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第一次與槍親密接觸時,部隊首長就教導說,槍是戰士的第二生命,必須嚴加愛護,人在槍在。而讓我深切領悟人與槍的關係,是那次執行攜槍遠程押運任務。

1977年春季的一天,處首長找我和另兩位戰友談話,鄭重其事地交代任務:有一批重要的機器設備需從上海運往駐安徽大別山某部,派遣一輛卡車、兩名司機、三名押運員。同時特別強調要絕對保證人員、設備和車輛安全。大別山?這我即刻想到當年劉鄧大軍千里挺進大別山的艱險與神聖,從而深感這次押運任務的艱鉅與神祕。我十分激動,滿懷信心地請首長放心,堅決完成任務!

當天下午,執行任務人員在招待所集合。晚飯後三名押運員在房間做最後的準備,處長祝立興帶着參謀前來看望我們。當時的情形在我記憶中如昨日般清晰:祝處長邊詢問行裝準備細節,邊從布袋裏掏出一碗水餃。準確點說那是兩平碗餃子碗口對扣,揭開就是兩大碗,一股香噴噴的味道隨着渺渺熱氣瀰漫開來。“今晚食堂包餃子,你們沒趕上,我特意帶了點給你們嚐嚐。牛肉餡的,快趁熱吃吧。”雖說剛吃過晚飯,肚子不餓,但那兩碗餃子太誘人了,瞬間就被我們消滅了,甚至連句道謝的話都沒顧得上說。這壯行的餃子,還承載着首長對我們的信任與重託!

餃子剛剛吞下,驚喜再次降臨:跟隨祝處長來的參謀不知從哪裏掏出兩把手槍!看到槍,我的眼神比看到餃子更亮,急忙從槍套裏拔出。展現在面前的是兩把半新不舊的“五四式”手槍,槍身塗有一層薄薄的槍油。輕輕一按,彈夾滑落手中,一顆子彈也沒有。稍感掃興的當口兒,參謀遞過來持槍證和一包子彈,數了數正好12顆。這時祝處長髮話道:“你們押運的是軍用設備,以防萬一,給你們配兩把手槍。記住要槍彈分離,不到萬不得已子彈別上膛,更不能隨便開槍。隨身保管,千萬別丟失。”聽了這話,我心裏閃過一絲莫名的失落,口裏卻堅定地回答記住了,處長!

翌日清晨,一輛解放卡車開來,車廂蒙着綠色厚帆布,兩位司機坐駕駛室,車廂前半截是裝了機器設備的幾個大箱,後半截鋪上棉墊,三名押運員坐在上面。“專車”開拔後一路向西奔馳。我們掀開車尾布簾,欣賞着路兩旁的城鄉美景,聊着親身經歷的逸聞趣事。輕鬆愉快的心情使我們忘記了時間,不知不覺已到中午。車緩緩開進江蘇省軍區招待所,攜槍下車、方便、吃飯,完成全部“規定動作”還不到一小時。

午後行程繼續向西,進入安徽境內後,境況則明顯荒涼了:人煙漸稀,房屋破敗。將蘇皖兩省做比較成爲我們聊天的主題。夜幕降落後,我們的軍車披着淡淡餘暉,準時開進了位於合肥市區的18軍招待所。在院內僻靜角落停車,我們照例斜挎手槍下車,仔細扎牢車篷。當我們蓬頭垢面地走入招待所大廳,即刻吸引了旅客和服務員的眼球。那種目光裏有猜測和傾慕,抑或夾雜些許防備和警惕。晚上就寢時,我惦着手槍一時不知如何安放,想了想還是壓在枕頭下。與槍同眠的感覺如同地下工作者,隨時準備抽槍應對夜襲似的。

從合肥趕往六安仍然向,進入大別山腹地,路況更差,植被更加多樣而龐雜。汽車尾部捲起的揚塵彷彿一條拉鍊,把卡車連同車上的人一點點鎖進了深山中。我們隨之琢磨出預防不測的辦法:折下一根樹枝,跟司機約定好,發現緊急情況就將樹枝伸出車廂搖晃,司機從反光鏡看到信號便可停車處置。所幸“緊急情況”始終沒有出現。

無聊之時,我忽然想到自己帶着槍!於是我掏出手槍,時而單臂持槍,時而雙手託槍,瞄準眼前嗖搜閃過的山石樹木等,扣動扳機擊發,嘴裏不斷髮出砰砰聲,輔以“嘩啦嘩啦”地拉着槍栓,如此消磨着旅途的顛簸和寂寞。經過兩天的反覆摩挲,槍身上槍油早已褪光,完全露出了槍的“本色”,子彈卻一直未曾上膛。在那杳無人煙的深山老林裏,我多麼想跳下車去,手握子彈上膛的雙槍,尋找山間野兔野雞之類,痛快淋漓地打上一陣!可是臨行前領導的指示彷彿還在耳畔,再大的槍癮也得忍着。

卡車開進羣山拱抱的駐軍某營區時,天色已近黃昏。待我們輕輕卸下機器設備,押運任務即告圓滿完成,一路伴隨的兩把手槍也就戀戀不捨地上交入庫了。手槍完好無損,子彈一發不缺。這次經歷,對於酷愛槍支的我來說,既是一次執行艱鉅任務的歷練,更是一場革命戰士組織紀律性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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