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在平均兩年半的確診時間中,一些患者的病情原本可以控制,但生存空間一再縮窄;而從基層輾轉到北京這樣的大城市,才能找到更多生機

  本文作者湛超越,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學生,指導老師唐箏。全文8136字,點擊文末鏈接可暢讀全文,也歡迎參與文末評論。

  王蕊的右腦傷疤,背後是她經營的書店。

  在按照腦出血被當地兩家大醫院治療了超過100天后,河北唐山女子王蕊帶着厚度超過牛津英漢大詞典的化驗單、七八袋CT片子和三十多張核磁片子來到北京301醫院,但這還並不是她求醫旅程的終點。

  王蕊最初的病情主訴是頭暈眼花、左側身體行動不暢並間歇性麻木。河北當地醫生開出的診斷方案是注射鉀、燈盞花素等治療腦出血的常用藥品。每天輸液,每次超過十個小時,連輸了七天。

  王蕊先後做了四次核磁共振檢查,片子每天都掛在醫生辦公室的燈板上,醫生們翻來覆去地討論,但實在得不出什麼結論,於是建議她“去更大的醫院看看”。

  來到301醫院,醫生取出一張核磁片子,只看了一個角,在場的兩個神經科主任醫師異口同聲得出了推斷:“moyamoya”。

  這是已經左眼餘光視力喪失、左手完全不聽使喚的王蕊第一次聽說自己準確的病名——這個發音類似於“磨牙磨牙”的病症命名於日本,在國內被意譯爲“煙霧病”。

  這是一種罕見的腦血管疾病,平均每百萬人中約有四人發病,而更廣爲人知的幾種罕見病中,“漸凍症”每百萬人病發約十人,白血病約27人。

  煙霧病難以診斷,患者病狀多達數十種——有的頭痛到在地上嚎啕大叫,有的毫無徵兆地突然暈倒,還有的肢體麻木乏力,類似癱瘓。而煙霧病更容易誘發腦出血、腦梗塞等常見腦內疾病,從而帶來生命危害。

  目前,全國大約有6000名左右的煙霧病患者承受着因病痛和誤診帶來的痛苦,而醫學界至今對這種病的認識還不足,患者平均花費兩年半的時間才能確診,通常要輾轉數家醫院。

  同時,煙霧病又是一種後遺症危害巨大的病,如果早期確診並治癒,也許只會經歷頭疼、暈倒、肢體麻木,但延遲治療可能會讓患者患上癲癇、永久性的腦梗死、重度偏癱、甚至死亡。

  腦子裏噴了一口煙

  自從做完煙霧病手術,王蕊總是會習慣性地摸一摸自己的右後腦,那裏有一條長長的術後傷疤。

  每次摸到傷疤下的血管像脈搏一樣跳動,王蕊就能多放點心。“每次醫生看見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血管是不是通的,我就偶爾也摸摸它。”

  得知患上煙霧病之後,王蕊便開始有意識地蒐集有關煙霧病的信息。

  煙霧病是一種罕見的腦血管疾病,1957年在日本第一次被發現,但發病機理至今不明,權威醫學期刊《新英格蘭醫學雜誌》2009年發表的論文《MoyamoyaDisease and Moyamoya Syndrome》曾指出,目前從自然史發展、遺傳病學、病理結果分析都不能解釋病因。文章分析,具體症狀的成因是患者顱內、頸內動脈及近端分支血管的逐漸狹窄堵塞,讓大腦血流循環中主要血管的血流減少,爲了替代補償性供血,機體自發地補償性增生出很多細小密集的分支血管。這些增生出來的血管雖然短期內緩解了腦供血不足的危機,但埋下了更大的隱患,也給患者帶來不同性狀、不同級別的病痛。

  在血管造影片上,正常人的腦血管主動脈及支脈就像一棵茂密的大樹不斷伸展開枝丫,排列得井然有序,每一根枝條都脈絡清晰。而煙霧病患者的腦血管由於出現衆多紛雜的細小血管增生,就像是誰狠狠抽了一口煙後又吐出來,在片子上呈現出一團彌散開的煙霧......

  確診得太晚了

  直到2019年年初才成功做完手術的王蕊對漏診、誤診很無奈。

  王蕊對比了多位病友的情況後發現,自己確診得太晚了。“這個病發現得早,可能對腦部沒有太大損傷,但是我拖得太久,已經出現了大面積的腦梗死,非常影響生活。”趙小燕也是在發病近兩年後才被確診,此前被漏診了兩次,誤診了兩次爲貧血、低血糖。

  北京協和醫院神經科主任醫師高山曾總結了北京協和醫院從1991年至2004年的54例煙霧病患者,發現大部分病人從出現臨牀症狀到確診都經歷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平均需要兩年半。

  治療的困境

  被確診爲煙霧病後,王蕊急切地問醫生:“可以治嗎?”

  解放軍總醫院(301醫院)的醫生說“可以治”,並且給出了“下架”的方案,就是通過在腦血管裏安裝支架,把堵塞的血管撐開,並且左右腦的手術只需要間隔一星期就可以做,耗時很短。

  回家等候手術排期的王蕊自己在網上查詢煙霧病時,找到了解放軍307醫院神經外科金永健醫生的助理。她瞭解到“下架”的手術方式並不好。用外力將血管強行撐開會破壞血管,隨着患者年齡的變大,血管變得越來越脆弱,一不小心血管就會破開。

  但出於對301醫院的信任,王蕊還是等着手術通知。誰知三個月後,她卻收到了301醫院這樣的回覆:“難度太大,我們沒有成熟的團隊,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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