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戀語如初
《戀語如初》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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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桐花開滿了整個庭院。是該收起回憶的時候了。
「教授,這是今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的邀請函,瑞典皇家科學委員會邀請您出席致詞。」
史密斯敲一敲門後便進來,手上拿著一份乳白色信封袋。
「我知道了,謝謝。」
…匆匆的四季 茫茫人海裡
純粹的相遇 至少生命有你
我不會忘記 星夜相依的戀語
我們已經實現了從前那約定
星霜寫下你我共有的 曾經。
清晰的音質從老舊的收音機盪出,是一首再也熟悉不過的旋律。
「唔,這首中文歌是…?」
「喔…這首歌是我的初戀女友寫的。」
史密斯好奇地問我,我也慷慨地回答。
「原來如此,總感覺您最近很常聽這首歌。」
「嗯,那年我們18歲。」
「這樣算起來….也經過整整10年了吧。」
「是啊。」
如果從初相見的那天算起,那麼…也13年了。
正好,彼此達到了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踏出物理系所的辦公室,盛夏的一絲涼風沁人心脾。
手機一響,羣組上傳來了好幾張同學會的合照。
昔日活潑的紹威,據說現在正在電腦公司當經理,業餘依舊是籃球好手。
昔日稚氣的瑋哥,也已經懂得穿西裝打領帶,看來已經成為了不起的工程師。
昔日沉穩的老洪,剛從日本東京大學拿到資訊工程博士學位,照片裡的他留一圈鬍渣,看起來十分老練。
但似乎沒有「她」的身影。
不知不覺,已經十年了,恐怕我的「時光膠囊」還深埋著,也或許已經被人拆開了。
無論如何,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儘管往事仍在心底隱隱作痛。
* * *
夏天早已結束,如今已是清冷的冬日。
普林斯頓校園裡已是枯木林立,沉沉的低雲襯托出蕭瑟蒼涼之感。
到了辦公室,脫下西裝外套,濕冷的朔氣滲進衣袖,著實不太舒服。日曆上大大的「12月24日」,刺醒了彌封許久的潛意識。
這一天,我永遠不會忘記──
相許戀語之日,同時也是…未完成的第三個約定。
唉,一切都來不及了,她大概也忘了吧。
我心裡默默嘆息著,凝視著桌上的時鐘。已經早上8點半了。
倏然,一陣惡寒的風吹入窗內,桌上的紙堆散落一地。
真糟糕。
我嘀咕著、一面撿起地上的紙頁。
其中,《一千字長情書》映入眼簾,我的心霎時震了一下。
就像億萬光年外的星芒射入我的心田,激起了澎湃的、如海嘯般的回憶,還來不及落淚,萬千幕畫面在彈指之間閃過腦海,凍結了鬆弛的時光。
我攤開這泛黃的信紙,端詳這塵封多年的內容、屬於那個人的筆跡、屬於我們的情話。
然後,又想起了今日之約。
即使想要逃避,卻也不可能逃避──
至少,讓我迷信一次,這渺茫的誓約。
就這一次。
「史密斯,麻煩幫我立即訂好機票,飛往舊金山的,儘快!」
「舊金山…?」
「對,然後今天先幫我請假,說我臨時有事。」
「噢,好的。」
我穿上西裝,在鏡子前整理領子,並向助理史密斯說道。
一切就緒後,我快步走出校門,搭上接駁車,前往紐華克機場。
12點起飛,六小時機程,三小時的時差。
但願一切都來得及。
* * *
西岸的風吹斜了我的帽子,以傾訴往事的力道吹颳著。
手錶上提醒我當地時間是下午四點半。
走出機場,我放慢飛快的節奏,以黃金雨飄墜般的步調前往誓約地。
三分期待,三分緊張,加上四分茫然。
十年前的陽光依舊未變,蒼穹依舊碧藍。金門大橋的身影清晰矗立在海灣上,第39號碼頭人聲鼎沸、兩個嬉皮在櫥窗外拉手風琴。
斜陽折射的光斑輝映著眼前的噴水池,幾個孩子們在噴泉周遭追逐玩耍。
市場街上的電纜車往來頻亟,呼嘯而過的風吹開了腳下的葉瓣。
幾公里外海潮的漲落依稀牽引著我的心跳節拍。
時退時進,時起時平。
登上纜車,窗景隨著丘陵地形不斷起伏。
佛蒙特街的彎道,蒙哥馬利街的金融大廈,卡斯楚街的雅緻房舍。一幕幕景觀從眼前飛掠。
到了倫巴底街,走下纜車,西斜的夕霞渲染整片三藩市,從雙峯延伸到港灣、從玻璃帷幕大樓蔓延到每一條大街小巷。
九曲花街的花葉被糝成一片稻黃,像極了金光熠熠的鱗片。
同樣的夕陽,同樣的街景,同樣的路口,同樣的悸動。
一步,是十三年前的第一次相遇。
一步,是深夜山林的擁抱溫度。
一步,是平安夜的唯美誓約。
一步,是塞納河畔的雪夜初吻。
踩著名為回憶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那個轉角。
加州的夕陽綻放出空前未有的金輝,滲進了整片視野。
一段熟悉的旋律,隨著微風,輕輕地、捎來我的耳際:
…時光是琥珀 淚一滴滴 被反鎖
情書再不朽 也磨成沙漏
青春的上游 白雲飛走 蒼狗與海鷗
閃過的念頭 潺潺的溜走
像初吻般輕盈,卻又如波濤般壯烈。
長鏡頭 越拉越遠 越來越遠 事隔好幾年…
想停下腳步,卻又想邁出最後的一大步。
下一個轉角。
最後一步,一瞬間。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長髮披肩的年輕女孩,她坐在高腳椅上,手上抱著一把似曾相識的民謠吉他,正輕輕地撥弄琴絃、輕輕地歌唱著。
夕照在女孩身後陪襯,十幾個路過的觀眾圍聚在一塊兒。
那女孩微笑地唱著,唱著。婉轉的歌聲唱醒塵封的一切。
忽然,她抬起頭,目光與我交會。
旋律戛然而止。
觀眾的視線也順移到我身上。
萬物倏然屏息。
她站起身,放下手旁的吉他,一步一步走向我來。
所有人的目光,如鎂光燈般聚焦在我身上。
但無垠的時空中,似乎只容許兩個真實的存在。
斜暉懸在地平線,世界被澄澈的琥珀色包覆住。
「…嗨!」
「好久不見…」
沒有熱情的擁抱,沒有深切的親吻;只有一抹淺笑、還有一句恬淡的問候。
「記得…我們的約定?」
「…記得。」
落日在遠方徘徊,即將沉落,最後一道餘暉拉長了地面上的影子。
「年年月月,琴瑟相依。」
「今生今世,白首不離。」
夕照消逝在街路盡頭,琥珀色的日暮幻化成漸層的藍紫色。
悄悄地,向晚的路燈逐一亮起。
往事,昇華成彼此的笑靨。
剎那,已成永恆。
唯有戀語──
如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