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有不少靠一首詩作聞名詩史的詩人,今天爲大家介紹一位。我們先來看詩人僅存於世的這一首作品。

《題龍陽縣青草湖》

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髮多。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初讀這首作品,您可能會以爲是一首唐詩,確實,它極具唐詩的品格,更難能可貴的是,這首詩像極了李商隱的作品。我們知道,李商隱雖然不及李、杜、王、白的成就,但卻是詩歌史上一個極其特別的存在,詩作意象斑斕璀璨,風格奇譎瑰麗,朦朧感造就的多意性張力,以及意象切換產生的蒙太奇效果,是爲後人可讀而不可學的,但上面提到的這首《題龍陽縣青草湖》卻達到了這種風格應有的高度。

這首詩的作者是唐珙,一度被當成是晚唐詩人,該首詩曾誤入《全唐詩》,一九八七年經陳永正先生考證,唐珙,字溫如,會稽山陰人,元末明初詩人,生平略見於《御選元詩》卷首《姓名爵裏》、《元詩選補遺》小傳等。該詩是其唯一傳世的作品。

這是一首紀遊詩。“龍陽縣”也就是今天的湖南漢壽,在洞庭湖的東南面,因青草湖和洞庭湖是相連在一起的,所以出現了題目中“題青草湖”與詩歌內容寫洞庭湖的矛盾。

首聯“西風吹老洞庭波”點明瞭地點,通過“西風”二字也間接地道出時間爲秋天。關鍵是一個“老”字使得蕭殺之感立現,同時這個字也極具時空感,將洞庭湖的淼淼微波推溯到了古老的從前,緊接着第二聯引用了一個傳說典故,借湘君舜思念兩位妃子而一夜白髮的誇張表現來凸顯詩人的心境——愁。

湘君就是帝舜,死於蒼梧,葬於九嶷山。他的兩個妃子,也就是帝堯的女兒娥皇、女英前去奔喪,因久候不見,啼哭不止,竟將竹子染就斑斑淚痕,兩位妃子也因思念過度而死於湘江,被天帝封爲湘水女神,號湘夫人,舜被封爲湘水之神,號湘君。

《題龍陽縣青草湖》中並未像其他文學作品那樣從湘夫人的角度來表達思念之情,卻反其道而行之,從湘君的角度來表達,更體現出了相愛之深,相思之切。同時,一夜白髮多的誇張表現也極具李白“白髮三千丈”的藝術魅力。融情於景,化典成詩,讓讀者也深深體會到了詩人的衰頹失落之感。

最後兩聯將詩作從對客觀世界的描述上轉移到了詩人自己身上。面對洞庭湖的蕭瑟秋景,“我”手不釋杯,從白天喝到晚上,已經醺醺而醉了,醉後再看這淼淼洞庭,竟有“春水船如天上坐”的感覺,夜色投入湖中,船槳攪動着滿天星辰,竟不知道自己是在天上,還是在水中。“我”已悄然睡去,小船載着沉沉酣夢,好似穿行在銀河,漂游在天上。

最後兩聯飽含童話般的奇妙幻想,卻又和現實的無奈水乳交融於一起。一個“滿”字,似乎看到了詩人懷着滿滿的夢想和希望,把無形的夢幻賦予了實體的形象,我們似乎看到了夢想的巨大,盡然能夠裝滿一艘船;一個“壓”字,又滲透着沉重的無奈,把沒有重量的夢幻賦予了分量,我們似乎看到了夢幻的沉重壓力,盡然把船舷深深地壓進了水中。面對這深深的疲憊和失意,“我”多麼想擺脫塵囂,留在這美好的夢境中不願醒過來啊!

新穎獨特的表現手法讓該詩字字閃爍質感,毫無一句疲軟,虛實結合,二十八字營造出一個空靈奇美、超凡脫俗的境界。這樣的境界在很多詩詞作品中可以見到,但其詭譎奇異之處卻是非常少見的,詩鬼李賀的作品雖然也夠奇詭,但是總感覺少了一些明麗,而同時具有這些特點的似乎只有李商隱一人,可在五百多年後的元末明初我們卻見到了這樣一首奇妙的佳作,只可惜唐珙僅傳世一首作品,我們再無緣見到如此瑰麗的詩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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