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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之前的謝爾頓是一座沒人有興趣登陸的孤島,萊納德像是一座橋,把外面的世界打開了給他看,也教會了他理解許多事情,讓他聽懂什麼是開玩笑,什麼是諷刺,告訴他,生活中,很多事情比正確重要。

文 | 韓逸

編輯 | 金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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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了我們12年的美劇《生活大爆炸》終於在今天迎來大結局。這也預示著一種告別,我們同主角一起經歷的種種生活的告別。

但回到這段生活的最初,一定有人和我有一樣的疑問:還有比謝爾頓更令人討厭的朋友嗎?

在其它電視劇里,他大概是活不到第三集的那種角色。一個IQ達到187卻不通人情世故的物理學家,沉浸在自己的學科知識和精神世界裡,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討喜的團寵。

他從不願意照顧任何人的感受,卻要全世界都遷就他的情緒和習慣。家裡沙發要坐在哪兒、周一外賣吃什麼、室友幾點上廁所,都要強迫別人嚴格遵守他所制定的規則。他會不分時間地點地向朋友們普及他們絲毫不感興趣的冷知識——吃正宗泰國菜該不該用筷子,超人是不是違反科學精神的存在——卻沒法察覺身邊的人此刻或許只是需要一張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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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爾頓對自己「專座」的解釋,12年來,沙發的這個位置只有他才能坐。 圖 / 《生活大爆炸》

他對自己的評價也和他的水仙花人格高度一致,「我估計能超過我的人要等我死後二百年才會出現,另外在他名字旁邊還會有個星號,因為他是個生化改造人。」

如果只是有一點點自戀和強迫症,或許他周圍的朋友還可以勉強容忍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但他偏偏又把兩種最好不要相遇的特質融合了——聰明到極致,也刻薄到極致。《生活大爆炸》里的所有角色,不得不容忍他的一針見血和挑三揀四:霍華德就讀的MIT在他眼中就是一所不入流的大學,工程師自然成了不入流的工作,明明看起來迷人性感的佩妮和伯納黛特,在他眼中是擁有多變情緒和沒那麼聰明頭腦的女性。

在謝爾頓的世界裡,對他人的鼓勵和讚美是稀有品,諷刺和傷害更像是日常配菜。朋友之間依靠互相彩虹屁建立起來的安全感和愛,基本不要妄想從謝爾頓這裡得到。你總能得到另一種「驚喜」,看到自己被無數倍放大的缺點,被無數遍提起來。

但更讓人絕望的是,有時候你不得不艱難地承認,在某種層面上,他說的並不是全無道理——這大概是他很難擁有其他朋友的原因。

細細追究起來,謝爾頓諷刺朋友的那些點都頗有些政治不正確:身體缺陷、國籍、種族和學歷水平,都是他取笑的對象。如果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有這麼一位朋友,他可能早就被排擠在社交圈之外了。但在劇集中,我們不僅包容他,喜歡他,還關注了他整整12年。

因為他遇見了萊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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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作為一位科學家(雖然並不被謝爾頓認可),萊納德的人生基本可以劃分為兩個部分。前半程被母親支配,後半程被謝爾頓摧毀。做心理學研究的母親一直把他當做實驗的對象,他從小感受到的母愛都過於嚴厲和硬核。所以雖然萊納德也是能力很強的物理學家,卻比一般人更渴望被接納和被喜愛。

當這種略微有些討好的人格,遇上了龜毛又難搞的謝爾頓,很多事情變得理所當然起來。在這個巨嬰室友的高密度刻薄之下,萊納德對刻薄似乎有了平常人難以企及的耐受力,顯得鈍感起來。

他成了上帝賜給謝爾頓的禮物。萊納德像只性情溫和的兔子,永遠包容,永遠忍耐,願意從謝爾頓的角度考慮事情,忍受他幾十頁厚並且需要每隔幾年就重新簽署一次的室友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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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難發現,這對十幾年前就成為好基友的CP,有意無意地切中了現下很流行的一種人設:強勢傲嬌搭配呆萌弱小。

這種組合幾乎隨處可見,比如《火影忍者》中的佐助和鳴人、比如《福爾摩斯》中的夏洛克和華生,比如《老友記》里的錢德勒和喬伊。一個尖銳、追求完美、某種程度上甚至不融於社會,一個溫和、圓潤、沒有那麼聰明,但又十分妥帖,善於社交——像是兩塊高度契合的拼圖。

就像最初拉傑和霍華德對佩妮說的那樣,「沒人喜歡謝爾頓,我們只是喜歡萊納德。」成年之後,謝爾頓的社交,是從萊納德開始的。一開始,沒有人能夠忍受成為他的室友。但當有了萊納德的吐槽作為緩衝,謝爾頓身上的缺點被一種善意和寬容包裹住了。屏幕里的他不僅不會傷害到現實中的我們,而且讓我們生出了一種別樣的安全感——你看,那個人就是那麼討厭,可還是有人會跟他玩吶。

這種神奇的搭配是可以跨越時間和國別的。早在1962年,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曾經拍攝過一部動畫片,叫《沒頭腦和不高興》,完全是給小孩子看的。片中的一對好朋友,一個是沒頭腦,總是丟三落四欠考慮,一個是不高興,永遠作天作地太聰明。

動畫片的初衷似乎是教育孩子們不要學習沒頭腦那麼沒頭腦,也不要像不高興一樣一直不高興,可是這部當時大受兒童歡迎的動畫片,同樣刻畫了這樣一對互補的組合,他們互相碰撞,一起成長。就像是一點都不完美的謝爾頓,和同樣沒那麼完美的萊納德,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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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作品從來都來自生活。閉上眼睛,幾乎每個人都能想起自己身邊有一個像沒頭腦這樣的朋友,需要不高興去提醒他不要犯錯;也有一個像不高興這樣的熟人,需要鈍感的沒頭腦來遷就和陪伴。

雖然有著不低的社會地位和穩定的工作,但謝爾頓和萊納德都代表了一種不完美的生活狀態。萊納德從小受高個子同學的欺負,24年沒有交到過女朋友,缺乏自信,不會主動。倒是謝爾頓坦蕩地走進美女鄰居佩妮的家裡,幫她收拾亂糟糟的沙發,慢慢打開了局面,也為萊納德和佩妮的未來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因為萊納德,謝爾頓也被更多朋友接受和理解。有次,大家為謝爾頓舉行生日會,他被勾起了難過的回憶,毫不領情,自己躲進了衛生間,坐在浴缸上。佩妮進來安慰他,告訴他,對他的看法如何慢慢發生改變。「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一定不會和你這樣的人做朋友。但是現在,你是我最喜歡的人之一。所以,如果你想要的,就是在衛生間度過你的生日,我願意陪你。」

至少在那一刻,很多人應該是羨慕謝爾頓的。他雖然是個沒情商的討厭鬼,卻也因此可以大聲說出任何反對的意見。但他不會因為怕失去朋友而停止喋喋不休,也不會因為怕失去工作而和老闆低聲相求,他有一顆天真又赤誠的心。

如果說之前的謝爾頓是一座沒人有興趣登陸的孤島,萊納德像是一座橋,把外面的世界打開了給他看,也教會了他理解許多事情,讓他聽懂什麼是開玩笑,什麼是諷刺,告訴他,生活中,很多事情比正確重要。

謝爾頓的世界裡總算打開了一絲縫隙,「別人」這個概念慢慢地滲透進來。他終於願意試著察言觀色,了解別人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終於開始接納變化和陌生人的進入,也遇到了一生所愛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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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爾頓向艾米求婚。 圖 / 《生活大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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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生活中還有另一部分真相:想要達成的和解,真的可以通過時間完全解決嗎?有了沒頭腦陪伴的不高興,會變成高高興興的嗎?

答案並不肯定。有一集中,謝爾頓申請到一個新發明的試用,通過面部表情的識別,顯示對方的表情是高興還是憤怒。但這個機器搭配上謝爾頓的情商,反而更加讓人生氣。了解了真相的謝爾頓,第一時間讀取機器的結果,把本來可以一笑而過的矛盾,變成了必須拿到明面兒上解決的問題。

人心終歸難讀。機器沒辦法解決的部分,萊納德解決幫他掉了。在一次重要的招待會上,來賓都是謝爾頓得罪過的諾貝爾獎獲得者。他終於不得不向自己的脾氣低頭,竭力避免說出傷人的話,希望那些人能原諒自己。

萊納德扮演了謝爾頓的情緒識別機。每當謝爾頓要說出尖酸刻薄的話之前,萊納德就及時說出制止的暗號。即便如此,妻子艾米也沒能剋制住自己,大罵了學術不端的人。

問題最終以其他方式解決掉了。但是再怎麼改變,謝爾頓也並沒有變成一個迷人精。即便在大結局裡,他得了諾貝爾獎,在事業上迎來了絕對成功,收到來自全世界的祝福,他也無法面對複雜的世界,他還是他自己。

當謝爾頓和艾米得知了謝爾頓獲獎的消息,有說有笑地走出公寓,看到公寓樓外群集的記者,謝爾頓前一刻的笑容立刻被代替了。那個我們熟悉的、抗拒的神情馬上回到他的臉上,瞪大眼睛,面部抽搐僵硬,轉身逃掉。

那棟小小的公寓,才是讓他感到舒適和安全的空間。愛他的妻子,包容他的朋友,允許他傲嬌和任性的夥伴,讓他保留住想要保留的自己。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面對的世界。加州帕薩迪納羅夫萊斯北大街2311號公寓里,這個永遠也修不好的電梯,曾經是萊納德沒頭腦的傑作。12年前,萊納德和其他兩個夥伴試著讓火箭模型升空,但在調配燃料時算錯了配比,隨時有爆炸的危險。謝耳朵毫不留情地指了出來。萊納德說,我學的才是應用物理,我真的已經受夠你了。可燃料桶開始冒出白煙,證明謝耳朵說得沒錯。

萊納德抱起燃料桶,想下電梯轉移危險,被謝耳朵拖了出來,他把燃料桶留在電梯里,關上了電梯門。萊納德不耐煩地反駁,「我們還有的是時間」。但是電梯門合上的一瞬間,燃料爆炸,電梯發出巨響。

電梯壞掉了,但四個人平安無事。謝耳朵用他一貫自以為是的絕對正確,拯救了大家。

沒頭腦也離不開不高興。這一聲碰撞,是故事的開始,也催生了12年間生活中你來我往的大爆炸。

偏見本來無所不在。無論如何被矮化和標籤化,大爆炸展示了那些被偏見所裹挾的人群的樣子。觀眾也在這份恆久不變的友情中,了解了生活的另外一種可能,試著去理解和接納那些,看起來似乎是格格不入的人。

12年的陪伴過後,他們即將打包離開這所公寓,開始新的人生。不高興的謝爾頓和沒頭腦的萊納德,也都變成了更好的樣子。

而那個壞掉12年的電梯,終於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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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播出的最終集中,壞掉12年的電梯終於修好了。 圖 / 《生活大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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