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韋月丁

01、十年戰爭與傷亡

1979年12月12日，蘇共中央政治局簽署了《關於“A”的局勢》的決議。

“A”就是阿富汗。

在此之前，蘇阿關係形勢錯綜複雜，尤其是1979年9月，阿明通過政變主政阿富汗後，試圖疏遠蘇聯，接近美國，這使莫斯科十分恐懼。

圖/1979年，蘇聯-阿富汗戰爭開打

於是蘇聯當局決定，通過一次“有限出兵”，推翻阿富汗的阿明政府，在2-3周內拿下阿富汗這枚重要棋子，使之重新爲己所用。

只是，超級大國蘇聯的掌舵人勃列日涅夫不知道，這一次“有限”的出兵，竟致使蘇聯深陷泥淖，揭開了長達十年戰爭的序幕 。

1979至1988年底，戰爭過程不表。反正結果：蘇聯慘敗。

蘇聯入侵阿富汗到底造成多大傷亡？

官方的統計數計是，1988年蘇聯總政治部主任利濟切夫在蘇軍撤離阿富汗以後宣佈的：在阿富汗戰爭中，蘇軍死亡12210人，傷35478人，失蹤311人，戰爭總計耗費450億盧布（約合200億美元）。

02、因果倒置不可取

認爲這場戰爭拖垮蘇聯的說法，不成立。

圖/美國好萊塢拍攝的蘇聯-阿富汗戰爭題材影片《入侵阿富汗》海報

首先，對比當時蘇聯的體量，阿富汗戰爭所遭受的人員傷亡和軍費支出只是小創傷。

上世紀80年代，蘇軍總兵力超過500萬，年度軍費預算逾1000億美元。再對比十年阿富汗戰爭的統計數據，一共傷亡5萬餘人，十年才花費200億美元，就蘇聯這一龐大的體量而言，這點損耗只能說是皮肉傷，遠沒有傷及筋骨。

況且，這些錢不花在阿富汗戰場，也會花在其他國防工業上。據解密公開的數據，蘇聯在冷戰的數十年中，與西方對抗花費了7000億美元，與中國對抗花費了2000億美元，其它軍費開支約100億美元。在彼時的大環境下，這筆錢不會被用於國內民生紓困，只會用於美蘇軍備競賽。

再者，以現在的眼光看來，阿富汗戰爭是冷戰格局中蘇聯南向政策的失敗，但在美蘇冷戰臻於白日化的1979年，這並不是一個“失敗”的動議和戰略。我們莫以今時看舊事。

阿富汗的地緣位置向來具有優勢，其位於東亞、南亞、西亞、中亞的交匯處，北與塔吉克斯坦、烏孜別克斯坦、土庫曼斯坦接壤，西與伊朗毗連，南與東南與巴基斯坦爲鄰，東北以狹長的瓦罕走廊與中國相接。

圖/阿富汗的地理位置示意圖

上世紀80年代，蘇聯爲圖全球稱霸，西線（歐洲）、南線（中東、海灣）、東線（亞太）三線全面推進。在南線，蘇聯企圖以阿富汗爲南下的基地，打通南下印度洋的通道，進而直達南方能源通道的“咽喉”霍爾木茲海峽，從側翼包圍歐洲。這一計劃當然未得逞，所以直到現在，俄羅斯還沒有常年不結冰的入海口，這是大缺陷。

按理說，阿富汗彈丸小國，難抵蘇軍侵襲。事實上，十年戰爭，有大約100萬阿富汗人死於戰火，是蘇聯將士陣亡人數的100倍。

但阿富汗伊斯蘭抵抗力量很頑強，也很聰明。基於複雜的山地環境，他們選擇打遊擊戰，並且由背後的美國提供武器和爆破技術支持。蘇聯人低估了這場戰爭的難度。美國人則埋下了原教旨主義和極端恐怖主義的隱患，並在又一場阿富汗戰爭中反噬己身。

此外，還有很多來自中東地區的友軍也趕來增援阿富汗遊擊隊，與蘇聯人作戰。後來一手創立基地組織、製造9·11血案、引爆又一場阿富汗戰爭的本·拉登，就是其中一員。

多年貼身採訪和相伴本·拉登左右的，還有位沙特記者。當2011年拉登被美軍海豹突擊隊獵殺後，他在推特上寫道：“我癱倒而泣，我的心碎了。在阿富汗的時候你是那麼美麗和勇敢，但後來你卻屈服於仇恨和致命的激情。”他叫卡舒吉。2018年，他在駐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領館中被“自己人”活活肢解，震驚全世界。

圖/沙特記者卡舒吉（左三）曾身穿阿富汗軍服拍照

總之，耗費十年，蘇聯依然沒能拿下阿富汗。

1985年，戈爾巴喬夫上臺執政蘇聯。1991年12月25日，戈爾巴喬夫宣佈辭去蘇聯總統職務；12月26日，蘇聯解體。

可以看出，從阿富汗戰場鎩羽而歸到蘇聯解體實質發生，時間上離得非常近；但阿富汗戰場的失敗，不構成蘇聯解體的主要原因。

導致蘇東劇變的原因紛繁複雜，研究汗牛充棟，且觀點各異。總的說來，經濟上，計劃集體經濟的沉痾疲弱、片面追求國防工業而忽視民生；政治上，蘇聯內部的中央控制力持續下降，官僚主義盛行，貪污腐敗嚴重；思想上，各種思潮混亂相雜，分裂獨立思想擡頭；軍事上，決策體制的制度性缺陷，等等。

恰恰是由於這些內因，影響了在外作戰的蘇聯軍隊的戰鬥力；加上蘇聯在國際上的孤立處境，戈爾巴喬夫轉而倡導“新思維”外交，最終導致從阿富汗戰場撤軍。

圖/西方國家把戈爾巴喬夫稱作結束冷戰的“英雄”，但是許多俄羅斯人則把他視爲蘇聯解體的罪魁禍首，圖爲2016年12月9日，戈爾巴喬夫在莫斯科接受記者採訪

蘇聯病入膏肓是因，阿富汗戰爭失敗是果。而不是反過來。

圖/蘇聯領土變化進程圖

03、認爲這場戰爭拖垮蘇聯實則是脫罪辯護的障眼法

把蘇聯解體歸結爲阿富汗戰爭的消耗，過於片面、簡單，其實是脫罪辯護的障眼法。

這種手法很常見，我們也很熟悉，說白點就是“甩鍋”，找替罪羊。

只要內部發生問題，那一定是國外的勢力干涉；只要有風吹草動，那一定是受到外面的風的什麼影響；內部的問題不解決，但也要儘可能發動戰爭，找到情緒的宣泄口，轉移國內矛盾視線。外交環境、外部勢力，或確能施加一小部分影響，但絕對不是主要的。蘇聯垮掉的最重要原因，也許你我都明白。

參考文獻：

沈志華主編：《冷戰國際史二十四講》，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18

李曉亮：《阿富汗戰爭——蘇聯高層決策研究（1979-1989）》，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