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憑欄聽雨

不知爲什麼，每一個村子裏總有一兩個傻子，而傻子，常常是村裏人嘲笑的靶子。同時，也因着這個特殊人羣的存在，村莊的故事才變得更加豐富而充盈。

俺村的富順就是一個總讓人尋開心的傻子。富順5歲時發高燒 ，村醫一針下去，竟治成了個傻子。富順爹死得早，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看着兒子傻裏傻氣的，受人欺負，娘沒少掉眼淚。

村上的人一見到富順就取笑他。有一次，二蛋用根棍兒繞着富順畫了個圓圈兒，說：“富順，這是口井。你在井裏頭，就出不來了。”富順就傻呆呆地蹲在圓圈裏，日頭曬得他臉上直冒汗。二蛋和一羣人在涼影兒裏哈哈大笑。該喫晌午飯了，就都撇下富順回家了。

富順娘做好飯，咋等也不見富順回來，就“富順、富順”喊着滿村去找。富順聽到孃的叫聲，就答應着。娘看見富順在日頭底下曬得臉黑紅汗直淌，心一酸，淚就下來了。她哽咽着說：“順兒，走，回家喫飯。”富順搖搖頭說：“娘，俺在井裏頭，出不來。”娘知道富順又被人耍了，就說：“來，娘拉你出來。”說着，把富順拉出圓圈，富順高興得直蹦：“娘救我出井嘍！娘救我出井嘍！”

富順很孝順娘，常到別人地裏刨紅薯掰玉米煮給娘喫，娘總讓他給人家送回去。好心人會讓富順重新拿回去，有的人則惡作劇地讓富順喫生玉米。村上有人蓋房，富順去提泥搬磚混飯喫，有好喫的東西便偷偷拿回家給娘喫。

有一回，喫的是豬肉餡扁食（老家方言，即餃子），富順盛了滿滿一碗，偷偷來到院子外，刨了個坑兒，把扁食倒進坑裏，上面又蓋了些柴草，然後端着空碗回到院子裏。有人問：“富順，你這個傻貨咋喫恁快哩？”富順“嘿嘿”笑笑。

趁歇息的空兒，富順把扁食掏出來用衣裳襟兒兜着跑回家。娘喫着磣得硌牙的扁食，老淚縱橫。

富順家跟二蛋家是鄰居。這天，二蛋又在掐着腰罵他那80歲的老孃，說他老不死的連飯也做不好。富順急了，抄起一根棍朝二蛋打過去。二蛋眼快，一閃身，順勢把富順一推，富順弄了個“馬趴”，臉正好貼在一泡豬屎上。二蛋也顧不上訓斥他的老孃了，瞅着富順笑得幾乎背過氣去。

富順的“見義勇爲”沒有人誇獎，只是又給村裏人添了件“嘴啃屎”的笑料。

前年夏天，富順娘死了，村委會出錢買了副棺材葬了她，富順哭得咯出了血。

後來，富順不見了，村裏人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前些時回到村裏，二蛋還向我念叨起富順：“那傻子丟了這兩年，還怪想他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