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說,童年是充滿幸福的,就像羅大佑歌詞裏唱的那樣“等待着下課,等待着放學,等待着遊戲的童年”,在多數人眼中,被具象的童年,就該是簡簡單單的純粹。

然而在中東,這片被戰爭陰影覆蓋的地域,一場持久的紛爭決定了孩子們從出生的宿命——恐怖分子生育孩子,讓他們變成殺戮的工具,並以此榮耀家族……在這裏,孩子沒有選擇的權利,是註定的悲劇。

但是,白紙一張的孩子,在既定的人生河流裏,會否掀起些許異樣的波瀾?恐怖分子是如何面對以及改變孩子們的一生?諸如此類的疑問,或許你可以在《恐怖分子的孩子》這部紀錄片中找到答案。

導演塔拉勒·德爾基(Talal Derki)

爲了拍攝《恐怖分子的孩子》,出生於敘利亞的導演塔拉勒·德爾基假借戰地記者的身份,以同情和支持“聖戰”的藉口,“潛入”恐怖組織努斯拉陣線兩年之久,與他們朝夕相處,記錄了恐怖分子子承父業的故事。

如父如子

《恐怖分子的孩子》還有另外一個譯名叫《如父如子》,頗具溫情色彩,但故事安放在戰火紛飛的敘利亞,便是徹底的悲劇。

奧薩馬是組織內拆彈專家“阿布”的大兒子,年齡不大,和一般同齡人無異,面對突如其來的陌生鏡頭,會生澀害羞。

在當地,女人是沒有辦法上桌的,一般喫飯都是全家幾個男人圍坐在一起,談論的話題無非是戰爭。飯前,牙牙學語的小兒子被要求先念誦《古蘭經》,即便他一直含糊不清地喊着“媽媽”。

阿布目前有兩位妻子,生育了八個孩子,這些孩子從一出生便被貼上了“恐怖分子之子”的標籤,他們的名字裏有父輩的信仰,其中有一個孩子是在“911”紀念日出生的,於是阿布堅信這是真主的恩賜並引以爲豪。

“當塔利班襲擊俄羅斯人的時候,我總是很興奮且備受鼓舞。曾經有一個獄友問我爲何給孩子們起這些名字,是出於對這些襲擊領頭人的熱愛嗎,我說,如果把我對他們的愛掏出來撒在土地上,那麼這個星球就叫做愛球而不是地球了。”

生活在這種環境下的孩子,小小年紀便有一種殘忍的天性,他們熱衷於把玩弱小的東西,並以此期望獲得父親的認可。

大兒子奧薩馬捉了一隻野鳥,叔叔讓他放生,奧薩馬認爲應該把決定權交給弟弟哈塔布,然而下一個鏡頭,剛學會走路的哈塔布興奮地跑到父親面前炫耀在奧薩馬的幫助下一起把鳥宰了。奧薩馬手舞足蹈地描述道:“我們把它的頭壓着砍下來,像爸爸對那個男人做的那樣”。阿布肯定了他們的做法,並解釋說這是清真的,真主允許我們這樣做。

在這片土地上,戰爭是它的日常,廣播裏隨時播放着異教徒被斬首的信息,周邊塵土飛揚,荒蠻蕭瑟。阿布驅車帶着孩子們去埋雷的地方“上課”,跟他們講述自己的信仰和對敵人的仇恨。

兒子問:爸爸,你是怎麼解放這個地方的?

阿布回答道:是全能的真主幫助了我們。

右邊黑色衣服爲導演本人

這裏的成年男人們對戰爭有着絕對的擁護和忠誠,他們會用僅有的錢來購買武器而不是讓孩子填飽肚子,因爲“這是出於對真主以及解放這個國家的聖戰者的忠誠”。

他們清楚這片土地上兒童和婦女們在經歷着什麼,且認爲能帶給他們未來的只有戰爭,“按真主之意,每有一個孩子被殺死,將有一千個孩子出生。每有一個英雄犧牲,將有一千個英雄誕生。”

隨着年歲的增長,一些男孩已經初備攻擊性,他們會聚在一起謾罵校長,用石頭攻擊女同學,並樂此不疲。男孩們之間也常有紛爭,這些從小在暴力和戰爭中被塑造的男孩們,身體裏孕育着躍躍欲試的野獸,對他們來說,捍衛男性尊嚴的唯一方式便是武力征服。

這天,奧薩馬參與了鬥毆,阿布知道後把參與的每個兒子都揍了一遍。

阿布對奧薩馬說:“我警告過你別和任何人打架。“

奧薩馬反駁道:”我沒碰他,是他先打我的。“

阿布呵責道:“你爲什麼不也打他?你應該更懂事,你年紀更大。“

面對孩子的頑劣,阿布表現出了一般父親的反應,作爲懲戒,阿布剃光了奧薩馬的頭髮,在當地,這種懲罰才更具羞辱性。

當然,這些孩子們也有童真流露的時刻,同胞兄弟之間的打鬧很快便會釋然,孩子們一起升起孔明燈,看着它越飛越高,興奮地手舞足蹈。

阿布偶爾也會展現出父親柔情的一面,懷抱着小兒子親暱,面對分離,一家人也會戀戀不捨……這些畫面,本和世間多數的父子親情並無差異,然而他們的日常充斥着更多的卻是槍擊、爆炸、紛爭和殺戮。

阿布在野外排雷被炸掉了左腿,鏡頭的另一邊則是稚童們圍坐在一起用檸檬酸製作“炸彈”,做遊戲假裝踩雷被炸死。制雷、排雷和踩雷,悲劇的製造者同樣也是悲劇的波及者。

受傷的阿布回到家後,引來全家大小的哀嚎痛哭,煩躁的阿布吼道:“別哭了,女人們從我的視線裏消失。”繼而轉頭安撫懷裏的兒子:“不要傷心,這是真主的旨意。”

奧薩馬一個人面對落日的曠野不語,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在接受了無所不能的父親受傷的事實後,恐懼悄然爬上了男孩的心頭,然而恐懼之後又是什麼?在這片土地上,沒有答案。

不久後,他也要開始面對自己的宿命了。

到了一定年齡的奧薩馬和艾曼被送到軍事訓練營,在這裏,他們將接受一系列嚴苛的軍事化訓練,表現好的孩子會被留下作爲聖戰隊伍的一份子,表現差的則會被送回家爲聖戰做後勤工作。

在訓練營,孩子們穿着統一的衣服,有着自己的編號,白天辛苦訓練,晚上便窩在一起抱怨軍營生活,談論着隔壁軍營的好福利:

“他們總是朝我們嚷嚷,即使我們什麼都沒做,我不想再在這裏待了。”

“你看到過阿卜·哈姆扎的訓練營嗎?他們甚至有果醬和棗子,他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那些獎勵是真主的禮物。這邊只有七顆棗,喂螞蟻都不夠。”

這些正在接受成人式軍事訓練的孩子常常流露出孩童的慾望,對於他們來說,一顆甜棗便是最好的嘉獎。

當然,軍營的訓練沒那麼簡單,甚至還會危及到生命。爲了訓練孩子們的膽魄,教練會要求孩子躺成一排,在他們腦袋邊開槍。除了體力訓練,還會對他們進行大量的“洗腦”教育,讓他們確信自己在做“真主預見的事情”。

另一邊,退居二線的阿布也在繼續發揮着“餘熱”,平日裏通過製造炸彈繼續支援前方。而他對孩子們的影響也是無時無刻的,面對被宰殺的公羊,他義正言辭地講述真主獻祭公羊的故事,來佐證自己殺死公羊是多麼的合情合理甚至帶着一種英雄色彩,從小便看着殺戮長大的孩子們早已麻木,冷漠地擺弄着還在流血的羊頭,若有所思。

六個月後,孩子們在軍事訓練營的表現已經決定了他們的未來,奧薩馬是訓練營裏表現最好的孩子,將繼續他的伊斯蘭修行和軍事訓練,艾曼則因爲身體弱小且不專注而被淘汰。

晚上,奧薩馬聽艾曼朗讀學校裏教的課文。

“你什麼時候回訓練營?”

“禮拜五,真主的旨意。”

“爲什麼你不和我一起來?”

“我更想去學校。”

奧薩馬已然具備了戰爭意識,他開始表現出對武器的好奇和躍躍欲試,開始迫不及待地想要奔赴戰場,而弱小的艾曼則更具備孩童意識,比起戰場,他更期待上學。

兩兄弟看似是不同的支流其實殊途同歸。奧薩馬把生命獻給戰爭,長成青年的艾曼則負責照顧弟妹,但是未來如何沒人知道,因爲戰爭存在一天,便沒有永遠的安定,艾曼也勢必會踏入和奧薩馬一樣的河流,像當地萬千的孩童一樣,或許會死在戰場,或許會成爲人肉炸彈……

影片中,當地人一直在重複一句話:這場戰爭會持續很久很久,聖戰的理念會持續很久才能遍及戰區民衆。

這裏有成千上萬的孩子在前僕後繼,繼續他們父輩的“榮耀”……

女性,被遺忘的羣體

在這部影片中,女性角色是缺失的,但是從電影中男人的零散對話中可以看到女人們在這裏是幾乎沒有話語權的,她們更像是生育的機器,時刻準備着爲戰爭輸入源源不斷的“戰士”,她們也是家裏的勞力擔當,當男人們談論局勢或者製作炸彈時,她們必須肩負起養家的重任,像牛一樣不分日夜地幹活。男人們討論她們時,也如同討論牲畜一般。

在紀錄片中,當阿布和朋友談起自己的家庭時,退居後勤的阿布計劃着來年再娶妻,然後生四個孩子,他希望女人們之間可以心生嫉妒,每個人都可以生雙胞胎。在這裏,女人是最低級的功能性的存在。

面對兩歲的侄女,阿布厲聲讓她滾開,並笑着對朋友說:“當我的兒子們看着有女孩在房子外面,他們會直勾勾地盯着她,要是哈塔布看到她沒圍圍巾,他就會高喊‘快看,她沒圍圍巾’,我會告訴他,快開槍射她。“

在這裏,女性甚至沒有生存的權利,男人們主宰着她們的命運,甚至可以隨時對她們處決。

在一個不尊重女性的國度,在一個武力征服的國度,你又如何要求一個孩子健康地長大成人?

胡適曾經說過,看一個國家的文明程度,只需要考察三件事:第一看他們怎麼對待小孩;第二看他們怎樣對待女人;第三看他們怎樣利用閒暇時光。

在敘利亞這片土地上,往日和平的時光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毀滅,這裏的孩子是戰爭的工具,女人是生育的工具,而閒暇時光則是一種奢侈,人們談論戰爭和炸彈,就像談論午餐喫什麼一般,人們說起殺戮,更是稀疏平常,這裏沒有文明,所謂的信仰更像是一種狡辯,來佐證他們暴行的合理,當然這裏也沒有生而爲人的幸福。

戰爭還在繼續,孩子們終將子承父業,成爲下一個惡魔。

作者傻狍子

圖片 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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