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有清史常識或看過宮廷劇的人,大概都會知道軍機處;凡去過故宮遊覽的人,大概也會到隆宗門內的軍機處直房一觀(“直”通“值”)。而今,軍機處東端開放成展室,展出有關軍機處的歷史和文物,諸如諭旨、朝珠、帽筒、章京炕幾、軍機處原貌照片之類,每每引起遊人的興趣。

與養心殿一牆之隔

倒退至上世紀八十年代,這裏是很紅火的食品店。正月初十雪中一遊,很有些感慨,但發現西端仍未開放。而南面的軍機章京直房則懸着婦嬰休息處的牌子,令人更是感慨。軍機章京是草擬諭旨文稿的人員,是軍機大臣的助手。《清史稿》上說軍機處“軍國大計,罔不總攬”,“威命所寄,不於內閣而於軍機處”,這個當年處理軍國大事的樞密重地,如此簡陋,與巍峨的紫禁城宮殿真是有雲泥之別。

它是養心殿一牆之隔的軍機重地,爲啥整得如此寒酸?

據說軍機處原貌從未真正向遊人開放過:靠牆一半是炕牀,餘爲桌椅,牆上有雍正皇帝御書匾額“一堂和氣”,有鹹豐皇帝御書匾額“喜報紅旌”。與養心殿一牆之隔的軍機處,房五楹,稱“北屋”。南面的軍機章京直房,爲五間懸山頂小屋,另有小門空院,道光三十年軍機大臣祁嶲藻曾“恐供事等於此傳遞、透漏消息,奏請將此門封閉”。清人筆記稱此處爲“南屋”,漢人章京辦公在西,滿人章京在東。除“直房”外,還有“直廬”“直舍”等稱謂。軍機處最早稱軍需房,後改軍機房,“廬”字較雅,稱“房”“舍”則恰如其分。《十朝詩乘》說章京“直舍”最初“僅屋一間有半”,原在軍機大臣直房西側,後來改建於南面。

據《南屋述聞》載:軍機處初始僅爲臨時搭建的板屋,乾隆中期才改建瓦屋。但就這幾間瓦房,與故宮殿宇相比,不僅寒酸,也更窄小。試想,軍機章京滿、漢兩班共32人,各分兩班輪值,十多個人擠在這裏,其窘狀可想而知。夜間值班好一些,因規定僅需兩人。軍機大臣的“北屋”容人尚少,從《清史稿·軍機大臣年表》看,歷朝軍機大臣少則三人,最多十人左右。

直房隨皇帝行止而設

說起軍機處直房,其實並不僅僅限於故宮隆宗門內,還有所謂“園班”“外直廬”等。因爲清代皇帝並不總在故宮內理政,據統計,清朝268年中,竟有226年皇帝在“三山五園”(主體即香山靜宜園、玉泉山靜明園、萬壽山清漪園即後改的頤和園,及暢春園、圓明園)理政。有專家統計(僅以軍機處於雍正七年成立起始後圓明園爲例),雍正平均駐園210餘日、嘉慶160餘日、道光260餘日、鹹豐210餘日,這還未計至避暑山莊、出巡等天數,因此,軍機處的直房隨皇帝行止而設。

《南屋述聞》記:“西苑直房在苑門之北,中海之東岸,背苑牆而面海;圓明園直房在左如意門內,頤和園直房亦在宮門內之左廡,皆視隆宗門內直廬爲勝。”此意即說這幾處直房辦公條件均比隆宗門內佳。西苑直房與寶光門隔岸相對,軍機大臣、章京入值均獲準乘船代步。但若按李伯元《南亭筆記》載:頤和園軍機處不過破房三間,中設藜牀,風透窗紙,刺寒入骨;門外小販叫賣嘈雜,軍機處官員要不時驅散之。我印象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始,這幾間在頤和園東宮門外南側的直房,與故宮直房相同,也是茶肆小喫之地。

皇帝有時也賞賜園邸作爲“該班直宿之所”,《南屋述聞》的作者郭則澐當過宣統年間的軍機章京,他記載“掛甲屯、冰窖兩處皆有章京直廬”,軍機大臣直房則在“七峯別墅”。像承德避暑山莊內也有固定的軍機處直房,在皇帝出巡期間,則設臨時直房。若途中休息,會搭起蒙古包氈房,更加簡陋,連几案都沒有,軍機章京們只能“伏地起草”諭旨。巡幸中軍機處直房則無固定地點,“有行宮者以宮門左偏之屋”(《春遊瑣談》)。

海淀曾有軍機處衚衕

軍機大臣、章京值班,喫是一大問題。《重修樞垣記略》記載“軍機大臣及章京每日晨直飲食,皆內膳房承應”,《清宮述聞》引《儤直記略》說“樞臣每日皆有堂餐茶燭,悉由內務府支給,五日一給果餌,暑給冰瓜,冬給薪炭”。逢節令,皇帝會賞賜春餅、年糕、元宵、炒麪、糉子、月餅、餛飩、臘八粥等,“其餘花果餅餌餚蔬之屬,無不隨時頒賜”,但“樞臣”或指軍機大臣,章京大概無此待遇。野史記載章京直房廊下只是清晨排列燒餅油條之類,看來是不供應午膳和夜宵。但若按野史記載,頤和園軍機大臣值班時,有人見過榮祿出來買“湯餅”,王文韶亦出購“糖葫蘆”,鹿傳霖則買“山楂糕”,用以充飢(《南亭筆記》)。以軍機大臣之威儀,似不可親出購食,也許是令“蘇拉”(僕役)購買。據說,家中有廚師的軍機大臣會喫足夜宵再上晨值,一般軍機章京則無此條件,凌晨上值,午前即散,夜間值班的章京可獲供應半桌酒席。

皇帝爲照顧軍機大臣就近值班,有時會賜以園墅,如乾隆年間任過二十多年軍機大臣的傅恆,即《延禧攻略》中的那位富察皇后的弟弟,深受乾隆寵眷,這位“高富帥”不僅在皇城內景山東側有宅邸,在圓明園東南更有“春和園”,他去軍機處上班真是很便利。和珅就不用說了,在海淀有豪華的宅邸,以他的權勢,據說他都不用去軍機處值班,只在家裏處理公務。

由於皇帝主要在圓明園、頤和園理政,要隨時應召承旨的軍機大臣們紛紛在海淀鎮北置辦宅邸,以免奔波之苦。因此在海淀曾形成一條宅邸鱗次櫛比的衚衕——軍機處衚衕。民國以後不乏名人居此,如美國記者斯諾受聘於燕京大學時曾長期居於軍機處衚衕8號。當然,這條當年車轎絡繹、冠蓋如雲的衚衕,隨着城市的變遷早已杳無痕跡了。

莫看這些簡陋不起眼的軍機處大臣和章京直房,在清代自軍機處成立以後的180年中,一直是機密重地,上至王公大臣、部院內外各級官員,均不得擅入,“其簾前窗外、階下,均不許閒人窺視”(《樞垣記略》),軍機大臣、章京也不準攜帶僕人。從嘉慶五年開始,每日派都察院御史一名,至軍機處直房附近的內務府直房監視,隨軍機大臣上下班。由此可見,軍機處直房是門可羅雀的。按規制,夜間軍機章京也要值班,宮禁肅肅,燈影綽綽,逢皇帝夜間緊急軍情召對,太監傳旨,靴聲橐橐,也是很令人遐想的吧?

來源:北京日報 朱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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