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對談賈樟柯:我們都是無辜捲入時代的「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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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們不能面對這樣的生活,或者無法面對這樣的電影,這是我們一整代人的懦弱。」

這是近乎12年前,《三峽好人》在北大路演時,賈樟柯導演曾說過的一句話。

如今《江湖兒女》上映,這句話依然值得回味。

在這部被視作「賈樟柯的電影宇宙」的電影里,我們看到了許多熟悉的人物、熟悉的場景、乃至熟悉的賈樟柯。但是,好像又有一些不一樣了。

在和道長的對談中,賈導說:曾經,高速的巨大的「變」總是讓我很震撼,但這次我發現,「不變」對我很震撼。

《江湖兒女》依然把鏡頭對準了複雜中國里,那些無辜被捲入時代的「炮灰」,那些很輕易就能被刪除被忽略的人。

其中的遺留感,讓我們看到這個時代並非每個人都能與時俱進,但在奮力「苟活」的環境之下,另外一種生命力也隨之迸發。

梁文道對談賈樟柯:

這個時代並非所有人都能與時俱進

來源 | 八分 · 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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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兒女:紀錄輕易被刪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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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樟柯:文道好。

梁文道:樟柯,我想跟你先談談你的這部新電影《江湖兒女》,國內這一次票房怎麼樣?

賈樟柯:票房好過預期。目前是接近7000萬,我們判斷會在8000萬左右收官。7000萬預示著將近有220萬觀眾看了這部電影。

梁文道:那是不是等於是你在國內目前最好的數字,我沒記錯的話?

賈樟柯:最好的。將近是《山河故人》的三倍,《山河故人》3500萬。

梁文道:這真是太好了,恭喜恭喜。

賈樟柯看多點人總是好的(笑)。

1/

在高速變動的世代里,

不變的東西顯得更加突兀、更加孤獨

梁文道:這次這部電影,我看完之後有一個感覺,你好象幾乎要寫一個中國版的,或者至少是山西版的「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一樣。

因為很多人都說你的電影好象一直都在建立一個宇宙,裡面的所有人物都會重複出現,或者至少有些藕斷絲連的關係,很多場景和時代也總會反覆再現,包括一些音樂。

很多人說是自己向自己致敬,但我反而馬上想到巴爾扎克,因為《人間喜劇》同樣很多角色和場景會重複出現,但是他彷彿是要做一部百科全書一樣,當年巴爾扎克經歷過那麼大變動的時代,整個法國走過動蕩時代里的所有的小人物,不斷去翻他們的各種面貌,找出他們在各個階段的情況。

所以我看你的電影有很強烈的這種感覺,尤其到這次,因為這次電影的時間跨度那麼大。

賈樟柯:十七年。

梁文道:裡面有一些場景肯定是你以前就有的紀錄片素材,比如開場的那個場面。

賈樟柯:對,那是2001年拍的。

梁文道:跟著三峽庫區,還正在注水,移民都還沒完成,那也是以前拍的吧?

賈樟柯:三峽庫區其實有兩個片段是那個時候拍的,一個是巧巧坐在船上,第一次錄三峽看到兩岸的風光,這是那時候拍的。還有一場是她看舞台表演《有多少愛可以重來》,這個舞台上的表演是12年前拍的,我偶然拍到的,舞台下的趙濤是去年拍的(笑)。我們竟然找到了那個劇場,把它銜接到一起。

梁文道:它還在,那個劇場?

賈樟柯:對。

梁文道:這個就比較奇特,我以為那樣的劇場早就沒了呢。

賈樟柯:這也是我這次的感受,在這麼大的變動里,過去「變」總是讓我很震撼,但是這次我發現,「不變」對我很震撼。

比如,開頭巧巧的家,外面的河灘,還有那條公路,那是2002年還是《任逍遙》的時候拍過的巧巧的家,這次我想把她的家還是放在那,本來以為我們要改景或者怎麼樣,結果去了之後發現,除了公路上行駛的公共汽車變了,所有的東西沒變。

就是在這樣一個高速的改變里,包括大同現在也是物是人非,原來我們十幾年前去拍的時候沒有城牆,現在有了一座人造的大城牆,所以它顯得不變的東西更加突兀,更加的孤獨。

梁文道:你的意思是不是,那種孤獨是它們被保留下來的一個東西?

賈樟柯:對,被留下來,留在舊的人際關係,留在舊的生存環境,留在舊的記憶里。

我覺得這種遺留感讓我挺震撼的。

因為這個時代並非所有人都能與時俱進,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特別是在人情上、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上與時俱進,或者他們也沒有能力與時俱進。

這次我覺得和我過去電影不太一樣的是,我更多的焦點其實是想放在這個變動里不變的東西上,比如巧巧所堅持的「義」。

我並不是一個道德主義者,我只是說有這麼一種人,他們的做人方法是沒有改變的,至於所說的「義」究竟是不是就是一個好的做人標準?對此我不評判,因為這不是我電影的重點,重點是有的人在堅持他相信的生活方法,但是他顯得非常孤僻、非常的孤獨。

2/

我的電影是在紀錄那些將會被刪除的人

梁文道:你剛才說到那些不變的東西,我覺得好有趣,這種不變的東西跟我們平時所說的,可以登入國家文化遺產的不變的物質環境是不一樣的。

賈樟柯:不一樣,那是被保護起來的。

梁文道:對,那是被保護起來、被供奉起來的博物館紀念碑。

可是這些是一些生活場景,是一些不會被歌頌、不會被記錄,它在或不在都不會被人發現,它就只是還那麼在著。

而那個「在」其實也沒有保證,也沒有人會覺得它明天會繼續存在下去,或者有這個必要存在下去。它是隨時可以被抹煞的,隨時可以被消除掉的。

賈樟柯:正是所謂自生自滅的地方。

梁文道:苟活。

賈樟柯:所以我反而覺得,在這樣的環境里,有另外一種生命力出來了,人的、個體的生命力,活下去、活著。

梁文道:活著的房子、活著的街道、活著的空間、活著的一個劇場,跟這個電影里那些活著的人,這些人讓我想起來一個很大的對比,因為電影從2001年開始——2001年12月中國加入WTO,2001年北京申奧成功了…2001年發生了很多類似的大事,這些是會被歷史記載的,可能當年就有了大量的影像、紀錄片、電視採訪。

但是,有很多人物,如同剛才你所說的那些場景一樣,是不會被書寫的、不會被記錄的,可能就像巧巧這樣的人物,像斌斌這樣的人物。

賈樟柯:我想插一句,這也是這個電影英文名字的由來,英文名字跟灰燼有關,「灰燼是最潔白的」。

目前大陸最流行的一個詞叫「炮灰」,炮灰就是指:這些稀里糊塗無辜地捲入時代,然後被犧牲掉,不會被記憶的,甚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過之後,沒有任何痕迹的人,他們都被稱之為炮灰。

也正因為是這樣,這部電影的結尾,是一個監控器里很模糊的巧巧的身影,這個結尾並不是原來劇本的結尾,但是我拍到這個鏡頭的時候,我想用它來做結尾。

因為這個形象,就是一個當代泛濫的、無處不在的一種數碼影像。

我們無意中被各種各樣的攝像頭拍下來,但是我們每一個鮮活的生命、鮮活地經歷過情愛、慾望、挫折、爭鬥、痛苦、悲歡、悲喜,被各種五味雜陳的情感困擾過的人,最終可能就像這個監控里模糊的數碼影像一樣,終究會被刪除。

所以我覺得,可能我這部電影是在拍一些將會被刪除的人

梁文道:我聽到「灰」,想到的不是火山灰或炮灰,我聽到的就是一彈指就不見了的「灰」,燒完就沒了,即使煙那麼貴,但燒完之後輕輕一吹就沒了,就散了。

很多時候人命就是這樣,活著的人就像這樣。

3/

「堵」的感受,

才是值得重視的感受

梁文道:我想起來一個很有趣的事情,上禮拜的時候,我們看到你和《環球時報》胡錫進主編在微博上的「隔空對話」。他說看完你的電影心裡很堵,認為不夠正能量。我也看到你對他的回應,你的那篇回應的轉發量幾乎要比這部電影的票房還要好,大家都覺得你改行當作家、當網路段子手算了,拍什麼電影呢?

但是我覺得你們的對話里很有趣的是,胡錫進強調的他心目中正確的價值觀或正能量的東西,恰恰是一種他看不到的,他常常標榜要表達的這個複雜中國,不只是有神州三號升空,不止是北京要蓋鳥巢、要建央視大樓,而是還有一些像巧巧、斌斌這樣的人,有這樣一些人用這樣的方法活著。

他們活的方法也許不是那麼光彩,甚至不一定在道德上正確,比如其中有一段很感動我的戲——巧巧在奉節開始在酒樓碰瓷,去蒙人,去偷錢包,然後遇到一個摩托司機,摩托司機跟她說「不如我們耍一下」,她就把他的摩托車給搞掉了。

這一段反而很感動我,這就是一個坐完牢出來的人,她所學到的江湖生活智慧。

這種生活,恰恰是今天很多媒體說要表達呈現的這個複雜中國里,不會讓我們看到的一種生活。它是存在的,但是我們看不到。

這些人不被看到到了什麼程度?當巧巧到了奉節的潮州商會,她在那道自動門前,自動門卻沒有打開。

她透過玻璃看到裡面是一棟光鮮亮麗的寫字樓,還有接待處,但她卻進不去,她是那樣被隔開的。

透過電視屏幕、透過我們的媒體,你看到了我們國家很光鮮的這一面,但是你好象被隔開了,隔著一個玻璃門,那個門看起來像是一扇自動門,你好象能進,但你不一定能進得去。

這些人,他們的生命算什麼呢?

我在你和胡錫進的差異里,看到最大的問題就是,到底這些一個個活著的人,他們算什麼?我覺得胡錫進有一點讓我覺得他很正確,很正確的是什麼?他看完這個戲很堵(笑),我覺得堵就對了。

賈樟柯:所以我回復他的時候,我說這個「堵」,是很值得重視的感受。

梁文道:對,我很難得同意他,這戲就是應該看著堵的。

這種「堵」,恰恰不是他理解的那種簡單的電影模式能夠表達出來的,甚至不是他筆下平常簡單的模式能夠表達出來的,這是一種日常的生活狀態。

我們看到堵的東西,從有社會主義文藝以來就有不少,魯迅的小說不堵嗎?果戈理、契訶夫也都會讓人堵的。

賈樟柯:其實那篇回復胡主編的文章,寫的非常快,大概40分鐘就寫完,但是寫之前想了很久。

其實我對他個人沒有太多成見,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

我非常重視他對《江湖兒女》的評論,是因為他畢竟代表一家很大的媒體,他在掌控這家影響力很強的媒體的觀點,他是一個可以有一個媒體來表達自己觀點的人,這就是他背後的能力。

所以這迫使我必須去正視他,他確實跟網上隨便一個網友看完不舒服說兩句是不一樣的。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魯迅所說:人的悲歡並不一定相通。

我在想我們之間的差異究竟出現在哪裡,這樣的人的一種存在,需不需要我們去注視?首先就涉及到一個問題,就是我們是無視他,還是我們要重視他?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對胡錫進的觀點以及他自身的身份背景產生了聯想。連他這樣掌握媒體話語權的一位主編,可能都對現實進行選擇性的迴避。

認為是給自己添堵的東西,它往往涉及到方方面面,包括政策的制訂。這些政策都是沒問題的,但是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你對人的理解、對人的情感,到底是因為一個政策去做?還是基於一種情感去做?這裡面就產生了非常大的差異性。

他讓我感到非常警惕,我覺得需要回應他。

4/

江湖傳統消失了,但人聚在一起

自然會形成有情義的「江湖」

梁文道:說回電影,我覺得《江湖兒女》里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比如江湖。

一開始很多人覺得,這回是不是要拍江湖片?可是我對你的電影有一個很強烈的印象,這麼多年來,你其實沒有停止過拍攝江湖。

雖然這次你好象是要正兒八經把「江湖」兩個字提到電影的片名里,可是我以前看你電影,比如「巡迴的歌舞表演團」,那種幾乎像是小馬戲團一樣,帶著獅子、老虎去別的地方,這種感覺我看到時就已經覺得很江湖了。

因為中國傳統上的江湖有一個重要的發生場景,就是廟會。廟會上,擺攤跑江湖的人,這種江湖就很中國,但是我看你這部《江湖兒女》的時候,我作為一個香港人,又看到別的東西。

我跟你是同年,我們的成長背景不一樣,可是我從小跟你可能看的電影是差不多的,也看很多港劇、港片。

賈樟柯:對,初中到高中六年,基本都是錄像廳看香港電影。

梁文道:這些電影都有大量的江湖主題片,香港就是以江湖片著稱的。而我很清楚那樣的江湖片跟香港現實中的江湖的關係——有些電影是在反映香港已經有的江湖傳統,比如拜關公,但是我覺得有一個很有趣的東西,是這樣一套價值,這就是「講義氣」。

巧巧最後會說「我對你沒有情,但是有義」,也就是說我是江湖裡的人,要講「義」這個東西。這樣的價值觀過了十幾年之後,是她還在堅守的價值觀。

可是這個江湖的價值本身,我很好奇在這部電影里,你覺得它到底是本土山西就有的東西?還是外來的?比如受到香港的影響。

因為我們一開始看這個電影,一開頭那幾個場面,讓我在懷疑你的鏡頭底下,當年大同的這些江湖人士,他們走的那一套規矩,他們的形式,似乎多多少少受到香港電影文化、影視劇文化的影響。

賈樟柯:我覺得它是結合到一起的,是香港八十年代電影文化重新喚起了這種價值,這種價值首先是紮根在中國人的日常生活中。

比如情義能分開,最早我是聽一位武術師傅說的,小時候那個師傅問我們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是從《三國演義》來的:關羽對劉備和關羽對曹操的區別是什麼?

我們答不上來,這個師傅就說,關羽對劉備是有情有義,關羽對曹操是有義無情。所以那時候我才知道,情義是可以分開的,這對小孩來說是蠻震撼的事情,過去情義是一個片語,我們沒有單獨把情和義做理解,以為情義是混在一起的一種情感。

我覺得要說一下江湖史了,相對於廣義的江湖,狹義的江湖傳統,實際上在49年之後就消失了,社會重新被組織過,所以在大陸沒有那種傳承,沒有幫規,沒有那樣一種輩分,也不需要遞投名狀,這一切都已經消失了,但是人在相聚的時候自然會形成這樣一個情感的集體。

我們小的時候,社會開始復甦。社會開始活躍起來之後,特別是在「文革」剛結束的時候,很多年輕人沒有工作,在等待就業的三年、五年時間裡,他們沒有被組織到這個社會中,沒有單位,所以是自由的遊民,在這樣的遊民群體里,就滋生出民間的生存、民間的智慧、民間的價值觀。

這裡面包括《三國演義》《水滸傳》,包括後來大陸大眾文化最先恢復的實際上是評書,評書說《三國》、說《水滸》、說《岳飛傳》、說《楊家將》,這些傳統文化里的核心,實際上都有江湖文化的核心,就是「情義」、「忠義勇」這些東西,它作為日常生活里觸手可及的觀念在傳播。

而在八十年代遭遇香港電影之後,香港在那個時候代表著現代化,代表著遠方,所以你看到現代化的社會,我們小時候最愛看那些殺手可以自由出入各種航空港,我記得有一部電影,叫《帶槍過境》,帶槍還可以過境,穿越各種邊境。

在一個封閉的社會裡的你,發現原來在那樣一個現代的社會裡,這些價值仍然是被放大的。它進行了一種現代化的包裝之後出現在香港電影里,年輕人開始模仿這些做派,包括香港電影里的穿著。我覺得這是相互激發,可以說是香港的江湖電影又激活了這種情義的元素。

所以,這是為什麼我對葉倩文《淺醉一生》這首歌念念不忘。

我第四次用這首歌,因為這首歌帶給我的記憶,不僅有八十年代香港電影里那種江湖感、情義感,更有我個人的一種記憶,就是——

它綜合了在一個封閉的年代,剛剛開放的年代,傳來的一種聲音,這個聲音帶有青少年時候強烈的復甦、成長的記憶,是混在一起的。

在寫這個劇本之前我一直想,當我面對自己的生存環境,我不應該寫一個想像中的江湖世界,因為那不是我們的生活,它就是這個樣子,它不是香港電影里的江湖,也不是馬丁·西科塞斯電影里的江湖,也不是科波拉《教父》里的江湖,我想寫一個什麼樣的江湖呢?就好象很多人,有一天突然警察找上門,說你是黑幫,你是江湖人士。他會突然說,我是嗎?哦,原來我是啊。

梁文道:是這樣被辨認出來,而不是自己意識到的。

5/

整部電影到了最後,

其實是一個監控鏡頭的長篇註腳

梁文道:最後那個監控器鏡頭,你剛才也提到,作為電影結尾有特別的用意,就是那個鏡頭是一個最腐爛的,幾乎在今天的社會條件下,我們每個人都被拍到過無數次的這樣的鏡頭。

但是絕大部分人在這種鏡頭一閃而過,自己不會知道,也不會有人注意。

可是我在看的時候,坦白講,覺得有點突兀。因為第一,雖然這部電影看得出來用了幾種不同的介質,用過膠片,用過DV,用過高清,雖然這麼多材質,但基本上整個接續是很順的,可到最後這一下,突然很突兀。

第二,可能這種鏡頭在今天會給人很多聯想,一下子變成一個跳出去,變成一個監控視角來看這部電影,完全變成了一個監控者的角度。

我立刻注意到,這是一個俯視視角,從上方拍下去的,是一個監控者的鏡頭。所以,在那時候我會覺得,怎麼會這樣呢?這是不是多了出去呢?你有沒有考慮過觀眾也許會有這種感覺?

賈樟柯:也許會有吧,但是它來自於我的經驗,有一些我們都意識不到存在的我們的影像。

有一次我的車違規了,違規之後接到罰單,我不記得我有沒有違規,警察很快調出了監控拍下的照片,我看到一個毫無意識的我,自己坐在副駕駛,沒有寄安全帶,抽著雪茄,茫然的賈樟柯。我真的不知道這張相片的存在。

模模糊糊,但他確實是我,這讓我非常的震撼,也讓我非常的突兀。

我還有兩個同事,在大同拍《江湖兒女》的時候,他們的錢包失竊了。報案後,警察調來各種各樣的監控,他們看到那個監控時非常詫異,因為我們就這樣被人看著,就這樣記錄到了某一個人的硬碟上面。

梁文道:但這種記錄,除非在這種(特意被調取)時候,否則對我們大部分人來講,是無關痛癢的。

賈樟柯:否則我們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梁文道:沒錯。所以最後這些,我們剛才說的只是苟活的人們,其實最後還是會被記錄的,只不過那個記錄並不是那麼完整或者重要的記錄,與這個人本身的故事,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經歷過了什麼事情,這種卻都不會被記錄下來。

賈樟柯:不會有的。所以我才覺得文學、電影的重要性。

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生命的整個過程,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如果我們只是一個監控里的模糊影像,或者只是身份證上的一張照片,那確實我們是無感,它確實是一個平面的東西。

但是,正因為是電影,我們活著的證明,怎麼活過,怎麼生活過,十幾億人經歷了什麼樣具體的情感,它讓我重新對電影也有了好感。

梁文道:很有意思。我最後能不能這樣理解:整部電影,其實是最後這個監控鏡頭的一個長篇註腳?

賈樟柯:我覺得是,可以是這樣的。

梁文道:這個鏡頭就這麼一閃而過,我們每個人都有,但這個鏡頭背後那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在前面這150多分鐘里,看到了。

……

來源 | 賈樟柯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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