撿了起來。坐在牀上穿上內褲,他才終於鬆了口氣。只著寸縷和未著寸縷帶給人的感覺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就在橫澤觀察室內的時候,他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沖澡的聲音。看來,在自己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就是把這從浴室中傳來的水聲錯當成了雨聲了。

但是,問題並不在此。可以聽見沖澡的聲音,就表示有人在用浴室。從目前為止自己收集到的線索推測出的答案讓橫澤倒吸了口涼氣。

至今為止,自己從未與陌生人在酒店開過房。橫澤對於和陌生人發生性關係這一點是十分抵抗的。但是,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頹廢的樣子,他又覺得自己會有這種自暴自棄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浴室的水聲突然停了。

“……。”

橫澤屏住了呼吸,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來面對浴室中將會出現的女人了。雖然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跟他做了這種事,但他畢竟是個男人,做了就要負責。

想了好幾種可能會出現的情況,在腦海中還進行了幾次模擬演練的橫澤,看到從浴室走出來的一位穿著浴衣的“男人”之後,大腦突然間停止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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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你醒了啊。宿醉之後身體沒事吧?”

一邊擦拭著亂翹的濕發,一邊用著若無其事表情說話的這位,是橫澤所在公司,丸川書店的當紅雜誌JAMP (jamp*【原文ジャプン,惡搞jump(日語為ジャンプ),此前一直翻成jump是我們考慮不周,經過考慮後決定改為jamp。】) 的總編,桐島禪。細長雙眼完美的搭配著薄脣,這樣一張俊美的臉龐,就算自己是剛睡醒,也絕不會認錯的。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跟一位平時除了工作以外,甚少與之交談的物件在酒店的客房中幾乎是赤裸相見,這樣的情景讓橫澤一下子呆了。

看著兀自發愣的橫澤,桐島的表情還是像往常那樣,若無其事,滿不在乎。

“怎麼,我說你啊。昨天的事該不會是都忘了吧?不過看眼下的情況,也能猜出了大概了吧。”

“情況?什麼情況——”

聽見從桐島那薄薄的嘴脣中吐出的驚人言論,要是在平時早該發怒了的橫澤,現如今卻完全沒那個心思了。

在漫畫和電視劇中,酒後亂性幾乎已經是個定式了。但是,這個定式只適用於主人公是一男一女的情況,他們倆可都是男人啊。

雖然橫澤很想一口否定他所說的話,然而自己什麼都想不起來,就算否定了,也沒有底氣啊。

橫澤不認為自己是個同性戀。但是自己這些年來單戀的物件卻是個男人。比起那些完完全全的異性戀來說,自己變成同性戀的難度要小得多。

當務之急,是需要想起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哪怕只是一些片段也好。橫澤拼命在自己一片混沌的大腦中搜索著,從離開公司那段時間開始追溯。

——昨天是他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一直無法放棄的戀情被無情的畫上休止符,懷著一種自暴自棄的心情,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他去了居酒屋。與其說是品酒不如說是買醉的自己,偶然發現桐島也來到了那家店。

“桐島先生也會來這種店啊。”

“我是來避雨順便喫個飯的。……你啊,是不是喝太多了?”

“才沒喝多。你是一個人來的?是的話就坐這裡吧。不好意思,請再上一份和這個一樣的!啊,還是上兩份吧。”

平時的話就算在外面遇見了也幾乎不會同席的,但今天可能是因為寂寞想找人說說話吧。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橫澤硬是讓桐島坐在了身邊。

想著就算跟個醉漢對著幹也沒有用吧,桐島老實的坐下來應付胡言亂語的橫澤。

橫澤記得自己對桐島抱怨了一通平時不會說出口的話,什麼本月的一個新人漫畫單行本賣得很好,可是上層第一版刊行數量估算有誤,結果現在需要再版啊;某個人氣作家由於狀態不好導致發售日延期啊之類的。但是,在那之後他就完全不記得了。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啊。”

聽見對方驚訝的口氣之後,橫澤抬起了頭,就在自己陷入思考的時候,桐島已經快整裝完畢,正在把最後的手錶戴上手腕。

面對那份無懈可擊的姿態,剛睡醒的自己卻一頭亂髮一臉鬍渣,看到自己甚至還赤身裸體的樣子,橫澤頓時覺得羞恥起來。

“畢,畢竟我喝得那麼醉,不記得也是沒辦法的事。”

聽到這樣的藉口後,桐島意有所指的看向橫澤,模仿他的口氣用昨天晚上的話揶揄他。

“是嗎,在我問你是不是喝多了的時候,你可是回答才沒有呢。”

“那是……”

雖然隱約記得自己好像的確說過這種話,不過他居然挑剔醉漢說過的話也實在是太卑鄙了。但是,橫澤卻沒有反駁的立場。

“算了,作為上班族偶爾也有想借酒消愁的日子嘛。只是,發酒瘋會給別人添麻煩的,下次一定要多加註意哦。”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這是前輩的忠告,給我乖乖聽著啊。”

“你……你幹嘛!?”

桐島來回撫摸著橫澤的頭髮。

想要把那隻手甩開的一瞬間,那插進頭髮中手指的觸感,突然喚起了橫澤的記憶。這隻手並不是第一次這樣撫摸自己——橫澤心中冒出這樣的感覺。

既然自己的身體記住了別人的體溫,這就證明,自己確實和某個人身體交纏過。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多半就是這麼回事了。橫澤因為自己得出的結論而覺得身體慢慢的熱了起來。不過更具體的細節卻因為害怕而無法想像。他只知道,不管怎麼想,都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畫面就是了。

“怎麼了,怎麼突然變老實了。昨天的事,想起來了嗎?”

業已發生的事情,不論自己多想否認也無濟於事了。現在,對橫澤來說最重要的問題,就是自己是在上面還是被壓在下面。

體內沒有殘留異物感,應該並未做到最後。想像不出來將桐島按倒的自己,而自己被壓倒的場面更是連想都不願意想。

更重要的是,沒想到桐島居然有這樣的嗜好。因為他們倆並不熟,所以自己也不瞭解他的私人生活。不過,從他無名指上戴著戒指可以知道他是已婚的人。他真的和自己發生了關係嗎。

“……可以問問嗎?”

“視問題的內容而定哦。”

繞圈子的話大概也問不出來什麼,不如索性正面質問。

“你是,同性戀嗎?”

“你不也是嗎?”

“我和你不一樣!”

之所以條件反射地這樣回答,是因為橫澤並不認為自己是同性戀。自己喜歡的一直只有那一個男人。所以,到底是喜歡男人,還是隻喜歡高野,說實話,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剛認識高野的時候自己也有過女朋友。但是,和高野在一起的時光卻比跟女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更愜意,在錯過幾次之後,和女朋友也就自然而然的分手了。

在那之後,自己一直沒有固定的交往物件。雖然也有過讓自己心生好感的認,但卻從不曾對除高野之外的某個人動過真心。

“不對吧。你昨天明明還一直抱怨說被男人甩了呢。你以為相同的話我聽了多少遍了?”

“我說的?!”

桐島的話讓橫澤漲紅了臉。自己到底對他說了多少?如果,連高野和小野寺的名字也說漏嘴的話就糟糕了。

“你是真不記得了啊。你一直嘮嘮叨叨的嘟囔著什麼比起那種男人我更能讓你幸福,還問我是不是也是這麼認為的之類的。不過你放心。你沒把對方的名字說出來。”

“真的嗎?!”

對桐島安慰的話較真的自己實在是很讓人難為情。也許是因為看到橫澤神色緊張,桐島又繼續說到:

“你不用那麼緊張的確認啦。你真的沒說。我也不知道你指的到底是誰……但是,看你緊張成這樣,難不成是公司的同事?”

“……呃,才,纔不是那樣的”

雖然因為被敏銳地猜出了真相而心驚不已,但表面上,橫澤還是故作鎮定地撒了謊。就算喝得爛醉如泥也沒有說漏他們的名字,這樣的自己真是值得表揚。

“但是,你單戀的物件是男人吧?”

“那是……”

雖然不記得自己當時究竟到底是怎麼說的,但他既然可以這麼確定,看來不像是套話的啊。

“這又不是小說。你可別什麼說“只是喜歡上的人碰巧是男人而已”這種話哦。如果不是本性如此,又怎麼會喜歡上男人。再說,如果不是同性戀的話,也不會鬱悶到這般田地吧。”

看著肩膀微抖笑著揶揄自己的桐島,橫澤不由的嚷了起來。

“誰……誰會做那種事啊——話說,為什麼要談論我的事啊!剛纔是我在問你話呢!”

雖然完全不記得自己有多鬱悶,但正因為不記得才沒有底氣完全否定對方。萬一是事實的話,那自己就可以羞恥到一頭撞死了。橫澤知道自己很輕易地中了桐島的圈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桐島面前,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總會表現出最真實的感情。

“沒想到你對我的事這麼關心啊。我倒是男女通喫的。我喜歡那種很生性好強的人,不論男女。”

所以,他這是在告訴我,我也在他狩獵範圍之內嗎?總是讓人猜不透的桐島說出的話,讓橫澤無法判斷是真是假。

“倒是你,硬要說的話,是比較喜歡男人的吧?因為你有種男校運動系男人的感覺呢。”

“什……”

彷彿被說成是隻要是男人誰都可以上似的,橫澤油生一種屈辱感。但就算一時衝動大聲反駁他,也只是會被他輕易敷衍過去而已。到不如,嘴上圖個痛快戳戳他的痛楚。

“你纔是吧,不管對方是誰都可以做?說到底,在別人喝醉的時候趁虛而入纔是最差勁的。”

“你在說什麼呀。一開始纏著我,讓我不要丟下你一個人的是你自己吧。”

“我纔不會說那種話!”

面對頭腦一發懵,急忙否定的橫澤,桐島強硬的反駁道。

“都記不清了還拿什麼否定?你非要堅持沒有的話,就試著把事情按照順序理一理給我說說清楚啊。”

“……唔”

桐島用手指抬起一時語塞的橫澤的下巴,冷冷地說道。

“我就喜歡讓你這種自尊心高傲的傢伙屈服於我。”

“開什麼玩笑!你別得寸進尺啊!”

氣血上湧的橫澤想把桐島揪過來揍一頓。可是,手還沒有抓到對方的領口,卻已經被反扭過來,按在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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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可不好呢。”

“好疼疼疼疼疼,喂!快,快放手……。”

關節被鎖住,橫澤痛得叫出聲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簡單地就被制服了。越是想要掙脫,就越感到疼痛。

“別太小看人啊。就算對手體格上不及自己,可人家說不準會使用什麼特技呢,你說對吧?”

“別在那兒自以為是的說教了,快放開我!”

從他那巧妙的手法上看,桐島應該是練過某種武術。但是,這些對現在的橫澤來說都不重要。

橫澤咬牙忍著疼痛,直到桐島終於慢慢的放鬆了力道。

“就你這樣還是傳說中營業部的暴熊呢,想要把我壓在身下你還早了一百年。”

“可惡…”

橫澤站起身來,揉著自己那傳來陣陣痛楚的關節處。作為反擊,他用憎恨的眼神,瞪著撐腰俯視自己的桐島。

平時的桐島看起來身材纖細,這似乎只是因為他穿上衣服後會顯得很瘦的緣故。當雙方像這樣對峙的時候,就能很清楚的看出他在體格上的優勢。外套下的胸膛十分結實,沒有任何一處鬆弛的地方。這一定是得力於他所穿衣服的裁剪,讓他強壯有力的體型展露無餘。

既然不管是嘴上功夫還是拼力氣都敵不過他,再做多餘的反抗也只是自掘墳墓而已。雖然身體因屈辱感而不斷顫抖,可眼下的自己,除了老老實實的任他擺佈之外什麼也做不到。

“順便告訴你,這和外表沒什麼關係。雖然髒亂我不能容忍,但這一點,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一樣的吧。”

“啊?”

“我是說內涵纔是真正重要的。啊,對了,你的衣服也掛在這兒。好不容易來一趟,在上班之前能睡多久就睡多久吧。你的酒勁還沒過去吧?”

桐島這樣說著,用手指敲了敲衣櫃用以示意。還特意把衣服收拾好掛起來,他可真是體貼啊。

“那你打算幹什麼?”

“我先回趟家。房費我會交的,你回去時只要把電子卡鑰匙還給前臺就好。”

因為兩人一起走出房間會非常尷尬,桐島能先行離開確實幫了大忙。兩個人肩並肩去前臺結帳的情形,光是想像一下就感到十分不快。

然而,除了安心感之外,另一個疑問也浮上心頭。

“……喂,你等一下。昨天的賬最後怎麼樣了?”

橫澤不記得從店裡離開過,也不記得掏出過錢包。但是,自己現在在這裡,就表示要麼是在自己喪失意識的那段時間裡付了錢,要麼就是沒有付錢,喫霸王餐了。

“當然是我付的錢。你喝的爛醉連路都走不了,把你這副龐大的身軀塞進計程車裡真是累死我了。”

“你也可以不管我的啊。”

那樣的話,自己既不會被他像這樣挖苦,也不會犯下這個錯誤了。雖然知道現在已經為時已晚,橫澤卻還是忍不住唸叨起來。

“我有什麼辦法。那家店我可是非常喜歡的。你惹出的亂子如果連累到我,害我也不能進入那家店的話,我會很頭疼的。”

“那還真是對不起了。”

橫澤用生硬的語氣道過歉後,桐島從錢包中拿出一張很長的收據。

“你喝掉的那部分酒錢要還給我哦。”

“我知道!我也不想再欠你——怎…怎麼會這麼多錢!?”

從桐島手上搶過的帳單上列著超乎想像的數字。和平時喝酒的花費完全不同,一晚上幾乎喝掉了他一個月的酒錢。

看著臉色發青的橫澤,桐島細數著超乎尋常的帳單的緣由。

“你點了很多好酒。所以我才忠告你別喝太多。”

“…………。”

雖然橫澤很想說“那你為什麼不更加強硬的阻止我”,但是桐島並沒有這個義務。而且,那時候的他也不可能會聽進去。

“同情你一下。這酒錢我們倆平分好了。畢竟我的薪水比你高嘛。”

“不用你多管閒事!自己的帳我自己會付!”

雖然有些勉強,但是他的原則就是自己做的事自己解決。桐島看著橫澤硬著頭皮逞強的樣子,小聲地笑了。

“別勉強了,你看了帳單臉都變青了。像個小輩一樣撒撒嬌不好麼。”

“……唔……”

橫澤很不甘心被他看穿自己的動搖,實際上,這份帳單對於發薪日前的自己來說的確是個很大的打擊。但是,在金錢方面,他還是想要算清楚。如果是關係好的人,下次見面再還也就罷了,然而他和桐島不過是同一個公司的同事罷了。

話雖如此,現在他身上的現金並不能一次還清。結果,還是要向桐島借錢。

“你等我發薪水吧。一有錢,我就全數還給你。”

“我說了只要還一半就好,你就這麼不想欠我的嗎?”

“我只是想算個清楚而已。”

“原來如此。責任感強是件好事。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啊,對了。忘了說了,你這段時間內,都要做我的僕人哦。”

“…………什麼?”

面對突然轉換的話題,橫澤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能楞楞地眨著眼。桐島對著一臉訝異的橫澤,像是在下達工作命令一般乾脆的解釋道。

“現在你必須唯我是從。”

“為什麼我要聽你的?”

完全不明白他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橫澤沒發現這句話有任何的前後文、鋪墊一類的東西。

“因為你欠了我很多。喝醉酒硬是纏著我聽你發牢騷,之後還替你結帳,照顧醉成爛泥的你……這麼多的人情呢。”

“唔……”

無法反駁,橫澤只能後悔不已地沉默著。

“而且,你也不想那些羞恥的照片被曝光吧?”

“羞恥的照片……?”

單單通過桐島的話,並不能判定是誰做了怎樣羞恥的事。但是,橫澤卻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真是笨啊,就是你昨天的照片啊。”

“什……什麼,你什麼時候拍的!”

“這種事不問也該知道不是嗎。既然是在出版社工作的,就發揮一下你的想像力如何?”

“別開玩笑了!現在馬上給我刪掉!”

橫澤迅速從牀上跳起來,想要奪走桐島手中的手機,但是桐島更先一步躲開,橫澤難堪的險些摔倒

“那豈不是太浪費了。想要我刪掉的話,就乖乖聽我的話。等我玩膩了主僕遊戲自然會刪的。”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沒想到,已經是總編的人,居然會有威脅人的邪惡嗜好。

“誰知道呢。你問我我就要把一切都告訴你嗎。好了,我先走了。你就好好想像一下自己羞恥的樣子吧。”

“等…等一下!喂!!”

桐島扔下這句壞心眼的話便出門了。因為沒穿衣服,橫澤也不能追出去。

“……果然是,糟糕透了。”

只穿著一條內褲,一副狼狽樣獨自坐在牀上的橫澤,在安靜的房間內小聲的歎息著。

 

從昨天就一直下個不停的大雨,在黎明時分好像終於停了。

雨後的天空一片蔚藍。然而諷刺的是,和晴朗的天空相反,喝悶酒宿醉未消的自己胸中卻止不住的煩悶。

雖然桐島讓自己抓緊時間睡一會兒,可是他還沒有粗神經到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安然入睡的程度。沖了個澡,讓混沌的大腦清醒點,在桐島出去快一個小時之後,橫澤也退房離開了酒店。

衣櫃裡掛著自己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洗的乾乾淨淨的西服。但是,穿著和昨天同樣的西服去上班的話,不知道會被同事怎麼調侃呢。

再加上還需要給貓餵食,所以橫澤先回了趟家,換了身衣服纔去的公司。途中,在路邊的藥店裡買了瓶加入薑黃的營養劑喝了下去,可是等它起效好像還需要一段時間。

“……阿嚏。”

走在他前面的男人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打噴嚏。是不是又到流感高峯期了啊。說不定,自己的身體不適並非是由宿醉引發的,而是感冒的前兆。

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喝一袋桌子上常備的葛根沖劑吧,橫澤一邊這樣想著,一邊伸手擋住了即將關上的電梯門。

“麻煩等一下。”

“啊……哦,早上好啊。”

“!”

電梯裡的人,是綠寶石編輯部的新人,小野寺律。也是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橫澤一臉苦澀的看向了小野寺。

“什麼嘛,是你啊。真是的,一大早就見到自己不想見到的人。”

“……對不起……。”

見到自己不想見到的人,這一點恐怕小野寺也是有同感吧。任何人見到自己的情敵大概都不會覺得高興。受不了這種沉默尷尬的氣氛,橫澤先開口了。

“明明是個編輯來的還挺早啊,你是沒用到連工作都不能按時完成了嗎?”

面對橫澤明顯的厭惡,小野寺還是和平常一樣沒有回嘴。

“不是的,今天是下一部漫畫的計畫書提交日,我想要提交一份計畫書。……所以覺得還是早點來比較好……。”

“你又不喜歡這份工作,何必這麼拼命呢。對你來說,提交一份前往文藝部門的調職申請纔是最優先的不是嗎?”

這不是厭惡也不是揶揄。橫澤確實認為若是真的不喜歡這份工作的話,也沒必要勉強自己繼續做下去。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在自己喜歡的職位上工作的。但是,就算不是自己期望的職業,也可以從中發現自己工作的價值和意義。

他已經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孩子了,作為一個社會人,若是不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那麼不論是對工作還是對同僚都是很沒禮貌的。

“啊,那個!我現在想要成為一名漫畫編輯了!”

小野寺打斷了橫澤的話。然後一臉慌張的解釋個不停。

“我也知道我還差得很遠。所以我想請橫澤先生教我怎麼才能做好工作。說,說實話,我真的很不擅長面對您,但是高野先生說您是位很能幹的營業。”

沒想到小野寺居然會對自己說出這番話。今天天上是要下紅雨了嗎?

雖然小野寺在當時進公司的時候,對漫畫抱有很大的偏見,不過在被分到綠寶石編輯部之後,他大概也改變自己的看法了吧。

……這一定是,受高野的影響吧。

胸口那被宿醉的反胃感所遮掩的疼痛又再次湧上心頭。還並未痊癒的傷口仍在抽痛。橫澤選擇自己去揭開那塊傷疤,他聽見自己用傲慢的聲音說著:

“…………這是當然的了。話說,你這種傢伙想要向我請教還早了一百年呢。”

橫澤暗暗心驚*。沒想到自己不經意說出口的話居然跟桐島對自己說的話一模一樣,這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原文是「小野寺は小さく息を呑む」,在漢化組討論之後,認為此處感到心驚的不該是小野寺,而是發現自己不經意間說出的話跟桐島對自己說的話一樣的橫澤。可能是印刷錯誤。具體理解,交由各位評判。】

或許是心情不好的緣故吧,在面對小野寺的時候,橫澤總是一副威懾的表情。但是,他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幹勁,一味的打擊也不太好。看著縮在一旁的小野寺,橫澤放緩了語氣。

“……不過,雖然我不想承認,可你現在的確很努力。”

“!”

小野寺聽見橫澤的話之後,看上去十分喫驚。停在三樓的電梯緩緩的打開了門,橫澤一邊看著小野寺,一邊抬腳走出了電梯。

綠寶石編輯部位於四樓的少女漫畫部門。但是,小野寺卻跟著橫澤一起走出了電梯。

“那個計畫書,做的不錯。就那樣繼續吧。”

“誒?”

“但是,如果不能把計畫切實實施的話,就沒意義了。雖然我很懷疑你究竟能否做到,不過我會幫你的。——這畢竟是我的工作。”

“啊,好的。拜託您了!!”

小野寺睜大了眼睛,慌裡慌張的彎腰行禮。

“還有一件事。”

只有這件事,橫澤無論如何也想問個清楚。如果錯過這次機會的話,恐怕他們倆以後也不會有機會獨處了,而自己也不想問出口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竭盡全力聲調平穩的開口問到:

“——你,喜歡政宗嗎?”

“!”

高野的心意,昨天已經從他本人那兒得知了。自己也再次清楚地認識到,在高野的心中,是沒有自己插足的餘地的。但是,他卻還不知道小野寺的心意。

雖然看上去,小野寺也是喜歡高野的。但是小野寺的這份喜歡能夠比得上高野對他的感情嗎,橫澤想要確認這一點。

在一段長而尷尬的沉默之後,小野寺滿臉通紅的點了點頭。

“……是的。”

橫澤閉上了眼,又慢慢的睜開。

“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你要是敢讓政宗傷心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把他奪過來的。給我記住這一點。”

留下呆呆的小野寺,橫澤邁步走向了營業部的方向。他可以感覺到背後電梯門打開的動靜。大步穿過無人的辦公室,來到了自己的座位前重重的坐下。

“……我在,幹什麼啊。”

用手背抵著額頭,橫澤無力的低聲歎道。

那樣根本就不是宣戰,只是在給小野寺加油鼓勁兒罷了。如果自己是真的想要奪走政宗的話,說那種話只會起到反效果。

滅自己志氣,長他人威風。自己會做出這種事來,大概也是被小野寺的認真所打動了吧。曾經出現在他臉上的迷茫和躊躇現如今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想必是昨天晚上,在那兩人之間也發生了什麼吧。

“或許對那傢伙來說,那種人才是最適合他的。”

對於高野那種特別容易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的人來說,像小野寺這樣純淨單純到有些彆扭的孩子或許更適合他。

他希望高野可以得到幸福。正因為自己親眼見到了他一闋不振的樣子,這種願望才更加強烈。本來是希望可以由自己來給他幸福的,但是高野本人卻並不這樣想,這才只能作罷。

“——我還是開始工作吧。”

總是傷春悲秋哀歎自己的不幸,橫澤自認不是這種性格的人。埋頭工作的話,胸中的苦痛也會逐漸痊癒的吧。

伴著靠背椅嘎吱嘎吱的響聲,橫澤坐直了身體,打開了筆記型電腦。

 

一大早就化身工作狂的橫澤,和同事也不怎麼親近。

他沒那個心思和別人閒聊,在外面商務公關回來之後,便索性埋頭到處理檔的工作之中。

“……可惡。”

每當活動手腕時,都會摩擦到剛洗完還有些硬的襯衫。這種觸感,總會使他想起今天早上那想要遺忘的記憶。

居然無法從腦海中消除公司上司穿著浴袍的樣子,可這種事又不能和誰去發牢騷,只得自己悶在心裡面。

硬是將不愉快的畫面驅出腦內,橫澤開始逐個解決積累下來的工作。下週一出版會議中要用到的相關資料已經準備好了。趁著新刊上市,已經出版的刊物也計畫再版,這樣一來,應該就可以脫離短貨期了。

“接下來是……計畫書……”

橫澤的小組主要是負責漫畫的販賣活動。現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THE•漢》。在這部漫畫即將拍成電影的眼下,不僅是新刊,舊刊的銷售額也需要進一步提高。銷售的工作就是讓書賣出去。

將漫畫拍成電影需要很多的資金投入。參與的人越多,花的功夫和經費也會相應增長。

而且,如果最終沒有利潤的話,在各個平臺進行大範圍宣傳就沒有任何意義了。想要給客戶長久的提供最新的小說漫畫,就需要增加新的客戶。

不管賣得出去,還是賣不出去,銷售的職責就是要努力賣的更多。為了完成這個使命,他們每天都忙得腳不著地。雖然工作一個接著一個,就連休息一下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可對橫澤來說,這種工作最適合不過了。

選擇在出版社工作,只是因為單純的喜歡書而已。

但是他又不想成為像作家或者編輯這種製作書的人,所以當初,他想的是隨便在一家普通的貿易公司工作就好了。

然而有一天,橫澤突然發現有一個電視節目正在介紹出版社的營業一職,當下便改變了自己的志願。與人打交道對他來說並不困難,如果要做營業的話還不如賣自己喜歡的東西。他是這麼想的。

雖然那時候僅憑自己的直覺就做出了這個決定,但他覺得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他不僅發現了自己工作的價值,而且像他這種性格強硬的人,在聚集了不少個性員工的丸川書店之中,工作起來也比較順心。

“嗯?”

他翻找著各部門送來的資料,卻發現在下個月即將開始的宣傳會上用來擴大銷售額的海報及周邊產品資料還沒有收到。一般來說,這種用於宣傳的海報都是由營業部統一定做的。可是,如果編輯部沒有傳來原畫像的資料就沒辦法訂貨。

“喂,逸見!JAMP那邊把資料傳過來了嗎?”

橫澤問向那個坐在自己斜前方,剛剛打完電話的部下。

“不,還沒有。這周之內應該會送來的……”

“這周之內?今天可是已經週五了啊。他們難道想讓我們等到週日的晚上嗎?你給我直接過去問問,電話裡說不清楚。”

“知,知道了。”

在橫澤的斥責聲中,逸見慌慌張張的站了起來,身下的椅子發出了很大的聲響。大概是由於有些生氣的關係吧,橫澤對部下的態度也有些嚴厲。

一邊想著待會兒要安撫一下逸見,一邊隨意掃視的橫澤,在看見了站在樓層入口處的桐島時一下子愣住了。

“誒……。”

正向JAMP編輯部奔去的逸見,慌張地跑到桐島的身邊。

“桐島先生!今天這是怎麼了?您來營業部還真是少見啊。我正準備去找你們呢。”

為什麼身為總編的桐島會特地來到營業部,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把宣傳周邊的資料送來了。晚了一些真是不好意思。我那邊的人以為已經送過來了,結果剛剛在一堆檔的最底下發現了被掩埋的資料。”

逸見收下了桐島遞過來的資料CD—ROM。

“真是不好意思,還讓總編您親自跑一趟。”

“不,順便而已。”

“順便?”

聽見桐島的話,逸見驚訝地提高聲調問了一句。他大概是完全猜不到桐島本來的目的是什麼吧。

橫澤有種不好的預感,為了不和桐島對上眼神,他背對著桐島假裝專心的看著電腦螢幕。

可是,這種程度的偽裝根本無濟於事,桐島很快就發現了他。

“哦,找到了找到了。橫澤,去喝酒吧。”

“!?”

因為桐島的這句邀請,整個樓層都躁動了。明明他們倆除了工作之外是沒有任何私人交往的,可現在桐島卻來找橫澤一起去喝酒,這讓大家都難以置信。在營業會議上兩人針鋒相對的情況也不少,甚至有人認為他們倆是水火不容。

桐島毫不在意的走到橫澤的辦公桌旁,故意又重複了一遍。

“聽到沒有啊?我叫你一起去喝酒啊。”

“……我還有工作要做。”

橫澤微弱的抵抗卻被桐島嗤之以鼻。

“什麼?這都下班了你居然還沒有完成規定的工作,這也太荒謬了吧。這一天你都在幹什麼啊?”

“閉嘴啊!我是在做下週的工作!”

一氣之下反駁回去之後,橫澤立刻醒悟自己被挑釁了。桐島那一邊壞笑一邊俯視著自己的表情太讓人火大了。

“下週的工作就留到下週再做嘛。他這個煩人的傢伙不在的話,各位才能更好的工作吧。你說是嗎?”

“誒?那,那個。怎麼說呢……。”

在旁邊提心吊膽關注著的逸見,突然被桐島這麼一問,只能語無倫次的回答著。他既然沒有否定,就表示他有時候真的是這麼想的。

橫澤眼神銳利的瞪著桐島,可對方卻毫不在意的來回撲棱著他的頭髮。

“你這是在幹什麼!”

“別總是對部下這麼嚴厲嘛。你本來表情就很恐怖了,剋制一下啦。好了,快點準備準備出發吧。”

“憑什麼我要陪你去啊。”

在眾目睽睽之下不斷上演的鬧劇著實讓人不愉快,橫澤不禁將自己的心中所想說出了口。面對橫澤不滿的態度,桐島投來了冰冷的視線。

“我說你啊,這麼快就跟我裝傻了嗎。難道說,今天早上的事你已經忘——”

“……!”

彷彿是為了打斷桐島的話一樣,橫澤用力站了起來,椅子發出巨大的聲響。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在公司用那件事威脅自己。

為了防止桐島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語,橫澤有些不自然的大聲插嘴道:

“啊—!是要去討論宣傳會的事吧!”

“沒錯沒錯。多虧你還記得啊。”

看見桐島那虛假的笑容,橫澤感到怒火中燒。然而,在這裡沖他發怒的話,就不知道會讓周圍的同事們怎麼猜測了。

“那,我們走吧。”

就算是在外公關都沒有裝的這麼辛苦過。早知道會這樣,平時真應該事先練習一下如何裝笑臉的。像是為了逃開那些看得津津有味的同事們好奇的目光,橫澤一邊推搡著桐島一邊走出了公司。

“怎麼樣,好喝吧?”

“……好喝。”

桐島所推薦的北陸日本酒,好喝得令人瞠目結舌。

飄蕩在空氣中那花一般的酒香以及從舌尖蔓延開來的甘醇,無論哪一個都稱得上是上品,入口餘味也很清爽。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確實是好酒。

喫過便飯之後被桐島領來了這家日本酒專賣的酒吧。在橫澤看來,這家酒吧與自己礙於營業的身份經常和商業合作夥伴一起去的那些店相比,氛圍完全不一樣。

盛著下酒菜的小缽也是上等貨,店員的舉止也很彬彬有禮,完全沒有像連鎖店那樣強加於人的不快感,著實令人心情愉悅。

“你都是快三十的人了。怎麼還學不會喝酒的方法呢。”

“我平時纔不會像昨天那樣喝酒呢。”

“哦,是嗎?”

“是啊!話說,我還有兩年纔到三十歲呢。”

覺得他不相信自己,橫澤便不自覺的加強了語氣。一面反省著聲音是不是有點太大了,一面環顧了一下四周。還好自己是坐在最裡面的位置上,似乎沒影響到其他客人。

“兩年很快就過去了哦。”

“你很煩啊。”

桐島一邊望著有點生氣的橫澤,一邊開心地喝著酒。在桐島的面前,任何辯解都是沒有意義的,重新認識到這一點的橫澤也拿起自己面前的江戶雕花玻璃酒杯送到嘴邊。

一面在舌尖上品嘗著芳醇的香氣,一面隨意地環視著店內。這裡的顧客層大部分都是比橫澤年紀要大的男性,也有獨自一人前來的女性。

在暖色調的間接照明燈的投射下,昏暗的店內也顯得高雅舒適。橫澤一直認為出售昂貴酒水的店並不適合自己的性格,所以總是對其敬而遠之,然而若是這樣一家獨具風情的店,一個人來喝喝酒也不壞。平時,桐島都是和誰一起來喝酒的呢。

“……把我帶到這種店裡來有意思嗎?”

“我就是想看你這副滿不情願的表情哦。”

“你性格可真差。”

“可別人都說我性格很好哦。”

不過是揚起嘴角微笑的動作,不知為何竟讓橫澤心跳不止。為了不讓自己被故意一臉壞笑的桐島所吸引,橫澤又開始挑刺了。

“有你做上司,想必你的部下工作起來也很辛苦的吧。”

“我可不會故意為難可愛的部下哦。和你相比,在我手下幹活要輕鬆愉快多了。”

“怎麼——”

橫澤本想反駁說怎麼可能,卻突然想起了逸見的反應。如果自己的態度真的讓周圍的人都感到畏懼的話,那確實是不太好啊。

大家並非都是爭強好勝的性格。面對自己那種強硬的態度,有的人會以此激勵自己,讓工作更上一層樓;可也有的人會感到很大的壓力。

“你的部下工作都很認真,成績也很好,所以啊,你就多表揚表揚他們嘛。就算只是說些辛苦了、多謝之類的話也會帶來很大不同的。”

“……這種事我明白的。”

“明白是明白,可你就是說不出口吧?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傲嬌什麼的對著戀人發發就夠了。”

“誰傲嬌啊。”

“不過你基本上只有傲,沒有嬌啦。”

“懶得理你。”

為了將這個話題糊弄過去,橫澤裝出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樣子,扭過臉去喝酒。酒的口感很好,喝下去的感覺比水還要爽滑。如果不小心一點的話,恐怕很容易喝過頭吧。

看著橫澤用苦澀的表情盯著空空如也的酒杯,桐島有點擔心。

“要幫你拿水過來嗎?”

“今天喝得沒有昨天那麼快,沒事的。”

只要在這裡打住應該就沒問題。本來,橫澤也並非是不勝酒力。昨晚只因為實在是喝的太多而已。

“……我說你啊,為什麼一直纏著我啊?”

剛剛還因為桐島隨意逗弄自己而煩悶不已,可靜下心來仔細想想,橫澤卻發現有很多無法解釋的問題。

他在公司裡也該有很多同齡好友的吧,何必非要邀請自己來喝酒;昨天晚上,就算自己喝的爛醉如泥,可對於他這種招招手就會有人貼上來的男人來說,也沒必要對一個比自己年紀小,還被稱為“暴熊”的男人出手的吧。

就算他和自己偶然在居酒屋碰上,就算他手握著自己的把柄,也沒必要特意找自己這種沒有絲毫情趣的人來一起喝酒吧。

“我說過的吧,我就喜歡欺負你這種自尊心很高的人。”

“喂,你又開始欠揍了哦。話說,自尊心高的人公司裡還有很多啊。就算不找我,其他不還有高野……”

橫澤不自覺的開始揭自己的傷疤。為什麼偏偏會在這種情況下提起他的名字啊,這也太可疑了吧。橫澤一邊祈禱著桐島不要看穿自己內心的動搖,一邊抬眼看向他。

“高野?那傢伙不行啦。雖然他看上去自尊心也很高,但其實內心可脆弱了。一看就經不住打擊。我要是真的欺負他的話,他很容易就一蹶不振了吧。”

“…………。”

真沒想到,他看人倒還挺準。就像桐島所說的那樣,高野確實有著脆弱的地方。雖然外表總是在虛張聲勢,可他一旦沮喪起來就很難重振精神。然而,正因為他是這樣的性格,一旦你走進了他的內心,他便會敞開心門,對你完全信任。

在高野還是個大學生的時候,這種性格十分明顯。隨著他踏入社會,也一年年變得老成起來。儘管如此,他的本性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像他那種,連自己的問題都應付不了的小鬼,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啊。”

“喂,你知不知道啊,我和那家夥同齡的哦…?”

雖然橫澤也知道,自己看上去很老成,但如果高野是小鬼的話,自己也是一樣的啊。他無法完全同意橫澤的觀點。

“我說的是內心啦。不過,也正是由於他那多愁善感脆弱纖細的性格,綠寶石才會有如此的成功吧。你也有你的優點,別因為你們倆是同期進公司的就太過在意哦。”

“我,我才沒有在意呢!”

桐島或許是以為自己把高野看做競爭對手了吧。不過比起被他發現自己單戀高野失敗這件事來說,他會這麼想要好多了。可是橫澤還是覺得很生氣。

“是嗎?不過,就算是你,在我看來也就是個毛還沒長齊的小鬼罷了。但我倒是可以手把手的教你哦。”

“……你這個人啊,不僅是性格差,就連愛好也很差勁呢……。”

“是嗎?我自認為還是有幾分看人的眼光的。”

“你倒是說說看啊。”

不是橫澤妄自菲薄,而是他實在無法理解自己這種強硬的性格究竟哪裡好了。找人一塊兒喝酒談天的話,還是那種老實巴交的部下更適合吧。

“你啊,平時總是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私下裡這麼沒有自信啊。你看你,工作能力強,長相也不差,對自己有點信心嘛。”

“你,你說什麼呢。聽著真讓人不舒服。”

聽見他突然開始奉承自己,橫澤顯得有些狼狽。這些誇讚之詞,由桐島說出口的話,總覺得裡面有什麼陷阱。

“你還不習慣被別人誇獎啊。別害羞嘛。”

“誰害羞了!”

“哦?這話我就不信了,你看你臉都紅了。”

“你別胡說了。在這種昏暗的店裡,你還能看出來我臉紅不紅?”

“哎呀,被你看出來啦。”

面對橫澤的指責,桐島只是聳了聳肩。看著他那開心的樣子,橫澤只能無奈的歎了口氣。

雖說兩人在工作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的私下接觸,可真沒想到桐島居然是個性格如此輕浮的人。

他畢竟是製作出了丸川書店最賣座作品的,稱得上是首屈一指的漫畫製作人,橫澤原本以為會是一個很正經的人呢。現實和想像真是天壤之別啊。

“……我去一下廁所。”

“你不是剛去過嗎?這麼年輕就憋不住了啊。”

“要你多嘴!”

看著他那曖昧的笑臉,橫澤覺得心中有些癢癢的,他快步走向店內的廁所。在磨的光亮可鑒的鏡子前,大聲地歎了口氣。

一碰見桐島自己就會有些失常。明明沒喝多少酒,但是隻要他在旁邊自己就是冷靜不下來。

是因為他抓著自己的把柄嗎,還是因為自己對桐島本身就很厭惡,這個問題連橫澤自己也不知道。雖然以前就覺得自己和他合不來,但是除了開會以外兩人並未長時間地相處過,想找出原因也無從下手。

不過,就算不知道原因,也有解決辦法。只要和他保持距離就行了。這樣一來,自己就能逃離這種煩躁不堪的心境了。

“真能這樣的話,事情就簡單多了……。”

並不是自己主動接近他的,而是對方單方面的逗弄著自己,所以現在,也只能等桐島玩膩了主動放手。不管怎麼想,最後還是會回到原點。

無論是力量還是口舌自己都不是他的對手。年紀比自己大,在公司的地位也比自己高,這些現實因素導致自己很難繼續跟他作對。

“可惡。”

這種束手無策的感覺讓橫澤十分煩躁。他小聲地咒駡著,用力沖洗著自己發熱的臉頰。冰冷的水,讓自己的理智恢復了幾分。橫澤從口袋中取出手帕擦了擦臉,深吸一口氣走出了廁所。

“衣領弄濕了哦。去洗手間好好擦擦啦。”

“別碰我!”

拍開伸向自己的手,橫澤取出剛塞進口袋的手帕擦了擦衣領處。

“別這麼緊張嘛,我又不會喫了你。你的警戒性也太高了吧?”

“我才沒在防備你。”

“是嗎?”

他那別有深意的笑臉著實讓人生氣。但是,橫澤卻很迷惑,為何自己無法將視線從那張臉上移開呢。

“那麼,差不多該回去了吧。不能連續兩天都夜不歸宿啊。”

桐島拿起了包,慢慢地站了起來。見此情況,店員很快便把保管的外套拿了過來。

“啊,等等!今天我來結帳。”

“已經結完帳了。”

“什麼?喂,你等等。為什麼我要讓你請啊!”

“年輕人還是老老實實的讓前輩請客比較可愛哦。”

桐島走出店門,頭也不回地走向通往地面的樓梯。橫澤跟在他後面越說越生氣。

“我可沒想變可愛!AA制!昨晚的房費也是你付的吧?我可不想再欠你的人情了!”

“你現在沒錢吧?別嘴硬了。”

“不是這個問題!”

現在自己錢包裡的錢確實不多,但他還不至於皮厚到讓桐島請客卻能保持若無其事的樣子。

“你既然這麼堅持,我就接受好了。”

聽見桐島不再堅持,橫澤鬆了一口氣。

“多少錢——”

正當橫澤打算從懷中取出錢包確認有多少錢時,桐島拽住了他的領帶把他拉向自己。事出突然,橫澤甚至來不及叫出聲,就被桐島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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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橫澤驚訝得瞪大了眼睛,桐島的舌頭從他雙脣的縫隙間鑽了進去,舔弄著他的牙齒。桐島把橫澤柔軟的口腔舔了個遍,就在橫澤驚得渾身顫抖的時候,又靈活地纏住了他的舌頭。

桐島粗魯地蹂躪著他的口腔,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彷彿在不停地在攪動著橫澤大腦的這個深吻悠長而又纏綿。

“嗯,唔……嗯嗯……”

桐島的吻技非常熟練,橫澤都快站不住了。就算想要推開他,可大腦卻已經停止運轉,身體就像被緊緊捆住一樣無法動彈。

即使被路過的一羣醉漢嘲諷,他們也沒有立刻分開。

“……哈。”

在這個吻終於停止的那刻,橫澤的全身都已經麻痹,一個人幾乎都站不住。他將身體靠在掛著酒吧招牌的牆上,嘴脣依舊麻木著,他抱怨道。

“你在想什麼啊,居然在這種地方……”

他用手背用力擦著濕潤的嘴脣,卻無法擦去殘留在嘴脣和舌頭上那鮮明的觸感。看著臉漲得通紅大聲發著牢騷的橫澤,桐島輕輕地笑了。

“那換個地方就可以了嗎?”

“可以什麼可以!盡做這些讓人噁心讓人討厭的事…!”

“噁心?我纔不信呢,你可是連站都站不住了哦。大家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別像個小姑娘一樣扭扭捏捏的嘛。難不成,這是你的初吻嗎。”

“纔不是……”

因為桐島的揶揄,橫澤的臉變得更紅了。怒氣和屈辱感交織在一起,大腦一片混亂以至於他甚至無法好好地組織語言反駁桐島。

“因為你剛剛實在是太過青澀了,所以我才會那麼想的嘛。還好不是。如果不小心奪走了你的初吻,那可就真是抱歉了。”

“……。”

“啊,我從這邊回家。你是坐地鐵吧?今天可要直接回家,不要亂跑哦。”

“我可不想被你指手畫腳的!”

“你越是暴躁,我越是想欺負你。你也不想這樣的吧?”

“你這個人……”

完全被他耍著玩。對於桐島來說,自己可能只是一個方便的玩具罷了。雖然不甘心,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不管自己說什麼也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再見啦,回家小心點。——啊,對了。”

“幹嘛。”

“多謝款待。”

“……你給我記住!”

桐島留下那滿不在乎的笑聲和令人大動肝火的話之後便離開了,橫澤只能像電影中的小混混那樣沖著他吼道。他覺得一時間只能想到這種臺詞的自己可真是沒用。身體由於怒氣不住的顫抖,然而,一想到自己那被他抓在手中的把柄,眼下的這種屈辱也只能繼續忍受下去了。

“別開玩笑了……”

緊握著的手心十分炙熱。心跳很快,這一定是因為憤怒的關係吧。帶著無法發洩的滿腔怒火,橫澤轉身快步走上了回家的路。

 

“嘖。”

離開漫畫專賣店後剛走沒幾步,橫澤就感到腳心有些許疼痛,他恨恨的咋了咋舌。大概是在走路時,小石子落進了鞋子裡。橫澤停住腳步脫下鞋子想要取出石子。

用左腳支撐著身體,他把鞋子翻過來倒出石子,卻發現鞋底已經磨損得很厲害了。

雖然鞋子每週都會護理一次,而且他還是好幾雙鞋換著穿的,可因為自己幾乎每天都在外面跑來跑去忙工作,鞋底的磨損也就無可避免了。

橫澤想起自己在公司的置物櫃中放有備用的鞋子,就決定在回家的時候順便把現在穿著的這雙送到修理店去。

“又要破財了啊……。”

緩緩地將鞋子放在柏油路上之後,橫澤想起錢包裡已經為數不多的錢,歎了一口氣。看來如果不動用存款,這個月可能是沒法堅持到發工資的那天了。

這個月的開銷尤其的多。部下結婚和朋友得子的時候隨的份子,再加上跟朋友喝酒,換掉壞了的手機等等等等。雖然距離發工資的日子還有一個多星期,可自己手頭卻已經很緊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跑到外面去買醉,就算自己是失戀了,可這種行為還是魯莽到了極點。就算是自暴自棄也該有個限度啊。

如果沒有走進那家店,而是直接回家的話,就不會惹上現在的這堆麻煩事。儘管明白現在說這些都為時已晚,但橫澤確實後悔的要命。

“…………。”

對橫澤來說,高野就是彷如初戀一般的存在。

進入大學之後,雖然也順水推舟的和一個女孩交往過,但當那孩子問自己喜不喜歡她的時候,橫澤卻無法堅定的點頭。雖然兩人作為朋友都很瞭解彼此的脾氣,在一起的時候也感到很輕鬆,但自己對她卻不曾有過熱戀時那種發自內心的興奮和激動。

那一定是因為,自己並不是那種會被愛情衝昏頭腦的人吧。正當他以為自己已經看透愛情的時候,他和高野變得親近了起來。

玩世不恭,整天自暴自棄到處玩樂的高野,橫澤一開始時覺得他很難接近。但是,當他察覺到高野會這樣只是因為寂寞之後,就再也無法放著他不管了。

真正和高野說過話之後,橫澤這才發現他非常博學,兩人的愛好也很合拍。他們總是聚在一起,談天說地,暢所欲言。和自己聊天時的高野,會褪去厭世的面具,露出與年齡相符的笑容。

這讓橫澤很開心,漸漸地便只和高野待在一起,也疏遠了自己的女朋友,大概在那時橫澤就已經喜歡上高野了吧。

在某個高野頹廢的夜晚,酒後的兩人越過了那條界限。在察覺到高野非常後悔的同時,橫澤也看清了自己的感情。

橫澤明白自己並非把高野當作“好友”,而是愛上了他。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這段愛戀最後竟然會以這樣一種殘酷的方式畫上休止符。

“呀,對不起!”

“不,是我沒注意。”

一邊思考事情一邊走路的橫澤與抱著書店紙袋的一位女高中生撞在了一起。她似乎沉浸在和朋友的聊天中,沒有注意到對面走過來的橫澤。大概是為發呆的自己而感到害羞,她的臉紅透了,匆忙追上走在前面的朋友。

看來,她們似乎是從橫澤正要去的大型書店——<Books綠球藻>裡走出來的。那個紙袋裡裝著的,如果是自己公司出版的書就好了,一邊這樣想著,橫澤抬腳繼續朝書店走去。

今天去書店的目的,是試探書店是否願意配合新書發售來舉辦促銷活動。

雖然如果書店能把那個作家之前出版的作品和新書擺放在一起出售就再好不過了,但是能擺放的空間總是有限的。怎樣才能盡力爭取到比其他出版社更多的擺放空間,這就要看營業的實力了。

“嗯?”

一走到<Books綠球藻>的漫畫專櫃,橫澤就看見一位正在專心設計展櫃,容貌華美,異常惹人注意的店員。

他的容貌和氣場,幾乎和從少女漫畫中跳出來的閃閃發光的角色別無二致,是這家店的招牌店員。橫澤之前從店長那裡得知,他是美術大學的學生,只是利用業餘時間在這裡打工而已。

他不僅擁有能夠吸引眾多女性顧客的,有如王子殿下一般的華麗容顏,同時對自己負責的少女漫畫也有豐富的瞭解。

聽說他本身就很喜歡少女漫畫,裝飾在書架上的手工宣傳畫都附有他親手寫的熱心的感想和推薦語。正是因為如此,只要是他所推薦的作品,不管是在多麼不起眼的雜誌上刊載,都會賣的非常好。

橫澤經常可以見到別家出版社的營業部部員前來遊說他,希望他能夠推薦自己公司的書,可每次他都會謙遜地說,自己只是推薦自己喜歡的作品而已,作品本身的魅力纔是暢銷的原因。

當然,如果作品本身沒有魅力的話,無論推銷的人多麼努力,都不可能大賣。但是一個作品,想要被讀者所熟知的話,僅憑自身的魅力是遠遠不夠的。

首先要在書店中吸引顧客的注意力,如果不能夠使他們親手捧起書來試讀的話,就根本無法讓他們瞭解到書中的樂趣。

正因為如此,橫澤他們營業部的人才會不惜磨破鞋底,在各家書店之間東奔西走,為的就是讓自家出版社的書的魅力被大眾所知。讓自家的書走上暢銷之路的第一步,就是要取得在書中浸淫多年的書店職員的青睞。

“歡迎光臨——啊,您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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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橫澤來了的招牌店員雪名皇帶著笑容回頭看他。其實他根本沒有必要對橫澤也獻上這種殷勤,然而雪名一直都是這樣閃亮到令人炫目。

纖長的睫毛之下是淡色的瞳孔。剛才橫澤撞上的那羣女高中生一定是被這雙眼睛注視著,不經意間就用為數不多的零用錢買下了許多本漫畫。

“辛苦了。我有事想找店長,他今天在嗎?”

“他剛剛到裡面去了,需要我幫您叫他嗎?”

“拜託了。”

帶著爽朗的笑容回答了橫澤,雪名走到收銀處,撥通了內線電話。這段時間裡,橫澤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雪名親手製作的推銷展櫃。

這個月的特集似乎是“初戀”。同一主題的作品不論新舊都被擺放在一起。在那之中,也有丸川書店出版的漫畫。

“……真讓人懷唸啊。”

橫澤不假思索地拿在手裡的,是高野在丸川書店第一次負責的漫畫。這本書成為了人氣低迷的作家的起死回生之作,甚至還被拍成了電影。打那以後,那位作者就在月刊綠寶石上維持著穩固的人氣。

那時,抱著無論如何也要讓這本書賣出去的信念,橫澤也曾辛苦的奔走過。趁著休假輾轉於平常不會去的書店之間,只要一有閒置時間就撥打營業的電話。最終他們的努力得到了回報,這本漫畫在發售的那個月裡,奪得暢銷榜第一位的時候,兩人還曾舉杯慶賀過。

“店長馬上就過來,請稍等片刻。”

“抱歉,麻煩你了。說起來,你大學那邊怎麼樣?我每次來這裡見你都在,你有認真去大學上課嗎?”

不經意間就把縈繞心頭的疑問問出了口。雖然他認真打工,替自己賣書是件好事,但是美術大學的學生除了聽老師講課之外,平時不都是應該忙於課題製作的嗎?

“橫澤先生您多慮了啦。大學那邊現在正在放春假哦。而且我成績還挺不錯的呢。您不用為我擔心。”

“也是,你看上去就是個好學生的樣子呢。那麼,這個月新書的銷量如何?”

“在這個月的銷量表上,本條老師的新書銷量有所增長呢。買了新書的孩子們第二天還會來買老師以前出過的書哦。”

“哦,那可真是難得啊。”

連過去出版的書都會買回去看,這說明老師的新書擁有很強的吸引力。老師的畫風雖說的確有些樸實,但是漫畫本身很有趣。只要讀者真正讀過,就一定會成為老師的支持者,雖然橫澤一直這樣堅信著,但真當他聽到這樣的好消息時,還是覺得很高興。

“還有武藤老師上個月的——啊,店長來了。詳細情況請您向店長詢問。我現在必須去做展臺了。”

“我知道了。真是謝謝你了。”

向返回展臺重新開始佈置的雪名揮了揮手後,橫澤向小步跑來的店長走去。

“橫澤先生,讓您久等了!”

“十分抱歉,在您這麼忙的時候還過來打擾。”

“哪裡哪裡,我正好準備回來了。”

<Books綠球藻>的少年漫畫櫃檯是由十分喜歡漫畫的店長親自負責的。這家書店漫畫區的書籍數量在東京都內是最為齊全的,這其中自然少不了店長和雪名的努力。正因為如此,各家出版社負責漫畫的員工都把這家店作為重點攻略的目標。

然而,漫畫的數量越多,就意味著想要吸引顧客的眼球也就更難了。正因為如此,營業部的員工們才會不辭辛勞的來這裡遊說,只為了讓自家出版社的書能被擺放在顯眼的位置。

“感謝你們前幾天特意做了《THE•漢》的專櫃。多虧了你們,銷量比預期還要高出不少,我們很快就決定追加再版了呢。”

把得到店裡協助而取得的好結果告訴店長後,店長彷彿把這當作是自己書店的喜事一樣開心不已。

“真的嗎?那真是太厲害了!聽說還決定要拍成電影了呢,今後的發展真是讓人期待啊。說起來,《THE•漢》的下一本書預定什麼時候發售?”

“其實具體的情報我現在還不方便透露,跟您說您可不要告訴別人。在下週發售的雜誌上會發表發售日期的具體消息,如果可以的話,就請您再次為我們做一個專櫃啊。”

為了防止被近旁的顧客聽到,橫澤壓低了聲音悄悄告訴了店長。

“當然要做當然要做!哎呀,我等得好辛苦呢。就我個人來說,也非常喜歡《THE•漢》這部作品!雜誌上刊載的內容且不用說,對漫畫單行本的發售我也是十分期待的呢。”

像這樣,書店店員能成為作品的支持者真的是件非常難得的事情。與僅僅只是整齊陳列著書本的櫃檯相比,滿含著店員們熱情心意的書櫃,彷彿在向顧客們訴說著某種感情。

只因為書店店員的一張手工推薦海報,就能讓那些雖然內容很不錯,可由於包裝過於簡樸而被埋沒的書立刻大賣。這樣的例子可不在少數。

“您能這樣說我們真是感激不盡。貴店將鼎力協助宣傳一事,我會向漫畫的責任編輯和作家轉達的。”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橫澤想了想《THE•漢》的責任編輯是誰,然後突然覺得心情有些不愉快。

伊集院的責任編輯是總編桐島。橫澤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幹嘛這麼多事。可事實是就算橫澤刻意躲避,也還是一樣會被桐島抓住不放。

“請轉告老師,每一期的內容我都很期待!”

“我知道了。老師也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為了避免讓店長察覺到自己內心的念頭,橫澤趕緊換上了營業用的笑容。

 

從那天以後,橫澤每天都會和桐島見面。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好開心的,但還是每天都被他拉去喫飯。周圍一開始感到震驚的那些人也已經習慣了,現在甚至會過來詢問桐島在哪裡。

橫澤自己也已經習以為常了,可他很多時候還是感到十分困惑,因為至今為止自己仍舊不明白桐島究竟想要做什麼。不管問他什麼,桐島總是給出一些曖昧的回答,輕描淡寫的敷衍過去。

無論自己有多麼煩躁不安,只要那些丟臉的照片還在他手裡,就沒法輕舉妄動。

雖然也有想過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將手機裡的照片刪掉,但桐島像是識破了橫澤的想法一般,從來沒有放鬆過警惕。

在回營業部之前,為了告知編輯們新刊的銷售一切良好,橫澤決定去位於四樓的綠寶石編輯部報告一下情況。

他剛從電梯裡走出來,耳邊就傳來和往常截然不同的喧囂聲。雖然平時也沒有多安靜,但今天卻格外的熱鬧。

“發生什麼事了?”

“高野先生和小野寺先生一起出差,居然睡的是一張雙人牀!”

“什麼?”

問了一下身邊的女編輯,她便神情激動地如此回答道,但橫澤完全不明白她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看見橫澤因自己那句沒頭沒尾的話皺起了眉頭,那位女編輯便詳細的解釋了起來。

“總務部的孩子搞錯了,沒有訂到雙人房。雖然情節很老套,但是王道還是好萌啊~”

女編輯正處於興頭上,說出的話有些難以理解,但前前後後也總算明白了些。

看起來,昨晚的高野和小野寺似乎因為出差,在外地住了一夜。但是,總務部卻搞錯了飯店的預約房間,從雙人房變成了雙人牀。

“小野寺君一臉疲憊的樣子,高野先生也不肯說昨晚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覺得奇怪嗎!?”

“…………。”

對於女編輯激動不已的詢問,橫澤一言不發。眼光向綠寶石編輯部看去,只見小野寺和平時一樣獨自慌張的解釋個不停,而焦急的他身邊則圍著一羣看好戲的人。

“小律,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都沒發生!”

“不好意思,小野寺。吉川千春最近有點瓶頸,這個橋段可以借用一下嗎?”

“不要這樣!你幹嘛拿著電話啊!!”

撇開本來就很輕浮的木佐不談,連平時總是一臉淡然的羽鳥居然也摻了一腳。

剛剛進公司時還總是格格不入的小野寺,現在也已經受他們影響極深,完全和其他的編輯們打成一片了。看著因眾人的調戲而慌亂不堪的小野寺,高野給他來了最後一擊。

“你就讓他用啦—”

“高野先生!!”

“啊—,我真想知道內情啊~”

連美濃也加入其中,追問著小野寺。

“我也想知道!!”

“好了啦,小野寺。你就都招了吧。”

“說嘛說嘛,小律。真相究竟是怎麼樣的?”

瞥了一眼追問不停地木佐,橫澤轉身離開了。他實在沒興趣和他們一起胡鬧。離開編輯部前,他聽見附近女生們的對話。

“有時候戀人關係就是從這種偶然事件中萌生的吧~”

“哎哎,你們說誰是攻啊?”

“當然是高野先生啦!小野寺一看就是很容易就被壓倒的人。”

女性編輯們一邊看著綠寶石編輯部中上演的鬧劇,一邊隨意妄想,一臉興奮的嘰嘰喳喳討論個不停。對了,這層樓還有BL類書籍藍寶石文庫的編輯部。

對於她們來說,真相大概不是最重要的吧。只要有“妄想”,就能以他人之事為樂。

反過來說,如果告訴了他們高野和小野寺之間真的是關係曖昧的話,她們大概就不能這樣騷動不已了吧,橫澤壞心眼的想到。

“……真是笨蛋。”

輕聲呢喃後,橫澤又走進了剛剛降下來的電梯。在空無一人的四方空間裡,煩躁地歎了口氣。經過時間的沖淡,開始漸漸癒合的傷口又隱隱作痛起來。

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失戀的傷痛不可能癒合地如此之快。靜下心的橫澤回到了三樓的營業部,誰知那裡也彌漫著異樣的空氣。但是,與四樓那副開心玩鬧的樣子完全不同,營業部的眾人都在滿臉慌張的不停打著電話。

“怎麼了逸見?”

“橫澤先生!您為什麼不接電話啊!我都打了好幾次了!?”

逸見一看見橫澤,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大事不好了!從剛才開始就接連不斷的有人來詢問《The•漢》的消息……問我們劇場版的公開上映日期、聲優的名單、還有發佈的情報是否屬實等等。”

“什麼?怎麼大家都知道了!在雜誌發售以前,情報不是應該被嚴密封鎖的嗎!到底是誰洩露出去的!?”

聽見逸見的話後,橫澤怒不可言。

“其實,在發給書店的傳真上有寫……”

“發給書店的傳真?”

“似乎在書店裡都貼出來了,讀者們還拍了照片,發到了網上,消息就這麼散開來了。”

也就是說,劇場版的消息在解禁日之前就被洩露,事先從書店裡流傳了出去。更重要的是,直到讀者來電詢問他們才發現這個問題。在此之前居然誰都沒有發現,糊塗也要有個程度。

也許有人會認為這種程度的消息洩露還不至於到了讓營業部狼狽不堪的地步。但是,為了賣得更好,他們反復的推敲過策略,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定下了這個計畫。一旦失敗,所有人的心血都有可能付之東流。

在公司外發佈的文件管理工作一向是由橫澤負責檢查的。自己不可能遺漏如此重大的錯誤。他急忙打開電腦,確認逸見用郵箱發給自己的檔。橫澤小聲的念出在屬性一欄裡標明的日期。

“……啊……”

是下雨那天——失戀那天。那天的事情就算是現在也大都記不起來了。

對自己的悲慘遭遇煩悶不堪,對同僚們的輕言細語憤怒不已,大家對待他就像是對待膿包一樣小心翼翼。這樣的態度讓橫澤更加煩躁,這才導致他在那天無法集中精神工作的吧。

但是,不管是何種理由,錯誤就是錯誤。平時總是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訓著別人的自己,現在卻犯下了如此初級的錯誤,這樣的自己,根本不能成為部下的表率。

“這下要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抱歉,責任全在我。不是你的問題。我去給編輯部賠罪。”

懊悔的話留到以後再說。現在必須去給受牽連的各部門道歉,考慮對策,重新設定今後的計畫纔行。一邊自我厭惡著一邊往回走的橫澤剛一轉身,就發現那裡站著一個就算不想見也要去面對的人。

“桐、桐島先生。”

“有話和你說。你過來一下。”

“……是。”

桐島帶他來到了空無一人的小會議室。沒有窗戶的房間關上門後,讓人有種窒息感。這一定是因為罪惡感和自我厭惡的關係吧。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吧?”

“……是的。完全是我的失誤。真的對不起。”

“你橫澤隆史居然也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就算你平時再怎麼自負,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啊。”

“……。”

雖然很不甘,但卻無法反駁。如果是自己批評部下的話,一定會說出更加毒辣的話吧。就算替自己辯解,錯誤也已經無法挽回了。橫澤只能乖乖接受桐島的指責。

“難道說,這和你那天喝悶酒有關嗎?”

“!”

一針見血的猜測讓他的表情一下子緊張起來。就算悔恨自己沒能藏住心中的動搖,也已經遲了。桐島大概察覺到自己戳中重點了吧。

“估計誰都想不到,你居然會因為自己的私事而影響到工作吧。”

“……隨你怎麼說。我不會辯解的。”

雖然語氣輕描淡寫,但桐島應該也很生氣。已經準備了一年的計畫,卻因為一個低級錯誤而付之流水,無論是誰都會生氣的。

自己如果站在桐島的立場上,只會更加怒火中燒。

桐島並未破口大駡,這恐怕是由於他閱歷豐富以及自身性格的關係吧。但對於橫澤來說,被狠狠罵一頓反而比較舒服。

“別擺出一副惡作劇被發現了的小學生表情。我只是欺負你一下罷了。”

“欺負……?”

“我是說我沒有生氣,不過多少會有些頭疼。你知道要反省就夠了。可是你要記住,若是再次重蹈覆轍的話,會讓你的口碑一落千丈的。”

“但是,你說就這麼算了,可這事兒要怎麼辦?已經無法挽回了啊!”

情報一旦洩露就不可能再收回來了。對於桐島滿不在乎的態度,反倒是橫澤倍感焦急。

“這個嘛,這次的失誤就看成是‘預告’不行麼?”

“預告?”

“就當是為了吊起讀者的胃口,稍微放出點消息,這樣多少也就能緩解眼下的危機了吧。雜誌和單行本不管怎麼說都是要賣出去的,打給編輯部的電話我都讓他們說‘在今後發售的刊物上會有詳細說明,敬請期待’。萬幸的是,最重要的情報並未洩露。總之,先用這種方法給作者和動畫製作委員會一個交待吧。”

對於桐島的提案,橫澤啞然了。沒想到居然是編輯部這邊提供瞭解決方案。

“……難道說,你這是在幫我嗎?”

“你以為呢?好好感謝我吧,你可是又欠我一個人情了。”

說實話,他不想再欠桐島人情了。但現在不是他礙於自尊意氣用事時候。必須首先解決眼下的問題。橫澤對著桐島老實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覺得抱歉的話,就再可愛一點。”

“什麼?”

在他真心道歉的時候,桐島卻一臉認真的提出了令人費解的要求。

“應該說‘我錯了’纔是吧?來,說說看。”

“誰會說啊!”

聽見他用那麼噁心的語氣說話,橫澤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句話就連桐島說出來都很讓人噁心,更別提自己這種長相和聲音的人了。忍無可忍,橫澤反倒生起氣來。

話音剛落,桐島就大笑起來。對於他那種態度,橫澤只覺得越來越生氣。

“不許笑!”

“就是這樣。你啊,就該一直是這種表情的嘛。暴熊要是一蹶不振的話,周圍的人都會不知所措的。”

“咦……?”

難道說,他是在安慰自己嗎。察覺到的瞬間,橫澤臉上開始發燒。比起他安慰自己來說,更讓橫澤覺得羞恥的是,自己居然被他這麼幾句話就安撫了。

可一想到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就無法對他惡言相向。就算對眼下這種氣氛感到十分彆扭,卻也只能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裡。

“總之,你就跟營業部的那些人說被我痛駡了一頓吧。如果你能讓這次新刊和舊刊的銷售額相比預期數量成倍增長的話,我就當你還了這次的人情了。”

“成倍?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就算你不說,我也能賣的更多。”

不甘示弱的回答把煩躁不安的心情吹的一乾二淨。

“沒錯沒錯,就是這股氣勢。啊,對了。下班後,陪我去喫飯吧。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在六點之前把工作處理完哦。”

“……知道啦。”

會這樣特別囑咐是說明今天有什麼重要的事吧。進一步處於弱勢的橫澤,根本無法拒絕。

 

“――話說,到底要去哪裡啊?”

“到了再告訴你。那可是全世界最好喫的東西哦,你就期待著吧。”

“哦。”

看著比平時更為興奮的桐島,橫澤卻一點都不感興趣。只要是能喫到飯去哪裡都一樣。話雖這麼說,桐島卻走的離車站越來越遠。下班後,兩人先是從離公司最近的地鐵站搭電車,大約二十分鐘後下車,又換成步行。橫澤完全不明白他們究竟要去哪兒。

今天為了一雪恥辱而卯足了勁兒的工作,結果五點半左右就都做完了。可這樣豈不就像是自己很期待和桐島見面一樣嗎,橫澤正因為這個覺得彆扭的時候,就收到了桐島發來的郵件。

“我大概要晚點兒到,你在車站等我一會兒。要是出來得早的話,就先買三個抹茶味兒的巴伐利亞布丁。”

雖然對字面意思感到詫異,但他還是按照上面所寫的買好了。提在手上之後,才發現自己沒有問他這是要買來做什麼的。

這個布丁是桐島要喫的嗎。但是,回想了一下至今為止他用餐的習慣,完全不像是個喜歡甜食的人啊。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覺得與自己的形象不符,因而刻意隱藏了,但眼下還無法確定是不是真的如此。

“要在這條住宅街上喫飯?”

“別問那麼多跟我來就是了。”

桐島走進的是一棟很普通的公寓樓。用密碼打開自動上鎖門之後,兩人搭上了電梯。難不成是家開在自己家裡的餐館嗎?

雖然想像不出究竟是怎樣的一家店,但他既然不讓自己多問,那就只能閉嘴跟著了。

“到了。”

“這裡是……?”

不知這棟公寓是不是採用了家庭型的格局,每一個房間外面都附有一道腰那麼高的門,而在他們來到的那間房間的玄關前,則放置著一臺淡藍色的兒童用自行車。這種洋溢著生活氣息的物品,愈來愈讓人感到莫名其妙了。

就在橫澤環視四周,心想著這家店怎麼連店名都沒有的時候,他發現了胡亂掛在牆上的跳繩下面,有寫著“桐島”二字的姓名牌。

“這裡是你家……?”

“沒錯。雖然沒怎麼收拾過,不過喫飯的地方還是有的,別擔心。”

完全沒想到會被他帶來家裡。桐島用已經拿在手裡的鑰匙打開門,朝著明亮的房間裡喊了一聲。

“日和,我回來啦。”

“你回來啦!咦,爸爸,有客人?”

“爸爸!?”

對於這個聽起來很不習慣的詞語,橫澤不由得失聲問道。看看眼前的這位少女,又看看桐島,雖然沒有一處相像的地方,但是桐島看著她的眼神比他看著其他任何人的眼神都要溫柔。

門外的自行車應該是女兒的。雖然一般來看這一切並不奇怪,可也許是受到先入為主觀唸的影響,在橫澤的心目中很難想像他會是個“父親”。

“怎麼,我不能是爸爸嗎?”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俏生生站在眼前的,是個十歲左右梳著馬尾辮的女孩。鑲嵌在長長的睫毛下那深棕色的大眼睛,正在水汪汪的一眨一眨的瞧著自己,圓潤的雙頰泛著健康的粉紅色。

驚訝著自己被桐島帶來家裡的同時,也被他有一個這麼大的女兒給嚇到了。看著一臉無法置信的橫澤,桐島開始介紹起來。

“這是我女兒日和,十歲。然後呢,這位哥哥是同公司營業部門的橫澤。別看他長這樣,他才二十幾歲哦。小心點兒千萬別叫錯成叔叔哦。”

“知道了。我可以叫你橫澤哥哥嗎?”

“啊,好。”

日和對著疑惑重重的橫澤很有禮貌地打招呼,點點頭鞠了個躬。

“初次見面,我是桐島日和。爸爸平日裡承蒙您照顧了。”

“初次見面打擾了,我是橫澤隆史。”

受到日和的影響,橫澤也十分鄭重地做了自我介紹。就在他感慨著日和年紀這麼小卻已經這麼懂事的時候,被桐島從旁插了一句。

“日和,我沒有受他照顧哦。是我照顧他才對。”

“爸爸!不準說這麼幼稚的話!”

“開玩笑啦。對了,橫澤,你給日和帶禮物了吧?”

“唉?啊,對!這個……”

原來剛剛他讓自己買的這個抹茶味巴伐利亞布丁,是給日和的禮物啊。在桐島的催促聲中,他把布丁交到日和手裡,只見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哇,抹茶布丁!是我最喜歡的!謝謝你,橫澤哥哥!”

“是嗎,你喜歡就好了。”

“我先把它放到冰箱裡,一會兒大家一起當飯後甜點喫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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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和小心翼翼地捧著橫澤遞給她的紙袋。桐島微笑著看著日和,用與平時不一樣的溫柔的聲音問道。

“我們家日和,很可愛吧。”

“爸爸!別一副自家孩子最好的表情啦!我這就去準備晚飯,你們先喝點啤酒什麼的等一會兒。”

“好的好的,知道了。”

被桐島誇得不好意思的日和逃到廚房裡去了。看著日和的背影,連橫澤都不禁綻開了微笑。

“的確,可愛到根本看不出是你的女兒呢。”

雖然是帶有一點點挖苦他的意思,然而平日裡一副冷酷表情的桐島卻開心的笑容滿面,真是讓人想像不到啊。

“這孩子像她媽媽。我一定不要把她嫁出去!”

很顯然,回到家裡的桐島也只是個溺愛孩子的父親罷了。第一次見到桐島身為父親的那一面,橫澤不知該如何應對,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起來,你夫人呢?出門了嗎?”

突然想起了他那一直被遺忘了的妻子。他帶著結婚戒指,又有女兒,那就一定有妻子了。橫澤直到現在才突然意識到這件事。

既然他已經結婚了,那麼前幾天與自己發生的關係就無疑是外遇行為。雖然對於橫澤來說那是不可抗拒因素,但他還是覺得沒臉面對桐島的妻子。罪惡感使得橫澤胸中隱隱作痛,可是桐島卻一臉驚訝的告訴他。

“怎麼,你不知道嗎?我們家沒有媽媽的。”

“唉?”

“事先說明一下,我們可不是離婚哦。而是她在日和懂事之前就生病了。”

“……抱歉,我問了不該問的事。”

桐島用如此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出來,是不想讓自己覺得尷尬吧。同樣的問題他一定已經被問過很多次了。

“別放在心上。那是你進公司之前的事了,你不知道也是應該的。”

然而這樣一來,橫澤總算明白了。桐島明明身為總編,可除了校對期之外,每天上下班都很早,恐怕就是為了能夠和女兒的作息時間相吻合吧。

“稍微動動腦子啊。我這種好男人,如果家裡有老婆的話,怎麼可能去搞外遇呢。”

“……,是你不該戴著戒指,別人看見當然會那麼想了。”

被他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橫澤有些赧然。但是,自己會想太多完全是桐島說明不足的緣故。對於橫澤的抱怨,桐島的反應卻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怎麼,你喫醋了?你不想讓我戴著的話,我就摘了好了。我只是不想被作家們問這問那才一直戴著的。”

“我什麼時候說我喫醋了!”

別隨隨便便就說別人在喫醋啊。自己居然還替他覺得難過,真是笨的可以。

“用不著害羞吧。”

“我才沒害羞。”

看見一直逗弄著自己的桐島,橫澤有些較起真來,就在這時,已經準備好的日和有些不耐煩的看向玄關。

“爸爸,橫澤哥哥,晚飯準備好了哦?你們要在玄關待到什麼時候啊?”

“馬上就過去,稍微等一下。好了,快點進來。別讓日和等久了。”

“是你先挑起話題的吧!”

橫澤對把責任推卸到自己身上的桐島反駁道。跟在笑著敷衍了事的桐島身後,他也走進了客廳。

室內佈滿了日和的圖畫和手工。牆上裝修使用柔和的色調,和桐島的氣場完全不相同。

“獨生子的話,平時要怎麼辦?”

“我的父母就住在近處,我回來的晚的話,就讓他們幫忙照料。我母親也經常過來做飯。”

“那你們一起住不就好了?”

“那樣的話,我會比現在更依賴他們的。保持現在這份距離感就正好。對了,你的座位在那邊。”

就座後,桌上已經放好了香噴噴的咖喱。被這股香味刺激,橫澤頓覺饑腸轆轆。今天白天,在外面跑業務的時候,也只是抽空去便利店買了個飯團充饑而已。

“橫澤哥哥,喝啤酒可以嗎?還是說烏龍茶比較好?”

“喝酒吧。反正明天休息,醉了的話就在我家過夜。”

“不用了。麻煩給我烏龍茶好嗎?”

“誒,就在這兒住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雖然日和一臉遺憾的表情讓自己有些不忍,但還是不想在桐島家過夜。為了不讓氣氛尷尬,他找了個藉口說要回家餵貓。

“我家還有一隻等著我回去餵它的貓呢。下次再說吧。”

“你在養貓咪嗎?它叫什麼名字呢?”

一聽到貓咪這個詞,日和就兩眼放光。

“叫空太。一開始也不是我家的貓,那個,總之是發生了很多事。現在已經十多歲了哦,是個不折不扣的老爺爺。你喜歡貓嗎?”

“喜歡!好喜歡!真好啊……日和也想養貓咪,但是爸爸說沒辦法照顧它。”

“我沒說不讓你養吧。我說的是,你如果有信心自己照顧好它的話就可以養。爸爸我可是連自己都照顧不過來了呢。”

看著一臉不滿的日和,橫澤心生憐愛,邀請她的話不禁脫口而出。

“那麼,下次來我家看貓咪好不好?”

“可以嗎?”

日和笑得很開心。就像她的名字一樣,看著這如春日暖陽一般的笑容,橫澤也不禁深受感染,打從心底裡覺得溫暖起來。

跟日和扯上關係,就表示自己跟桐島的關係也越來越密切。雖然也明白不該過分牽扯其中,但一看到這般可愛的童顏便顧不上許多了。

“我是沒什麼的,不過要得到爸爸的同意哦。”

“可以的吧,爸爸。可以去橫澤哥哥家裡看貓咪的吧?”

“這個嘛,就要看你第三學期的成績了哦。”

看著撒嬌的日和,桐島笑著提出了條件。

“唔……好吧,我努力一下……”

“很簡單的吧?只要把數學搞上去就好了嘛。”

“對於爸爸來說或許很簡單,但是日和覺得好難哦。”

看來日和不太擅長數學,她現在的表情就像是忍著吞下自己討厭的食物一樣。橫澤覺得她有點可憐,便插嘴道。

“那麼,要我來教你嗎?”

“真的?!那待會兒就教我做作業好不好!有一個怎麼也弄不明白的地方。”

“好吧。就看在晚飯的份兒上幫你。”

看著跟日和定下約定的橫澤,桐島忍不住吐槽道。

“你會教嗎?”

“我大學時候做過家庭教師的打工,你就放心吧。”

雖然因為太過嚴格而被學生抱怨過自己像個魔鬼一樣,但他們的成績卻都著實得到了提升,自己也獲得了學生家長的好評。

再說了,嚴厲也只是針對那些不認真學習的孩子們而已。那些用功學習的孩子們,是不需要對他們嚴厲的。

“哥哥,說好了哦!”

“知道了知道了。”

和細的像小樹枝一樣的手指拉勾的時候,橫澤有些緊張。因為感覺好像稍微用點力,就能簡單的折斷它一樣。

“啊,忘記拿沙拉出來了!等一下哦。”

“好好好,別那麼慌慌張張的,小心弄翻盤子哦。”

趁著日和回廚房的時候,桐島調侃道。

“話說回來,別看你長得這樣,還挺受小孩子歡迎的嘛。難道說,小動物也會親近你嗎?”

“因為小孩子和動物看的是你的內心。”

橫澤沒有接觸過其他的動物所以並不清楚,但貓咪和狗確實都很親近他。會害怕他的,只有那些大人們。

“我說,你知不知道這麼說的話,就表示你承認自己看上去很可怕了哦?”

“要你多嘴。”

自己總是神情嚴肅,聲音也很可怕,這些他都知道。卻也無法改變什麼。硬逼著自己笑出來只會讓別人覺得更加彆扭,輕聲細語強作溫柔也讓他覺得受不了。

“但是,你能跟日和合得來真是太好了。帶你來我家果然是個正確的決定。你就跟她成為好朋友吧。”

“真的要我們成為好朋友嗎。萬一那孩子說要跟我結婚的話,你要怎麼辦啊?”

“是哦,你是同性戀,日和大概只能單戀你了吧。但是,這纔是完整的人生啊。”

“都說了,我不是同性——”

“肚子餓了呢。日和,我先喫咖喱了哦。”

“好的。不夠還有呢,多喫點哦!”

“好啦,你也喫吧。我開動了。”

自己的辯解被桐島所打斷,雖然覺得有些憋得慌,但也不能再餓著肚子了,橫澤最終還是老老實實的拿起了勺子。

“……我開動了。”

雙手合十之後,他舀了一勺醬汁和飯送進了嘴裡。咖喱醬汁裡有雞肉、胡蘿蔔和土豆,還有鵪鶉蛋。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配合日和的口味,味道柔和。很甜,卻充滿著家庭的氣息。

雖然自己也會做飯,可工作之後就很少像以前那樣在家裡喫了。簡單的料理他也會做,但還是總在外面喫飯。

即使知道這樣對身體不好,可他更嫌做飯太麻煩,也就懶得自己動手了。

學生時代一方面是因為沒有錢,另一方面是因為身邊有個必須給他做飯喫的人。所以,那時的自己每天都會做飯,為他準備那些營養平衡的食物。當時自己做飯的手藝有過很大的進步,然而現在卻幾乎都忘光了。

“爸爸,橫澤哥哥,日和做的咖喱好喫麼?”

從廚房端出沙拉的日和,稍微有些擔心的詢問著。

“嗯,很好喫。橫澤,日和的特製咖喱好喫吧?”

看著滿臉笑容的桐島,橫澤也不禁微微的笑了。公司裡的同事們和他所負責的作家們,一定想不到JAMP的總編居然也會露出這種表情。橫澤強忍住笑意,坦率的點了點頭。

“確實是世界上最好喫的。”

聽見橫澤的讚美,桐島開心的笑了。

“對吧?我說的對吧!”

“太好了!哥哥你也要多喫點哦!”

日和比桐島還要高興,燦爛的笑了。

 

“橫澤先生,今天還不回去麼?”

“嗯?啊—,是啊……。還有點事兒沒做完。”

“這樣啊。那我先走了。”

“辛苦了。”

目送逸見離開的橫澤,歎了口氣之後將身體的重量都放到了椅背上。營業部留下的員工已經不多了,而且大部分都在做著回家的準備。

基本上,公司是不鼓勵加班的,樓層的照明也已經關掉了一半多。

橫澤已經很久沒有留到這麼晚了。最近這段時間,桐島總是讓他早些下班。但是,今天卻一直不見他來找自己或者給自己發郵件。

“……說起來,今天是校對的最後一天啊。”

桐島沒有像往常一樣來找自己,大概是因為雜誌還沒校對完畢吧。如果他很忙的話,還是改天再去他家好了。

自從第一次之後,橫澤便經常去他家。有時候日和會做好晚飯等著他,有時候桐島的母親會把晚飯準備好。由於他幾乎每天都會去,所以現在他和日和已經成為很好的朋友了。

今天在外出跑業務的時候已經買好了送給日和的小點心。是在商場地下食品專櫃買的色彩繽紛的杏仁餅。

女孩子肯定都會喜歡這種可愛的小點心。橫澤決定去找桐島,打算把禮物交給他就回去。

收拾完畢,他坐上電梯去了五樓。

已經不早了,編輯部的人也大都回去了。當然,也有的編輯部因為雜誌發售日期不同,早就結束了校對工作。

走到位於樓層裡面的JAMP編輯部,只見桐島正坐在總編的辦公桌後面一臉倦容的檢查著校樣。

“喂,還沒結束?”

聽見橫澤的聲音,桐島用手指揉了揉眼角,告訴了他大致的情況。

“我也想早點完工啊。有個傢伙晚了很多,到現在連校樣都沒交上來。”

“搞什麼啊。這種傢伙的原稿就不要用了,用代替稿不就好了。”

作者不能遵守截稿日期的話,會給後面的工作帶來很大的麻煩。編輯部、印刷廠,處理不好的話甚至會影響到給書店供貨這一環,真到這種時候就需要營業部來收拾殘局了。

“別這麼說。作者自己也不想的。如果他是因為偷懶才沒能完成原稿的話,我也不會等他了。”

“怎麼?生病了麼?”

“是他養的狗,突然間覺得不舒服。由於要帶它去醫院,這才沒來得及完成原稿。”

“這種事情——”

“我知道的,你想說我太天真了是不是?但是,如果換成是日和的話,我想自己也不能如此淡定了吧。是我決定要等他的,所以就讓別的人先回去了。既然工作都已經完成了,也不好讓他們留在這兒陪我。”

“…………。”

聽說桐島平時工作時,都要求對方嚴格遵守時間,是一個很注重效率的人。而這樣的他會被作家所信任,大概就是因為這份不時流露出來的重情重義吧。

不管是多麼偏執的作家,都只聽桐島的話。他作為一個編輯的能力自不必說,作為一個普通的人,也是得到大家信任的。

“……所以,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先去我家?”

桐島把校樣放到桌上,從口袋中掏出鑰匙。

“不了,今天就不去了。你把給日和的禮物帶回去吧。”

“你有什麼事麼?”

“倒不是有事……你不在,我總不能直接進你家吧?”

就算已經和桐島的母親很熟了,但是就這麼隨便的拜訪還是不太好。再說了,他也沒理由每天都去他家裡。

“你沒其他事的話,就當是幫我一下。其實今天我爸媽去街道組織的旅行了,所以就她一個人在家。”

“什麼……這種事你早點說啊!把女孩子一個人扔在家裡你在想什麼啊!”

以日和的年紀來說她的確已經很能幹了,但是不管怎麼說也還只是一個十歲大的孩子。雖說公寓的安保措施很完善,安全上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但還是令人擔憂。

在別人看來,他這也許是反應過度。但是獨自一人看家的孩子所感受到的寂寞比大人想像中的要多的多。

雖然橫澤的父母都還健在,但由於兩人都要工作,所以他小時候是一個“掛鑰匙的孩子”。他很明白一個人在家守到深夜的寂寞。

“沒辦法啊,我也想早點結束的。我有和她說過會晚回家,她一個人總能對付的吧——。”

“別說了,鑰匙給我!”

從桐島手中搶過鑰匙,橫澤轉身離開。

“拜託你了。”

“跟日和打電話說一下我會去!”

橫澤背過身生氣地說著,向桐島的家飛奔而去。

 

“歡迎你來,哥哥!”

來到玄關迎接橫澤的日和身著兔子印花圍裙,頭髮在兩邊各綁了一個麻花辮。她看見從車站一路跑來,氣喘吁吁的橫澤,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哥哥,難道你是跑來的嗎?啊,是想去廁所嗎?”

“……我是聽說日和你一個人在家,才急著趕過來的。”

看著日和一臉呆呆的表情,橫澤突然覺得有些窘迫。也許是自己擔心過度了。

“爸爸剛剛打電話給我說哥哥會先過來,原來哥哥你是在擔心我嗎?日和一個人也沒關係的哦。不管是看家還是關緊門窗我都能做得很好。但是哥哥能過來,日和真的好高興。”

看著那天真無邪的笑容,橫澤的表情也變得柔和起來。

“一個人在家,沒什麼異常吧?”

“嗯,完全沒有。我傍晚以前一直待在由紀家。”

“由紀是你在學校裡的朋友嗎?”

“是我在班裡面最要好的朋友。她也住這座公寓裡,就在我們樓上。今天的點心是由紀的媽媽做的布丁,還有啊——。”

日和似乎非常想把今天發生的事全部告訴他。有些話,對著父親桐島說不出口,卻可以告訴橫澤。小姑娘肯定是把他當作了朋友吧。

一邊聽著日和喋喋不休地說話,一邊進入屋內的橫澤,穿上自己專用的拖鞋後才發現,這個家屬於自己的東西慢慢變多了。筷子、茶碗,這些都是日和特地為他準備的,飯桌上的座位也自然而然的定下了。

“啊,對了,這是禮物。跑過來的時候大概有點弄壞了,對不起啊。”

在跑過來的路上自己都忘了手上還提著禮物。樣子多少有點塌了,但是杏仁餅的話味道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這個是什麼點心?”

“杏仁餅,在法國尋常人家都會做這個點心。顏色很漂亮,我就買來看看。”

“好可愛!喫掉好浪費哦。”

日和從中取出了一個透明的盒子,上面還系著緞帶。裡面的杏仁餅乾被那麼粗暴地對待居然沒有塌掉,真是萬幸。

“你喜歡的話下次再給你買,好好喫吧。”

“那待會兒我們一起喫吧。哥哥,真是謝謝你。”

“不客氣。”

雖然她說自己沒問題,可卻一直這麼興奮,小姑娘大概是還沒有察覺到自己有多麼寂寞吧。不想讓父母擔心,就一直裝作沒事。時間久了,連自己都相信了。

“——日和真是可愛啊。”

看到日和這麼精神的樣子,橫澤心中一暖,不禁脫口而出。聽見橫澤的讚美,日和臉上浮起了羞澀的紅霞。

“誒,哥哥你在說什麼啊?啊,肯定是被爸爸的口頭禪傳染到了!”

日和好像比聽見桐島這麼說的時候還要害羞,她有點手足無措。

“我是真的這麼想才會說的。”

“不說也可以的嘛!”

因為窘迫而鼓起的雙頰越發可愛,橫澤不禁揚聲輕笑。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開心過了。

“真是的,居然笑話我,太過分了吧!”

“抱歉,抱歉,真是不好意思……對了,你圍著圍裙,是在做什麼東西嗎?”

雖然話題轉得很突兀,但日和卻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麼似的。

“對啊!我正在做晚飯呢!現在還在給蔬菜削皮,哥哥你也會一起喫的吧?”

“準備做什麼菜?”

日和雖然只有十歲,卻十分擅長料理。看來是奶奶做菜的時候,她一直都在旁邊打下手。

“是今天在家政課上學的土豆燉肉!我在課堂上做的很好喫哦,所以就想回家來一個人試試。肉也在超市買好了哦!”

“那可真是令人期待。要不要我幫忙?”

雖說日和一個人也能獨立完成,不過兩個人的話應該會快一點吧。

“真的嗎?哥哥會做飯?”

“你在說什麼呀。我可早就搬出來自己住了,普通飯菜還是會做的。要不,我下次燉點豬肉帶過來給你嘗嘗?”

“好棒哦!我想喫!好羨慕,我爸爸一點都不會做飯,連蘋果皮都不會削。”

這還是橫澤第一次聽見日和抱怨自己的父親。說起來,自己的確從沒見過桐島出現在廚房裡,最多也就見過他從冰箱裡拿罐裝啤酒的情景。

“那還真是有夠糟糕啊。日和的咖喱做的也很棒,是跟誰學的?”

“我跟奶奶學的哦。奶奶做飯的時候,我一直都有幫忙。啊,對了,哥哥,你會做布丁嗎?”

看來今天朋友的媽媽做的布丁一定很好喫吧。

“布丁很容易做的吧,把材料混合之後再蒸一下就好。”

“好厲害!下次教我吧!!”

雖說沒有做過布丁,不過橫澤蒸過雞蛋羹。這兩者的要領應該是相通的吧,下次去查查食譜好了。橫澤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提醒日和今天的任務。

“下次教你。今天還是先做土豆燉肉吧,不然就沒有晚飯喫了哦。”

雖然現在冰箱裡的材料夠用,但怎麼說也不能把布丁當做晚飯啊。

“啊,也是哦。我肚子也餓了。啊,對了!哥哥,你等等哦。”

“嗯?”

日和拋下這句話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片刻之後,她抱著一個紅色的東西回來了。

“哥哥!穿上圍裙會比較方便吧?這個借給你。”

“謝……”

日和遞過來的,是繡著花邊、上面點綴著許多白點的紅色圍裙。雖說這圍裙十分可愛,令人一下子就聯想起了綠寶石編輯部,很適合日和,但怎麼說也不是橫澤的風格。一想到自己穿上這件圍裙的模樣,橫澤就忍不住眉頭深蹙。

“這是爸爸買給我的生日禮物,但是太大了,我還穿不了。可能對哥哥來說有點小,不過家裡也沒有其他圍裙了……”

“這是日和的生日禮物,要是弄髒了不是太可惜了嗎?”

“圍裙的使命就是保護身上的衣服不被弄髒哦。一直放著不用纔是可惜呢。”

既然是日和特意為自己拿來的圍裙,也不好拒絕。反正也不用擔心被桐島看見,橫澤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接受了日和的好意。

“那我就不客氣了。就算不配我,你也不準笑哦。”

橫澤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接過了圍裙。

 

“她睡得很香。”

桐島輕手輕腳地從日和的房間走出來,對坐在沙發上喝著啤酒的橫澤說道,隨即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也難怪,她今天都鬧了一整天了。”

一起喫完晚飯後,敦促她洗了澡,又幫她檢查了功課。因為桐島一直沒回來,橫澤還代替他哄日和上牀睡覺。一直快到午夜零點時,桐島纔回家。

雖說好不容易纔忙完校對,桐島卻不見絲毫倦意。橫澤對於他的好心情感到很不可思議,不過想想這人也許只是太過勞累,神經還緊繃著而已,便沒有刻意追問。

“今天多虧你幫忙,謝謝。沒出什麼問題吧?”

“晚飯很美味,日和的作業也都做完了,一切都很順利。我也順便解決了一份工作。”

把日和哄睡著之後,橫澤便拿出從公司帶回來的檔看了起來,邊看邊等桐島回家。只不過沙發太舒適了,看著看著就打起盹來。

“你比我更像個父親啊。”

“這只是因為你看上去不像是有家室的人啊。”

如果不是他主動相告,橫澤一點也看不出他已經結婚生子了。

他說沒有摘下結婚戒指只是為了令作家們敬而遠之,不過這正說明瞭有不少人都對他有意吧。

“你在這方面看起來倒是很沉穩。”

“那可真是抱歉,我就是看起來比較老成。”

“我是在誇你啦。與其輕薄浮躁,像你這樣反而更好。日和不是也很依賴你嗎?”

“算是吧。”

聽他提到了日和,橫澤也無法像平時那樣犀利地還嘴了。橫澤沉默之後,桐島也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就當橫澤以為這份沉默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時候,桐島表情微妙的開口問道。

“日和有沒有說什麼?”

“你指的是?”

“比如說不喜歡一個人被留在家裡啦,很寂寞啦。她不想讓我擔心,從不對我說這些。所以我想,她會不會對你說呢。”

看起來,桐島也有著世間普通為人父的煩惱啊。

“她沒說過寂寞什麼的,倒是說過很多次自己一個人不要緊。對了,她提起由紀的媽媽請她喫了親手做的布丁。”

說不定,日和是因為下意識裡羨慕著友人才說出了那番話。

不知道桐島是不是也想到了這一點,橫澤覺得他似乎露出了一絲落寞的神情。

“……這樣啊。”

“原來你也在擔心日和啊。”

“那當然啦。我也想找份能早點回家的工作。可是像我們這樣做編輯的,就算跳槽,也找不到其他合適的工作啊。”

“你已經盡力了。不管什麼工作,總會有晚回家的時候的。這種事就算你不說,孩子也會懂的。能陪她的時候就儘量多陪陪她,讓她知道你是關心她的就夠了。”

桐島帶著一副見了鬼的神情,盯著橫澤。

“真讓我大喫一驚啊,你居然會安慰我。”

“又不是為了你!我只是想幫日和傳達她的心情罷了……”

“你小時候也很寂寞嗎?”

“……只是父母都有工作,我每天都自己一個人回家而已。”

一個人的時候很寂寞,唯有讀書時能暫時遺忘那種感覺。

父母知道了自己有書看就會安靜下來之後,除了飲食費之外,還會額外多給自己一些買書的零用錢。

橫澤能感受到父母對自己的疼愛,也能理解父母工作的繁忙。他一直認為,自己要做個乖孩子,不能成為父母的負擔。

即便如此,他仍舊渴望父母能多陪自己說說話。

也許在大人眼中只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但哪怕只有一兩分鐘也好,他仍希望父母能傾聽一會兒自己的話,比如說那一天發生的新鮮事啦,自己新學到的東西啦,剛剛讀完的書的感想啦等等等等。

在這一點上,他覺得桐島做得相當出色。

編輯這一行,熬夜幹活是常有的事。但桐島卻將自己的時間安排得井井有條,平時一般六點就能下班回家。儘管如此,他的工作量卻比常人還要多。他所負責的作家,即便之前的作品銷量不容樂觀,他也每每能切實地幫助他們提高銷量,著實令人讚歎。

雖說這人性格方面有點惡劣,不過目前看來,享受到這種待遇的似乎也只有橫澤一人。他還是相當受部下和作家們信賴的。

“所以你才這麼會照顧人吧。”

“誰知道。”

橫澤也不清楚自己這種慈母性格到底是天生的還是後天環境造成的。不過自己的烹飪手藝無疑是被環境逼出來的。

“對了,你喫過飯了沒?”

“沒呢,我都快餓死了。”

“不過是在等校樣而已,怎麼不在公司裡隨便找點東西填填肚子?”

就算不叫外賣,也可以遣個人去買點喫的回來啊,總不至於白白挨餓。橫澤無語,而桐島的回答則相當孩子氣。

“我想喫日和和你做的土豆燉肉啊,所以才特意忍著的。”

“我也沒叫你在公司就喫到撐啊……誒,你怎麼知道今晚有土豆燉肉?”

“日和給我發了短信,說是‘在和哥哥一起做土豆燉肉’。能和你一起下廚,她很開心呢。你居然會做飯,真令人喫驚。”

橫澤完全沒注意到日和發過短信。雖然自己並不想讓桐島知道這些,但考慮到日和的心情,也就不忍心苛責了。

“不會做飯才奇怪吧。對了,日和說了,爸爸連蘋果皮都不會削哦。”

“蘋果什麼的,直接連皮喫不就好了嗎。再說了,有個一無是處的爸爸,小孩子學起東西來才快嘛。”

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實際上不就是反面教材嗎?雖說身為人父,這實在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不過他的這份大大咧咧倒也恰到好處。

“你還真是隨意啊。等哪一天日和結婚了,離開這個家了,看你怎麼辦。”

日和要是出嫁了,桐島會露出什麼樣的神情呢。他是不是那種表面上若無其事,內心卻在偷偷哭泣的類型呢?說不定他會完全不在乎他人的視線,直接痛痛快快地嚎啕大哭一場吧。

“到了那時候,你就來負責我的三餐吧。我很期待你的布丁和燉豬肉哦。”

“哈?我那是要做給日和喫的!幹嘛要分給你啊!”

日和到底都在短信裡寫了多少關於自己的事啊。只因桐島不在,自己未免也太掉以輕心了。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因為我想喫。”

“別說得那麼理直氣壯!我說你笑什麼笑啊,真礙眼!”

“沒什麼。”

“有話想說的話,你就直說啊。”

不管他再怎麼掩飾,橫澤都能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一絲狡黠來。橫澤對他怒目相視,而桐島卻絲毫不介意的樣子。

“祕密。你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要是你能保證不發火,我倒是可以告訴你。”

“……無聊。”

橫澤可沒心思一直陪桐島胡鬧。反正都是些無稽之談,他決定不去理會。

“怎麼,你不想知道嗎?”

桐島一副掃興的樣子,橫澤把剛才這人說過的話又回敬了過去。

“沒什麼,我回去了。你自己想辦法解決晚飯吧。就算不會削蘋果,熱一下味噌湯總還是沒問題的吧。”

既然桐島回家了,日和也睡下了,橫澤也沒有什麼必要繼續待在這裡了。

“要不要留宿?我媽應該幫忙把客房的被褥都曬過了。”

“別說傻話,我家裡還有隻貓呢。就算它不需要人照顧,我也不能對它置之不理。”

雖說和日和同齡,可對於貓來說,已經是高齡了。儘管它很乖巧,不需要人費心,但就算是貓,被獨自留在家中也是會寂寞的吧。

“也是。抱歉,耽誤了你這麼久。今天多虧你幫忙了。”

桐島一改之前的戲謔口吻,正兒八經地道起謝來,這反而令橫澤感到很不自在。他裝作不甚在意地回答道。

“我這是為了日和,又不是為了你。別搞錯了。”

“我明白,但還是要謝謝你。”

“……。”

橫澤說什麼也無法直視桐島的笑顏。房間裡有種異於平日的氛圍,令他不禁想早點逃離這裡。

“叨擾了。”

橫澤動作迅速地穿上外套,準備離開。桐島也站起了身。

“喂,末班車已經沒了吧。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我坐計程車回去就好。我說你啊,難不成打算把日和一個人丟在家裡?”

“那倒也是。既然如此,這個給你,保姆費。”

“誰要那種東西——”

橫澤想要推開桐島從錢包裡拿出的鈔票,但桐島還是強行塞了過來。

“你就收下吧。家裡還有貓在等著你呢,早點回去。要是心裡過意不去,就把我經手的書多賣幾本好了,讓我多拿點獎金。”

“……知道了。”

橫澤也覺得固執地堅持下去很孩子氣,只得不情不願地收下了。

“那你路上小心。晚安。”

“晚、晚安。”

彷彿要逃離桐島那送別的視線一般,橫澤飛快地離開了房間。他快步走到電梯前,心亂如麻地接連拍打著電梯按鈕。

“我這是怎麼了……”

從剛才起,自己的心就一直跳個不停,不知為什麼渾身發燙。緊握的手心裡全是汗,視線也有點模糊起來。

最令自己不解的就是那不規則跳動著的心率,橫澤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每當從剛剛到站的,擁擠的電車上走下來,又被一路擠出月臺的時候,都會有一種一週開始的實感。看著那些穿著相差無幾的套裝、前往各個公司的人們,橫澤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星期一的早晨總是憂鬱的。不是因為討厭工作,只是因為在連休兩日後再回到工作崗位時,總覺得有些提不起勁兒。再加上週一往往有很多會議,實在是讓人心情沉重。

他們的工作必須要分享各自的情報,互相交換意見。但是像橫澤那樣的急性子,有時候會覺得這樣很麻煩。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以同樣的目標在工作,步調的分配當然也有所不同。讓大家步調一致有時候確實會提高工作效率,可有時候也會成為絆腳石。

比起坐在一起開會,不如趁這個時候去多跑一家書店!橫澤常會這樣煩躁的腹誹道。

話雖如此,丸川書店還是相對注重自主性的公司。否則的話,像橫澤這樣個性過於突出的人早就被排除在外了。

經過歲月的累積,他也多少對自己有了些客觀的認識。

在年長的人看來,也許他還很年輕氣盛,但橫澤的確已經變得圓滑許多了。在合作夥伴面前滿臉假笑的樣子大概是十幾歲的自己怎麼也想不到的吧。

在便利店買好早飯後,沿著那條走過很多遍的斜坡一路往上。橫澤大步越過悠閒的走在自己身前的女性,踏入了公司的自動門。

代表著公司形象的兩位前臺以完美的妝容坐在崗位上。平時的她們總是梳著一絲不苟的髮型、掛著常年不變的笑容迎接客人。但是,今天她們的笑容似乎別有深意。

“啊,橫澤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

前臺那欲言又止的視線,總讓他覺得最近在哪裡有看到過,但是卻想不起來。

“早上好。……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剛才那句“啊”到底有何深意呢。橫澤十分不解的問道,而她們卻像是在掩飾一般,臉上又重新浮現了往常的那種笑容。

“不,不是的,什麼都沒有。”

“?”

雖然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但他覺得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沒再追問下去,直接走過了前臺。

橫澤走到站在那兒等電梯的編輯們身後,和他們一起等著電梯。等待的時間有點無趣,他便開始確認手機收到的郵件,卻在不經意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說起來啊,我實在是忘不了桐島先生給我們看的照片啊。”

“真的是嚇一跳啊。明明加班加到眼睛都睜不開了,一看到那張照片整個人都醒了。”

“該怎麼說呢,有種發現橫澤新大陸的感覺,”

本來只當八卦聽過就算的橫澤,當自己的名字被提到的時候蹙起了眉頭。他們剛剛,的確提到了“照片”兩個字。

說起桐島那兒他的照片,只有那天晚上拍的,一直用來威脅他的那些。雖然很難想像桐島會把那些照片給別人看了,但還是要確認一下。

“喂,你們在說我什麼?”

“啊,橫澤先生!?”

從背後響起的聲音,使得他們大喫一驚迅速地回過頭去。其中一人臉色鐵青,另一個已然打算貓腰逃走。

“你們看的是怎樣的照片?”

“沒、沒什麼!”

“沒什麼的話,你們幹嘛這種臉色。”

“這個、這個是……”

“給我老實交代。”

橫澤低聲吼道,嚇地兩人聳起肩膀僵在那裡。銳利的眼神掃過,他們像是為自己找藉口一般開始一五一十的吐出實情。

“不是我們自己要看的!上個禮拜,是桐島先生炫耀的。他說,橫澤現在可是在我家做飯等我回去呢……”

“什麼?”

“然後,就讓我們看了一張他女兒發的郵件裡附著的照片……是一張您穿著紅色圍裙做飯的照片……”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小。不用再問也知道這張照片是從哪裡流出來的了。因為除了和他一起在廚房裡的日和以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雖然心裡抱怨著日和給自己帶來了不小的麻煩,但他知道小姑娘沒有惡意,也氣不起來。不可饒恕的是那個將照片流傳出去的犯人。

星期五晚上,回到家的桐島之所以心情那麼好,肯定是因為這張照片。他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桐島會那樣嬉皮笑臉、裝模作樣了。

虧自己還一無所知地把他當做一個好父親而對他改觀。在背地裡,他居然把自己當做笑料。想到這個橫澤便怒不可遏。

“您,您知道不是我們的錯了吧……?”

“馬上給我忘了。”

兩人提心吊膽的看著橫澤的臉色,他便以銳利的眼光掃去,用惡魔般的聲音下達了消除記憶的命令。

“誒,但是,這也不是說忘就能忘的啊……”

“別囉囉嗦嗦的。你們自己辦不到的話要我來幫忙嗎?”

面對橫澤舉起的拳頭,兩人很快回答道。

“不用了!您放心吧!”

“幫我告訴其他人。誰再敢提這件事,我就讓他的書這輩子都賣不出去。”

“是、是!”

在兩人挺直身體的同時,電梯抵達了一樓。兩人已不管先來後到,直接退開一條道路讓給了橫澤。

“您先請!”

“你們不坐嗎?”

“不了,我、我想起來要去便利店買東西。”

“我、我、我也要去買午飯……”

兩人逃一般地飛奔出了公司大門。橫澤一個人跨入了電梯,小聲咂舌道。

“……嘖。”

前臺小姐那別有深意的笑容,肯定也是因為看到了橫澤穿著圍裙的照片。這個時間的話,桐島應該已經上班了。為了表示抗議,橫澤沒有去三樓的營業部而是直奔五樓。

編輯的工作時間彈性很大,這個時間基本沒有人會來上班,更有甚者下午才來報導。橫澤下了電梯後,來到了還沒有多少人的少年漫畫部樓層,邁向了深處的JAMP編輯部。

校對工作完成後的週一,出勤的只有桐島一人。

“早上好,你夠早的啊。”

“你到底在想什麼!”

回應桐島的是情緒化的怒吼,橫澤的聲音在空曠的樓層中來回飄蕩。聽見那人人害怕的怒吼,桐島卻是一臉淡定的表情。

“一大早就這麼精神。聲音太大當心腦充血哦。”

“是誰害我腦充血的啊!你這個混蛋幹嘛隨便給別人看我的照片!!”

“啊,那個啊。因為很可愛啊,就沒忍住。本想對加藤炫耀一下就給他看了,誰知道大家都圍過來了。”

“沒忍住你個鬼啊!你還給前臺看了吧!?”

“對哦,剛纔去炫耀了一下。日和她啊,特地發了個郵件給我說‘今天的晚飯是我和橫澤哥哥一起做的土豆燉肉哦,爸爸工作要加油啊!’”

“就算這樣你也…!”

“你看,我還設成了待機畫面。”

桐島打開了手機讓橫澤看。裡面是一張橫澤穿著紅底白點圍裙做飯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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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鬧了!!找碴嗎你!?”

照片裡橫澤手持菜刀,熟練地削著土豆皮。一想到公司的人看到了這張照片,橫澤就一陣頭痛。

話說回來,這張照片到底哪裡可愛了,橫澤完全不能理解桐島的想法。

“這純粹是我的興趣啦。沒什麼不好的啊,這麼可愛。多虧這個我們才熬過了校對期呢。”

“關我什麼事!問題不是這個——”

橫澤感覺到有人進來了,頓時停了下來。如果讓人看見他和桐島爭論的話,不知道又會被傳成什麼樣子。

“桐島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咦,橫澤先生?”

負責動畫情報雜誌的兩位女性編輯,手拿早飯走進了辦公室。見到橫澤居然在,一下子便打開了話匣子。

“橫澤先生,我們看到了哦!”

“星期五晚上總編賊笑著把手機遞過來,我還想是什麼呢,居然是橫澤先生的照片。雖然嚇了一跳,但您穿紅色圍裙真的好合適好可愛!”

“可愛……”

面對那天真的話語,橫澤有些頭暈目眩。雖然早就聽慣桐島說這種話,但被女性形容成“可愛”還是出生以來第一次。

橫澤瞪著身後那位眼神飄蕩,一臉不關我事表情的男人。

“喂,你到底給多少人看過這張照片……”

“嗯?記不太清了。當我回過神來後面已經擠滿人了,那時候留在辦公室的應該都看了吧?”

“你這個人真是…!”

不再忌諱還有別人在場,橫澤對著桐島怒吼道,隨後便聽見竊笑聲。

“橫澤先生和桐島先生的關係真的好好啊。”

“你們是怎麼變得這麼親近的?明明以前沒看到過您和桐島先生在一起啊。”

“哪有關係很好。”

橫澤皺起眉頭不悅地說道。她們根本想像不到是桐島抓著他的把柄在威脅他吧。但是她們似乎並不在乎橫澤的彆扭態度,繼續胡亂猜測道。

“但是,您不是在桐島先生家裡和她女兒一起做飯嗎?難道,您看上了他的女兒嗎?”

“怎麼可能!你們以為她幾歲啊!我纔不是蘿莉控。”

橫澤一臉無奈,桐島則壞笑著看著他。他的心裡大概在想“因為你是同性戀”吧。

“不過,橫澤先生原來會做飯啊~超意外!而且,手拿菜刀的樣子還有模有樣的。肯定經常做家務吧?”

“對了!大家說好下次一起去料理教室,您要一起去嗎?這個教室會教一些在家裡也能做的簡單法國料理哦!”

“我怎麼可能會去!”

平時這樣的怒吼總會令人恐懼,但是因為被看到穿圍裙的樣子而感到丟臉,所以今天的威力略顯不足。她們面對焦躁的橫澤並不畏懼,繼續說道。

“我現在覺得您好親切哦。橫澤先生原來也是很有家庭感的嘛。”

“嗯嗯,感覺容易接近了。”

“…………。”

橫澤倍感頭痛,都懶得反駁她們了。本來他就不太擅長和女性說話。稍微對她們嚴厲點,就一副要哭的表情;放任不管的話,又會騎到自己頭上來。

再繼續說下去的話,就等於自掘墳墓。他決定調轉槍頭,重新質問桐島。

“總之,你把照片給我刪了,現在就刪。”

“我不會再給誰看了啦,你就讓我留著吧。難得日和給我發郵件呢。”

橫澤瞪著一臉不滿的桐島。雖然很對不起日和,但是照片只要留著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給別人看到。光是有這張照片就已經夠讓他不爽的了,更不用說還被設成了待機畫面。

“快點刪掉!你這人我信不過。”

“疑心重重的大人真是討厭啊—。沒辦法,這張刪就刪吧。……這總行了吧。”

桐島操作著手機,在橫澤的監視下按下了刪除鍵。總算少了件讓自己擔心的事,橫澤鬆了一口氣,然而桐島說的話卻又令他很在意。聽上去他好像是在強調“這張刪就刪吧”,是自己多心了嗎?

感覺他好像是在說,除了這張之外,他手中還留有其他可以用來威脅自己的照片。當然,橫澤並不希望有那樣的照片存在,但是周圍還有別人在,他也不好問出口。

雖然就現在的情況來看,其他照片還沒有流出,但是桐島也有可能一個手滑就給公佈了。那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須和桐島認真談判一下。不能一直這樣任他胡鬧下去。

“啊—啊,真可惜……”

一位女性編輯用遺憾的語氣喃喃說道,橫澤朝她看去,

“把這件事從你們的記憶裡消除。否則的話,就讓你們的雜誌也賣不出去。”

為了起到震懾作用,橫澤祭出了殺手鐧。聽見橫澤的話,她們都不滿的抱怨道。

“誒!!請不要這樣啦!”

“這可是濫用職權哦!橫澤先生真是心胸狹窄啊!!”

“你們做的事可是在侵害肖像權。”

“呃……”

面對橫澤的反擊,兩人沉默了,而桐島卻插了進來。

“確實如此呢。”

“不要好像事不關己地在那裡感歎!你以為這是誰的錯啊!”

“這個嘛,當然是你的錯啦,誰讓你那麼可愛呢!”

聽見桐島的玩笑話,兩個女孩子連連點頭表示支持。橫澤撫著頓感疼痛的額頭,深深的歎了口氣。

“你們倆,不要跟著瞎起鬨……”

當橫澤真的表現出怒意後,兩人終於安靜了下來。雖然從某種程度來說開這種玩笑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橫澤還是希望她們能知進退。不同於面露怯色的兩位女性編輯,桐島重新開口道歉。

“很抱歉。我沒想到這件事竟然讓你這麼厭惡。當時是因為工作累了,不自覺就這麼做了。我會讓看過的傢伙閉嘴的,請原諒我吧。”

“要說到做到。”

“我知道啦。男子漢一言九鼎。”

叮囑了桐島之後,橫澤就離開了那裡。

明明是星期一,卻從早上開始就精疲力竭的。橫澤搭上剛好停在五樓的電梯回到了三樓的營業部。明明是計畫好趁著還早完成幾項工作的,結果卻浪費了這麼多時間。

營業部已經有很多人來公司上班了。橫澤把外套掛在衣架上時,正在看電腦的逸見注意到了他把頭抬了起來。

“啊,早上好,橫澤先生。”

“早上好。”

一邊打著招呼一邊走向自己的位置。橫澤不自覺的窺視著逸見的表情,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那張照片?雖然感到有些不安,但橫澤的表情看上去與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

星期五晚上,當自己離開公司的時候,營業部幾乎所有人都下班了。至少,是橫澤關掉整層樓的電燈的。想到這一點,雖然可能性很小,但為了以防外一橫澤還是決定再確認一下。

“……你也看了嗎?”

“誒,看了什麼?啊,是今天會議的資料嗎? 我正準備看呢。”

“不是,沒看的話就算了。”

看來,那件事似乎還沒有傳到逸見這裡。仔細想想的話,桐島把那個拿出來炫耀的時候是星期五的晚上,也就是說有可能看過的只有少年漫畫部門那一層的傢伙們而已。事情應該還沒有在營業部傳開才對。

“對、對不起!我馬上就看!”

誤解了橫澤的話,逸見馬上慌張的把臉重新轉向電腦。橫澤覺得解釋起來也很麻煩,就乾脆隨他去了。

反正,橫澤根本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丟臉的事情。只是穿了件不太合身的圍裙而已。他重新反省了一下是不是根本不需要這麼在意。

橫澤啟動自己的電腦,檢查著週末積下來的郵件。把郵箱雜誌往後推,先流覽了一下書店方的報告和讀者的調查問卷,然後首先從那些需要立刻回復的檔開始處理。

“新刊的銷量似乎不錯呢。”

“是啊,比想像中要賣得好。看來提早開始再版會比較好。”

“《THE•漢》發售日的公佈時機貌似也恰到好處呢,舊刊銷量似乎也有所上升。雜誌的銷售率也比平時要好,真是鬆了口氣。多虧了桐島先生的機智。”

“是啊,不知道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還是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不管什麼事,都要儘量把它轉變為一個機會,桐島的這種野心是值得自己好好學習的。在和桐島扯上關係之前,橫澤對他不是很瞭解。因為他無論何時都一副超然的樣子,完全不知道在想什麼,可以說是一個很不好對付的男人。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這樣的人,但橫澤也知道那只是他的一個側面而已。桐島既有著一抓到空隙就不停找茬的劣根性,也有著面對女兒時一臉寵溺的表情,更有著重情重義的性格。

“說起來,橫澤先生,您最近好像心情很好呢。”

逸見盯著螢幕沒有抬頭,卻突然開口這麼說道。

“啊?你哪裡看出我心情好了?”

橫澤繃緊剛開始放鬆的表情反駁著逸見。剛剛失戀,又被桐島瞎折騰,這種情況怎麼可能讓自己心情好啊。

“因為,跟以前比起來您眉間的皺紋變淺了,回家的時間也變早了。您前段時間一直沒精神,部裡的大家都很擔心呢。”

橫澤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沮喪竟然都被大家看出來了。但是,現在回想起來似乎也感覺到大家確實在擔心自己。雖然對讓大家擔心了的這件事感到抱歉,但以橫澤的性格,他也做不到老實地表達謝意。

“……提早回去只是因為工作不忙而已。”

因為心中有所隱藏,連說話都有些磕磕巴巴的。

“是這樣嗎?不過看您工作的進度確實比平時要快多了。結果搞得我的工作量也增加了呢,您注意到了嗎?”

看著半開玩笑半抱怨的逸見,橫澤毫不留情的說道。

“你那點工作量根本就不叫增加。”

“我跟橫澤先生不同,只是個普通員工啊!請不要要求太高啦。”

“你在說什麼呢,我也是普通員工啊。只是比你稍微年長多點經驗,所以工作的時候才會比較得心應手而已吧。”

“那個……難道,您是在安慰我嗎?”

逸見一副驚得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橫澤。橫澤受不了那種視線,馬上對剛剛那句不像自己的話感到後悔。果然,不習慣的事還是不要做為好。

“你覺得是就是吧。”

“果然,您變了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大概是自從您跟桐島先生一起去喝酒的那天吧?”

“……”

沒想到會聽到桐島的名字,橫澤暗暗喫驚。為了不讓對方發現自己心中的慌亂,橫澤緊咬住牙擺出一副撲克臉。

“哎呀,剛開始桐島先生來營業部找您的時候真是嚇到我了。你們到底是什麼時候關係變得這麼好的呢?”

“我們關係並不好。”

剛才那些女性編輯們也這麼說,但橫澤只是因為事出有因,無法拒絕桐島的邀請罷了,可在旁人眼裡看來兩人的關係的確是很好。但是,跟桐島在一起絕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

雖然橫澤一臉不悅的加以否定,但逸見大概是覺得他在謙虛,就開心的笑了。

“您又來了—。橫澤先生跟桐島先生聊天的時候,看上去很是放鬆呢。啊,莫非您心情會這麼好,都是因為桐島先生嗎?”

“怎麼可能!”

“!”

逸見看著突然怒吼出聲的橫澤,嚇得閉上了嘴。剛才的話應該不至於讓橫澤那麼憤怒吧。橫澤看著瞪圓眼睛說不出話的逸見,馬上反省了起來。

比起被誤解,被他知道了真相才更讓橫澤頭疼。明明簡單敷衍過去就好了,可為什麼一遇到桐島的事自己就會反應過度呢。

“……抱歉,不該那麼大聲吼你。”

“不、不會……。”

無法緩和突然尷尬的氣氛,剛剛坐下的橫澤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自己現在還是去吹吹冷風,冷靜一下比較好。

“……我去跑外勤了。”

橫澤把文件放進公事包的時候,逸見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那個,今天11點有個會議——”

“那之前我會回來的。資料我會發郵件給你,到時候按人數列印出來。”

“那個,橫澤先生!?”

聽見逸見的呼喊,橫澤並未回頭。和其他前來上班的同僚相反,橫澤走出了公司。

 

“……今天累死了……”

時隔許久的飲酒接待比想像中的要累上許多。可能是因為無論怎樣都不能喝醉,所以一直很緊張的緣故吧。

今天,他一直不停的工作避開桐島,只是為了讓自己冷靜一下。決定跟那位邀請了自己很久的書店店長一起去喝酒,也是覺得這樣一來就可以用“自己還有工作”這個藉口來拒絕桐島的邀約了。

心存愧疚地給桐島發短信說“今天去不了你家了”,沒想到對方很快就同意了。雖然對桐島的回應感到有些失望,但對方也是社會人嘛。正常來想,桐島也不會讓自己放下工作以他為先。

明明是自己決定不去的,可令橫澤感到困惑的是,自己居然會這麼的失望。

“……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雖然橫澤很喜歡日和,但對桐島卻一直是不情不願的態度,也絕沒有向他敞開了心扉。也許感情上有些許牽絆,但也僅此而已。

對於日和發照片的那件事,說實話,自己現在也沒有那麼生氣了。雖然剛聽到的時候確實有些怒不可遏,但現在想想,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自己小題大做才更加丟臉。

比起那件事,更令橫澤感到困惑的是,桐島在自己心中的存在感居然越來越重了。

把公事包和從連鎖店裡買來當做晚飯的牛肉蓋飯放在餐桌上,他脫下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就在這時,空太蹭到了自己腳邊。

“空太。我現在就去準備喫的,先等一下。今天就喫罐頭吧”

是因為自己連續幾天都晚歸的原因嗎,平時幾乎不怎麼粘人的空太,今天自橫澤回來後就一直在他腳邊纏著蹭來蹭去。或許是空太總被一個人留在家裡,感到寂寞不安了吧。

“真是好久沒跟你一起喫飯了呢。……抱歉,總是讓你獨自看家。等過幾天工作沒那麼忙了,我會好好陪你的,在此之前要乖乖的忍耐一下哦。”

環顧只擺放著生活必需品的房間,感覺比平時更顯空曠。在習慣了小孩子的歡聲笑語之後,看到這種場景還是會覺得寂寞。如果這房間裡沒有空太的話,自己一個人恐怕是待不下去的吧。

“日和那孩子真的很能說……”

她總是在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在學校裡流行什麼,有什麼樣的課,提供什麼樣的伙食,那天發生的一切她都想要說出來。結果說著說著眼睛就閉起來睡著了。

她現在一定在睡夢中吧。日和好像還以為橫澤會過去,就在剛才還給自己發郵件說“明天要來哦”。雖然想跟日和見面,但目前橫澤是不打算再去桐島家了。

他想儘量保持距離,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連橫澤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一碰到桐島的事,心就變得這麼亂。

以現在這種狀態,根本就沒空消沉在失戀當中。

“可惡,為什麼腦袋裡總是浮現出那傢伙的臉啊。”

明明是最不想見到的人,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一直在想著桐島。在橫澤的人生裡,像桐島那樣逗弄著自己的人根本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橫澤手拿著罐頭發起了呆,就聽見空太“喵嗚”的叫了起來。看向自己的腳下,發現它正焦急地來回蹭著自己的腿。

“哎呀,抱歉抱歉,我現在就去給你開。”

打開蓋子後稍微倒了點熱水進去讓裡面的肉變得鬆軟一些,再倒入專用的食盆裡,空太迫不及待的沖過來就開喫了。

這段時間,因為自己經常不在家,所以很多時候都是給它準備一些乾燥貓糧就出門了。雖然空太基本上是來者不拒,什麼都喫,但它果然還是比較喜歡新鮮的食物吧。

“好喫嗎?”

當然,喫得起勁兒的空太是不可能回答他的。

胖胖的空太也已經不年輕了,所以減肥可以說是勢在必行。但是,或許是想要減輕平時很少陪伴它的罪惡感,每當看到新出的貓糧,橫澤都會忍不住買回家。

然後,看到它喫得這麼香的樣子,就會想要再買些回來。高野也總是說自己“太寵空太了”。橫澤自己也是知道的,但就是對它的撒嬌沒有辦法。

“……我也喫飯吧。”

已經冷掉的牛肉蓋飯,果然覺得比平時喫的更加味同嚼蠟。

 

“今天辛苦各位了……發送。”

寫完給同事的回信,剛剛按下發送按鈕,電梯正好停在了自家所在的樓層。

今天是週日,橫澤卻前往某位剛剛發行了寫真集的偶像作家握手會現場幫忙了。

雖說部分是因為人手不足,但更重要的是希望藉助橫澤那生人勿近的氣場讓某些狂熱的粉絲不要做出逾矩的行為。

一直站著並沒有很累,但是由於自己需要時刻關注會場內的情況,所以必須一直保持高度緊張的狀態。這讓他感到十分疲憊。

雖然同事們都很羨慕他可以近距離接觸到那位偶像作家,但是對著一個比自己小一輪的女孩子,橫澤實在是什麼想法都沒有。

“……我沒準真是個同性戀吧。”

略帶自嘲的低聲歎著,他從包中找出了家門的鑰匙。朝北的公寓走廊中,冷風嗖嗖的吹過。明明已經三月過半了,可今年的春天卻仍舊遲遲未來到訪。

這種日子裡,抱著空太睡覺最舒服不過了。雖然這只貓性格有些反復無常,不過想要取暖的念頭應該是一樣的。

“我回來了。”

反手鎖上門,橫澤彎腰脫下皮鞋。今天感覺異常的安靜呢。原本每天都會來玄關歡迎自己回家的空太今天卻不見蹤影。他打開燈走進起居室,就看見空太蜷縮在沙發的一角。

“……空太?”

叫了它一聲之後,空太也只是抬起腦袋,看了他一眼,然後又蜷成一團了。平時的話總會來到橫澤腳邊,磨蹭著要抱抱的,可今天卻只是瞥了自己一眼,一丁點想要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大概是喫飽了發困吧。橫澤想著趁現在給它換點水,就又打開了廚房的照明。

“怎麼回事?一點都沒動過嘛。你已經不喜歡喫這種貓糧了嗎?”

出門之前為它準備的貓糧幾乎沒有減少。空太基本上是屬於食慾旺盛的那種,旺盛到不得不減肥的程度。

這只食慾旺盛的貓居然會剩下貓糧沒有喫光,真是少見。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看向空太的橫澤總覺得它有點蔫蔫的。

“空太?喂,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雖然心裡明白,就算自己問了,它也不會回答的,可還是不由得擔心起來。

這還是空太第一次這麼的沒有食慾,無精打採。

橫澤想起了他以前帶空太去動物醫院體檢的時候,和他一起在等候室等候的一個飼主說過的話。

那個人說,自己以前養過的一隻貓,某一天突然變得無精打採的,自己當時覺得沒什麼,可第二天一大早,那隻貓就死了。他還說從那之後,自家的貓只要一有什麼異常就會馬上帶它來醫院就診。

在網上,橫澤也看見過相同的情況。說不定,空太真的是身體不舒服。或許這只是橫澤想太多了,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得……得趕緊帶他去醫院……”

拿出空太外出時用的籠子,橫澤在抽屜裡翻找著動物醫院的診察券。當然,今天週末醫院也是休診的。但是,等到明天早晨的話,或許事情就無法挽回了。

橫澤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般,撥通了好容易才找到的診察券上的電話。

 

雖說是星期天的深夜,可動物醫院值班的獸醫在接到電話之後,很快就同意為空太進行診察。坐在允許寵物同乘的計程車駛向醫院的那段時間裡,橫澤感到心神難安。

如果,如果空太患上了會威脅到生命的重病——他怎麼也無法停止這種猜測。雖然自己也想要樂觀點,可腦海中想到的卻總是這種最壞的情況。

別人可能會說,不過是隻寵物而已,何必這麼緊張。然而空太卻已經相當於自己的家人了。貓咪和人不一樣,它們不會說話,你只能從行動和表情之中揣測它們的情緒。雖然有時候,橫澤也會覺得煩躁,但他和空太的心確是連在一起的。

正當橫澤等著醫生的診察結果,並努力將不好的想像從大腦中驅逐出去的時候,日和突然沖進了等候室。

“哥哥!”

“日和……”

“沒事吧,橫澤。”

緊跟在日和身後,桐島也走了進來。

在來動物醫院的路上,有一個瞬間他想要聯繫高野,最後卻放棄了。他不想讓高野覺得,自己這種時候找他是因為對他還餘情未了。但一個人還是很不安,於是他很衝動的撥通了桐島的電話。

在看到桐島之後,橫澤稍微有些安心,卻也為自己的衝動感到一絲後悔。就算忐忑不安,也不該聯繫桐島。空太對自己來說很重要,可在別人眼中,大概有些小題大做了吧。

“對不起,就為了一隻寵物還特意把你們叫來……”

“你別這麼說。這只貓是你的家人吧?”

“……是啊,是家人啊。”

桐島嚴肅的語氣讓橫澤眼眶有些發熱。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哭的樣子,橫澤低下頭,咬緊了牙。日和握住了橫澤的手,輕聲說道。

“沒事的。日和會陪著你的。小空一定很快就能恢復健康的。”

“說的也是啊。謝謝你了,日和。”

自己都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還要一個小孩子來安慰,真是太沒用了。但是,日和那溫暖的小手卻給了自己無限的勇氣。在橫澤臉上露出笑顏的瞬間,診察室的門也打開了。

“橫澤先生,裡面請。”

“好的。”

聽見那位中年獸醫叫到自己的名字,橫澤從椅子上彈起來。他摸了摸日和的頭以示感謝,走進了診察室。

空太獨自坐在一張大約有自己腰那麼高的牀上,看來在診察的時候它很乖呢。只見它一臉淡然,完全沒有剛剛那副無精打採的樣子了。

“大夫,它怎麼了?”

看著緊張的橫澤,醫生笑得十分溫和地告訴了他診察結果。

“您放心。已經做過一遍檢查了,沒發現有任何異常。”

“真的嗎!?”

“是的,應該不是身體不適或者喫壞了肚子。我想,它大概只是有些沒精神吧。”

“也就是說,它一點病也沒有?”

“是的,它目前很健康,不用擔心會生病。只是,空太年紀也不小了。倒不是說生活習慣要改變,但這段時間還是多關心關心它比較好。”

空太被自己很喜歡的獸醫抱在懷裡看上去很是滿足。聽完醫生的診斷之後,安心感和羞恥感交織在了一起。明明不是什麼大事,自己卻如此興師動眾,大半夜的跑到獸醫這兒來,甚至還叫上了桐島。就算自己坐立難安也不該如此草率。

橫澤忍受著心中不斷湧出的羞恥感,深深地低下了頭。

“今天真是謝謝您了。”

“哪裡哪裡,還好沒有什麼大病。它可能是有點寂寞了吧。但是,能有您這麼一位疼愛它的主人,空太一定也很幸福的。”

從獸醫手中接過空太抱在懷裡,看著它撒嬌的蹭自己的臉,橫澤心中一片苦澀。

這段時間,自己總是回來得很晚。沒什麼時間好好的陪它,也沒讓他見到原來的主人高野。空太當然會寂寞了。

“這麼晚還打擾您真是抱歉。”

“哪裡哪裡,這是我的工作嘛。請多保重。”

“好的。我會多加註意的。”

他再次低下頭,走出了診察室。日和撲過來問道。

“啊,哥哥!小空怎麼樣了?”

“醫生說只是有些沒精神罷了,沒有生病,不用擔心。”

“真的嗎?太好了呢小空。啊,初次見面,我叫日和,你好呀。”

日和踮起腳,摸了摸空太的頭。不知是不是這只小手的觸感很好,空太舒服的眯了眯眼。

“也就是說,沒有大礙是吧。”

“是我太過心急了。……這麼晚還打擾你們,真的很對不起。”

他為自己的冒失向白跑了一趟的兩人道歉。

“你說什麼見外的話呢。沒什麼大礙不是很好嗎?”

桐島用力拍了拍橫澤的後背。在星期天的晚上被突然叫出來,桐島和日和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厭煩,反而是真心替空太高興。看到這樣的兩人,一直僵硬著身體的橫澤也終於放鬆了下來。

“不拿藥也沒關係嗎?”

“沒事的。可以回家了。但是,醫生說它年紀也不小了,要觀察一段時間。”

一邊重複著醫囑,橫澤一邊將空太裝進籠子裡。總不能一直坐在等候室裡啊。

和桐島父女一起走出醫院,只見一彎月牙掛在滿天閃爍的繁星之中。大概因為這裡是安靜的住宅區,路燈比較少的緣故吧,今晚的月光格外的皎潔。

“說要觀察一段時間,是指白天也要看著它嗎?”

“這倒不用。基本上還按照原來的節奏生活就好。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能一直看著它的,但是辦不到啊……。”

自己有工作,不可能為了空太整天待在家裡。要是能早點回家就好了,可這周的工作卻堆得滿滿的。

若是有朋友可以代為照顧的話倒也好,然而自己身邊單身還可以養寵物的就只有高野。但是,怎麼可能把空太交給一個比自己生活還不規律的人呢。

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一直在旁邊乖乖聽著的日和高高的舉起了手。

“我來照顧它!”

“什麼?”

“在小空恢復精神之前可以一直住在我們家哦。我已經放春假了,可以一直陪著小空的。”

“這個主意不錯呢。”

“是吧是吧?”

被桐島誇獎了的日和高高的揚起了頭。雖然很感激她的這份心意,但自己不能再麻煩他們了。當初從高野那裡接手的時候,自己曾經說過會負起責任照顧好空太的。他有這個義務。

“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樣一來日和就哪兒也去不了了吧?你不和朋友出去玩嗎?”

為了自己和空太而奪走日和的自由就太不應該了。但是,日和卻並不願意放棄。

“和朋友什麼時候都可以玩的。現在小空的健康纔是最重要的吧?哥哥你有工作,小空就交給我吧!”

“既然日和都這麼說了,你就答應了吧。還是說,你信不過日和?”

“怎麼可能啊!”

“我看啊,你一定又是在想著什麼不能再給我們添麻煩了之類的吧。”

“……。”

自己的想法完全被桐島看穿了,他甚至沒有反駁的餘地。或許在桐島眼中,自己不過是個小孩子吧。

“我跟你說實話好了。這樣根本不會給我們添麻煩。相反的,你一直愁眉苦臉纔是我們不想看到的。你順便也住進來吧。”

“什麼?為什麼我要……”

“我擔心貓,也不放心你。你照照鏡子自己看看,臉色都難看成什麼樣子了。我怎麼可能放著你不管。”

“住手啊!別隨便摸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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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開桐島伸向自己的手。臉色會不好是因為自己擔心空太,過於焦慮的緣故吧。橫澤自身並沒有什麼不適。雖然很感謝他們對自己的關心,但實在沒那個必要。

“客房空著也是空著,你回家不過就是睡個覺而已,在哪兒睡都是一樣的吧。日和也覺得這樣比較好是不是?”

“嗯!哥哥也來我們家吧!大家在一起才開心嘛!”

看著日和那閃閃發亮的眼睛,想要拒絕也開不了口了。就算知道這是桐島的詭計,卻抵擋不住孩子的那份純真無邪。為了不讓日和聽到,橫澤小聲的朝桐島抱怨道。

“居然利用日和,太卑鄙了……”

“我的原則就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別囉囉嗦嗦的啦,快點上車吧。先去趟你家,拿點換洗衣服和貓糧。”

“但是——”

看著猶豫不決的橫澤,桐島斬釘截鐵的說道。

“這是命令。你懂我的意思吧?”

“……!”

聽見這句別有深意的話,橫澤猛然想起來自己還有把柄在他手裡。一旦他祭出那件事,自己也只能乖乖服從了。

趁著橫澤無法拒絕只能沉默的時候,桐島擅自做出了結論。

“好,就這麼定了!日和也沒意見吧。”

“嗯!”

“日和,你跟空太一起坐後座。繫好安全帶哦。”

“知道啦——”

“喂……等等啊!”

日和按照桐島的指示,抱著裝有空太的籠子,迅速的鑽進了車子裡。連把籠子搶回來的時間都沒有,橫澤就被桐島塞進了副駕駛座。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適合日和的體型,副駕駛座空間極為狹窄,他只能盡力縮著身體。

“橫澤也繫好安全帶哦。”

桐島心情大好的坐進駕駛座,載著一大一小和一隻貓出發了。

 

自從被寄養在桐島家,空太一天天的精神起來。

橫澤本以為它第一次被寄養在別人家,會感到很緊張,但沒想到它跟日和以及桐島立馬就親密起來。大概是因為被這父女倆主動親近而感到開心吧,空太就好像回到了小貓時期一樣開始撒起嬌來。

雖然懊悔因為自己的冒然而把桐島他們也捲了進來,但空太沒事真是太好了。萬一造成什麼無法挽救的後果,自己一定會一蹶不振的。

果然,空太是太寂寞了吧。

一個人會感到寂寞,在這點上人類和動物都一樣。看著跟日和天真玩鬧的空太,橫澤開始反省自己每天回家確實太晚了。

話雖如此,也不能減少工作量。至少,哪怕只是提早十分鐘,為了能快點下班都要努力早早去公司集中精神工作。

“……基本上都起得很早呢。”

有孩子的家庭,起牀時間都很早。在鬧鐘響之前,日和就會跳到毫無防備地熟睡著的橫澤身上。雖然腹部受到過很多次撞擊,但一看是日和就生不起氣來,只好乖乖起牀。

雖然當初和空太一起住進來並非自己的本意,只是無法拒絕桐島父女的邀請,但過了一個星期也就習慣了。洗手間裡並排放在兒童用的小小的牙刷邊上的,是日和給橫澤挑選的藍色牙刷。

橫澤洗漱完畢後就來到客廳,只見日和拿著梳子跑過來了。

“哥哥,幫日和紮辮子吧!”

“今天要梳什麼髮型呢?”

“嗯,今天有體育課所以梳馬尾辮。還有,我想戴這個!”

日和手裡拿著的,是橫澤買給她的頭飾。她好像非常喜歡,每天都要求幫她戴上。

“好吧,在那裡坐好。”

幫日和紮辮子,是因為有一天,橫澤見她對著雜誌一臉苦惱的弄著自己的頭髮,小姑娘好像是想要梳和朋友一樣可愛的髮型。實在看不下去的橫澤接過了梳子幫她紮起了頭髮。

奶奶不在的時候,日和似乎都是自己努力紮辮子的,但總是梳不好還費了不少功夫。

橫澤本來就很擅長做細緻的活兒,也能很輕易地完成日和理想中的髮型。從那時起,日和就每天都要他幫自己梳頭了。每次給她編出花樣複雜的辮子,日和都會因為在學校受到同學們的羨慕而歡欣不已。

“你啊,還真是心靈手巧呢,跟外表完全不一樣。”

望著幫日和梳頭的橫澤,桐島佩服地說道。另一個寄宿者空太則是蜷在桐島腿上。

“是你太笨了。至少要學會幫女兒梳頭發啊。”

“我也沒辦法啊,就是梳得不好看嘛。”

“少狡辯。既然能把文字組版貼地筆直,梳頭這點小事只要練習一下就能做好的吧。日和,紮得緊嗎?”

“不緊,正好。”

“日和,好了哦。去照照鏡子。”

辮子上紮著漂亮的頭飾。橫澤自己也沒想到,竟然變得如此上手。因為完美主義的個性,他並不討厭這種講究的活兒。

“謝謝你,哥哥!”

日和笑著道謝,跑進了洗手間。橫澤微笑著注視著她的背影,倒上一杯咖啡,走到桌子前。

“給你,要放牛奶的吧。”

“嗯。”

桐島將桌子上的牛奶遞給他。橫澤雖然更喜歡喝黑咖啡,但因為有過一次胃痛,早上的第一杯就開始放牛奶了。雖然有點像亡羊補牢,但考慮到很多情況下不得不陪酒,也就需要儘量注意自己的身體健康了。

看著正在小口喝著咖啡牛奶的橫澤,桐島開玩笑的說道。

“我們這樣,有點像新婚生活呢。”

“啊?你剛才說什麼?”

橫澤覺得是自己聽錯,所以皺起眉頭又問了一次。

“我說,很像新婚家庭啊。我是爸爸你是媽媽。”

桐島一邊滿臉認真地說著,一邊指著自己和橫澤。這玩笑開得也太沒品了。無法對此一笑了之,橫澤眉間蹙得更緊了。

“別說這麼噁心的話。”

“又來了,不要害羞嘛。”

“誰害羞了!”

雖然知道就因為自己每次都太過當真,才會被桐島捉弄,但要當作耳邊風又覺得咽不下這口氣。正當橫澤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想要發火還嘴的時候,耳邊傳來日和的聲音。

“什麼什麼?你們在聊什麼呢?”

好像是注意到了桐島的笑聲,日和拎著書包朝客廳瞅去。

“我在說如果橫澤能成為媽媽的話就好了呢。”

“喂,別教壞孩子!”

被桐島的話嚇了一跳。橫澤沒想到,他會對日和這麼說。

“不對啊,因為橫澤哥哥是男人,要當的話也應該是爸爸不是媽媽才對呀?”

日和歪著腦袋,一語道破天機。為了避免桐島再說什麼奇怪的話,橫澤扯開了話題。

“日和,不用理爸爸,收拾一下準備上學去吧。快到集合時間了。”

日和的學校根據區域劃分團體,大家一起去學校。如果遲到了,就會被丟下。

“真的?要抓緊了!啊,我還沒有準備運動服!”

“已經放在玄關的袋子裡了。今天別穿紅色的鞋子,要穿運動鞋哦。”

橫澤確認過時間表,運動服在昨晚就準備好了。

“知道啦—。”

看著不停囑咐日和的橫澤,桐島忍著笑小聲說道。

“你看,當媽媽不是很好嘛?你比任何一個母親,都還要像當媽的哦。”

“你閉嘴啊!”

對於總是忍不住叮囑孩子的自己,橫澤也知道很像管家婆。但是被桐島這樣不加掩飾地指出來,橫澤還是覺得很不爽。

 

“打擾一下,橫澤先生。下週一部決會議上要用到的漫畫冊數案整理好了,麻煩您確認一下。”

專心盯著電腦螢幕的橫澤,聽到這句話,猛然回過神來。抬起頭,只見逸見拿著資料站在面前。

“我知道了,等下就看。說起來,上個月真是不容易啊。下個月有可能會出問題的麼?”

所謂部決會議,就是決定出版物冊數的會議。營業部、編輯部以及訂貨中心等部門聚在一起,根據作者過去的資料和問卷調查結果來決定出版量。

一般來說,管理庫存的訂貨中心提出的數位都會比較保守,而與作家進行直接交流,製作出版物的編輯部往往會提出一個很高的數字。

“不,我想這個月應該沒問題。已出版的和正在進行中的都很順利,應該不會出岔子的。”

“真是這樣就好了。可一次都沒有順利進行過吧。真是的,那些人以為是誰在販賣現場東奔西走的啊。”

就橫澤個人的意見來說,營業部提出的刊印冊數纔是最現實的。因為這是在把握書店動向,比較前期資料,判斷其他各種要素的基礎上得出的數字。

儘量不想積攢過多庫存的訂單中心的心情也好,對自己製作的書滿懷期待的編輯部的想法也罷,這些他不是不能理解。但也要有個穩妥的數字。

有的書會因為某個原因而突然大賣;也有的書,對它給予了很高的期望,結果銷量卻不好。不過這種誤差並不多見。

“確實……。再說了,我們一直和訂單中心意見不合呢。”

“不過,就算遭到他們的反對,我也不會退讓的。”

“作為我來說,倒是希望這個會能稍微和諧點啊……”

逸見一邊用手按著胃部,一邊苦笑著說道。

“不可能的吧。在那種情況下,還怎麼和諧。”

“也是…”

集中的注意力被打斷後,橫澤就準備順便休息一下。保存好已經完成了的資料,他把電腦調成了休眠狀態。

兩手交叉在一起伸展著身體,只聽見各處的關節都在嘎吱作響。因為在桌子前用同一個姿勢坐太久,身體都僵硬了。平時這個時候都該下班了,但今天還不知道要忙到何時。

“抱歉,我離開一下”

“要去廁所?”

“抽煙。”

因為住在桐島家,下班之後就一根煙都不能抽。這樣一來,導致白天就抽得更多了。

敲了敲上衣的內側袋確認是否帶著煙後,橫澤離開了座位。和營業部同層的休息室裡有著透明玻璃隔出的吸煙室。在流行禁煙的這個年頭,吸煙者走到哪裡都感到不自在。

“我是不是也該戒煙了呢……”

如此喃喃自語著,但也知道自己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即使明白吸煙有百害而無一利,但就是放不下。

只要一進入工作,總會想要來一根。在家裡不怎麼抽煙,也許是因為空太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治癒吧。與其說這是一種嗜好,還不如說是個能舒緩壓力的快捷手段。

總之,為了完成今天的指標,還是先別戒吧。告訴自己只抽一根,橫澤踏進了休息室。

“!”

一看到早他一步來到吸煙室的身影,橫澤不禁停下了腳步。即使不看臉,只要看背影就知道他是誰。

“——政宗。”

有一個人在那兒抽煙,是高野。放在他背靠著的櫃檯上的杯子,裡面裝的一定是黑咖啡吧。雖然橫澤不知告誡過他多少次黑咖啡對胃口不好,然而高野私底下仍舊固執的不加牛奶。

他今晚也準備加班的吧。高野雖然對部下嚴厲,但對自己的要求更高。

雖然煩惱過有比自己年長的部下,但自己能做到的,就是拿出一副上司該有的工作態度,所以他總是做著比別人多出好幾倍的工作。

“一定很累吧。”

高野絕對不會讓別人看到自己軟弱的樣子。他只會對橫澤一個人抱怨,傾訴煩惱。這份信賴讓橫澤覺得很受用,或許也正因為如此,自己才無法對他死心吧。

只是看到那個背影,本應該放棄的念頭又湧上心間。喜歡到不能再喜歡了。因為知道這份感情無法得到回報,所以橫澤只是靜靜的陪在高野的身邊,默默忍受。

說給自己點時間的,是橫澤。但是,這也許不是隻憑時間就能夠解決的問題。本以為已經痊癒的傷口,又開始泛起疼痛,對高野的留戀依然殘留在心中。

和以前不同的是,自己已經不再抱有“期待”了。只是,這樣而已。

強忍著想要馬上轉身回去的心情,橫澤向前邁出一步。然後,打開透明門,假裝冷靜的上前搭話。

“喲,政宗。你也休息啊?”

“橫澤……”

回應他的高野,睜大眼睛驚訝的看著這邊。因為除了會議和商量工作之外兩人都在儘量避免和對方見面,所以這會兒是久違的獨處。

本以為會更尷尬的,沒想到自己的聲音還算自然,這讓橫澤鬆了口氣。

“最近好麼?”

“嗯,還算不錯。”

“有好好喫飯麼?”

“在喫啦。”

“…………。”

“…………。”

雖然想說點什麼,但是很快談話就繼續不下去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的聊天,大概是因為兩人心中還沒有完全釋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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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太還好嗎?”

“嗯,很有精神。跟以前一樣貪喫。”

因為桐島很好說話,空太便利用這個機會向他討更多的零食。意外的是,日和對待這個問題卻很嚴厲,代替橫澤監視著空太的飲食。

“……你最近,好像和桐島先生很親密呢。”

高野提問的時機讓橫澤覺得自己的思想彷彿被看穿了一般,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一拍。

“並沒有很親密。只是被他耍著玩而已。”

橫澤曖昧的回答讓高野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樣嗎?不願意的話拒絕他不就好了?”

“不,其實並不是那樣的……”

如果告訴他自己和桐島熟絡起來的過程,就會被他知道失戀當天自己狼狽的樣子。只有這件事,橫澤絕對不想讓高野知道。

但是,他也不想讓高野覺得,自己很喜歡和桐島在一起。就在橫澤找不到一個像樣的藉口含糊其辭的時侯,高野好像一副並沒那麼感興趣的樣子轉移了話題。

“話說回來,昨天我打過你家電話,你回去的還真晚啊。”

“不,昨天我沒回家。如果是急事的話就抱歉了。”

剛剛才說過自己和桐島並不親密,現在絕對不能洩露在他家寄宿這件事。雖然橫澤也知道沒能隱藏住自己內心的動搖,但高野似乎也不像往常那般遊刃有餘,並沒有察覺到橫澤不對勁。

“不是急事,別在意。你回老家了嗎?”

“嗯,差不多。”

當橫澤出差的日子和編輯部的修羅場碰在一起時,就沒辦法把空太交給高野照顧了。這種時候一般都是拜託老家的父母代為照看。

現在,包括橫澤在內,營業部的人都很忙碌。往常都會拜託高野照顧的,但是發生了那件事之後,高野大概也明白,橫澤並不想來聯繫自己。他一臉苦澀的陷入了沉默。

“…………。”

雖然不想讓氣氛變的尷尬,但就算自己說些什麼也只會起到反作用而已。橫澤找不到話題,只能忍耐著令人窒息的沉默。最後,首先開口打破這氣氛的是高野。

“……對不起。”

“政宗?”

突如其來的道歉,讓橫澤瞬間喫了一驚。他慌慌張張的收回驚訝,重新站直了身體。

“我一個人回家想了想,都是我不好。什麼事都向你抱怨……是我太過任性了。我還真是相當的少根筋呢。”

高野為了開口說出這番話,究竟考慮了多久?而看看自己呢,明明主動去同他搭話,卻一直在逃避重要的話題。

高野的這種直率正是自己所喜歡的。他故意裝出一副消極厭世,遊戲人間的樣子,其實只是為了保護他那敏感纖細又極易受傷的內心。只有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他才會展現出真正的,不加掩飾的內心世界。所以,自己才會無法控制的喜歡上他吧。

但是,自己又是怎麼樣的呢。作為他推心置腹的好友,雖然無所不談,但喜歡高野的心情,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沒有告訴他。

橫澤狠狠的咬了咬牙,深呼吸,下定了決心。

“——的確是少根筋呢。虧你還是少女漫畫雜誌的總編,怎麼這麼不會察言觀色!”

虛飾外表,用一臉不在乎的表情笑道。這是橫澤為了高野所能付出的最大誠意了。

即使戀愛無果而終,也想以友人的身份永遠待在高野身邊。恐怕以後,自己再也不會遇到第二個,像高野這樣能讓自己推心置腹的人了吧。

“我已經不在意了。真是抱歉啊,說了奇怪的話。下次再找個機會一起去喝一杯吧。”

“……好啊,說的也是呢。”

橫澤的一番話,讓高野終於放鬆了心情。

“話是這麼說,可我這段時間有點忙,應該是不會有空了。動畫化什麼的,手頭的活都增加了真是夠嗆。對了,有個很急的工作我給忘了,先回營業部了。今天是週五,要是不趕在下班前做完就麻煩了。”

雖然這個藉口十分蹩腳,但是現在的確需要一個結束對話的契機。

“是嗎。那等你有空了,再來找我吧。”

高野應該也看穿橫澤是在逞強吧。儘管如此,為了兩人不再繼續尷尬下去,高野沒有戳穿他這個蹩腳的藉口。

“好,就這麼定了。下次見。”

用最後的一絲鎮定對高野笑了笑,橫澤轉過身去。如果再這樣繼續看著高野的臉,彷彿緊貼在臉上的面具就會剝落下來一般。

“……對了。”

“嗯?”

“也代我向小野寺問好。”

“我會的。”

舉起手錶示聽見了高野的回答,橫澤走出了吸煙室。

究竟,高野現在是一副怎樣的表情呢?雖然十分在意,但橫澤並沒有回首去看,而是筆直的向前走去。不經意間緊握的掌心,已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雖然找藉口說有工作離開了,但卻無心回到營業部,橫澤在外面的緊急出口的樓梯間裡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太陽快要下山了,天空被染成一片薄暮。

雖說這裡也是吸煙區的一角,但是這個季節是不會有人特地跑這裡來吹北風的。是最適合一個人靜一靜的地方。

“…………。”

放鬆一直僵硬著的身體,橫澤一聲輕歎。

和高野的對話,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加平靜。可是,與此同時也讓橫澤知道了自己心中仍舊殘留著對高野的眷戀。

他也知道自己沒有絲毫的希望。可即使如此,喜歡他的心情卻沒有改變。

“要是這麼簡單就能放棄的話,我也就不用這麼痛苦了。”

一邊自嘲的自言自語,一邊從胸前的口袋中掏出香煙。手指輕敲煙盒取出一隻煙用牙齒咬住,再拿印著自己公司作品中動畫角色的打火機點上火,就在這時,只聽背後傳來了鐵門被打開的聲音。橫澤瞬間嚇了一跳,但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後便又放下心來。

“你這樣就像是那些為了不被老師發現,而躲起來吸煙的高中生一樣。”

“……少囉嗦。”

根本不需要回頭就能知道,來人是桐島。橫澤並沒有問他為什麼知道自己在這裡。想必是他看到走進緊急出口樓梯的橫澤,追過來的吧。

他是看見自己特意來這種無人的地方而感到詫異,還是說,目睹了自己和高野的對話?否則,若是沒有任何理由,一般是不會在工作的時候特意過來打招呼的。

“有什麼事就快點說。”

橫澤銜著煙,身體靠在樓梯平臺的鐵欄上。桐島站在他身旁,背靠著鐵欄。。

“我正在想要從哪兒開始說。……給我一根。”

“你不是戒煙了嗎?”

“就算是我,有時候也想做些破壞身體健康的事啊。”

橫澤不情願的將剛放入口袋的煙盒取出,遞給了桐島。

“哦,你吸的煙這麼淡啊。借個火用用。”

“拿去自己點。”

就在自己準備把打火機給他的時候,卻被他一把抓住領帶拉了過去。

“借這個火就行了。”

“…………。”

兩人離得這麼近,為了不和他視線相對,橫澤垂下了眼。從這個角度,他只能看見桐島的嘴。適合冷酷微笑的薄脣。見過桐島開口大笑的人,在公司中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多少呢。

夾著香煙的指尖,明明是如此的纖細卻意外的不靈活,這種事,編輯部的人肯定難以置信。

“終於點著了。”

“是,是啊。”

不知為何,火種轉移至桐島的煙頭上所用的數秒時間卻讓人感覺那麼漫長。桐島深吸了一口煙,緩緩的吐出之後,平靜的問道。

“……你沒事吧?”

“你在說什麼?”

“別裝蒜了。你和高野之間發生了什麼吧。”

“別偷看我們說話啊。”

“你不想被偷看的話,就別在那個地方露出那種表情。”

果然,桐島應該是目睹了自己和高野兩人獨處時的情景。當時雖然是背對著高野,但在吸煙室外面的桐島應該注意到了自己表情的變化吧。

“……我是什麼表情你倒是說說看啊。”

“你不是因為自己察覺到了,才來這裡的嗎?”

“就算是這樣,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雖然想要掩飾過去,但一直在挖自己傷口的桐島著實讓人煩躁不堪。

為了掩蓋這種心情,橫澤只能吸煙。可是,今天無論攝入多少尼古丁,心情都始終無法輕鬆下來。

“不好意思,我現在沒空和你閒談。可以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嗎?”

現在的自己的確十分脆弱。要是這樣下去,會連不想讓桐島看見的姿態都暴露在他面前的。

“要是放任你一個人,你就會萎靡不振的吧。看你眉間的皺紋又深了,我好不容易纔讓它淺了一些的。不過,感情確實沒那麼容易淡忘就是了。”

“你在說什麼……。”

桐島的話,讓橫澤驚覺。那天醉的一點記憶都沒有。就算不小心說出失戀的對象是高野也不足為奇。桐島是故意裝作一無所知的嗎?

那麼,桐島是為了不讓橫澤沉浸在這件事之中,才會一直拉著他四處亂逛的嗎。實際上,直到今天為止自己還沒能和高野獨處過。因為一有空就會和桐島待在一起。

察覺到桐島對自己的關心,橫澤既驚訝又迷惑,視線不自覺的開始遊離。

“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愛管閒事的人啊。”

諷刺好不容易纔說出口,可聲音卻在顫抖。在高野面前的虛張聲勢,早已蕩然無存。

“我自己也感到很意外呢。不知怎麼的,就是放心不下你啊。大概是,你和曾經的我有點相似吧。”

“哦,我哪裡和你相似了?”

“孤身一人的在那裡徒勞,可結果卻總是事與願違。”

真是一針見血啊,橫澤苦澀的想。正如桐島所說。特別是自從小野寺出現以來,自己的種種所作所為,結果都只是讓他們重新認識到對對方的愛意而已。想要分開他們,卻使他們更加心意相通。自己或許只是這兩人感情中的一管催化劑吧。

手巧,不代表會過得很好。自己那不得要領的性格自己最清楚不過了。可是,他並不覺得桐島和自己是一類人。

“……你不是那樣的吧。”

“我年紀也不小了,只是學會了掩飾而已。不讓小青年們察覺到這點我還是做得到的。不過,真正的我卻並沒有改變。”

橫澤無法判斷桐島這是真心話,還是在安慰自己。對著沉默不語的橫澤,桐島繼續說道。

“看不出來你還挺純情的嘛。一直放不下悲情的初戀,可為了不讓對方傷心,總在強裝笑臉。”

“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的初戀?”

“你喝得爛醉,自己說出來的啊。不過,看著也猜到了。如果不是初戀,你也不會這麼笨拙了吧。”

“……。”

那個晚上,自己到底在桐島面前說了多少啊。模糊不清的記憶,讓自己感到萬分不安。

橫澤慌張的取出了可擕式煙灰缸,按滅了煙頭。總覺得要是不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會忍不住洩露更多的心情。

面對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的橫澤,桐島卻毫不留情的開口說道。

“雖然這種說法有點殘酷,不過你這就叫依存。”

“什……”

腦中一片空白。他不明白桐島在說些什麼。不,不是不明白。而是大腦拒絕去理解。

“他沒有我是不行的,只有我才能成為他的支柱,只有我最能理解他——這些全都是你自己內心渴望的反映吧?”

渴望被需要,渴望被支援,渴望有個人能理解自己。自己最醜陋的部分在桐島面前暴露無遺,這讓橫澤怒不可遏。

“你知道什麼!?”

相對於橫澤的怒吼,桐島卻還是一副冷靜的表情。這種落差更顯橫澤的悲慘。

“你會如此憤怒,就證明我猜對了。如果你還沒有察覺到,那就從現在開始好好想想。你為什麼會喜歡那個傢伙?”

冷靜教誨的嗓音,進一步觸怒了橫澤。

“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別在那邊大放厥詞!再說了,你總是多管閒事已經夠讓我心煩的了!別只用自己那點老年人的感情去揣測所有人!!”

自己也知道,這話很過分,不該對他遷怒的。可是,現在的橫澤不知道要如何抑制這種噴薄而出的感情。

“……說的也是。我確實不太瞭解你。”

桐島那寂寞的笑容,刺痛了橫澤的胸口。和失戀後的疼痛不同的是,這種痛楚來自於罪惡感。

若不趕緊道歉的話,自己和桐島之間就完了。明明心中很著急,可嘴中吐出的卻是完全相反的話。

“給我滾遠點!別在到我面前來回轉悠!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臉了!!”

聽見橫澤的嘶喊,桐島頓了片刻後回答道。

“我知道了。”

“……。”

“我沒帶煙灰缸。抱歉,幫我把這煙滅了吧。”

將變短的香煙遞給橫澤,桐島轉身離開。就這樣,他將橫澤留在這裡,打開了鐵門走進了室內。桐島只是遵從著自己的話去做而已。然而自己的胸口為什麼會這麼難受?

一瞬間,他想要開口留住桐島,卻又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把桐島趕走的是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挽留他。再說,自己又打算怎麼開口留住他呢。

就在自己踟躇不定之時,伴隨著沉悶的巨響,打開的鐵門緩緩的關了起來,牢牢緊閉。

這聲巨響在橫澤聽來,彷彿是桐島拒絕的象徵一般,在心頭揮之不去。

 

右手拿著在蛋糕店買的整塊蘋果派,左手拎著的袋子裡裝滿了在超市買的食材,橫澤走在已經來過了很多次的這條路上。速度比平常慢了些,是因為他還沒有徹底下定決心。

步伐如此沉重。只有小學時跟父母吵架,負氣離家出走後的第二天才有過這樣的心情。

“……這次也就像離家出走一樣啊。”

那天,橫澤回到了自己那個空無一人的家。雖然很擔心空太,但他還沒有厚臉皮到對桐島大發脾氣後,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回他家。

而且比起煩躁的自己,讓日和照顧空太反而更讓人放心。空太對別人的心情變化很敏感,在橫澤生氣的時候是不會主動接近的。貓也一樣不喜歡緊張的氣氛吧。

橫澤一個電話也沒打,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家裡,當然桐島也沒有聯繫過他。雖說是因為自己發脾氣說不想見他的,可心中某處卻在期待著他的電話。他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喫驚。

自從桐島背朝自己的那刻起,他就一直很後悔。那純粹就是自己耍小性子罷了。

如果,自己站在桐島的立場上,是不會那樣忠告別人的吧。自己最討厭插手別人的戀愛,因為沒有比這更麻煩的事了。就算是桐島,本也是會儘量回避麻煩的人。

儘管如此,他卻特意追上橫澤,明知忠言會逆耳,卻還是說出了口。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不讓橫澤繼續消沉下去。

為什麼他非要如此在意自己呢,這一點橫澤至今依然很費解。但他知道,桐島是很認真的。

被強行拉進桐島的世界,雖說自己的一切都被打亂了,但橫澤卻並不感到討厭。就算自己獨處的時候也沒有一味的沉浸在痛苦之中,這都是桐島的功勞。

“…………。”

橫澤站在大門口,不停地深呼吸。

或許已經被他討厭了。或許他不會再原諒自己那無理取鬧的態度了。即使如此,至少也要向他道歉。總不好讓他們一直照顧空太,自己也想向日和道謝。

“……我啊,真不是個爽快的人。”

來這裡最大的理由,歸根到底是因為自己想見桐島。昨天一整天,橫澤的腦子裡全都是桐島的身影。那時,為什麼自己會說出那種話呢,他為自己的言行而感到後悔,也痛恨自己這不夠坦率的性格。

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想到過高野。或許是因為前天的那番談話,自己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並不是說不喜歡他了,而是這種心情已經成為了“過去”。

“好吧。”

下定決心準備按下對講機按鈕的瞬間,玄關的門從裡面打開了。日和從屋裡跑了出來。

“……。”

“啊,哥哥,你回來啦!”

看到她滿臉笑容地出來迎接自己,橫澤的胸口隱隱作痛。日和的天真無邪,更讓他痛感自己心胸狹窄。橫澤小時候也是個很坦率的孩子。什麼時候自己卻變成了這種磨磨唧唧的性格呢?

“……我回來了。”

“今天不用上班嗎?”

雖然對日和想了各種藉口,不過看來桐島告訴她的原因是,自己是因為“工作”才來不了的。

“啊,不用。日和要出門嗎?”

“嗯,要去由紀那裡玩。”

由紀好像是住在同一棟公寓裡的朋友吧。

“出去玩的話,就拿著這個吧。”

“這是什麼啊?”

“是蘋果派。因為是圓形的,大家可以切開分著喫的哦。”

這是自己拿來的作為道歉的慰問品。桐島幾乎不喫甜食,還不如讓日和和朋友們一起喫好了。

“太好啦!謝謝哥哥!我最喜歡蘋果派了。”

“別早早的就喫完了哦,留到點心時間再喫。對了,午飯準備喫什麼呢?”

東西買了三個人的份。如果不能重歸於好的話,橫澤準備給日和做好飯菜就回家。

“由紀的媽媽會給我們做的。難道,那是午飯的……?”

“啊,不是,這是用來做晚飯的。”

為了不讓聰明的日和擔心,橫澤說了謊。聽到這些,日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也就是說,今天可以一起喫晚飯啦!我會早點回來給哥哥幫忙的!”

能不能一起喫晚飯,就要看接下來跟桐島的談話了。雖然被他原諒的可能性很低,但是現在沒必要向日和解釋這些。

“不用了。我做好了就打電話叫你,在那之前你就好好玩吧。日和總是因為要照顧空太而待在家裡,今天就好好出去玩玩吧。朋友也是很重要的呢。”

“知道了。那我等你的電話哦。”

“路上小心點。”

出門後準備跑出去的日和,小聲的啊了一聲,又跑回橫澤身邊。

“對了,哥哥。有件事要拜託你……”

“什麼事?”

“那個,爸爸不知道怎麼回事,從週五晚上開始就很沒精神。哥哥幫日和問問爸爸出什麼事了吧。”

“誒……?”

週五晚上,聽到這個詞,橫澤打了個激靈。就是在那天自己對桐島說了很過分的話。

“爸爸不告訴日和。他碰翻了咖啡,打碎了碟子,還說沒事。我對奶奶說了,奶奶說因為日和是女孩子,所以有的事不能對我說。我想,如果是哥哥的話跟爸爸會比較好交流吧。”

“……大概吧。雖然我可能也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我會和他談談的。”

桐島之所以不對勁的原因可能就在自己身上,但是這一點橫澤卻無法對全心全意信任著自己的日和坦白。或許是因為拜託給了橫澤而感到放心,日和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如果是哥哥的話就沒問題哦。爸爸就拜託給哥哥啦。”

“我知道了。”

“那我走啦。”

目送著日和跑出走廊,橫澤走進了室內。關上門走向裡屋,就看見空太跑出來迎接他。它帶著一副在這裡住了多年的表情慢悠悠地走著,來到一張單人沙發前就跳了上去,縮成一團。

“完全把那兒當成自己的專屬座位了啊。”

裝睡的空太,把橫澤帶著苦笑的話語當做耳邊風。從它顫動著的耳朵就可以看出來了。

桐島不在這裡,橫澤找了找,最後在臥室的陽臺看到了他,明明太陽還很大,桐島卻手握著啤酒罐看著遠方。

“大白天就喝酒。真會享受啊”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不想看到我嗎?”

桐島頭也不回地說道。他一定是已經察覺到橫澤進來了吧。橫澤還是頭一次像這樣注視著他的背影。

看不到他的臉就等於讀不出他的情感。橫澤不安地看著他的後背,猶豫著開口道歉。

“……前天對不起了。”

“什麼事?

“還不就是——”

橫澤對明知故問的桐島氣不打一處來。但是,對於要道歉的人來說是沒有資格生氣的。如果真心想要道歉,就要敢於直視一切,不能逃避。

“我當時完全是在亂發脾氣。……正如你所說,我是因為被你說中了血氣上湧才會說出那種話的。”

“是嗎。”

橫澤因桐島冷淡的回答而感到失望。只有道歉,是不足以彌補兩人破裂的關係的吧。

“你果然,不肯原諒我啊……”

橫澤心情沮喪著低聲嘟囔,卻在這時聽見桐島說出了令人意外的話。或許是因為他有些醉意了吧,說出的話也不像往常那般強硬。

“原諒?我可沒有生氣。是你在生氣吧?確實是我多管閒事了。我從以前開始就一直不知道分寸呢。我就是那種給盆栽澆水都會澆過頭的人吶。”

桐島自嘲似的嘟噥著,這似乎是他的心裡話。從他的口氣中,完全感覺不到對橫澤的憤怒或是煩躁。

“我要謝謝你。”

“謝我照顧貓咪嗎?”

“當然也要謝謝你照顧空太——不過那時,多虧了你我才能坦然的面對他。若是以前的我,一看見他恐怕就會轉身逃跑吧。”

一個人悶悶不樂,最終變得萎靡不振。自己之所以不那麼失落,都是因為有桐島陪在身邊。雖然會被他捉弄到生氣,但不可否認的是,自己確實因此心情舒暢了很多。

“如果是你的話,就算我不在身邊也沒事的。”

桐島轉身看向橫澤,他看上去很清醒。仔細想想,海量的他怎麼可能因為一罐啤酒就醉了呢。

“或許是吧。但是,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大概到現在也還在想著他吧。”

抱著一份無可寄託的感情,一個人寂寞憂鬱的度過每一天。

“那麼,你現在在想著誰呢?”

“……”

橫澤沒想到他會這樣反問,不由得一時語塞。為了不讓他看到自己慢慢發熱的臉,橫澤低下了頭。

“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

他不像是明知故問的樣子。

“就是……啊。”

“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是在想著你啊!從前天開始,腦子裡就一直在想著你,很煩啊!!”

“我…?”

桐島滿臉驚訝的盯著橫澤。因為非常難為情,橫澤的臉幾乎都要燒起來了。

“我以為我說了那種話你一定很生氣,一,一定會討厭我……”

聲音漸漸變弱。自己的臉,一定已經紅透了吧。抱著必死的決心說了出口,可桐島卻一臉愕然的沒有反應過來。遲遲得不到他的回應,橫澤怒上心頭。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我在聽,在聽。你的話實在太讓我震驚了,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呢!”

“開什麼玩笑!”

“我還是覺得是我聽錯了,你再說一次吧。”

“纔不說!夠了。我的話說完了,再見。”

那種丟臉的話纔不要再說一遍呢。

橫澤覺得自己在這種尷尬的氛圍中待不下去了。雖說和日和約好了要給她做晚飯,不過眼下看來只能在回去的時候給她打電話道歉了。

正當橫澤準備往回走時,桐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拉住了他。

“喂,你要去哪兒。”

“放手,當然是回家了。”

“在你對我說了那麼可愛的話之後,你覺得我會放你回家嗎?”

聽到桐島威脅似的話語,橫澤皺了皺眉。

“……我一直在想,你的審美真的很奇怪啊。長的高高壯壯跟頭熊一樣的我,也只有你會覺得可愛了吧。”

“或許是吧。”

看到桐島笑著肯定,橫澤卻還是很生氣。正準備大聲呵斥到了這個份上還要激怒自己的桐島時,只見他突然間又嚴肅起來。

“‘初戀是沒有好結果的’。”

“!”

“你還是這麼想的嗎?”

自己似乎在喝醉的時候說過那種話。那是橫澤一直不停告誡自己的一句話。

“再好好談次戀愛不就行了。人生中第一段美好的戀愛,也可以稱之為初戀吧。”

“……你沒去綠寶石編輯部真是屈才了。”

這種少女氣場全開的話,聽得橫澤十分不好意思。他想要敷衍過去,然而桐島卻不為所動。

“隨你怎麼說。你明明也挺喜歡這個調調的嘛。而且,你早就已經喜歡上我了吧。”

“這種事有自己說出口的嗎?臉皮真厚。”

“選擇我吧。像你這樣執著的人要想談戀愛的話,還是找我這種人比較合適,還附帶個小孩子,你賺到了哦。現在這個小孩子也很喜歡你,所以沒問題的吧。”

“什麼叫我賺到了啊。”

“我可以接受你的全部。即使你仍舊無法忘卻對他的感情也沒關係。珍藏在心裡就好。”

“誒……。”

“我不是說會接受你的全部嘛!你不需要改變什麼。”

桐島的話慢慢地溫暖著橫澤的內心。與此同時,他感到壓在肩上的重擔似乎一下子消失了。

“……這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哦。”

“我知道。”

“我性格陰鬱,還很麻煩。”

“都說我知道啦。我就是喜歡你麻煩的地方,沒轍啊。”

“容易嫉妒還會自卑,這樣也可以麼。”

橫澤嚇唬著他,而桐島卻輕輕地笑了笑,裝模作樣地用手抬起橫澤的下巴。橫澤發現,原本戴在他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已經不見了。

“當你知道自己被愛著的時候,就不會自卑了。喫醋我倒是非常歡迎哦,這是你愛我的證明嘛。”

自己所有的不安都被他打消的一乾二淨,甚至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要是你敢中途逃跑的話我一定不放過你。”

這就是橫澤最坦誠的回答了。

 

風聲剛起,奔湧而至的烏雲就遮住了太陽,室外突然就變得涼颼颼的。

橫澤輕輕地打了個噴嚏,為了防止著涼,兩人走進了房間。一想到剛纔在陽臺上的對話有被鄰居聽到的危險,橫澤就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感覺剛才順勢就說出了不得了的話。想要趕走空氣中的奇怪氛圍,橫澤強自鎮定,用和平時一樣的語氣開了口。

“……那麼,我去準備晚飯了。剛才,跟日和約好了要給她做晚飯。”

大概因為這裡是臥室吧,氣氛比剛纔在陽臺上時更加尷尬了。橫澤太過強烈地意識到了桐島的存在。本來自己就不是善於臨機應變的人。在橫澤的概念裡,只有主動和被動兩個選項而已。

橫澤慌慌張張地想要走出臥室,可是在他抓住把手之前,門被關上了。

“誒?”

桐島甚至還上了鎖,在臥室和陽臺之間的窗戶前拉上了窗簾。

“今天我要跟你重新算算帳。”

“重新算帳?”

站在突然變得昏暗的室內,橫澤一個不防,身體被推了一把,一下子撲倒在牀上。

“幹嘛——”

正準備爬起來的時候,桐島騎在了橫澤身上壓住了他。接著,他俯視著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不停眨眼的橫澤,坦白了一件事。

“我曾經對你撒過謊。”

“撒謊?”

“那天,其實我們並沒有做。因為你嘔吐時弄髒了衣服,我這才把你帶到酒店,把你的衣服送去了洗衣房,如此而已。因為你誤會了,所以我想讓你就那樣誤會下去也不壞。不過我們倆確實是在同一張牀上睡過。”

“…………啊?”

“我很了不起吧,送到嘴邊都不喫。”

“別開玩笑了!既然如此,你一開始就該說實話!!”

從桐島的話中得知真相後,橫澤覺得糾結在沒有記憶的那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的自己真是個笨蛋。

“這時候你應該覺得松一口氣才對吧?還是說,你覺得做了更好?”

“誰,誰說過那種話……”

橫澤沒有那樣說過。但是,正如桐島所說,知道什麼事都沒發生後安下心來,松一口氣纔是正常的反應。

“所以,我要重新算帳。既然已經值得慶賀地兩情相悅了,也就沒有必要再擔心顧慮了。”

衣服被桐島氣勢洶洶地掀了起來,連胸部都露在了外面。不用問也知道桐島此刻想做什麼。

“等等等等等等!”

雖然橫澤慌忙阻止,桐島的手卻並未停下來。他的手在腹部和胸部周圍摸來摸去,橫澤想要阻止,可總被他躲開,怎麼也抓不住。

“我已經等得夠久了吧。”

“你到剛纔不是還情緒低落嗎!?”

雖然想要推開把臉埋在自己脖子旁邊的桐島,但在力氣上自己還是敵不過他。

“都是你的功勞,讓我的心情變好了。”

“總之,我們先,好好談談……”

“在這裡也可以談。”

他總算是放鬆了束縛,雖然橫澤想爬到牀那邊去躲避,卻被桐島從背後抱住腰,身體動彈不得。桐島用另一隻手解開了橫澤的皮帶,試圖拉開褲子的拉鍊。

“也,也不用這麼著急吧!”

“生米煮成熟飯纔是上上計。如果錯過了今天這次機會,你下次肯定會害怕的逃掉的。”

“誰會逃啊!”

雖然知道不該跟他頂嘴,但還是不自覺地說出了口。橫澤真是恨死了自己這種明明知道會輸還要去比的性格。

“可以嗎?說這種話。”

“……男子漢,一言九鼎。”

剛才那句話,完全是虛張聲勢。說實話,橫澤早就感到害怕了。桐島強忍住笑的表情,應該是看穿了橫澤的這層心思吧。

“很有覺悟啊。”

“給我快點做!”

橫澤抱著任人宰割的心情催促桐島。時間過得越久,決心就越不堅定。幸好,從背後被抱著,看不見彼此的臉。不管怎麼想,互相注視著擁抱著這種事,怎麼也不像是自己能做出來的。

“真沒情趣啊。你好歹也製造點氣氛嘛。”

“你吵死了,我纔不會做那種事。……啊。”

隔著內衣感覺到桐島手的溫度,這讓橫澤喘不過氣來。在桐島的手輕柔地畫出形狀的同時,那裡的熱度也不斷升高。

“害怕的話就把眼睛閉上。”

“我才沒在害怕!”

把桐島的玩笑話當真,橫澤急忙反駁,但是為了不看見桐島撫弄自己股間的樣子,橫澤把頭扭向透光的窗簾那邊。明明告訴自己儘量別想那些,卻無法阻止自己的意識追隨桐島手指的動作。

沒過多久,桐島的手指就脫下橫澤的內衣,直接握住了他的昂揚。

“……唔!?”

明明猜想會是乾燥的感觸,但是撫摸著自己的卻是濕潤的手指。不假思索地將視線投向自己的股間,便看到旁邊扔著一個帶有粉紅色蓋子的小型容器。

“這種方法能很快讓你產生那個興致吧?”

“你從哪兒弄來的……”

桐島塗在手上的是嬰兒油一類的東西。大概是準備當作潤滑油來用吧。

“日和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皮膚乾燥的很厲害,所以這就成了常備物品。”

“不要讓我在這種時候想起日和啊……”

日和也在這張牀上睡過覺。只要一想到自己正在這樣的地方做下流的事情,橫澤就覺得無地自容。

“那真是抱歉啦。我會負起責任來讓你忘掉的。”

桐島這樣說著,加大了手指的力度。只是捋了幾次就有些站起來的那裡,現在已經完全勃起了。

“哈……啊……”

手指巧妙的動作和濕漉漉的嬰兒油,讓橫澤陷入了迷亂。

“……唔,喂,為什麼只有我被你弄。”

到現在為止都是被單方面玩弄。橫澤不希望只有自己一個人露出丟臉的姿態。

“你也要為我做嗎?”

“如果我任你擺佈的話,這事兒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完呢。”

橫澤強行改變了身體的朝向,換成了和桐島面對面的姿勢。為了消除單方面被玩弄的不甘,他解開桐島的腰帶,把手伸進了他的內衣裡。

毫不猶豫地將昂揚握在手中,桐島小聲地抽了口氣。終於讓他產生了自己期望的反應,橫澤的嘴角浮上了微笑。

“你也很敏感嘛。”

“你很大膽啊,真讓人意外。”

“如果你想要初學者的話,就去找別人。”

“沒有人會比你還純情吧。”

“我會讓你再也說不出這句廢話的。”

為了讓桐島閉嘴,橫澤如他所說的開始了手指的動作。捏住前端部分時,他發現那裡早就已經濕了。

“你迫不及待了嗎?”

桐島抱住橫澤的腰,朝自己拉過來,讓兩人的昂揚貼在了一起。相互觸碰的部分傳來的跳動和不斷上升的體溫,狠狠地傳達到了身體深處。

“喂,你擅自幹嘛——”

“這樣更舒服吧。”

被迫握住他的昂揚,兩人的手一起動了起來。在這種時候拒絕,也太不男人了。

今天這件事除了忍耐之外別無他法,橫澤對自己暗示著,把注意力轉向愛撫桐島。既然如此,一定要讓他先射出來。

“哈……啊……”

“真厲害啊,硬邦邦的。”

“你的還不是一樣。”

兩個人距離非常近,甚至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橫澤無法將目光從桐島輕微張開的嘴脣上移開。雖然有強烈的衝動想要和他接吻,但自己這種性格,要是能簡單做出這種事的話就不用煩惱了。自欺欺人般的用舌頭舔舔嘴脣,卻聽見桐島低聲說道。

“……你在誘惑我嗎?”

“誒?啊,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

聽見桐島的話,橫澤這才發現自己的這個動作有邀請的意思,他感到很難為情。

“不要無意識地露出這種可愛的表情啊。”

“不要說我可愛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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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阻止橫澤反駁,桐島堵住了他的脣。因為強硬而又溫柔的觸感而輕輕震顫的口腔裡,熾熱而又濕潤的舌頭伸了進來。

然後,將橫澤不由自主地伸出的舌頭緊緊纏住,狠狠吮吸著。果然,桐島很擅長接吻。橫澤甚至有種正在被侵犯的感覺。

只是脣舌交纏,身體最深處就快要融化了,口腔內的黏膜被不停吸吮,全身都變得炙熱無比。被不斷撫弄著的昂揚變得更加敏感,再也找不回正常的呼吸節奏。

“唔,嗯……”

在理性就要飛走的瞬間,橫澤硬是用意志把它拉了回來。似乎只要一放鬆下來,就會在那個瞬間達到高潮。

沒過多久,停止接吻的桐島,用些許不安的表情問道。

“……覺得討厭嗎?”

說不定,是因為橫澤露出了忍耐的,非常痛苦的表情,桐島才會這麼問的。面對桐島的質問,橫澤罕見的坦率答道。

“雖然覺得不爽,但是並不討厭。”

橫澤對絲毫沒有感到不快的自己非常懊惱。

“那就好。”

趁橫澤看著自己放鬆的脣角出神的那一瞬間,桐島再一次奪走了他的雙脣。雖然並不討厭,但是桐島的吻會奪走自己全身的力氣,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雖說桐島的動作並不粗暴,但橫澤卻拒絕不了他。

“嗯,唔……嗯!?”

就在橫澤被深吻奪走意識的同時,桐島的手朝他的後方摸去。他的手摸索著兩腿之間的部位,用指尖觸碰著那狹窄的空間。橫澤把頭扭開,抱怨道。

“喂,住手,你在摸哪裡……”

“別停下手上的動作。”

“聽人把話說完……啊,唔……”

桐島強硬地把手指插進去。雖然塗過了潤滑劑,但還是會覺得不適。突如其來的衝擊讓橫澤不禁叫出了聲,咬著牙說道。

“不…要……”

“你就這麼不情願嗎?”

“我不喜歡被人玩弄那裡啊……”

並不是沒有被人愛撫過。但是,橫澤不喜歡自己變得手足無措毫無防備的感覺。

“你該不會是第一次吧?”

“……無可奉告。”

橫澤既不想被桐島知道自己的過去,也不打算刨根究底他的歷史。但是要說完全不介意的話那是自欺欺人,他深刻地知道自己是嫉妒心很重的男人。

“算了。反正不管是不是第一次,我要做的事都不會變。”

“那你還問!”

“我是在想,如果你是第一次就下手輕點。”

“哼,胡說八道。”

“這麼說你是想被我好好欺負一番是吧?”

“痛…!”

桐島猛地把手指伸向深處,在窄小的空間裡肆意探索。平日裡笨拙的手指,此刻卻出奇地靈巧。一想到自己正在被那隻連蘋果皮都削不好的手玩弄著,橫澤就覺得有些不爽。

“怎麼了?已經連拌嘴的力氣都沒有了嗎?”

“少…囉唆……”

手指肆意的遊動讓橫澤呼吸不順暢。進進出出的手指的形狀,通過黏膜真切的傳達過來。期間,塗了好幾次潤滑劑之後,手指在不斷增加。

“哈……”

每次桐島的手指在體內翻動,都會傳來咕啾咕啾的聲音。雖然好想捂住耳朵,但橫澤的雙手已經被佔滿了。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兩手握著桐島的性器上下移動,但根本無法集中精神。

“……可以了吧。”

“你說什麼?”

“你又不是耳背的老頭子……我是說讓你快點做啊!”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一定會是自己先到達極限。與其變成那樣,還不如趁著現在頭腦發熱,趕快完事。

“你想引誘我的話,就表現得性感點嘛。”

“做還是不做你乾脆一點。讓我來抱你也行啊。”

“你要是想做的話也沒關係,今天的話就讓我抱你吧。可以的話,我還想射在你身體裡呢。”

“……。”

朦朧的低音在耳邊呢喃,橫澤的鼓膜都快酥掉了。桐島到底還藏著多少手段,根本無從估量。也許是明白了橫澤的沉默,桐島拔出了一直在玩弄後面的手指,脫下自己的褲子和內衣。橫澤默默忍受著雙腿被強硬地張開的屈辱。

“抱歉,今天沒有安全套,沒關係的吧。”

“什麼?怎麼可能沒關——系…!”

桐島不等橫澤的回答,挺腰進入了他的體內。橫澤只得強忍著體內那被強迫打開的疼痛和異物感。

“唔……,……啊!”

體內被強烈地衝擊著,這種讓橫澤話也說不出來的衝擊使他不禁曲起了身體。留給他的,是抽搐般的疼痛和強烈的壓迫感。貫穿橫澤的堅挺,在他的體內咚咚地跳動著。

“沒事吧?”

橫澤瞪了一眼一副關切表情俯視著他的桐島,說道。

“怎麼可能,沒事啊……,話說,你要是敢射在裡面的話,我就殺了你…!”

“你這眼含淚水的表情說出的話可是一點魄力都沒有哦。”

僵硬的身體放大了不適感,被桐島壓在身下,橫澤的股關節都在嘎吱作響。桐島碰觸過的地方泛著絲絲的疼痛,變得敏感的肌膚正在渴望著更多的刺激。

“問一件不識趣的事……你和高野是怎麼做的?”

“無可奉告。”

橫澤一邊喘著氣,一邊拒絕回答。只有這件事,絕對不想讓他知道。

“無所謂啦,反正你們倆都是一副小受樣。”

“那是,在你看來誰都只有被壓的份吧……。”

就連總是一臉嚴肅,散發著生人勿近氣場的橫澤在桐島看來都很可愛,那麼不管是什麼樣的人他大概都覺得很可愛吧。

“我不是說外貌,而是說你們的內心。怎麼,難道你是想說,我已經男人到讓你心甘情願被我抱的地步了?”

“你自豪個什麼勁兒啊!”

橫澤大聲地反駁著桐島的戲謔之詞。有空在這兒扯皮,不如快點做完了事。

“你這麼大喊大叫的,看來是精力充沛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你從一開始就沒有客氣——…啊!”

被插入身體的深處,橫澤顫抖著彎起身。看著因為無法忍耐而呻吟出聲的橫澤,桐島有些粗暴的在他身體中來回律動著。

分身的前端,激烈地摩擦著粘膜。橫澤雖然慌忙地憋住了自己的聲音,卻無法抑制在一次次衝撞的時候從喉嚨深處溢出的呻吟。

“唔,啊……”

“聲音再大一點啊。”

“誰,要……”

“不過,你這副忍耐的表情也很讓人受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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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島一邊低聲地笑著,一邊舔著橫澤仰起的脖子。舌尖的觸感讓橫澤的身體不住的顫抖,被進入的部分緊緊吸附著桐島的昂揚。

被反復抽插的內壁,一抽一抽的微微痙攣著。每當快要被這強加的快感吞沒的時候,橫澤都會咬住嘴脣忍耐著。

“哈……啊…”

橫澤想至少要保持矜持。為了不讓桐島看到自己那沉浸在快感中的醜態,他拼命保持最後一絲理智,但是已經快到極限了。燥熱滿溢,越來越強烈的慾望在他體內來回攪動,像要湧出來一樣,腦袋裡一片空白。

“糟糕,忍不住了。”

伴隨著愈加劇烈的律動,感覺已經跟不上了。相連的部分早已變得濡濕柔軟,剛開始感受到的那種壓迫感也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啊,啊,啊……”

身體的深處被刺穿著,橫澤的眼前好似有什麼在忽明忽暗地閃爍著一樣。僅僅幾秒鐘的時間裡,在自己恢復一絲意識之後,橫澤顫動著身體,達到了高潮。這絕頂的享受,使他下意識地緊緊地抓住在上一秒還將他逼入困境的那股慾望。

“……,唔……”

桐島深吸了口氣,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從橫澤體內傳來的感觸和他的表情就能知道,桐島也達到高潮了。橫澤明明警告過他不許射在體內的。

“……桐島,你……”

“抱歉抱歉,沒來得及。”

雖然他鎮定地道了歉,但語氣卻超級敷衍。橫澤瞪了一眼毫無歉意的桐島。

“你做好覺悟了吧……”

“我知道了,我會負責的。但是,反正都這樣了,就再做一次再說吧。”

“什麼……你給我去死…!”

雖然橫澤用滿含殺氣的眼神瞪著他,但桐島卻絲毫不打算忍耐。

“都說了,做完之後隨你怎麼處置。”

“嗯——”

橫澤被吻堵住了嘴,惡語也說不出口了。

無論他怎麼掙扎,現在的確處於劣勢。一邊在心中暗暗念道你給我記著,橫澤一邊放棄了掙扎,放鬆了身體。

 

橫澤沖完澡後,就看見桐島坐在桌邊又開了一罐啤酒。

“冰箱裡有冰啤酒哦。”

“這啤酒還是我買來的吧。”

也許旁人聽來這話顯得有點好笑,但是讓一個連冰箱裡有什麼都不清楚的人告訴他這點,讓橫澤的心情有些微妙。

“那我也去沖個澡吧。”

“給我快去!”

明明不是夏天,卻在大白天的沖澡。一想到待會兒沒準要向日和解釋這件事,橫澤就很鬱悶。就連無法說話的空太的視線,都讓橫澤覺得無比尷尬。

就在桐島喝完剩下的啤酒,站起身的時候,橫澤開口問道。

“話說,我那丟臉的照片到底是什麼,你真的拍了?”

橫澤自己都快忘記了,最初他可是被照片威脅,才對桐島惟命是從的。這恐怕也是桐島打壓橫澤氣焰的手段之一吧。

但是,他手中究竟有沒有那種照片,橫澤必須確認一下。

“哦,那個啊。要看嗎?”

“還真有啊!”

“為了防止一不小心刪掉,我設定了保護……找到了找到了,就是這個。”

桐島按著手機,沒一會兒就找到了。橫澤看向手機螢幕上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是橫澤靜靜的睡顏。眼睛周圍的紅腫不知是因為喝醉了,還是因為哭累了。橫澤一直以為會是一張不能見人的照片,在知道真相之後,他鬆了口氣,卻又開始憤怒不已。

“混蛋—!你居然用這樣的照片來威脅我!?”

“這張照片還不夠丟臉的嗎。因為哭累了就睡著了什麼的,就連日和都不會做這種事了。”

“呃……”

的確如他所說。要問橫澤這張和那張穿著圍裙的照片哪張更丟臉的話,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你說這不丟臉的話,我可以把它設為待機畫面嗎?”

“你敢!!手機拿來!我要刪掉它!!”

“纔不要。”

“告你侵犯肖像權哦!”

“你告啊,這樣的話,我就會在法庭上解釋說,我這麼做只是因為戀人的睡顏實在是太可愛了我無法抑制把他拍下來的衝動哦。”

“你……!”

“這點小事你就害羞了,真是可愛啊。”

“誰,誰害羞……”

橫澤被聽不慣的誇讚弄得滿臉通紅,然而桐島卻緊追不捨。要和桐島比臉皮厚,橫澤只能甘拜下風了。自己能做的,只有無視他。

“從今天開始我會不停的說,一定要讓你習慣這些話。”

“別啊!”

僅僅是想像一下就覺得煩。但是,那些不適合自己的誇讚之詞被桐島說出口的話,倒也不那麼讓人討厭了。

“不要客氣。我的愛是很深沉的。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真的假的。”

看著自信滿滿的桐島,橫澤不禁笑了。

“說出口的話我就一定會做到的,你見過我食言嗎?”

“……在我印象中好像沒有吧。”

這位實現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目標的,丸川書店屈指可數的當紅編輯說出的話,應該是可以相信的吧。

還是會不安,但是和此前那份身心俱疲的戀情相比,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放下顧慮,用心的經營這份感情。

“……話說回來,我要怎麼面對日和啊。”

下午她就要從朋友家回來了。雖然自己不會對她說發生了什麼,但是也沒有自信能裝出一副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

“和往常一樣不就好了。”

“你可能一點都不在意,但是我可沒你那麼臉皮厚!”

比起對方是個男人來說,對方是桐島纔是問題所在。雖然日和很黏著橫澤,但是一旦她知道橫澤和自己的父親是戀人關係的話,作為女兒心情一定會很複雜吧。

“你放心吧。他是我女兒,不會有偏見的。”

“喂!絕對不能讓日和知道哦!?”

聽見這種危險言論,橫澤立刻變了臉色。有沒有偏見不是問題所在。當然,總有一天是要告訴她的,只是現在並沒有這個必要。

看著揪著自己衣襟的橫澤,桐島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

“這就要看你的表現啦。”

“你又想威脅我嗎!”

“纔不是。只是在逗你玩兒。”

一臉正經說出來的解釋,也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你給我去死一百次!”

橫澤沒力氣跟他較真,放開了揪著他衣襟的手。看著一臉憤然的橫澤,桐島笑的肩膀直抖。

橫澤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啊。懷著一絲不安,他斜睨著大笑不止的桐島,歎了一口氣。

 

 

===================正文完結====================

 

後記

初次見面和再次見面的各位,大家好,我是藤崎都。

今年夏天實在是酷熱難當,大家身體都無恙吧?酷暑中的身體真是經受著很大的考驗呢。

在這本書出版時天氣應該會舒服點了……!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忍耐著度過酷熱倦怠的每一天。

 

非常感謝您購買了這本《世界第一的初戀~橫澤隆史的場合~》。這回的主角可是丸川書店營業部的橫澤呢!

而他的對象則是雜誌JAMP的主編桐島禪。

有的讀者可能已經知道了,桐島是在《純情羅曼史》中登場過的角色,也是作中作《THE•漢》作者伊集院老師的責任編輯。

橫澤這種類型的角色在我的作品中從未出現過,因此在寫作時我一直都在思考著這個人物形象。我還是第一次像這樣從早到晚想著該怎麼寫自己筆下的角色呢。(苦笑)

另外,空太也很難寫。

因為我一直養的是狗,從未跟貓一起生活過,所以只能一邊向養貓的朋友討教或者上網看著貓的視頻一邊寫作——可視頻中的貓都太過個性,究竟怎樣的性格纔是一隻普通的貓咪會有的呢?真是越看越混亂了(笑)。

 

就這樣千辛萬苦才完成的本作,希望能夠得到各讀者的喜愛。

順便一提,本作中故事的發生時間是在中村春菊老師的漫畫“世界第一的初戀~小野寺律的場合6~”之後,請務必也去讀一讀漫畫哦!

 

另外,我在本書之後將會連續三個月出版新刊。而只有腰封上寫著“初回限定特典”的新刊才會附贈特典哦。

在腰封上寫有“初回限定特典”的書本之中,會附上中村春菊老師特意為本書所畫的“橫澤隆史的名片”,而在此之後的兩本書之中,則會附加最新的短篇小故事(小說)隨文庫本一起發售。

■ 預定於2011年12月1日發售的《誰對這樣的我下手了!》 插畫/陸裕千景子老師

初回限定特典 ★短篇小故事paper《世界第一的初戀~橫澤隆史的場合~前篇》

■ 預定於2012年1月1日發售的《不許離開我!》 插畫/陸裕千景子老師

初回限定特典 ★短篇小故事paper《世界第一的初戀~橫澤隆史的場合~後篇》

(截止到2011年11月時的消息)

 

 

這兩本作品是我的新系列,計畫是寫有著麻煩纏身體質和不幸體質的主人公的故事,希望大家會喜歡。

 

最後,感謝中村老師這次又畫瞭如此美麗的封面和插圖!橫澤自不必說,連桐島也帥到讓人心神蕩漾。

還要謝謝責編的努力。責編看上去好像很忙,要注意休息哦。

 

然後,真的非常感謝各位讀到最後!

也向寄來信件的讀者們道聲謝。一直無法回信我感到很內疚,但我全部都已經認真讀過了!!

各位寄來的讀後感就是對我最大的鼓勵,因此即使只是一句話也好,我也希望大家不要吝嗇自己的感想!

 

那麼,希望有一天能再次與各位相見。

 

二零一一年九月

藤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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