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東鍔

  圓圓的月亮彷彿不是從山的背後躍出來,而是剛在水裏浸泡過似的,鏡面上水霧迷濛,月色朦朧,越來越高,水霧漸散,月光如水,清澈透明。靛藍的天幕上,一抹白雲在慢慢漂移。

  我靜靜地站在陽臺上仰望星空,今晚月全食。

  月亮已經升得很高了,周圍環繞着一圈光暈,美輪美奐,漂浮的雲朵越來越少,明月朗朗,不見一絲月全食的跡象。空氣中,花的芳香越來越馥郁,那是白蘭花的芳香。陽臺下,有一條几米寬的L形甬道,道邊栽種了一排白蘭樹、石榴樹和水葡萄。白蘭樹的枝葉已經高到五層陽臺,陽臺與枝葉不過幾米之遙,如銀的月光下,潔白的芳香四溢的花朵隱約可見。

  朗月、花香、水聲、蟲鳴,我的眼前浮現出一幅美麗溫馨的圖畫。

  皎潔的月光下,一口古井旁,爸媽與鄰居在搓洗着衣服談論着家常,旁邊不遠,一棵茁壯的白蘭樹在夜風中沙沙搖曳,樹下一張水泥乒乓球桌,我們小孩或站在桌上摘那些觸手可及的白蘭花,或躺在涼涼的石板上,在那幽幽的蘭花香裏,在嘩嘩的水聲伴奏下,聽母親講白蘭花、螢火蟲的故事,梁山伯與祝英臺、牛郎和織女的傳奇,在燦爛的星河裏找尋北斗星、啓明星。有的在捉螢火蟲和蝗蟲,有的則過去幫爸媽打水、擰扭衣服。井臺的圍牆外就是田野,蛙鳴蟲唱應和着我們的歡聲笑語。

  衣兜裏、書包裏喜歡放幾朵白蘭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在這之前,我和夥伴們曾撿拾過多少白蘭花!那時候,我們習慣把白蘭花叫“香花”。那一年,收購站開始收購曬乾的白蘭花和龍眼核,兩毛錢一斤。多少個酷熱的下午,我們在樹底下撿拾凋零的花瓣。我們抱着那些幼小的白蘭樹搖晃,但墜落的花瓣卻少得可憐,我們盼望下大雨,雨後可以打掃滿地的落花。我們找來拇指粗細的竹竿,把尾端剖開,中間夾上一截小棍子,用叉開的竹子夾住白蘭花,一擰一扭,花兒就脫落了。然後,把一袋一袋的花瓣鋪開在水泥板上曬乾。後來,我學會了爬樹,爬到樹上摘白蘭花、捕蟬、掏鳥窩,把一朵朵白蘭花拿回家,拿個碟子,順着碟子滿滿地擺好一碟,放上一點清水,一會兒,家裏就滿屋芬芳了。

  因爲爬樹,我沒少挨母親的打罵,只要哪個叔叔阿姨告訴母親,說看見我們爬樹了,母親總是火急火燎地跑到樹下喊我們下來,而且不停地喊着慢點慢點,小心那樹枝,很脆的。同樣讓母親操心的是我們私自下河去游泳,那一年,大雨後洪水氾濫,弟弟和夥伴們偷偷去游泳,差點就去見了龍王!上學了,雖然不再撿拾花瓣,卻仍然喜歡在衣兜裏、書包裏放上幾朵白蘭花,一路芳香。

  搬遷、求學、告別故鄉、參加工作。加入警隊,工作的日子整天奔波忙碌,吃不定時睡不安穩,刀光劍影。生活中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白蘭花似乎已經遠離了我的生活。

  今晚的明月還是照耀古井旁搓洗衣服的爸媽和鄰居,照耀茁壯白蘭樹下水泥桌上少年的我的那一輪明月,只是,在明月的起起落落、陰晴圓缺中,青蔥歲月已不再,父愛已不可尋覓!

  早些年,炎炎夏日,廣州的許多小巷口和人行天橋上,總有不少售賣白蘭花的阿姨、阿婆,白蘭花用竹籃裝着,用溼毛巾蓋着,外面再擺放着一個裝滿白蘭花的茶杯,一元一杯,也有將一朵朵白蘭花串起來或用橡皮筋紮成一紮的,五角或一元一份,不用叫喊,花兒很快就芳香在你的時空裏。

  以前工作的地方在白雲山風景區,不管是在麓湖或是在山上,都有不少的白蘭樹:麓湖環湖路上白蘭樹濃蔭如蓋,花香陣陣;雙溪別墅圍牆邊兩棵合抱的白蘭樹相依相偎,讓人流連;山莊旅舍的白蘭樹訴說着歷史風雲;中山紀念堂裏那棵樹幹要幾人合抱的白蘭樹更是讓人讚歎……

  這些年,很多花草樹木給我留下過難忘的回憶,讓我思索感悟,但從來沒有一種樹是如此不離不棄地陪伴我,庇護、芳香着我的生活。搬進白雲山麓的這個住宅小區不知不覺已經十多年了,與客廳陽臺和臥室窗戶咫尺之間的這幾棵白蘭樹,就一直陪伴着我,蔭庇着我,我一直在呼吸着白蘭花的芬芳!

  (朱東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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