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是讀書天

是走進電影院的日子。

在陽臺上過春天

翻開綠皮書

放一曲波西米亞狂想曲餘音繞樑

文藝片的春天

能否地久天長

每年三月都是電影市場的淡季,卻最能驗證黑馬的成色。沒有春節檔商業大片的喧譁與騷動,最適合一個人在電影院裏感受靜水流深的綿長時光。

在這“被遺忘的時光”裏,也許藏着驚喜,就像《桃姐》、《觀音山》、《白日焰火》、《失孤》……一部部口碑之作叫好又叫座,成爲我們那年春天最美好的回憶。

而今年三月,在國產文藝片的小陽春裏,最燦爛的綻放一定是王小帥的《地久天長》

歷年的“三月黑馬”能夠脫穎而出,都離不開三大要素:品質過硬、關注度高、情感有共鳴。這個春天,《地久天長》的“三大要素”可是一個都不少。

品質,《地久天長》有歐洲三大電影節之一的柏林影展官方認證。2月14日在柏林電影節全球首映後一鳴驚人,獲得了“中國電影終於迴歸到了最好狀態”的廣泛讚譽。

影片柏林首映和國內超前點映,吸粉無數,豆瓣評分高達8分——

刷評論,你會發現很多人都把短評寫成了長評,因爲有太多的感觸想要傾訴分享——

因爲品質,該片成了話題之作。而獎項加持,更讓人期待其市場表現。此前,《桃姐》威尼斯封后,《白日焰火》柏林影帝加冕,最終都成爲影片票房的助推器,而《地久天長》更是用華語電影史無前例的霸氣方式,包攬了柏林電影節的影后影帝。

詠梅和王景春上了熱搜,引發了一波真演員PK流量明星的大討論。(此處可以參看若娛之前發表的

“詠春”,演員地久天長

從得獎到上映,時間一個月,把這波發酵的期待和口碑轉化爲票房剛剛好。

至於情感共鳴,恰恰是這部電影最不用擔心的。這不是陽春白雪拒絕大衆的“電影節電影”,而是一部屬於每一箇中國人的平民史詩。用王小帥自己的話說,這不是電影,而是好長一段生活。而說到生活,今生都是第一次,誰都不是專家,誰都可以吐槽或指點迷津。

這裏面有我們父輩的生活,有我們童年的記憶,評論裏點贊最多的是“路人轉粉”,道出了觀衆的期待——

天時、地利、人和,沉寂已久的王小帥潛心四年攢了一手好牌,你還猶豫什麼呢?

且慢,還有三座大山,懷疑和偏見——眼淚、片長、演員。

看完電影,你會發現,阻礙你的恰恰也是吸引打動你的,所謂偏見也可以成爲好奇。

1

哭慘了?虐不虐?

當我看完超前點映發了一條朋友圈,好多朋友留言,哭沒哭是最關心的問題。

不好意思,讓你們失望了。不是不感動,但真不需要帶紙巾。電影真正高級的品質不是“人工降雨”,而是“殺人誅心”。

是父親對兒子平平淡淡地一句“星星,爸爸媽媽謝謝你”;是彌留之際的胡言亂語“現在有錢了,你可以放心地生”……沒有哭天搶地撕心裂肺的情緒爆發,卻是心靈深處最強的餘震。

艾略特說,人類無法忍受太多的真實。生活有太多的苦難,讓我們小心翼翼避免在銀幕上“二次傷害”。對家庭悲劇故事的恐懼,對煽情的反感,都不是你拒絕走進影院的理由。從劇本到鏡頭,再到演員表演,《地久天長》恰恰是用剋制贏得了我們的尊重。

王小帥自己也在朋友圈“重要的事情說八遍”——

電影裏當然有哭戲,卻都那麼矜持隱忍,你如果不專注地看着詠梅的臉,也許會錯過那無聲的眼淚。

兒子溺水、工廠改制、病房重逢、懺悔真相……每一次遭遇生活的重創,她都保持着靜默與溫柔,柔和的光線讓那美麗的面頰透出深入骨髓的哀傷。

此時無聲勝有聲,那無聲的眼淚代表着對生活無言的逆來順受,卻也代表着中國女性生生不息的倔強。

你的眼淚,是感受到了痛苦,也可以是因爲治癒。

2

3個小時熬得住?

是的,也許很多人會因爲175分鐘的片長,而猶豫是否要走進影院。

這個時代,彷彿所有人都在爲時間焦慮,其實又往往無意義地虛擲。《地久天長》最奢侈的一點,就是讓你窮其一生,只爲學會好好告別

鏡頭像時間齒輪轉動,從內蒙荒涼的山到閩南孤寂的海,從青年到白頭,三十年人生的滄海桑田濃縮在了175分鐘的景框內,你看見的是普普通通的中國人在時代洪流裹挾下,每一個節點裏的掙扎。看完電影,你彷彿陪伴父輩們,一起走過了漫長而顛簸的一生。

這樣一部平凡史詩,必然需要足夠的時間跨度,才能自動顯現人生的無常。這樣的三個小時,不值得嗎?

何況175分鐘只是物理時間,而觀影的心理時間卻沒感覺那麼長。這樣良好的體驗感當然歸功於王小帥給觀衆的福利。

剪輯上,打破線性時間的平鋪直敘,在現在與過去中不斷切換。讓觀衆的注意力始終跟隨角色情緒、人物命運的起伏,避免了劇情發展的疲憊感。

劇情上,設置懸疑,滿足觀衆的期待感。有細節、有呼應、有留白、有“陷阱”。觀衆有自行腦補的空間,也有結局圓滿的滿足。

電影裏,王景春轉述妻子詠梅的話說:

時間就像靜止,

剩下的,只是等着慢慢老去。

天長地久有時盡,他們活在過去的時光裏。而我們在這樣的慢慢老去中,感受地久天長。

3

影帝影后名副其實?

這是不成問題的問題。

當流量佔據熱搜,《地久天長》示範了什麼是真正的“演員的誕生”。王景春、詠梅同時斬獲柏林電影節影帝影后,而艾麗婭、齊溪、杜江的表現也令人印象深刻。

評委感慨“銀幕上的夫妻,沒有像他倆這樣默契的”,王景春和詠梅的默契,讓《地久天長》成爲一部真正的“沉浸式”電影。

王景春和詠梅的表演,讓人想到的不是夫妻,而是呼吸——呼吸如此重要,如此自然,以至於如果我們不刻意留意,根本意識不到其存在。

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

電影裏,老兩口坐飛機回老家,遇上顛簸,王景春不由自主握緊了妻子的手。氣流過後,詠梅自嘲地說:“真是好笑,我們還怕死……”

雖然詠梅在笑,卻讓人感覺格外心酸。揹負沉重的逃離,夫妻倆一呼一吸,一撇一捺,攙扶着走過人生。他們活到最後,活成了“都只是在爲對方活着”。

印象最深刻的一場戲,是夫妻倆在兒子的墳頭除草、燒紙……忙完了坐下,你喝酒,我喝水,電話響起,一個新生命又來到了世上……

生死興衰,悲歡離合,人生所有的感喟都濃縮在這個鏡頭裏。

這時品味片名,另有一番味道。地久天長,在中文的語境裏,有一種對生活的詩意美化,而影片的英文片名也許更直接、更接近現實。So Long,My Son,那是一種帶着感傷氣息的告別。

人生,不過是一場爲了告別的聚會。

再見,孩子。

一個平凡家庭的故事,沒那麼多驚心動魄波瀾壯闊,能夠訴說的對象也只有子女後代——通常情況下,他們還不樂意聽。夫妻倆想說的故事,是一個家庭的故事,也是一代人遭遇。

他們能傾訴的對象,是溺水的兒子,是叛逆的養子,是揹負沉重祕密的乾兒子……當然,最最希望能聽到的,是兩個沒有出生的孩子……

說出來的是故事,藏起來的是人生。米蘭·昆德拉說,人類與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這就是這部電影存在於當下的意義。

人到中年的王小帥,在電影的結局選擇了和解。所謂和解,不是向生活投降。

餘華把“活着”寫作動詞——人是爲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爲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千千萬萬個劉耀軍王麗雲必須活下去,才能繼續講述你們的故事,這就是一種力量。

3月22日,祝願這個春天地久天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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