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彼岸花開 荼蘼花落
萬風翔與張晴真許下第二個約定;
餘浩峯的面具被揭穿、猙獰的面目令人屏息;
花語登場,劇情即將逐步邁入高潮......
更精采的劇情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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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漸漸低垂,遊覽車停駐在墾丁大街的外側。
下車後,我們各自行動,各自滲入人潮之中。
放眼望去,大街的兩側店家燈火通明,海產餐廳和酒吧的數量格外繁多;基本上,除了門庭若市、萬頭攢動以外,應該沒有其他詞彙更適合用來形容眼前的景象了。
這時,有一家二手樂器行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想先進去看一下。」
我向他們說一聲,遂即轉身踏入那家店鋪。
店鋪裡面的氛圍與外頭截然不同,其中一面柚木牆板上掛滿了各種型態的吉他,從民謠吉他、古典吉他、電吉他都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一牆的烏克麗麗。一旁的瑋哥正下意識地撥弄烏克麗麗的絃。
「怎麼,你想買吉他?」
老洪問道。
「是啊。」
我端詳一番後,揀選了一把民謠吉他,價格還算便宜,於是決定買下。
結帳後,我揹起了這個體積適中的樂器,跟隨三人的腳步走回喧囂。
十里長街燈火熒煌,天上的熠熠繁星變得黯淡不可見。
由於瑋哥臨時動議,我們一行人前去其中一家店鋪,打算買滷味回房喫。
這時,偶然撞見張晴真她們。
「嘿,你們也在這裡呀?」
「嗯對啊,還真巧。」
「這件衣服,是不是就是在我表姊店裡買的啊?」
她一手揪住我的袖口,雙眼帶著笑意地望著我。
「對啊,看我多捧場,呵!」
我不禁苦笑一番。
「那你背後的是什麼?電吉他嗎?」
她露出一副孩童望見一桶糖果般的眼神。
「民謠吉他,我在那一家二手樂器行買的。」
我伸手指向對街,但無數的人影幾乎把那家店的招牌淹沒了。
「你會彈吉他呀?」
「以前學過,現在可能忘了差不多了。」
「我以為你只會彈鋼琴而已,想不到還挺有才的。」
「妳過獎了。」
「那~你有空要彈給我聽哦。」
我的臉頰泛紅,立刻轉移視線,但這似乎更凸顯我羞怯的神情。
「呃…好啦,再看看。」
站在她身後的陳少凡和呂欣柔看到我尷尬的表情,不禁竊笑起來。
這算是我和她的第二個約定。
各自回到人海之後,我們人手一袋滷味。
倏忽,瑋哥猛地搭上我肩。那瞬間的感覺就好像走在半路上、一個酒醉的女生不經意搭上你肩膀一樣。
「欸,萬風翔,你對張晴真是不是一直都有好感啊?」
他瞇起眼、故作猥瑣地盯著我。
「沒有這回事。」
我撇開目光,故作鎮定地往正前方看去。我看見一個女孩正在嚎啕大哭,她似乎剛在撈魚池撈到一袋魚,卻在起身時撞破了。
「那怎麼感覺你們比以前親密很多?」
「正常朋友罷了,難道不是嗎?」
「不曉得,但就感覺你們…沒有那麼單純。」
我皺起眉,側過頭看他一眼。
「為什麼?」
「這也不知道怎麼講欸,也許是第六感吧。總感覺你們彼此之間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祕密。」
「你累了嗎?怎麼開始語無倫次了?」
我不禁搖頭嘆道。然而,卻又不經意地自問。
難道他說的是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確實總覺得她有話藏在心底許久,但卻又說不出口。實不相瞞,我自己似乎也有話想對她說。
但就連自己想說什麼,我也都不知道。
回房後,我們四人圍成一桌大啖滷味。
空房間裡的牀單味頃刻被滷香味所掩蓋。
我雙手搭著後腦杓,仰望著天花板,嘴裡不停咀嚼那和著八角香味的海帶。方纔的問題仍不時在腦海裡徘徊。
但我很快就忘卻了。
今夜,我們打算滑手機、聽音樂、看電視直到凌晨3點。
我泡了杯即溶咖啡以提神。到了3點時,老洪、瑋哥已經睡著,紹威剛洗完澡,也準備上牀就寢。
早已躺在牀上的我,卻不知何故輾轉難眠。
在入睡前的最後一幕,我依稀看見了那絢爛的餘暉。
* * *
第三天,早晨的霧靄沾染了落地窗,微微的溼氣弄得我鼻子有點不舒服。
喫完自助餐再回房後,窗上的霧滴已經消去,戶外的天色逐漸明朗,原本層層堆疊天際的白雲已然散去,一道和煦的陽光照耀眼前的海灘。
八點集合後,所有人搭上遊覽車,向墾丁告別。
陽光、沙灘、海景逐漸遠去,北上的車程意味著旅行即將告終。
畢旅的終站是南投的內湖國小。這個景點應該是大家公認最乏味的──沒有人知道旅行社拿什麼理由讓我們去一間小學參觀。
直到下車那一剎那,每個人都深知自己錯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幢京都式建築,一旁還有日式枯山水造景。如果沒有清醒,會以為自己剛才誤入時空隧道、跑到了東京的郊外。
身旁的人無不驚嘆連連,搶先拿起手機或自拍棒拍照。搭配遠方的白雲、層巒疊嶂,彷彿來到深山中的一處祕境。
據說這個隱藏在鄉間的學校學生只有幾十個,觀光客反而比學生來得多。
一隻環頸鴴停佇在墨褐色的屋瓦上。薰風吹過,屋簷下的風鈴叮叮作響,三兩隻鳥兒也同時飛上屋脊。
當我正在欣賞那由兩側日式屋舍所襯托出的景深之時,我看見張晴真手裡捧著一杯熱茶、正朝我的方向走來。
「熱茶在哪裡買的?」
「那邊,不少人在排隊。」
我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有一個小販在校門旁,許多本校生圍聚在那裏。
正當我準備想向她說「我這就過去看看」的時候,餘浩峯走上前來。這次他身旁沒有李崇恩那羣人,只有自己一個人。
他總是掛著一抹笑靨,但我打從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嗨!你們也在這裡啊。」
好一個做作的寒暄。
我心想。但我臉上還是擠出微笑,就好像在餐廳招待客人一樣──即使心裡沒有一絲好感,也要表現出一副很歡迎對方的樣子。
「對呀。」
她瞇起眼笑著回答。
「感覺你們變得挺熟的。」
這句話從他脫口而出,我感到極度不自在。但他的笑容依舊燦爛無比。
「是嗎,哈哈,我覺得還好啦。」
她很委婉地應答,但我的心裡卻始終杌隉不安。
「這樣啊。那我先過去那邊看看,再會囉。」
他朝我們後方看去,一手輕拍我肩膀,感覺像是老哥對小弟做的動作。
正當我準備鬆一口氣之時,肩頭的力道倏地遽增,使我重心不穩、往張晴真的方向倒去。
即使我努力地抗拒,但還是無法剋制傾斜的重心、猛然撞向她。很不幸地,她手上的那杯熱茶噴濺出來、灑落在她昨晚新買的白色連身裙上。同時,也有一部分噴濺到我的袖口。還好茶水不會很燙,否則事態更加嚴重。
這下糟了。
她發出「啊」的一聲,只見半杯的茶水噴灑在純白的衣裙上。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周遭的人也發出驚嘆聲──張晴真的新衣被笨手笨腳的萬風翔給毀了。
「你還好吧?」
餘浩峯立刻站到她面前來,原本以為他要道歉,然而事實卻不然。
「萬風翔,你也太大意了吧!怎麼連個路也走不好?你知道那是她新買的衣服嗎?」
他的眼神頓時由起初的和藹轉為憤怒,狠狠地望向我。我剛才的預感立刻得證──他分明是要栽贓我,藉此挑撥我和她之間的關係。
運動會時已經被羞辱一次,這次我可無法容忍。
「明明是你拉我撞她的!」
「你不要推卸責任,我明明就看到你自己走不穩撞上她的。還不跟她道歉!」
我怒火中燒,雙手攥緊拳頭。被誣賴的感覺本就不好受,更何況──是在她面前被誣賴。
「你什麼意思?運動會害我出糗還不夠嗎?難道要逼我揭發你的卑劣行為嗎?」
我向他吼去,此時我已不知道自己的音量,只感到胸口一團悶熱;張晴真有點驚愕地看著我,周邊的人似乎也望向我們這。我在學校裡從未如此憤怒過。
他臉上呈現出既惱怒又錯愕的神情,我則繼續罵道。
「餘浩峯,你是不是男人?有種在所有人面前承認啊!少在這裡裝清高,趕快脫下面具,讓大家看到你邪惡的面目!」
我的話語在憤怒的情況下通常會變得有些狠毒。正因如此,原本的他假戲真做、立刻激動起來。
「你敢再說一遍試試看!」
他雙手舉起、猛力揪住我的衣領,一股充滿怨恨的力道將我硬生生推向一旁的牆垣。
我看見了顯現在他臉上的憎恨、憤怒與驚愕,還有他身後圍觀的人們、她、以及背後的那抹藍天。
我用盡全力握住他那捉緊我衣領的雙手、試圖推開,但以他高挑結實的身材、還有那充滿憤懣的力道,我絲毫沒有反抗的機會。
而我也不願示弱。我立即抬起右腿往他身上踹一腳,他同時也退後了幾步。
這時他又朝我這撲過來,我則接住他的雙掌、馬上演變成扭打的局面。張晴真在一旁無奈地勸架,李崇恩那羣恰巧過來、急忙安撫他的情緒;老洪他們也正好趕到,試圖把我拉離。
但我們的怒氣過於鼎盛,彼此應當都已積蓄許久,仍然僵持不下。最後,直到紹威大喊「老師來了」,他才終於鬆手。
雖然我知道,老師根本沒有來。
等到情緒稍微平穩時,這才發現周遭圍觀的人們都在盯著我們看。
最後,他滿臉不甘願地被李崇恩那羣拉回,不時回頭瞪著我。我也氣喘吁吁地怒視著他。沒有人知道會演變成這種局面。
圍觀的人們各自散去,對於那些「看戲」的人們,我甚感不悅。至於張晴真仍愣在一旁,手上還捧著那茶杯。
「妳還好吧?剛才被茶灑到有沒有怎麼樣?」
即使幾秒鐘前上演一場荒謬丟人的鬧劇,我仍鼓起勇氣走過去問她。
「嗯…還好,」
她注視著地面,用氣音回答。顯然剛才受到了不少驚嚇。
「你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下一秒,她抬起頭來,兩眼認真地直視著我。
「都是真的。他根本不是妳們想像的那種好人。」
這時,瑋哥突然插話:
「你們剛纔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於是,我將事情的始末敘說一遍,順便把運動會的事和盤托出。
「他居然是這種人!」
老洪不禁感慨。我望了張晴真一眼,她的面容有些憔悴。
總之,這齣小鬧劇落幕了,我也不想臆測爾後和他會有什麼樣的隔閡。至少,我讓她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真真,妳還好吧?有沒有燙到?」
「沒事。」
王詠萱她們匆匆趕來,急忙幫她披上外衣、掩蓋那顯眼的茶漬。
「萬風翔你也真是的!走個路都走不好。」
陳少凡在一旁責備我,張晴真則替我辯護。
「妳們不要怪他,不是他的錯,真的。」
「那剛纔到底事發生什麼事啊?」
「我晚點再跟妳們說…」
在老洪的示意下,我往校門外走去,瑋哥、紹威已經在等我了。
女生們則停留在原地,談論剛才事件的始末。相信張晴真會挽回我的形象。
丟臉至極,居然要心儀的人幫自己挽回形象。
我心裡仍不時呢喃著。真希望能將這段記憶從腦海裡永久刪除。
* * *
我們一行人往一旁的樹林走去,張晴真她們也跟過來。
眼前一片蔥蘢,蟬聲唧唧,唯一的蹊徑也幾乎被雜草掩蓋;正前方有個顫巍巍的石壁。我立刻聯想到「脫巾掛石壁,露頂灑松風」的畫面。
我們從另一邊的斜坡爬上。日光從林木縫隙間篩漏而出,映照出滿地青翠。
「這是什麼花?難道是薰衣草嗎?」
張晴真喃喃自語地問道,我依循她的視線望向草地,果真看見紫色的花瓣散落一地。我蹲下身,撿起一片枯萎的花瓣、端詳一番。
「這應該是紫藤花吧。」
其他人腳步不停地往前走去,只有我和她駐足於此。
「我們先過去看看。」
紹威一邊向我們說道,一邊引領著「隊伍」往前邁去。很快便不見他們蹤跡,樹林裡似乎只剩下我們兩人。
「紫藤花?」
她揚眉問道。由於現在這裡只有我和她,於是,我決定和她分享這株花的故事。
「不知道妳有沒有聽過一個古老的傳說?」
「應該沒有。」
我們同時站起身,我則拾起一朵淡紫色的凋零花瓣、準備敘說這則動人的故事。
「故事的背景有點望了。總之,從前有一對男女彼此相愛,但那男的家境貧寒,因此女孩的爸媽不成全兩人的婚事。結果,」
「結果…」
「他們兩人跳崖,雙雙殉情。」
這時,我看見她的臉上露出有點喫驚的神情。
「據說,之後那懸崖上長出一棵樹,樹上便纏繞著紫藤花。紫藤需要依賴樹才能生存。因此,有人說紫藤是女孩的化身,那棵樹則是男孩的化身。」
「聽起來有點哀傷。」
為情而生,無愛而亡。
我放下手中的紫色花瓣,緩緩地向前走去。我不自覺地習慣她跟隨在我身後的溫度。
之後,我看見了瑋哥、陳少凡一夥人的身影,他們也揮手向我們打聲招呼。
偶而仍會想到幾十分鐘前那爭執的畫面,但每當我將視野聚焦在身旁的綠葉紅花,便會悄悄忘卻不愉快的一切。
「花語大師,你看一下這是什麼花,好漂亮!」
花語大師?
不知不覺有了這麼一個綽號,真不知是否該高興一下。
「哪裡?」
「這裡呀,快過來。」
我彎下腰,一株株艷紅色的花朵進入我的視線。
「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紅花石蒜?」
我咕噥著、同時輕輕撫觸那華美的花瓣。
「紅花石蒜?能不能講白話文?」
「彼岸花。這妳總聽過了吧?」
我望向她,也許她看得出來我又要開始講述一番動人的故事。
「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地獄之花?」
「被妳這麼一說好像很恐怖似的…」
「你來說說看啊,這朵花有什麼特別的?」
「倒是還好。只不過…花開的時候葉落,葉子出來的時候花謝。」
「還真有這種花啊?花葉不相見…難怪,古代人說這種花象徵離別。」
彼岸花,花開開彼岸。花開時無葉,有葉時無花。花葉永不相見,生生相錯。
我心裡默默吟誦起以前讀過的句子。
「唉,這兩朵花聽起來都好悲慼…」
她望著那株血紅色的花,輕輕說著、一手撫摸捲曲的花鬚。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
我繼續在心裡默唸,感覺像是和尚在默唸心經。
向前走幾步後,我們即與瑋哥等人會合。
他們似乎沒有留意到剛才「賞花」的我們,依舊在聊著笑著。
她也很快融入人羣,拉著她好友們去剛才那兒看花朵。想必她會孜孜不倦地講述這兩種花的唯美故事。
我很瞭解,她喜歡聽一些淒美動人的故事,尤其是花語、鳥語之類的。世界上每個事物的背後都有一個專屬的故事。
依稀記得四月份的某天,在操場上聊起荼蘼花的我們倆。
荼蘼、紫藤、彼岸花──這三種花成了我和她共有的回憶。
荼蘼和紫藤早已凋謝,彼岸花也即將步上後塵。
只不過花兒謝了,隔年仍會再度綻放──
但有些事卻不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