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小長假馬上就來了~

  相信很多的讀者朋友都做好了外出踏青郊遊的準備。

  在過去,春光爛漫的時日,士人們如何打發時間?今天我們就一起來看看清代的時候,北京的讀書人都上哪兒去郊遊,並和今天我們郊遊的地址和方式相比,看看發生了哪些有趣的變化吧!

  本文摘選自《人文之蘊:北京城的空間記憶》一書。

  清代北京不僅擁有大量人文歷史古蹟,也擁有相當豐富的自然景觀資源。故而,士人在北京城市的文化活動,不僅有針對文物古蹟的訪求,也有針對自然風光的欣賞。

  當然,對於大部分古代文人而言,他們不具備如明代徐霞客那樣遍覽山川的條件,一般僅能開展城郊鄉野的遊覽。特別是,清代北京城市治理水平不高,市容並不潔淨,街道穢惡泥濘不堪,東城往往“卷地黃埃”,一下雨則“滑滑深泥沒膝初”。故而郊遊對士人來說,是難得的排遣心情的方式。清人有言:“一過大通橋,見水,頓覺心曠神怡”,其喜悅之情可見一斑。

  東便門外大通橋

  清代北京士人的野遊,主要目標有兩處。其一爲南郊豐臺附近,其二爲西郊諸寺附近。

   豐臺郊遊

  豐臺地近宣南,距離京城漢人士大夫的聚居處較爲近便。其地“爲京師養花之所”,故而歷來旅京之人往往聚衆前往遊覽,賞玩花卉。史載豐臺“每逢春時,爲都人遊觀之地”,“季家廟、張家路口、樊家村之西北地畝,半種花卉,半種瓜蔬。劉村西南爲禮部官地,種植禾黍豆麥,京師花賈比比,於此培養花木,四時不絕。而春時芍藥尤甲天下。泉脈從水頭莊來,向西北流,約八九里,轉東南入南苑北紅門,歸張灣。水清土肥,故種植滋茂,春芳秋實,鮮秀如畫”。

  此地所種植者,有紫薇、夾竹桃、長春、玫瑰等多種花卉。這一花卉市場,主要供應皇室、官僚。北京乃一國之都,很多人有消費花卉的需求和能力,故而都下花農爲種植花卉,亦多所用心。華北地區冬日寒冷,百花難生,花農乃“壞土窖藏之,蘊火坑晅之”,竟令冬季豐臺花卉“盡三季之種”,“十月中旬,牡丹已進御矣”。得天獨厚的水土環境,具有消費能力的城市居民,花農精巧的種植技術,都是豐臺花田能成規模的重要原因。

  清代文人對豐臺花卉,多所詠歎。康熙時期,此地已成勝遊之所,士大夫往往散處芳叢,任意觀賞,所謂“今日豐臺賞花來,鋪茵更坐芳叢下”。花兒的五顏六色,在陽光與露珠的反襯之下,顯得格外嬌豔,令久在晦暗城中的文人們獲得了不少生氣。王士禎詩云:

  雨雨風風態自殊,花花葉葉不曾孤。

  更添練鵲和蟬蝶,便是徐熙六幅圖。

  詩中所描繪的花朵,不僅是一束靜態的花,而且具有了時間、場景上的拓展,被置入了一種藝術化的場景中,成了“圖”的一部分。同遊的宋犖亦寫羣花攢簇之美,略雲:

  漙漙朝露猶未晞,東風吹過珠還瀉。

  珊瑚成堆玉作盤,殷紅膩白紛低亞。

  除豐臺外,北京當時的花卉盛事,還有高梁橋附近極樂寺的海棠花、棗花寺之牡丹、什剎海之荷花、寶藏寺之桂花等。“春秋佳日,挈榼攜賓,遊騎不絕於道。”至夏則有淨業寺荷花可觀,寺中規矩纂嚴,觀荷須凌晨方可,但仍是“寺前多少衝泥客,誰爲看花趁曉來”,遊人如織。

  對花卉之美的渲染,表現出了士大夫對自然環境之中美好事物的欣賞,亦表現出他們將自身納入自然之中,對自然加以賞鑑,謀求自身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努力。有人甚至更進一步,親自參與到栽花植草的園藝工作中,親手製造出自然景觀。乾隆時期,一批文人在寧郡王弘皎的帶領下,將“南中佳種”的洋菊“以蒿接莖”,“枝葉茂盛,反有勝於本植”。“每當秋塍雨後,五色紛披,王或載酒荒畦,與諸名士酬倡,不減靖節東籬趣也。”

  除豐臺賞花外,士大夫在南郊也有其他的遊賞活動。東南郊區地勢平坦,多稻田,較適合日常出遊。人工種植的竹木,自然生長的野草,往往交織成景,正適合士大夫結羣出遊,略加玩賞。康熙時期著名詩人嚴我斯遊東郊祖園,曾賦詩:

  泯泯濠梁上,蕭蕭落葉天。

  柳歌魚撥刺,荷碎鷺聯拳。

  曲水縈花圃,晴雲下渚田。

  小山遺勝在,臨眺幾流連。

   西山遊覽

  與東郊相比,西山附近地勢起伏,多山丘,園林、寺廟往往借景而建。一些寺廟爲了招徠遊人,更悉心養護園林,以供觀瞻。故而士大夫對這一地區的遊覽、探訪活動,更爲密集。山巒疊翠,險谷流溪,多變的自然景觀往往激發士人的文學創造力和對自然、對天地的關懷。例如極樂寺,雖爲養花之地,但古寺寧謐,青苔重重,別有氣質:

  “徑滑還支石上笻,蘿門盡日碧苔封。兩三竿竹自秋色,千萬疊山皆雨容。詩卷凉生禪榻早,茶爐香壓佛花濃。煩君倒瀉天河水,一洗人間芥蒂胸。”

  一派涼意中,苔蘚、青竹,點滴禪意與清冷之境產生了文學上的結合,這是自然景觀所賦予的文化氣息。在觀賞自然景物時,士人對天地四時的關懷,往往能有所顯露。特別是如果身處寺中,耳聞梵音,眼觀清景,則心不能不生禪意,暫見衆生。這一意識,往往貫穿於清人詩文之中。例如王士禎遊覽摩訶庵,詩云:

  鳥如迦陵響,梵是魚山作。

  微雨忽來過,紛紛幾花落。

  花鳥動靜,與鐘磬之間,彷彿有所關聯。這種若有若無的感覺,恰恰反映出士大夫在僧寺中的獨特心理感受,也反映出寺廟古剎的獨特人文情懷。在這些古剎之中,作爲近景存在的植物,與作爲遠景存在的山水,共同構成了一種文化的氛圍,引發人們對性命之理的終極關懷。因景生意,因景識知,構成了北京士人人文情懷的重要一環。

  此外,清朝詩人對城市建築中的自然景觀,如草木、花鳥等,也多所留意。大凡古蹟若不廢,則往往有園林竹木之景,以足觀瞻。而若房屋失修坍塌,則荒草叢生,景色衰頹,又是一種別樣的景觀,往往引發士大夫的喟嘆。自然景色與人文關懷,在這裏是合一的:人工的房屋之中,一束人工栽植的竹木,抑或一片自然生長的苔蘚,都爲寺廟貢獻出了獨特的生機,使古老之中透出一股活力,這也正是士大夫着意描繪的對象。例如十間房一帶的興勝寺,此寺建於明萬曆年間,“土人目爲松林”。但清初詩人查慎行查訪其地,鬆已無存。此寺“後有臧經閣,可眺西山”,北砌石爲流觴曲水,其東有閣,曰“明遠”。“春月桃杏雜發,登閣望之,不異錦城花海也。”清人王吉武有詩云:

  過雨苔階淨,香塵細不飛。

  經聲清竹院,人語出鬆扉。

  遲日杏花白,淺寒嗁鳥稀。

  園林三月暮,未欲換春衣。

  整體而言,北京士大夫對郊外野趣的探訪,表現出他們對自然景物的追求。藍天、白雲、高山、流水、草木、土石,在文人的筆下都完成了“被表達”的過程。誠然,與古代士大夫筆下的怪奇景色相比,西山疊翠確實要平實很多,但這並不妨礙士大夫以此爲依據,作出豐富的文學演繹。身處郊野,親近自然,賦詩紀念,士人將自身納入到了一種關乎“性理”的自然圖景之中,書寫了北京的自然氣息,在想象的世界內構建了人與自然的一種和諧相處的關係。這一過程被大量北京士人反覆踐行,後人摩挲詩文,對於這一樸素的生態觀念,不能不有所動容。

  綜上所述,北京士人在城市中的活動,爲這座城市的文化氛圍增添了濃重的一筆。對於士大夫官僚羣體的主體—文士而言,文化活動即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吟詩作賦已是一種本能。詞賦文章,不僅是對文學之美的追逐,更多的是一種工具,是對生活、對耳聞目見、對人生“事件”的文化呈現。特別是“事件”這一面,舉凡聖上賜宴、朋友小酌、賞花看鳥、遊訪古剎,均可作爲城市文化生活中有紀念意義的事件,而通過詩賦文章等形式,在記錄之餘,進一步擴大其文化屬性。這是一個“再闡述”的過程。而北京城市中的種種細節,則爲他們的文化活動,提供了豐富的憑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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