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4/06 羊头山之行

  一下山,我立刻上网查询,为何百岳登山俱乐部要在羊头举办成立大会?为何不是第一高峰的玉山或奇莱主北等赫赫有名的大山?然而这似乎只是象征一个起步;做为百岳第一百名的老么,又有著一日单攻的优势,羊头有著承先启后的地位,也寄望著台湾的登山活动能如节节高升的山势迈向巅峰。

  

  想法单纯的人也许会认为百岳应从高度最低爬起,然后越爬越高。听起来逻辑性不错,但爬过山的人都知道,重要的不是高度,而是上升的坡度。要在短短四点一公里的路程上升一千多公尺,除了一路长长短短的攀绳以外,伴随著的是恶劣的地形与碎石坡,低头走在阴湿的高拔巨木群中,越过巨石与箭竹没径的烈日下,攀附在悬崖与危壁之上;从中横远眺他雄伟的崩崖峭壁,在在诉说著他不甘人下的雄心。四十多个年头过去,他的努力有了回报,当我在登顶字牌打上百岳NO﹒九十六这个数字时,更让人觉得这是一座不容小觑的山。 

 

  今年历经两次山庄申请的失利,我们决定去爬完全没有山庄问题的羊头。去年也曾申请过几次,但都因天候而临时取消。为了避开清明连假的车潮,我们前一天凌晨四点由台北出发,预计在入山口附近寻找适合的点来过夜,第二天一早开始攀登。经过整整三个月的冬眠,对于体力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只是乖乖的吃了丹木斯,带了氧气瓶,希望可以在山上如鱼得水般地自在悠游。 

 

  开车下埔里才早上七点多,虽然避开了塞车问题,但很久没熬夜了,令人有些昏沉。因为时间很多,凯说我们可以一路慢慢晃上合欢山。在埔里的便利商店悠哉地补充一些能量,还在旁边的木制大猪上拍著照。对于爬山一向在赶路的我们,突然放下脚步来,还真有些不习惯。虽然一路天气晴朗到有些严热,但来自大陆的沙尘将整个天空盖上一层又一层的薄幕,只能希望它不要影响到山上的视野。 

 

  从埔里交流道下来,一路上那两旁夹道的樱花早已返绿,你很难想像半个月前的繁花似锦与驻足不前的人车们。连路旁贩卖的樱花,也只能指望来春能卷土重来,抓住所有过路人的眼光与脚步。今天大家只有清风为伴,吹出一条安静又吵杂的路径。随著距离的越拉越近,我竟忽然感到胃部的紧张与不安。我只能用「近乡情怯」来形容,毕竟真的是休息太久了,即便是如此难得的悠闲时刻,还是让人很难放松心情;今年的我是否还有能力爬得上去?这问题一直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打开电视,不是哪里又下雪,哪里又超级低温,还有那一直下不完的雨。面对全球性之气候变化,连号称四季如春的台湾也令人心惊。最高兴的应该是那些原本冬装卖不出去的业者,一天的低温来袭就可以造成抢购热潮。过了清境,随著高度越来越高,日头也越来烈,忽然看到远山一块一块残存的雪迹,让人有时空交错的感觉。洗了一半的山,上面还有尚未除去的白色泡沫,在烈日的笼罩下更显出它的白。我们在昆阳休息站观赏著山上的雪渍,连地面也到处积著一堆堆脏了的雪;对于身在亚热带的人们,踩在雪上似乎是一种神奇又稀有的经验,吸引了许多人的驻足观赏与玩乐。 

 

  车外的温度略为冰凉,和艳阳似乎不是同一挂的。这种冷热交廹的天气,让我们取消了原本今天要单攻的喀拉业;因为雪霸国家公园管理处通知雪山上仍有豊厚的积雪,地面湿滑危险,需备冰爪冰斧等雪攀装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今日千里迢迢只为羊头。  

 

 

 驱车转上松雪楼的路边犹留有大片大片的积雪,冷冽的寒风不惧烈日的照拂,依旧侵袭著初来乍到的人们,大家只顾著把衣服再拉紧一些。然而即便如此,合欢游客中心的停车场几乎已经客满,我们非常幸运地停到最后一个车位。走到去年第一次攀登百岳时曾住过的松雪楼,楼前的白雪成堆,屋簷上仍覆著一块块整齐的雪砖,不断滴落的雪水,让进出的人们快速地通过。  

    

 

 走到我们的第一座百岳--合欢东峰的入山口,让我觉得时光似乎正迅速倒流中。今天像是来对去年的登山计划做一个回顾,我仿佛还看到当时气喘嘘嘘的我举步维艰地走在它整齐的木梯上;还有走到脸色发白的石门山。很难想像接下来我们是如何一步一步地完成其他更艰难的山。当我们想著事事的不可能,谁知当我们埋头苦干时,时间会帮助我们度过每个不可能的关卡,也让你在日常生活中多了一份坚毅与洒脱。   

    

 

 经过小风口、北峰登山口,往事一幕幕地像窗外啪啪的风响般不断地涌动,这些深刻的记忆是你永远无法抹灭的,只会在某个寂静的时刻,悄悄地飘过你的思绪陪伴著你。难怪凯会说:「他终于相信爬山可以治疗忧郁症。」虽然他没有这种困扰,但每次一到登山口,他的思绪就会完全融入接下来的行程,直到出登山口为止,在此期间,他完全不会烦恼工作与家人等生活上的问题。 

  过了北峰入山口,约十分钟就到了台七与台八线的分岔点,往左过合欢隧道是毕禄的登山口,往右约五十公尺就是超辣的屏风登山口。当凯拉著我在登山立牌前拍著照,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带著我这只肉脚,不知何时才有勇气走入此山中?」但对于未来的事我一向不想花脑筋去吓自己,还是随缘吧!     

  



 再半个小时左右,我们抵达碧绿神木。从停车场下方坡道耸起的巨木,伴随著苍郁的枝叶直冲天际,那股浑然的气魄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从树前经过的自行车手,在那像好几层楼高的绿色巨浪前潜行,渺小得令人觉得微不足道。置身于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中,人实在没有自傲的本钱,有的只剩下脆弱的身躯与挣扎著求生的本能。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拥有什么?一入山林,仿佛人只能空空地来,并庆幸著能安然地离去。 

  

  约十分钟的车程,我们就抵达慈恩隧道。隧道上的瀑布像流丝般地飞溅而下,隧道尚未出来的第一个开口下斜倚著一木制的简梯,那儿就是我们明天的起点。从原来慈恩山庄后的登山步道改版为今日较为安全的正式步道,感谢先贤们不辞辛劳地为我们把关,几经实地的勘验,换来现在较为好走的路径。然而入山口前的那数公尺高而直立的岩壁,似乎宣示著,这不是一座可以让人轻忽的小山。 

 

  告别登山口,我们回程去寻找今天的落脚处。附近废弃派出所前广场已被一堆杂乱的施工机具所占据,网路上五星级的厕所似乎过于遥远,于是我们选了一处有石板桌椅的小公园处歇息。公园的另一边还有著湍急的溪流不断冲刷而下,那深约数十公尺的溪底像个大型漏斗般地将掷落的溪水立刻消化殆尽。和我们一样明天要爬羊头的夫妇选择在溪流前停伫。在这位于碧绿神木与慈恩隧道间的山林公园,没多久就停了好几部车。     

 

  

  当我们煮著香喷喷的泡面时,车前的崖壁上忽然抖落一些石块,原来是顶上的弥猴闻香而来,猛摇著枝干抗议著我们的独乐乐。坐在公园的石桌上,我们享受著温热的汤汁所带给我们心灵上的抚慰。旁边有著对路旁那株柔美雅致的云杉之称诵。我喜欢它的介绍:『云彩依依 杉叶扶疏 远离尘嚣 在这片山岭中 不畏风雨不怕寒冷 傲然挺立著 我在这见证公路的历史 与其画下平行的轨迹 成长的刻文也烙下不可抹灭记忆』。  

 


  对面是很久没有一起爬山的夫妻。妻子说她十年没爬了,问她原因,她说: 「因为没有时间。」还好她还年轻,而且脚程还不错。想到那些能抛下所有而上山的人们,应该是福报很大。即便走到举步维艰,我们还是应该感谢所有让我们能够上山的因缘。在此也顺便感谢总在山下帮忙照顾我们那四条狗的咪咪,让我们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悠游于山林之间。  

 

 

 为了迎接明天一早的挑战,我们很早就入睡了。清晨三点多,闪个不停的自行车以及路跑的人打我们车前经过。我佩服他们为运动而疯狂的精神与毅力,并期望自己今天也能有好的表现。整装待发完毕,戴著头灯,我们开始攀上羊头的入山口。我实在很想把自己形容成行动矫捷﹑活力十足的登山客。说实在话,刚开始我就有放弃的念头,因为丹木斯和氧气瓶并无法减缓我的高山反应。但最主要的,我觉得还是因为休息太久,对自己信心不足,一直觉得无法达成今天的使命而有著抗拒心理。还好在凯一路的鼓励与体谅下,我用自己的速度慢慢地走著。不过氧气瓶在气喘嘘嘘时还是蛮好用的,能立刻舒缓缺氧所导致的小腿酸麻。

   


 终于明白上次在毕禄山上那些前一天才从羊头下来的部份山友,为何听到毕禄山的攀绳而打退堂鼓。羊头有著拉不完的绳索,甚至有些地方还觉得那绳子似乎有些多余。两个崭新发亮的铝梯代替了原本残破的木梯,让整个步道更显得对山友们照顾有加。过了一点七公里,有整片笔直的杉木林高高地环立在眼前,灸热的白光穿过树枝间层层洒落。从原来类似中级山的路径,突然跃升到另一个层次,有著高山该有的磊落与风采。走到两公里约路程的一半,是一片萧条的白木林,和刚才茂密繁盛的杉木林有著完全的反差。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上面挂满了羊头著名的松萝,为灰白的木干抹上几许斑驳的浪漫。那满山遍布的松萝,像挂在树上的草绿色棉花糖般,为羊头凭添了许多幽雅秀丽的气息,再洒上那小小的辣,应该可以炒出一盘美味可口的佳肴  。

  

 随著身体慢慢地适应了高度,我们来到羊头与毕禄的三岔路口。接下来是虽平缓但上下起伏的山路,沿路的巨木群给人一股空灵辽阔之感。眼看著似乎山头就在眼前,却忽然下切三四百公尺又突然转上,仿佛不让人轻易得手。路上遇到的那打赤脚的先生,后来才知道是在南华山遇到的夫妻,他落后的妻子认出了凯,大家互相打著招呼。这真是奇妙的缘份,我们相遇于去年的最后一座山和今年的第一座,真可称得上是承先启后。她们预计要先去毕禄回程再上羊头,实在打心底羡慕他们的脚力。     

 

 

 虽然一路总是被人后来居上,但登上三角点时,却受到大家热烈的欢迎。毕竟我这只病厌厌的肉脚居然能撑到最后,还真是奇迹!衷心感谢那些不认识的山友一路的相挺与鼓励,我才有机会可以站在山顶,享受山风的吹拂。唯一遗憾的是,虽烈日当头,但空气中的沙尘遮掩了它一望无际的美景,除了登顶照之外,我们竟然连一张照片也没拍就下山来寻找浓荫的地方小憩。   

 

  简单地补充能源之后,我们快步离开,因为想赶在天黑前下山。对于来时错过的美景,总在下山时尽量捕捉,回来发现,在山上随便一个镜头按下都是独一无二的。很高兴我没有放弃,否则我对羊头的想法应该只会停留在刚起步时那类似中级山的样貌。这是一座需要深入发掘与细细品味的山,千万别被它给人的初步印象所蒙骗,否则你将不知你究竟错过了什么!   

      

  根据我们和山友们讨论的结果,大家都认为毕禄较羊头好爬,毕禄真正的攀升处只有两公里,而羊头是它的一倍;它的难只在爬完还得走那八点四公里的林道而已。大家似乎都认为它们的地位应该对调一下,于是在我们心中自动地将羊头提升为中辣,而将毕禄降级。虽然小弟们互有升降,对于特辣与超辣的白姑大山与屏风山,我们还是肃然起敬,一切只能交给未来再说。

  

  爬过的山越多,对山就又多了一份景仰与畏惧,我们只能循序渐进地量力而为。然而所有的准备似乎永远都不够,除了那一丝小小的运气以外,只能期待山林对我们的宽容与体谅。面对越来越高的山岳,你应该要紧张,你也必须紧张,因为没有一座山是可容你小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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