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對筆下大多數女性都缺乏善意。蘇文紈起先矯情,後來又庸俗虛偽,孫柔嘉有心機,而且心機所用未免平庸;至於孫柔嘉的室友范小姐更不用說,作者借方鴻漸和趙辛楣以及孫柔嘉之口,對她進行了極其辛辣的諷刺。即使是趙辛楣的愛戀對象,那位汪夫人,作者寫出了她的嫵媚潑辣,也寫出她片刻激憤之後,仍然躲進舒適區里的妥協。

只有唐曉芙是個例外,難怪有八卦者問錢鍾書,唐曉芙是不是他的夢中情人。錢鍾書打過哈哈帶過,但是,看書中筆墨,作者對唐曉芙真的用情太深,即便有不滿,也捨不得說。

小時候看電視劇《圍城》,也覺得唐曉芙是女神級的人物,作者說她是個真正的女孩子,一舉一動都率真聰明又自然。但有了些人生經驗之後,卻覺得她有些事情做得也不太地道,比如說,她明明知道表姐蘇文紈對方鴻漸有愛慕之心,卻會瞞著表姐去和方鴻漸約會。

書中倒是替她解釋了,說是因為蘇文紈老是叮囑她不要參加方鴻漸的飯局,她心裡生了氣。但是,這真的值得生氣嗎?這不是戀愛中人都會有的緊張與笨拙嗎?就算是有所不妥,她這點兒虧也不能吃嗎?跟表姐對她的叮囑或者說試圖控制比起來,她和方鴻漸私下裡往來還把表姐當個傻瓜般瞞著的罪責大多了。

也許,作者是想借這兩人的關係不動聲色地揭示一個真相,親戚之間的感情是靠不住的,表姐妹之間尤甚,出身背景太多相似的人,暗中有許多比拼,看似一團和氣,相互間未必不想占對方上風。唐曉芙和蘇文紈這對錶姐妹的關係,甚至不如方鴻漸和趙辛楣這對「同情兄」,當然,錢鍾書對於女性友誼一向不甚信任,倒也不只體現在這一點上。


唐曉芙在《圍城》中是個完美的人物,沒缺點,外形沒缺點,智商沒缺點,簡直了,沒誰了。但說實話我不太喜歡她,這完全是個人喜好。我就不喜歡太精明要強的人。

唐曉芙當時不外一個大學生,對世態的觀察 和言論卻十分老辣犀利,與方鴻漸一席對坐,她頻出妙語,將方鴻漸點菜多比為「神農嘗百草」,又將方鴻漸對自己的熱情闊綽稱為「女人不傻決不因為男人浪費擺闊而對他有好印象,可是你放心,女人全是傻的。」又將方鴻漸不愛打電話評價為「電話是偷懶人的拜訪,吝嗇人的通信,最不夠朋友」。一個才上大學的女生如此的七竅玲瓏,讓人很難不佩服。但你同時又會覺得,這個人聰明得滴水不漏,像個假人。她啥都知道並且太享受自己的知道了。

這是一個非常有優越感的人,她的字典里沒有失敗這個詞。她本來不想和方鴻漸約會的,因為表姐希望她不去,她倒反而偏偏要去了,因為她覺得不能由表姐擺布。可是她怎麼不想想,她這一去,也可能會讓方鴻漸誤會啊。

她說自己是不可能愛上方鴻漸的,因為——「愛是又曲折又偉大的情感,決非那麼輕易簡單,假使這樣就會愛上一個人,那麼,愛情容易得使自己不相信,容易得使自己不心服了」。

這一段,她說得很對,可是顯然她對方鴻漸的感受十分隔膜。她認為自己的感情,正如自己本身一樣高貴稀有,方鴻漸的迷戀也好,在聰明的唐曉芙眼裡,好像都是不值一提的,重要的是她自己的優越感。

事實上後來她對方鴻漸是有點心疼的,但也因為她的高傲和優越感,使她很難發出安慰。

我不喜歡這個人物,說到底仍然是個人的原因,因為自己不是聰明的人,終究只喜歡那些有點傻氣的人,萌,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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