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薄暮的夕陽漸漸沉入山頭，我揹著背包走出教室，張晴真和余浩峰聊談的背影也逐漸消失在走廊盡頭。明天還要籌畫園遊會的事項，此時的我，似乎「疲憊」一詞也無法形容。

        就在這時，有人從背後叫住我。

        「萬風翔，園遊會你打算準備什麼東西？」

        我轉頭一看，陳少凡和呂欣柔站在教室旁，她們似乎也正準備放學。

        「嗯…一些舊的東西吧，像是桌上型風扇、行動電源之類的，我之前在房間找到不少個，似乎還可以用；還有一些玩具，以前親戚送我的，都是全新的。」

        我仔細想了想，能夠帶來的東西也不算少。我試著詢問她們。

        「那你們呢？」

        「跟你差不多，呂欣柔也是。」

        「喔，我想也是……」

        「……只不過，」

        話還沒說完，陳少凡便打斷。

        「好像我們這組的東西比較少，我是說…相對其他組而言啦。」

        「那…妳打算怎麼辦？」

        陳少凡轉過頭望向呂欣柔，用眼神對她示意。

        「喔喔，我們打算和物品比較多的組別借，你覺得呢？」

        「我是沒意見啦。大概有哪些組別？」

        「據我所知，張晴真那組的東西還不少，應該是班上最多的。」

        一聽到她的名字，我的心跳不自覺地增快，遂即側過頭、用手摸了摸一下脖子。

        「嗯……隨便啦，我是沒意見。」

        「那就好，明天就交給你囉！」

        呂欣柔的眼睛頓時亮起，我則反而感到有些錯愕。

        「交…交給我！？為什麼啊……」

        陳少凡表情立刻嚴肅起來，殘霞映照在她的側臉，使得她的眼眸呈現赭紅色，彷彿烈火在眼裡焚燒。

        「為什麼？你還敢問，你每一次的工作都是最少的欸！你知道我們還要忙著擺設、忙著編列預算，叫你去問她一下是會怎樣？」

        她忽然嚴厲了起來，我只好無奈地答應。畢竟張晴真是那組負責物品籌畫的，我唯一能詢問的對象就她。

        「好啦，我明天會去問。」

        「嗯，聽話就好。」

        陳少凡瞇起眼睛，露出有些邪惡的笑容。這年頭的男生真不好當。

        傍晚的天空從琥珀色轉變為淡紫色，再轉成靛青色，月亮也漸趨明亮起來。

 

*      *      *

 

        園遊會倒數一周，操場上的攤位已陸續搭建起來，從樓頂俯瞰下去，好似一幢一幢的屋舍棋盤式分布在大草原上。下課時間一到，全高二同學便會提著一袋又一袋的物品前去操場，熙來攘往的景觀形似早晨的菜市場。

        我把椅子扛在肩上、一手提著滿是物品的袋子，和老洪走到我們的攤位上。我們的攤位在側門附近，進出還算方便，但下午時太陽西曬便會變得有些悶熱，因此我們儘量希望在上午完工。眼看攤位已經搭建完成，呂欣柔和陳少凡也掛起了招牌，我們的進度似乎進行地頗快。

        「萬風翔，你有去問了嗎？」

        陳少凡一邊忙著架好帆布招牌，一邊轉過頭來問我。

        「還沒，我現在就去問。」

        雖然口口聲聲這麼說，但心裡是極為不甘願的。我走向底端的攤位，望見張晴真的背影，她似乎正在忙著清點物品，我思索著該不該現在去打擾她。

        「快一點啦，萬風翔！」

        陳少凡又在背後催我，算了，只好鼓起勇氣放手一搏。我輕點兩下張晴真的肩膀，她轉過頭來。

        「嗯…我們這組的貨品好像少了點，請問能不能把你們這組的東西分些……」

        話還沒說完，她便將頭轉回去並答覆道：

        「不好意思，我們這組不方便分給你們。」

        這句話硬生生地刺入我的胸膛，雖然是婉拒，雖然是人之常情，但心中就是有股說不出來的痛感。我看著她冰冷的背影，無奈地說：

        「喔，這樣啊…那好吧，我去別組問看看。」

        正當我轉身離去時，余浩峰在隔壁攤位呼喝一聲。

        「張晴真，能不能分一些物品給我們，我們這組貨品短缺。」

        明明是同樣的問題，卻得到不同的答覆。

        「好啊！我等一下就拿過去給你們。」

        張晴真笑著回答，與剛才對我的口氣天差地遠。顯然，她的婉拒是針對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遊學團前我婉拒了她的熱情邀約後，她便對我如此冷淡，與數月前熱忱對我的她判若兩人。我並不覺得當時的婉拒有錯，考量到家庭財力、還有個人的興致，不參加遊學團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就算是所喜歡的人跪求我，不去就是不去，這是我萬風翔的一貫做風。

        於是，我頹喪地走回攤位，向陳少凡告知一聲。

        「她說不方便分給我們。」

        「可是我看剛才余浩峰從她那拿了些東西去啊…」

        「我怎知啊，不然妳去問她嘛。」

        面對陳少凡的質問，我表現出一臉不耐煩。她哼的一聲轉頭，果真走到張晴真那邊去問。

 

        「你看，為什麼我去問她就會給我？」

        陳少凡兩手抱著貨品回來，我露出錯愕的表情。

        「我哪知啊……」

        「一定是你得罪了她。」

        面對她信誓旦旦地推斷，我感到好奇。

        「怎麼說？」

        「她的個性啊，就是有點任性又淘氣。如果你拒絕了她的熱情，她從此就會對你冷淡。還有一個可能啦，就是她喜歡你。但我相信她絕對不會看上你的，所以八成是你哪裡得罪了她。」

        「還有這回事…」

        「廢話，我國中跟他同班三年欸。唉！你真沒用，叫你去借些東西過來也借不成…」

        她將一小堆物品放在桌上，忙著和呂欣柔一同清點。

        都怪我太疏忽，不知道這世界還有張晴真這種人。我望著天邊的白雲，回想起上個學期…其實我也幫了她不少忙啊。她總會跟我借衛生紙、借筆，我都大方地借給她；有一次鉛筆盒掉到地上文具散落一地，我還一個一個幫她撿。不過就遊學團時婉拒了她的熱情邀約，竟然就對我如此冷淡。這種人未免太難相處……

        儘管得知了原因，陳少凡方才的話依稀迴盪在耳際。

        「如果你拒絕了她的熱情，她從此就會對你冷淡…」

        尤其是「從此」這兩個字特別刺耳──原本心儀的對象「從此」都不理會我了。一想到這，渾身頓時感到無力。

        正午的陽光十分熾烈，即使只是站在搭棚的陰影處，汗水兀自從額間流下，滴入眼睛時甚至感到有些刺痛，激發了淚腺。

          但我並不清楚，眼眶中的淚滴是因何而起？究竟是因為汗水，還是因為她的冷淡？我掀起衣襬將其擦了去，繼續忙於手邊的工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