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往事:回憶我的祖父(五)


作者:李桂芳


五 氣極生病

很快就近了十個月,祖父的心情有所好轉,他的大兒媳要生孩子了。祖父的小表弟“仁近”突然來到柘皋。告之本榮又衣衫爛襤褸的回來了。看來他一回家,這大兒媳的孩子就生不安寧。也想當面教訓教訓這個不落路的兒子,他急急忙忙帶着小兒子回家。

本榮得知父親回來就不敢回家了,好在我奶奶又爲他煥然一新,他又憑着那一身行頭和我祖父的名聲,在外騙取別人弄到喫喝,事後人家會拿着他寫的條子,去找我奶奶要錢。雖然我祖父一再申明,他在外借貸,家中一律不負責。但是人家來要,祖父母還是付給,並向來者再次申明,以後絕不再付。

本村或鄰村人得知我祖父回來了,家中又要添孫子。有的主動來幫忙,有的送來四個,六個,十個,多到二十個雞蛋,有的還拖兒帶口的來了。祖父知道農村人一般是不願喫虧的,早就聲明不收禮,但是那幾個雞蛋說是自家雞生的,能不要?只好對來者每人一大海碗長面加上兩隻紅雞蛋。他(她)們喫了自然回去。就在那一夜,我家大門似乎沒閉過,人們進進出出的熱鬧聲中,我出生了。頭一胎女孩,也算是個寶貝。

巢湖往事:回憶我的祖父(五)


原本祖父是不要本榮再進家門的,但聽到生下的是個女孩,就改變主意,同意鄉親們勸說。接收我父親回家,和我叔一起住在新屋廂屋。只許他在家老老實實,不許亂說亂動。

眼淚不值錢的本榮,不免又借用一下。他跪在我祖父面前,連打自己耳光,痛哭流涕。併發誓從今以後好好做人,憑他能力,一定會找到一分好的工作。只要父親有了自己門面,他定會回來,和父親一心一意開起自家店。虎毒不食子,他又騙得祖父信任。一月後他在祖父母手裏得到兩百大洋,又出門了,說是到縣城找工作。祖父也滿足的回到店裏。人啊!到什麼時候,都懷有一種希望。

祖父心想,如自己真的有一爿店,再有家人管着,他也許會收心。

便在桐蔭鎮(現黃麓鎮)盤下兩個門面,並寫信叫回兒子。他們父子三人來到桐蔭鎮看好了房子。一個門面裏面做糕點,外面賣糕點。另一門面專賣日常生活用品,帶賣點煤油。他命本榮負責糕點店製作及買賣。本華什麼也不懂,只有跟在自己身邊。

祖父的命令,我那不學無術的叔叔能接受。而我那聰明能幹,連糟(做酒)、醬、糕樣樣會的父親就聽不下去。他有他的打算,他要開書店,那很簡單,只要一個夥計就行了,他自己可到處跑。父子倆談不攏,祖父又發火,對他大罵特罵。他一氣之下又跑了。

祖父看看身邊小兒子,無可奈何花落去,他自己弄不了兩個門面,這兩個門面真的要開就得顧好幾個人,劃不來。於是他退掉房子,帶着小兒又回到柘皋大興店。

此時店裏那個大股東也想往縣城發展,祖父也成了大股東,他門吸收了一些小股東。那個叫盛仲篪的,跟隨我祖父多年,是我祖父一手把他提拔起來的。這些年有了些結存,就入了股,其他一些店員也紛紛入股。大股東看店裏生意還不錯,又有人入股,一下又不想走了。店還在發展着。

巢湖往事:回憶我的祖父(五)


春夏秋冬,走了一圈又是一年。我的週歲到了,要抓週。祖母爲在村上的面子,給了我外祖父十塊大洋,由外祖父出面爲我抓週。我週歲前一天,祖父帶着我的叔叔,還有一位中李村在大興店當糕點師傅的叫李停夢的回來了。

我家全家,我叔祖父全家,我外祖父全家,叔外祖父全家。二十多口人一大早就聚在我家新老兩個堂屋裏。我的大舅和堂舅每人挑着兩籮筐夀糕(糯米麪做的)到村子裏挨門逐戶的散去。

此時一位穿戴整齊,油頭粉面的帥青年跨進新屋大門。全屋人爲之一愣,還是我那只有六七歲的堂叔認出,叫着跑過去:“是大哥,大哥好帥啊!”

我的父親本榮,有個特點,他在家打罵我媽媽是吹鬍子瞪眼。而對他人都是笑臉相迎,客客氣氣非常有禮貌。村裏大人孩子都喜歡他。

他抱起我的堂叔走進堂屋,人們都無聲的站了起來。在廂屋說話的我的祖父,應聲出來。本榮先向他鞠躬叫:“爸,我回來了。

祖父本想叫聲:滾!但見着又叫不出,看他那油頭粉面樣,是在外面混得不錯。自然他能混出個樣來,也好,他是成年人了,凡事不能強求。就說了句:“回來啦,回來了就好好在家待著。”說完回到廂房。

本榮象的到特赦,轉身向全堂屋人抱拳:“大舅二舅,二舅媽,叔,嬸你們好!”接着用手摸着我堂叔頭,對着我的舅舅們:“二位大表弟,二表弟,你們好啊!”接着大家簇擁着他坐下來,給人們講吹他的新聞。

一個大圓簸箕放在兩條凳子上,裏面一圈放了些繡花線、頂針、綢布做的花、書本、筆墨,還有一個小算盤。人們扶着我在簸箕邊行走,人也圍着一圈,他們隔斷父親不讓他走近我。因爲他曾聲稱,不給錢就把我掐死。所以人們都防備他。他在人後轉,怎麼也接近不了我,此時他真想抱我,怎麼說,這是親骨肉。不但抓週這天他接近不了我,在家三四天中,即使家中就只有幾個人時,他也無法接近我。

他明白他在家中地位。他坦然的告訴父母:他在縣城,有份不錯差事,討了房妻子。祖父不大滿意的對他說:“行,但這是你自願的,你必需自己養家餬口,不得帶進家門。家中的,毛毛媽媽是大,外面的是小。”祖父給他五百大洋,叫他在可能情況下,自己做個小生意。奶奶又在祖父背後給他兩百大洋。他似乎不太滿意的走了。

祖父和叔叔也上柘皋了。當時祖父還想,本榮自己創業也好,只要他走正路。自己保住大興店股就行,帶領小股東們做好生意就行,那大股東走也無防。只要全家人溫飽,給小兒娶上媳婦,不再夢想自己開店了。有錢,有心也沒那個力。就在他心滿意足時,

接到縣法院傳票:有人告了他了。晴天霹靂,如何是好。他匆匆忙忙趕到縣城,住到原來是股東,現在是朋友的徐家。打聽到事情原委——

是我父親和小老婆因家裏爲我抓週,而沒給她的兒子抓週問題上吵了起來。再就是他賭輸了小老婆兩千大洋,這次回家在我祖父母那隻撈到七百。就這七百他又上賭場輸光了。那女人覺得無法生活,一氣之下上吊死了。

他見出了人命也跑的無影無蹤。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就找到我祖父頭上。要賠那女人留下的老母和一週歲兒子生活費,幾十年的生活費啊!祖父沒作任何辯解,極通情理。賣去柘皋店裏大部分股份(大老闆買去,他不再想往外地去了),以賠那祖孫生活費。

祖父在一氣之下登報和本榮脫離關係。一切辦妥,他跌跌撞撞回到柘皋。想到幾十年心血一下付諸東流好不傷心,怎麼生出這麼個壞種?氣死了,氣死了,他氣得一病不起。(待續)

最憶是巢州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