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天下太平,身為將軍仍要防範於未然,白天舞刀弄劍、晚上鑽研兵法⋯⋯孫軒宇挑了下眉,外面的一陣慌亂挑起了他的注意,若是盜賊,動靜也莫非過大了,更何況這裡可是堂堂將軍府。合上了手中的兵書,推開房門便見一名下人攙扶著一名男子站在門前,被自己這一開門嚇得臉色鐵青,「主、主子,不知主子入睡與否……劉公子一直嚷著要見您……」

 

被扶著的男子渾身酒氣,腳步不穩得需要人扶著。孫軒宇喊了一聲「奇賢」,他這才稍稍抬起頭來,輕輕闔眼,臉頰上是紽紅醉意,嘴裡含糊的喃喃著。

 

「把人交給我吧。」從下人那接過劉奇賢,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肩上,他便一下子撲入自己懷裡,耳邊是他溫熱的氣息,還有他的輕輕細語。下人識相地退下並關上房門,孫軒宇覺不好移動便索性把人橫抱起來,劉奇賢便乖巧的摟住他的脖子,腦袋窩在他的頸間,然而髮絲似是惡作劇般一直蹭得他癢癢的,就像是頑皮的小貓用爪撓著他的心尖。

 

心裡一陣焦躁,甚至喉間冒煙,他嚥了一下,試圖把心裡的翻滾都強行壓平。

 

把人放到牀上,但劉奇賢仍不願鬆開摟住孫軒宇脖子的雙手,後者不得不坐到前者邊上。劉奇賢坐起的上半身還是靠著孫軒宇,他微微張眼,輕聲吐出眼前男人的名字,像是確認依靠著的並非他人,「軒宇兄……」

 

孫軒宇咬緊牙關,他從未見過劉奇賢大醉失態,如今這般模樣在他眼裡甚是誘惑,一聲呼喊也足以使他動情。然而他決不能乘人之危,更何況對方該是申浩錫的人。他掰開了劉奇賢摟著自己脖子的手,然而對方又再摟抱著自己的手臂,似是決心要黏著自己。

 

若無法推卻,要不就偷偷享受一下劉奇賢的喜愛。

 

劉奇賢輕輕的喃喃著,似是夢囈,又喊了一聲軒宇,親近的稱呼使人心花怒放。然而接下來的一句話卻使他晴天霹靂,「王爺向我提親了……」這幾個月來他們一如既往的和諧相處,申元虎也再沒有把提親的想法說出來,孫軒宇都要把申元虎要向劉奇賢提親的想法拋諸腦後。

 

「怎麼辦……怎麼辦……」,先前的一聲接一聲「軒宇」都似是包含了無奈與鬱悶,他還是喊著自己的名字,「軒宇兄……軒宇……」可孫軒宇卻掰開了劉基賢摟住自己的雙手,扶著人讓他躺平並為他掖好被子。離開了牀邊,打開了一扇窗,月色輕輕灑進窗內落在地上,男人拿了一瓶酒便坐在窗邊的椅子,抬首便灌下烈酒。

 

一夜無眠。

 

孫軒宇託著頭,坐在椅子上維持著這個姿勢一個晚上。他不清楚一整個晚上到底有否入睡,還是一直迷失在千萬思緒中,身體各處僵硬甚至帶酸,便伸個懶腰伸展筋骨,卻又在看到劉奇賢的一瞬又前功盡廢,身子又不自然的僵起來。

 

劉奇賢衣冠整齊,沏茶的悠然模樣一點也不似是宿醉的人,全然無法把昨夜爛醉的人與他聯想在一起,那就像不是他。甩甩頭才一下子記清昨夜的事,從劉奇賢爛醉的到訪至最後窗邊獨酌,醉得迷糊的人倒是自己。

 

「軒宇兄,早安,我這就叫下人來服侍你梳洗。」孫軒宇坐到他的身邊,光是坐在邊上也似能被他的清香雅韻包圍著,陣陣幽香驅使他拿起茶杯,若是喝一口他砌的茶,便能更深的感受他的存在。

 

擁有這種想法的自己,大概還是醉著。

 

剛拿起茶杯便被拿走,抬眼便是一記淺笑,「我已命人做了醒酒湯⋯⋯」門後適時響起侍女的聲音,「劉公子,醒酒湯已做好了⋯⋯」劉奇賢輕嘆著時機正好便過去開門,指尖的溫熱一下子被奪去,兩指不自覺地來回摩挲貪戀餘溫,孫軒宇頓感口乾舌燥便嚥了一下,盯著那人笑盈盈的把湯端到自己面前。

 

肉湯濃烈的氣味瞬間掩蓋過淡淡茶香,他不禁皺了一下眉頭,還是一手拿起碗便緩緩喝掉湯水。一碗湯水落肚,便打起了精神。他寧願還是醉著,彷彿那些妄念臆想都有了藉口。

 

「若是昨夜說了什麼不敬的話,願軒宇兄莫怪。」劉奇賢還是笑著,輕輕地吐著話,「昨夜的事,就請忘記吧。」

 

一覺醒來就反面不認人,彷彿昨夜黏得像牛皮糖的不是他,不過是孫軒宇夢中假情假意。

 

他頓時明白了,那樣的笑,是什麼意思。他大概是心碎了,又或是失望了。

 

他向來冰雪聰明,也許老早就看透了自己掩掩藏藏的心意。他的深夜到訪,也許是想要從自己口中聽到些什麼,或許是一句讓他拒絕提親的話,又或許是最後的深情剖白。

即使是簡單的一聲「不」,也足以讓他守住對自己的心意。

 

可孫軒宇卻無法說什麼,那些兒女情長、私定終身的話,不僅是羞於出口,還是無法出口。他是效忠國家、效忠未來的君主申元虎。申元虎在上,他在下,他無法違背這君臣關係,甚至他無法像申元虎那樣好好保護劉基賢。若他與劉奇賢在一起,欺君、有辱家門、再不像話的罪名全都落在他們身上。

 

理智不斷告訴自己不能再如此不明不白、藕斷絲連,感性卻不斷沉迷、迷戀,以致如今要斬斷情絲,他們誰都不好過。

 

申浩錫很奇怪,這天下來都很奇怪。不知是誰踩到他的尾巴,他就要把氣撒到作為對手的學弟身上,甚至館長明示暗示也要他莫要衝動。

 

小休前,館長跟申浩錫說了幾句便出了去,過程中孫軒宇被莫名其妙的瞪了一眼,彷彿自己就是踩他尾巴的兇首。仰首喝了一口水,傳入耳朵的是學弟向其他學員細細抱怨向來開朗的申浩錫一反常態,就連與他對上眼也引起一陣慄然。

 

「起來,跟我比一場。」申浩錫把頭盔丟到孫軒宇面前,護具丟在地上的聲音足以引起在場其他人的注意,本來的閒聊與休息被截斷,被兩個前輩的低氣壓壓得透不過氣。

 

本來坐在一旁滑手機的孫軒宇沒說什麼,只是撿起了那被丟到自己面前丟頭盔戴好。一整天下來申浩錫也沒有給過誰好面色,他就預料到對方需要一個發洩口。

 

此時道館裡去學員論他們最年長,縱使知道私下比試是不準許的,但也沒有誰敢說什麼。

 

從開始起就是申浩錫的積極進攻,揮起竹刀就是當頭就劈。身體還是先反應過來,提起竹刀就擋,竹刀與竹刀的撞擊敲響了孫軒宇心裡的鐘,申浩錫並非開玩笑的。

 

幾乎是不停息的斬劈,以及一步又一步的壓迫前進,毫不給人喘息的瞬間。

 

來不及反應便捱幾下,竹刀一下又一下劈在護具之間的縫隙,他是故意挑沒有護具的地方打。

 

護具下的眼裡滿是惡意,他已是被怒火操控了。

 

孫軒宇咬緊了牙關沒哼一聲,縱使申浩錫的衝動攻勢裡是處處破碇,他還是沒有反擊,盡量用竹刀擋去攻擊。

 

所有的憤怒都是沖著自己而來。

 

館長不在,一眾學弟學妹即使是旁觀都屏息蔽氣,明眼人都知道是申浩錫過份了,卻誰也不敢出言阻止,縱使申浩錫是過份了,也沒誰敢動彈一下。

 

還是有誰提起了勇氣悄悄跟道長打小報告,道長風風火火的趕回練習場,大喝一聲,申浩錫要劈到孫軒宇頭上的竹刀急促的剎住了。

 

「你們在幹什麼!都給我到走廊罰跪!」

 

躲在一角偷看的劉基賢被館長這一喝嚇得抖了一下,孫軒宇和申浩錫放下了竹刀並脫下了頭盔,不發一語地走到走廊罰跪,看得他心裡不是味兒,又悄悄走去跟他的父親兼館長談談。

 

「混帳……」申浩錫低罵了一聲,放在兩旁的手握成了拳頭,咬牙切齒的模樣更似是受了委屈。

 

孫軒宇一直都不明所以,明顯地申浩錫是沖著自己發火,但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踩到他哪根尾巴。

 

「你明明喜歡基賢。」

 

一切的脈絡都清晰起來。

 

那天,申浩錫沒有醉得透徹,清清楚楚目睹了一切,孫軒宇和劉基賢接吻。醉意散去,那記憶還鮮明奪目。

 

「我和他那天都醉了。」偷偷瞄了下申浩錫的側面,他低著頭,一直緊咬著的牙關要輾碎那些他艱苦吐出的字句。孫軒宇只敢看他一眼,一直看著他的臉自己都要心虛。他也垂下腦袋,與申浩錫的忍隱不同,他此時似犯錯的孩子,不擅長撒謊更使他臉紅耳熱。

 

「你的酒量哪有那麼差。」是的,他根本沒有醉,啤酒也只是喝了幾口,然後就被劉基賢拉著手臂撒嬌又討吻,他更寧願自己是醉了,那麼親下去也可以把所有過錯全都推到醉意上。此刻申浩錫把自己的謊言揭穿,也就是把他們之間的薄紙戳破,把他們之間的情敵關係挑上水面。

 

「我還天真認為你會幫我追基賢。」申浩錫冷笑一下,嘲笑自己的一廂情願。孫軒宇也覺自己是個混蛋,明明不想破壞三人的關係,但事實是他親手毀了,玩弄了申浩錫的情感並耍得他像個白癡,又忍不住要逾越與劉基賢之間的底線。

 

「我......」他想要說什麼來解釋,但又有什麼好解釋,吐了一個單字便無法再說下去,心虛得想要找洞鑽。

 

在鋪了木板的走廊上跑總會留下一串響亮的步聲,讓充斥在這個空間裡的尷尬減少了些重量,未至於壓得孫軒宇喘不過氣。

 

「你們今天的狀態好像不太好,爸爸讓你們先回去,整理好心態才繼續練習。」劉基賢扶著兩人起身,申浩錫不發一語便轉身走去更衣室。

 

看著申浩錫的背影,劉基賢微微抿嘴,縱使朋友們總笑他遲鈍,但他也看出了不對勁,回頭看孫軒宇,心事重重似是藏了祕密,「你們吵架了嗎?」

 

劉基賢憂心的模樣更是在孫軒宇的心尖擰了一把,「不用擔心。」

 

這個答覆似乎還是沒法讓他安心,他還是稍稍噘起嘴,微微皺起的眉頭也沒有放鬆過來,「痛嗎?剛才浩錫哥......」

 

「沒事。」抑壓著想要摸摸眼前這傢伙的腦袋以作安慰的心思,左右不是人實在是為難。

 

「對了......昨天我......」劉基賢欲言又止抬眼看看孫軒宇,又垂下腦袋,耳尖不自然的紽紅出賣了他的想法,他的腦裡大概是回想到昨夜他們在沙發上接吻的橋段。

 

孫軒宇先是一怔,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昨夜酒醉胡鬧之事,畢竟他昨夜醉後傻呼呼的就像一切也沒放到心裡。

 

「不用在意,昨天我們都醉了。」

 

「哥,我......」他抬起頭時臉都憋得漲紅,他想要解釋什麼,卻被打斷了,「浩錫他現在該想要你在身邊,你就好好哄哄他吧。」孫軒宇兩手搭在劉基賢的肩頭上讓他轉過身,推了他一把,向著更衣室,申浩錫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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