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峽] 插角(大豹)忠魂碑.永達煤礦遺構(廢墟)
插角山區的忠魂碑,是一九二○年代日本人紀念當年大豹社抗日行動中被殺之日本軍、警而立之碑。此碑位置在今三峽河以東山區的「上瓦厝埔」隘勇線(註一)西南,當年大嵙崁井板支廳長率部伐泰雅族大豹社時雙方激戰的地界上。此防線上最主要的「白石鞍山」,在戰後煤礦產業發達的年代,成為著名的煤礦產區,隘勇路百年之後成了運煤臺車道,臺車軌道鏽燬後最後成為現在的登山步道。「白雞三山」、五寮尖多年前都曾去過,訪碑回程經過五寮尖登山口,循著玉里商店旁的山徑回顧已逐漸沒入荒煙蔓草之中的永達煤礦的礦場遺址(廢墟)。
忠魂碑。
不是因為心血來潮來的三峽,就特別有使命感,或許最近北門的三井倉庫是否應該原地保存的問題甚囂,又或者看了本月11日關於此碑「地方盼列古蹟 文化局允實勘」(註二)的勸進,我換了兩線捷運、兩路公車來插角。當公車轉進北114線道路,沿著常出溺水意外的大豹溪到大義橋頭下車,候車亭還有攤販,貌美的攤商是越籍河內來的婚配新住民,換裝時聊了一下天,然後心情愉快的於此轉往登山口。
我認得登山口,所以即使所有指標都遭拔除,這個有洗手檯的棚子還在,又很幸運的我遇見一位耳順之年的大哥,在步道口一小段步道崩塌下方以鋤頭疏濬涵洞雜物,我們聊到山腰上的碑,也談了他知道關於此碑的一些往事,我簡要將這15分鐘左右聽到的羅列如下:
「過了洗手檯,看到以前公所做的步道欄杆,更以前是銅做的(銅製的擬柱珠?)」
「40多年前夏天(是忠魂碑祭典日的七月十三日?),有日軍後人來參拜過(日軍後代來過碑前祭拜一節,同註二),他們帶地圖前來,這樣的謁陵(註三)大哥本身遇過一次,之後他弟弟有和他們維持過一陣子的往來,後來有沒有再來參拜就不得知了」(他不肯定)。
還有一點最令我振奮,上個月纔有人上來找碑,基於這點我將要付出的辛苦將會少一點。
預期還會有不確定,面對突然活潑又健談的大哥,只好先撇下閒聊中的話題,讓他繼續通涵管中的垃圾,我也該上山尋碑了。
----有關三井和「大豹社事件」的忠魂碑----
不是日本人來了才壓縮原住民的生活空間,漢人在大嵙崁南邊的屯墾早於清代。劉銘傳任巡撫即數次圍剿大豹羣(ncaq),而原住民時降時造亂,讓當時的官民也不得安寧。日本殖民時期,積極想擴大開發樟腦資源而興築隘勇線,因此引起居住於大豹溪插角附近泰雅族反抗,從1900-1906年大豹社多次突擊日本軍警造成不少傷亡...
佐久間左馬太1906年4月上任後,伐木製腦的「理蕃政策」成了強硬的以戰決事。其後至1908的兩次為了抗日人開發樟腦事業而討伐大豹社前後抗戰6年之久,日本政府稱為臺北縣州三角湧出張所管轄大豹事件及蕃匪事件。嗣後三峽大豹社失地充為日本三井會社日產地。1906年大豹社族人被日人逼迫遷居到復興鄉詩朗、志繼(今桃園復興區角板山三民、霞雲)一帶。在大豹社族人被驅逐後,日人引進以興辦開發山地,農林墾植的重要事業主—「三井株式會社」進入到插角開墾種茶,並在此地建立大豹製茶廠,為日治時期全臺最大的製茶廠於今大板根森林溫泉渡假村的位置。大正10年(1921)2月插角地方開設水平坑,有漢人經營大豹煤礦。
這是一個與三井有關的忠魂碑,當時殖民政府大量把原民手中以爭戰搶奪的土地讓售財團與事業主,為臺灣日府極重要的收入。多數知道和大豹(插角)事件陣亡日本軍官兵有關,因而於此興建忠魂碑以茲弔念,但勿忘殖民時期財閥「三井合名株式會社」的存在,不僅讓大豹羣被迫遷居,更是直接導致幾十年後原住民保留土地問題的爭議無解。
----忠魂碑一覽----
日本人設碑具有「教育」的意圖,其設立目的不外像日清、日露等戰爭紀念殉職英靈的一種建物,和日本不同的是,忠魂碑不一定是設在學校之中,正因為如此,臺灣各地的忠魂碑命運皆不相同。以三峽地區來說,原有「中山公園表忠碑」(被打碎)、「隆恩河戰役紀念碑」(消失,據聞被日人撤回),如今已是雙北唯一一個現存的,與原住民抗日有關的紀念碑,它僅剩於山中的四公尺方正地基上的日治遺址,從前所刻立碑緣由之碑文也遭人為破壞而不復在了,難道要讓它像現在的深坑忠魂碑頂的方尖碑一樣被水泥封住嗎?
半山腰桂竹密林間的這座碑,容不容易找到?
基於以上,我在紀行文中慣常會提到的「紀錄」以記要行程的細節,原諒我的捨略;至於該用過去的名稱「大豹」,還是用戰後所稱的「插角」冠在這個忠魂碑之前並不重要,充其量不過是標出此碑在地圖上的新、舊地名而已。接著我想談的是我所見到的這座碑的實體:
我由西北方進入方基,踏一墊高石階才跨入方基之上...見到淹沒在山林中高大的紀念碑。
忠魂碑遺址立於此四公尺見方的方正地基之上,座東北朝西南;石砌基座一層(含碑體基座),由碑基向上收攏壘砌。石砌基座的材質為每塊裁成固定規格的岩石做磚砌狀斜上收分(註四),從最頂端的粗糙石板到石砌基座與方基接合處計算總高逾三公尺(實際的數量高度大約3.37m)。上立一面碑,碑面僅西南有陰刻「忠魂碑」碑文,忠魂碑後(東北面)原有一道槽,刻只留下崁過的痕跡已無字。
方位示意圖。
正面朝西南,上陰刻「忠魂碑」楷書體。
基座前面有紀錄立碑緣由的...也一併不見。
地基四週有14個以混合細石礫和水泥灌注而成的石柱圈圍,這些石柱圍欄是不全完好的,有些遭損或倒於地基附近的竹林裡,被雜草和落葉淹沒;每一圍欄都有孔,似要穿過鍊條或圓形鐵管圍住整個方基的範圍。
石柱圈圍。
碑身目前有樹根穿透破壞。
令人不解與懷疑的剝落(求解)。
由於紀念碑前有一條疑似參道的遺跡,我略撥開倒竹查看,目視所及能辨認的石階約有7-8階,每一矩形立方體的石階約寬66公分,離下一階的高度是25公分。左(東南)、右方(西北)是否有階,似無法清楚知道,連一進入踩踏的到底是傾倒的護欄柱還是石階也分不清。
疑是基座前的階梯(參道),石階道多淹沒雜木林中,或者已遭損毀,從基座步行而下的階梯不知真正有幾層?
四週的桂竹建碑後多年植種並且是有主的,下山時遇見地主的堂弟,他正在砍竹、挖筍,也送我5枝桂竹筍帶回家煲湯,這是訪視此碑的番外篇。
明治43年(西元1910年)以降的忠魂碑構造並非都是平凡無奇的長型四方體,但皆富有歷史的神聖意義,知其然增添了此碑的風情。
離開前,我來到碑前面向東北,默默的想著陶淵明說過「心遠地自偏」的話,這麼多年以來,民眾需披荊斬棘、穿越叢叢竹林才能一探究竟的地方,突然有人要將其比照新店獅頭山上的防番紀念碑來提報文資審查,並指定到古蹟的歷史定位,還以它為教材發展為「鄉土教育基地、觀光景點」。天呀!人們開始追問通往「寒山」而去的道在哪裡了,這古碑所在的防線,槍砲聲不是沉寂很久了嗎?有人再度提到它和樂觀多舛的樂信.瓦旦,力爭為另一個古蹟不位移的說帖!
最後奉上山友的規勸:「到達此處荒煙漫草路不好走,沒熟人帶路不容易找到,一切小心為上。」
-----合作橋:礦礦業遺址------
永達煤礦位於新北市三峽區金圳裏(柑樹腳有分坑)圳頭地方,《三峽縣誌》將其列入民國六十二年(1973)開採中的主要煤礦之一,可是縣誌將礦區列為「礁溪裏」會不會是筆誤?「民國四十五年(1956)八月,劉文萬承領後開工,民國四十七年(1958)九月,劉文萬讓與林先達,民國四十八年(1959)四月奉準增區,礦業字第三九四號合併經營。」這段簡史,縣誌都有記載(註五)。
前往永達煤礦(五寮尖登山口),可於三峽臺北客運總站,搭乘807路公車,由三峽開往熊空,於合作橋站下車即可。
去礦業遺址所在的位置要爬山路,登山口在北部三大巖場之一的五寮尖。幾年之前和山友前來登過一次,爬過陡峭的巖壁地形還有深刻印象,但下山是否從廢墟經過?卻絲毫都想不起來。再來這裡,就不登完全程了,循玉里商店旁登山口,從那裡爬上去...
小徑的盡頭是棟礦場建築,屋頂塌陷,僅餘外牆結構。建物的一面緊鄰著山壁,外側就是登山的路徑,再往上走是合作橋。
一樓是石砌的,二樓則是紅磚砌的外牆,外層並沒有另敷上水泥;牆垣內部整個成了一個大空間,從一二樓間牆上的成排孔洞看來,原來應設有木板樓層隔成樓板的,現應是早就坍塌了;區隔的房間和通道都靠山壁,已被蓊鬱的植物佔滿,顯得陰暗潮濕。從密集的姑婆芋中還依稀可見遺落在屋內的物品,多數是垃圾。
昔日礦場的辦公室旁就是礦坑口,洞口積滿了水。
永達煤礦的沒落和停採的時間我查不到,不過從現場的廢棄狀況來看,應該也荒廢了20來年吧。這附近的礦區從現在的地圖看不出來,查看50000分之一經建第三版地形圖卻非常明瞭,昔日大豹社羣在大豹溪一帶建立了金敏社、大豹社及有木社等3大部落,現在從湊合橋到插角就有兩大媒礦,漢人、日本財團業者終於在大正年間到戰後停採前,享盡了這裡的各種資源,那大豹的原社復歸呢?那種戀慕之情我們豈都惻隱同情過呢?
註釋:
註一:
「上瓦厝埔隘勇線,明治三十八年(1905)六月創置,隘線起三角湧之上瓦厝埔經烏才頭之白石鞍山、打鐵坑,以迄白沙鵠為止。」(資料來源:《三峽縣誌》,第十八章軍事,第二節,日治時期,第二項(鎮壓原住民)二之(三)項)。日本人修築瓦厝埔隘勇線,其中烏才頭圍今五寮尖(圳仔頭)一帶;白石鞍山(鹿窟尖)、白沙鵠(白雞)均在今北114線以北,110線西南,三峽河以東的外插角、內插角山區,防線呈東北向西南。
註二:
〈臺北都會〉三峽大豹忠魂碑 原民史蹟隱沒竹林,自由時報,2016.04/11日。http://news.ltn.com.tw/news/local/paper/978293
註三:
大哥很堅定的口吻說山上的忠魂碑是「當時某位日警部長的忠骨安息處」。我認為或許如瑞芳「忠魂碑」其石砌基座共四層那款曾被懷疑其芝實之上兩層為容忠骨之所。
註四:
每塊做成以岩石打造的正方體「砌磚」圍37X37公分,厚約30公分。與方基接合的底座為180X180公分。
註五:
《三峽縣誌》,第十五章 礦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