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騎馬經驗的人都不會忘記第一次剛騎上馬背那一瞬間的感受:廣闊的天地迎面而來,世界從眼前由近而遠延伸,豪邁之感油然而生。在高度、廣度、速度和難易度上,馬刷新了人的存在感。

  馬的演變史

  百科全書上,馬為哺乳綱奇蹄目馬科馬屬食草家畜。它的祖先是起源於大約5000萬年前的北美洲的始祖馬,至200萬年前進化成了遍佈北美、歐洲、亞洲的草原野馬,馬是由草原野馬馴化而來的。有些馬的種類是獨立演變的,而國內的馬化石證明中國是東方馬的起源地之一。

  如今僅存的野馬為普氏野馬,又稱草原野馬或蒙古野馬,它的染色體有66條,比普通的馬多兩條,這意味著它們和現在的馬分家很早。而一般認為現在馬的直系祖先是歐洲野馬,主要分佈在法國的南部及西班牙東部至俄羅斯中部,滅絕於19世紀末。法國和西班牙石壁畫上的馬,應該就是它們。大約一萬年前,野馬在其故鄉北美洲的消失,決定了兩個大陸不同的命運。

  據悉,斯基泰人6000年前在中亞的阿姆河和錫爾河地區馴養了最早的馬,但馬應該是同時在不同地方分頭被馴化的,那些古代良馬的產地如兩河流域北岸、南俄草原、蒙古高原以及黃河流域都應該是馬的故鄉。在我國大汶口文化和仰韶文化遺址中,發現了好幾個距今6000年左右的已被馴化的野馬變種。

  馬的聽力好,視力差,這是馬容易受驚的原因。馬站著睡覺,靠奔跑避敵。馬的嗅覺靈敏,能辨別水質、飼料和方向,可以尋找道路。歷史上,無論中國、印度還是西方,都不厭其煩地對馬進行分類命名。中國古代,根據馬的毛色和花色把它們叫作驃、騮、駰、驊、驪、騏、騅、驄、龍、騂等,母馬叫騍,小馬兒叫駒,壯馬叫驍,好馬叫駿,閹馬叫騸,劣馬叫駑,老馬叫驥……而大英雄的馬都有個好聽的名字:項羽的叫烏騅,劉備的叫的盧,關羽的叫赤兔,而李世民給他的“六駿”都起了好聽的三音節名字,如“颯露紫”等。

  馬的分類可謂五花八門。近現代以來,除了顏色,還會根據馬的產地及環境、功用、體型、性情、育成方式等進行分類。如東、西方,乘、挽用、拖曳,大、小、輕型,溫、熱、冷血,草原、山地、沙漠、森林,自然、培育、育成等,或也會直接根據功用稱為速度馬、障礙馬、舞步馬、牛仔馬、馬球馬、獵狐馬等等。對馬的命名則可用育馬人、名人、國家或地方等名字,如阿拉伯馬、奧爾洛夫馬、布瓊尼馬、蘇維埃重挽馬等。目前全世界的馬匹存欄量約有7000萬匹,被分為300多個品種。其中阿拉伯馬、汗血馬和蒙古馬是歷史上最著名的戰馬。

  馬與遊牧民族

  馬在進入人類生活之後,成為了人類絕好的朋友和助手,充當了古今各種文藝作品里的角色,豐富了人類的心靈世界,並推動了文明的進步和歷史的發展。但這遠遠不是重點,文明世界在過去相當長時間里都把北半球的亞歐大陸稱為舊大陸,它幾乎成為了文明世界的代名詞。為什麼?因為馬。

  因為馬的存在,在歐亞大陸北部茫茫草原及其周邊的戈壁、沙漠、森林地帶,在形形色色的遊牧民、遊獵民中,產生了馬上民族。他們一度成為了整個人類歷史舞台上最生動的主角和文明延續的種子。古希臘神話裡的人頭馬——人頭馬身渾然一體,這恐怕是對馬上民族最生動的概括。後來,羅馬人轉述哥特人的話,說匈奴人就像釘在馬上一樣,人與馬不分。

  沒有人知道到底誰才是最早的馬上騎手,人類的泥板竹簡上所能記載的最早的騎兵是亞述人,而幾百年後的中國,趙武靈王以“胡服騎射”與人爭天下。斯基泰、匈奴等馬上民族是他們當然的老師。

  馬背上的遊牧民最早的南襲是“世界性”的,馬匹把世界融為了一體。他們的主體是史前印歐人,時間大約在公元前兩千紀。那時候,哥特人從北歐進入中歐,亞該亞人進入了希臘,赫梯人進入小亞細亞,東擊巴比倫,南征埃及,斯基泰人進入南俄草原,而所謂的雅利安人,即吠陀人和阿維斯塔人,分別進入了印度和伊朗。有人認為同時期進入中國的黃帝華族和後來的后稷周族也屬於這一浪潮。

  除斯基泰人繼續保持了遊牧以外,上述各族的遊牧民最終幾乎都定居了下來,成為不同地域新的歷史創造者。而斯基泰的繼承者正是匈奴。

  這些遊牧人和定居者的生存之道不同,生活與思維方式也大相逕庭,所以二者的交流方式也便迥然不同。在印度,口耳相傳了數千年的《梨俱吠陀》歌頌的是他們的戰神和被喚作城市摧毀者的因陀羅殺死惡龍的故事。據研究,惡龍是指印度河文明時期所修建的河壩,而這些古代的雅利安戰士則讓人想起蒙古將軍們曾給成吉思汗提的建議:推倒城市,複農田為草原。

  儘管定居者們也反複學習馬上民族的作戰方式,但學來的很難成為本能。習慣了面對面憑體力打架的他們,千百年來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對方經久不變的誘敵戰法打得鼻青臉腫。希臘的希羅多德最早記載了斯基泰人誘敵深入,堅壁清野,把波斯帝國大流士大帝逼退的故事。而幾百年後,中國的史書則記下,以鳴嘀(響箭)為號弑父而立、滅東胡和月氏並以月氏王頭骨為酒器的匈奴冒頓單于,竟把大漢王朝創立者漢高祖劉邦的軍隊以佯敗誘敵的戰術一點點引進包圍圈,圍在晉北白登山七天七夜,就在勝利在望之際,卻絕塵而去。而把這種戰法發揮到極致、成就為經典的是成吉思汗的蒙古軍隊。

  歷史上定居者與遊牧民之間的每一次交手,都會引起東方和西方的連鎖大動盪:東方的馬上民族被打散而西逃,往往會在西方和南亞揭開歷史新的一幕。司馬遷在《史記》中實況記載了漢武帝劉徹對匈奴的反擊,司馬遷死的時候戰爭還沒打完。漢武帝曾經從大宛烏孫等地大規模引進汗血寶馬、西極天馬等名馬,但對戰爭並沒有造成決定性的影響。定居的漢帝國傾全國之力“打跑了”匈奴,在苦寒的草原深處勒石記功而返,但消失的匈奴卻始終讓人忐忑不安,他們的遊牧生活還在繼續。之後,匈奴內訌,分裂為南匈奴和北匈奴。南匈奴後來投靠漢朝,被安置在了草原南緣和伸入中原的山西高原,作為定居人而開始參與華夏的歷史。

  北匈奴則在漢朝和南匈奴的聯合打擊下而西逃。後來南匈奴部分不願放棄遊牧生活的人們又回歸草原,建立了新的北匈奴,然後再次西逃。數百年後,在西方和印度都出現了自稱匈奴的馬上民族,他們洗劫印度之後逐漸融入、消失,而在西方卻掀起一場聲勢浩大的民族大遷徙,甚至波及到北非。在這場洪流中,西羅馬帝國土崩瓦解,各種蠻族在羅馬的廢墟之上建立了多個民族國家,從而開啟了千年的中世紀。

  差不多與此同時,保持了某種遊牧天性的定居匈奴和新崛起的馬上民族又一起參與了歷史的分分合合。幾經戰亂的中國再次統一為一個帶有馬上民族色彩的大帝國:唐朝。它和新崛起的馬上民族突厥重演了一遍漢與匈奴的故事。於是,歐洲又一次經曆了動盪和遷徙。

  蒙古馬與成吉思汗

  定居人其實很早就開始培育馬,所以馬的種類繁多,比如那些高大敦實、吃苦耐勞的拉車重挽馬,或者那些用於馬戲表演的小矮馬,還有那些滿足人對速度乃至審美需求的馬,如各種軍用大馬和矯健的賽馬、馬術馬。培育的馬住馬廄,吃精飼料,據說古波斯的馬吃的是小麥和苜蓿,古代中國的駿馬要吃小米,而西方名馬則需要更精細的飼養。

  所以,散養和飼養才是馬與馬之間最根本的分野,前者露宿野外,後者安居馬廄,恰如遊牧人和定居人。無論是否雜交繁育,那些住在天穹之下、平治在曠野之中的馬匹基本上是天然的造物,保留著更多的野馬天性和本能。它們和騎手之間是生死與共的朋友,互相依靠,互相成就。蒙古馬、汗血馬、烏孫馬、阿拉伯馬,以及廣闊的亞歐草原和其它地區的各種自然放養馬都是一類,而其它的屬於另一類,即使它們都被用作軍馬。

  半野生的蒙古馬產於蒙古高原,在與草原上另一個主人草原狼的鬥爭中練就了機智敏捷、堅忍不拔的特性。蒙古馬比其它戰馬個子小,省草料,皮厚毛粗,任勞耐寒,有著其它馬無法企及的耐力。它們喜食草尖,不挑飼料,而且容易繁殖,生命力強大。它們的視力比別的馬好,因此沉靜勇猛,不驚不乍。蒙古馬不是為賽事和選美而生的,它們是廣闊戰場上的驕子,生來就是為了在大地上怒濤般洶湧奔襲,為了讓蒙古軍團遷徙式的萬里征服奇蹟般地在歷史上掠過。

  成吉思汗的蒙古軍通常每個騎手都帶四五匹戰馬,它們可以整天不吃不喝連續平治,稍稍放牧就可恢復,它們可以在雪地裡覓食,而士兵可以喝馬奶就著自帶的風乾牛肉充饑,不需要軍需糧草。傳說蒙古騎手甚至可以躺在拴在一起的幾匹馬的馬背上在背馳中酣睡,這樣,蒙古鐵騎才能完成奔襲、迂迴、詐敗和縱深穿插這樣複雜的戰術,而奔襲的大軍才可以像疾風吹動的雲影,日夜兼程,掠過茫茫的原野,在遠方如夢初醒的人眼前突然間湧現。

  成吉思汗的軍隊是弓騎兵,占六成的輕騎兵和占四成的重騎兵都各帶一張拉力50至75公斤的雙曲復合輕弓,重騎兵再帶上一張強弓。短小的輕弓殺傷範圍達300米,而西方弓箭只有70米。馬上民族都擅長佯敗誘敵,逃走過程又是機動過程中反身射箭的好機會,這是蒙古人最擅長的。蒙古人總是會安排大量的哨騎(古代叫斥候)四圍偵察,所以沒聽說蒙古軍隊被伏擊過。

  成吉思汗把馬上民族熟悉的各種戰術進行了革命性的改進提高。這些戰術建立在馬上民族千百年的生存、生活和作戰的經驗之上。馬上民族不練兵,他們圍獵,打獵就是練兵。騎手兩麵包抄獵物,逐步收緊包圍,然後適時放開一個口子,在獵物落荒而逃的路上捕獵。這種包圍穿插、迂迴側擊、機動性極強的功夫,是歐洲大馬無論如何都練不成的。而這種“雲”作戰的方式,也是那些習於短距離高速重型衝鋒的定居者無法想像的。事實上,哪怕今天最好的戰車部隊也無法重複蒙古人的“雲戰術”。蒙古鐵騎曾在實戰中無數次對這種戰術進行了精彩的演繹,敵眾我寡的情況下也不例外,因為完成它不需要大量的部隊。

  當然這些馬上的戰鬥技術並不是只帶來征服的成功,它其實教會了人類和歷史更多東西。被距離隔離的生活逐漸開放交彙成一個世界,東西方在雙方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熔鑄為一體。

  孟子說“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 真是至理名言。歷史上舊大陸的文明社會就是這樣,在佔據著一切舒適怡人地區的定居者和“苦寒之地”的遊牧者從歐洲到中國遼遠漫長的戰線上時鬆時緊的張力中,無選擇地傾覆,有繼承地再生,文明的血脈在無序中聽從天命,進而綿延不斷。而每次再生,後世都能較大程度地消受著前人揚棄、昇華了的文明成果。

  而馬的起源地美洲卻時運不濟,成了新大陸。那裡文明的遺蹟彷彿一個個片斷,在森林覆蓋的大陸上留下一個個互不相關的金字塔、宮室房屋的遺蹟和曾經繁榮昌盛的影子。人們常常老死不相往來,沒有聯繫,沒有衝突,沒有血淚情仇,沒有刻骨銘心,甚至沒有遺憾。

  成吉思汗和他的蒙古帝國讓蒙古馬成為馬在文明史上空前絕後的最光輝的一章。馬上民族和遊牧生活方式就是倏忽而來,絕塵而去。

  (文章來源於馬術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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