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過張家界 穿越達喀爾 潛入巴哈馬 三個中國極限挑戰者的開掛人生 【芭莎男士】 自媒體 第1張

2017年6月3日,亞歷克斯·霍諾爾德徒手攀登優勝美地的酋長巖成功,是世界第一人,耗時3小時56分鐘。他說過:“我喜歡區別風險和後果兩個詞。”高風險運動緊密伴隨着人類歷史的進程,其驚險的屬性所製造的狂喜和悲慟交織在一起。中國自由潛水深度紀錄保持者王奧林,翼裝飛行三項世界紀錄保持者張樹鵬,達喀爾拉力賽摩托車無後援組完賽第一位中國車手趙宏義。他們都是令人生畏的紀錄保持者,對於曾經、正在或是將要置身於其中的且對應着生死的極限時刻再熟悉不過了。大自然總能讓人變得渺小,當你害怕時,你就成為了恐懼的奴隸,而他們是與恐懼跳舞的人。他們這樣的人總是認為自己創造的紀錄只是一個暫時的錨點,而非終點。在你我可能一生都不會涉足的地方,這幾位中國的極限挑戰者帶着對這個藍色星球的敬畏,去到了人類身體機能和自我意識的偉大邊界。

趙宏義|完賽即勝利

達喀爾拉力賽摩托車無後援組

完賽第一位中國車手

飛過張家界 穿越達喀爾 潛入巴哈馬 三個中國極限挑戰者的開掛人生 【芭莎男士】 自媒體 第2張

想象一場比賽,你一個人駕駛一輛摩托車,從祕魯首都利馬出發,沿着太平洋海岸,途經伊卡的炎熱沙漠、神祕的納斯卡線條,再繼續深入安第斯山脈腹地,穿過阿雷基帕地區的火山頂峯和急速下降的峽谷,最後在智利邊境的塔克納市稍作停頓,再折回利馬。

整個路程全程5128公里,共分10個賽段,一天一個賽段,70%以上都是沙漠。每天騎好幾百公里,在路途中你可能會遇到各種翻車事故,在沙漠裡面對沙山、沙窩各種沙型的路段,可能會掉進好幾次雞窩坑。有時候上到有雪的山頂,經歷酷冷,一會兒下到山谷沖入炙熱。

你不但要看路,還要看路書尋找終點的打卡點。在沙漠裏速度不能太快,因為沙子沒有附着力,速度可能就像走路一樣。而到了戈壁,最快可能達到170km/h。一開始你可能想和其他人競爭,但再往後,你只能專注於自己怎麼到達終點,要盡量保持自己的節奏。

到達一個賽段的終點打完卡後,你有了今天比賽路段的成績,拿着你的時間卡再騎幾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到達今天休息的大營。這段路叫行駛路段,你還得在規定時間到達,比如說三個半小時,晚到了不行,早到了也不行,否則都得罰時間。

到達大營後,你得自己扎個帳篷喫口飯,領路書,可能還要規劃什麼時候換裝備,車哪兒壞了該做什麼保養。也許12點才能睡覺,凌晨三四點就得起牀。這樣連續五天比賽,中間休息一天,再連續五天比賽。這場比賽加起來11天。

西裝THE FICUS

藍色馬球衫KENZO

這便是趙宏義今年參加達喀爾摩托車拉力賽無後援組的真實寫照。今年1月6日至17日,第41屆達喀爾拉力賽在祕魯舉行。達喀爾拉力賽是世界上比賽路程最長、參賽環境最為惡劣的一項賽事,被稱為勇敢者的遊戲。而摩托車組被稱為達喀爾賽事中最艱苦、最危險、死傷率最高的組別。

今年有61個國家和地區的534名選手參賽,其中有3支中國車隊共11名車手,與他同在凱勵程KTM星之隊的隊友張敏參加的是傳統組,而參加無後援組只有趙宏義一個中國人。無後援組即相對於傳統組,沒有助理,沒有後勤,只有一人擔任車手、領航員、技師等無數個角色。趙宏義以無後援組第八的成績,成為中國完成無後援組的第一人。

趙宏義參加摩托車拉力賽已經接近10年。最開始他參加國內的環塔拉力賽,為達喀爾拉力賽做準備。對於參加達喀爾的選手來說,能順利跑完全程便是勝利。2018年,趙宏義以第74名的成績,成為唯一跑完全程的中國車手。

1994年,14歲的時候,趙宏義在北京的摩托車運動學校學會了騎摩托車。當時很多父母覺得摩托車危險,但趙宏義父母反而理解兒子的喜好。剛開始訓練的時候,他年齡還小,摩托車馬力大,不好控制,經常倒地,胳膊肘一直是蹭破皮的狀態。

15歲,趙宏義開始代表北京隊參加全國越野摩托車錦標賽。96年到99年,他開始參加全國摩托車越野錦標賽,成績也越來越好。那幾年,他也算是有編制的運動員了,可以領到正式工資。

他18歲的時候有了自己第一輛民用越野摩托車。他對父母說,“你看我要拿駕駛證了,我18歲了,我摩托車騎得也挺好,我需要有一個交通工具。”他以此理由讓父母給他買了輛車。但這輛車幾年後卻被偷了。

他從小接觸摩托車比賽的時候就知道達喀爾比賽了,那是這個行業的最高殿堂。他本以為自己可以一直做摩托車手,但在1999年,體委編制解散,摩托車隊變成俱樂部,他只能自己出去找工作。

在路上,他時而會看見一堆撞散的車,

受傷退賽的車手。

前半段的時候,熟悉的面孔還在,

到後面退賽的人接近一半。

快到終點的時候,

他腦子裏已經不會再想你比誰快,

而是會互相祝福,跑完全程。

趙宏義那時也不上學了,他除了騎摩托不會別的。因為個子高,別人推薦他去兼職當模特,拍摩托車的廣告,還給有摩托車畫面的影視劇客串。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正式工作,勉強能養活自己。直到2003年,機緣巧合下,他去了星空衛視做汽車節目主持人,待了五年,之後又到旅遊衛視待了一年。那幾年,因為工作,他跟摩托車沒有太多的接觸。但他從沒放棄。

直到2010終於參加了環塔賽,第一次的經歷印象深刻。那次比賽全程3800公里,他第一次騎着摩托車到了沙漠。環望四周一個人都沒有。因為不熟悉地形,摔了車還被車壓在了底下,爬不出來,特別絕望也害怕,過了很久,其他車手路過,才把他救了起來。

趙宏義打了個比方,如果說環塔和達喀爾的難度係數比較,達喀爾是100分的話,環塔就是30分。

初次接觸達喀爾在2017年。但由於前期準備不足,比賽中途遇見各種事故,整個車隊全部退出了比賽。基於這種經歷,2018年參加達喀爾的時候,趙宏義提前做了訓練,到南美去試車。這次比賽,中國車隊中途全都因為撞車退賽了,只有趙宏義一個人完成了全程。

黑色圓領針織衫、黑色運動鞋皆為Berluti

卡其色褲子KENZO

頭盔Berluti (Off The Road Collection)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參加達喀爾。當年整個賽事分為14個賽段,跨越近9000公里,在15天的時間內完成。參加環塔的時候,他從沒有一天跑過一千公里的,而在那年,他經歷了好幾個一天跑一千公里。幾個賽段都騎到晚上了,晚上視線不好,溫差也大,他很擔心自己在什麼地方發生失誤導致退賽。

“在那種艱難,特別挑戰的環境下,最後人之間的情感從對手會變成朋友,然後變成夥伴,最終互相鼓勵着完成一個自己人生的一場比賽。”趙宏義說。

對於達喀爾拉力賽可能遇到的危險,趙宏義在心理上已經能夠掌控住。他說,達喀爾早年因為每年都會死人而受到關注,但摩托車運動的護具裝備、救援設備和通訊設備,現在已經變得越來越好。

在他最早參加比賽的時候,母親來到比賽場地,坐在車裏不敢下來看。第二次參加達喀爾的時候,妻子不太高興了,就問他,“你不是已經去過一次完成了夢想,這個事就結束了嗎?”

他曾說到了40歲就結束競技生涯,還有幾個月就到了。可目前看來,他還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張樹鵬|與風為友

翼裝飛行三項世界紀錄保持者

和風做朋友數十載,張樹鵬的身體也像被風形塑了一般,筋肉明顯,握起手來勁頭十足。這是長期飛行訓練的結果。再過幾個月,張樹鵬就要去張家界參加2019年WWL第八屆翼裝飛行世界錦標賽,從事翼裝飛行6年,他已經習慣了從數千米高空躍下,以高鐵的速度穿過森林、峽谷,在比賽中擊中靶心。

在張樹鵬看來,翼裝飛行考驗人的耐心和勇氣,以及應對突發事情的能力,是一項富有魅力的運動,但他對外解釋比較多的反而是這項運動的安全性,包括他的家人。也難怪,這些年來,意外時有發生,大部分情況下,張樹鵬沒起什麼心理波瀾,就像平常工作中常出現的一些小小的失誤,下次着補回來就是。但在某些時刻,他也有所恐懼。

事隔六年,張樹鵬還記得第一次翼裝飛行的經歷,那是在美國距離亞利桑那州一個多小時車程的鳳凰城,載着23個學員的固定翼飛機升到四千多米高空,他身着翼裝—一種用特殊材料製成的飛行衣,做好各項事前檢查工作,興奮地“就想快點飛下來”。

翼裝飛行最早開始於20世紀初的歐洲,被認為是世界上最瘋狂的極限運動,飛行者身着翼裝,從高處躍下,在空中進行無動力飛行,最高時速達到290多公里每小時,有人形象地將它的英文名“BASE Jump”音譯為“背死跳”,足見其危險性。

艙門打開了,學員按順序跳下,在空中錯開幾十米,張樹鵬舒展身子,空氣進入氣囊形成翼狀,產生浮力。他控制自己的身體,調節飛行的高度和距離。大自然的風光盡收眼底,風摩擦着身子,“像鳥一樣自由”。張樹鵬用的是初級裝備,為了保證安全性,開傘的高度達到1500米以上(正常在900—1000米之間),這次飛行只讓張樹鵬的腎上腺素飆升了一兩分鐘,但他很滿足,記憶裏除了“興奮,激動,別的沒什麼”。

在從事翼裝飛行前,他熱愛滑翔傘運動,被招錄進北京一傢俱樂部後成為專業的飛行員,他反覆訓練,以四五十公里每小時的速度翱翔在天際,他研究過鷹的飛翔技巧,“大多數時候你看見鷹沒有在扇動翅膀,都是保持一個靜止的狀態,通過利用空氣中上升的氣流在盤旋升高,然後再向遠方飛,它的飛行時間都特別短”,在環境適合的地點,張樹鵬甚至會沿着鷹的飛行軌跡進行訓練。

西裝外套及襯衫皆為Cerruti

張樹鵬的滑翔傘飛行技術高超,從2004年到2012年,八年之間,他拿到諸多榮譽,多次入選國家隊,奪得2009年克羅地亞世界滑翔傘定點錦標賽冠軍,實現中國在這一領域20年來零的突破。在滑翔傘運動上,張樹鵬似乎沒有什麼再需要證明的。

轉折在2012年張家界天門山舉行的WWL首屆翼裝飛行世界錦標賽上,16名全球最頂尖的翼裝飛行者參加比賽,從約1500米的懸崖中跳下並在峽谷中飛翔,全程一公里多。南非人朱裏安-布勒用時23.41秒拿下冠軍,並創造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無動力飛行速度的世界紀錄—234公里/小時,這相當於高鐵的時速。

這給在現場觀看的張樹鵬帶來極大的感官刺激。

這項賽事重新定義了人類的運動方式,

在當年被美國《時代週刊》評選為

年度最佳科技發明,

作為賽事的發起人之一,

傑出的翼裝飛行家傑布.克里斯描述這項

全球只有不超過35個人

具備參賽條件的比賽:

“這是在3D空間中進行的比賽,

是空中的F1”。

“滑翔傘是人坐在裡面,傘衣和坐帶連着,它和你身體的連接是一百多根傘繩,像坐在沙發上一樣,然後不斷地找到氣流,翼裝飛行面積大概只有一兩個平方,相當於一個是自行車,另一個則是大卡車,可以更自由地支配自己的身體,感受極速、瞬時的飛行。”

他覺得自己也能翼裝飛行,醫生曾告誡張樹鵬,頸椎若是再遭受強烈的沖擊,不排除有癱瘓的可能。建議歸建議,但行動卻並未停止。在去美國訓練前,他做好最壞的打算,甚至把最珍貴的裝備都贈於友人。對於家人的反對,張樹鵬只能耐心地做工作,父母漸漸認識到,兒子不是一時腦熱,開始進入不支持也不反對的狀態,“

2013年初,張樹鵬獨自一人去美國參加翼裝飛行訓練,只有三個月,他拚命練,訓練強度是別人的十倍。跳傘別人每天三四跳,他能跳十來跳。2013年3月15日,張樹鵬跳到了第207跳,成功拿到了學習翼裝飛行的許可證。一般人往往要一到兩年才能實現。

他的教練詹姆斯·波爾稱張樹鵬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個在2年內從零基礎到掌握高空翼裝飛行、定點跳傘和低空翼裝飛行的人。

延續飛行夢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根據Teton Gravity Research提供的戶外運動危險值數據顯示,翼裝飛行的死亡率達到16%,僅次於攀登喜馬拉雅山6000米以上高度的死亡率,張樹鵬認為,這樣的數據過分誇張了。但能確認的是,翼裝飛行是一項充滿風險、不容犯錯的運動。

印花襯衫Berluti

褲子Cerruti

目前,世界上從事翼裝飛行的不到一千個人,能進入正賽的只有20個左右,張樹鵬是中國首個參加翼裝飛行世錦賽的運動員。

但意外是難免的,張樹鵬曾在美國的一次飛行中,由於急速俯衝沒有減速,導致開傘瞬間形成的巨大沖擊力使傘兩邊的組帶勒住了脖子,一隻鞋子也被甩出去了,張樹鵬單腳落地,淤痕在脖子上停留了數周。

對任何可能出現的意外,張樹鵬都會和教練做好預案,同時也為自己預留了一定的“安全餘量”。

但偶爾也有人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發生,張樹鵬曾作為第二屆翼裝飛行世錦賽的解說嘉賓,親歷過翼裝飛行者在試飛過程中因飛行線路出現偏差,意外撞崖殞命。張樹鵬曾向媒體詳細分析了事故可能出現的原因。

一些翼裝飛行者會被這樣的情緒幹擾,起飛前“臉色會不一樣,眼神會不堅定不自信”,為了不讓恐懼心理佔上風,會找教練進行心理調節。狀態實在不行的情況下,張樹鵬會選擇“換個不同的環境,開車去別的國家,在這個過程當中慢慢去消化這些”。

和枯燥的競速穿靶訓練、緊張的比賽相比,張樹鵬很懷戀在訓練與比賽之餘的自由飛行,在瑞士少女峯的一次飛行體驗時,他貼着山半米飛翔,空中有瀑布的水絲打在臉上,他很想把這種輕鬆自在的體驗講給身邊的朋友聽,但用言語實在難以表達。

最驚險的一次發生在瑞士,

由於降落時沒有及時抓到開傘的手柄,

張樹鵬浪費了三秒,降落傘打開時,

他離地面只有70米,

這幾乎是翼裝飛行降落的極限高度。

張樹鵬甚至來不及調整身體來落地。

2015年4月26日,他在內蒙古自治區錫林郭勒盟正藍旗烏日圖塔拉成功挑戰海拔8150米高空無氧翼裝飛行,打破瑞士人雷莫·朗2014年創造的8000米世界紀錄,此後又創造了翼裝飛行首次穿移動靶的世界紀錄以及穿擊最小移動標靶(直徑8.5公分的氣球)的世界紀錄。

這些紀錄不足以讓張樹鵬停下腳步,他將自己的人生切割成幾個階段,每個階段有其目標和責任,他希望將翼裝飛行一直進行下去,直到身體不允許的那天。眼下,張樹鵬正在準備參加2019年WWL第八屆翼裝飛行世界錦標賽,地點仍然在張家界天門山,在比賽正式開始前,張樹鵬會和其他來自全球各地的同行為曾經在此發生意外的匈牙利選手維克託·科瓦茨獻上鮮花,然後繼續開始比賽。

王奧林|忘記下潛數字

中國自由潛水深度紀錄保持者

藍色格紋西裝Emporio Armani

2018年7月24日,巴哈馬長島藍洞,這里正在進行國際自由潛水運動中最頂級的深度挑戰賽,全世界最優秀的幾十位自由潛水員聚集在這裏。這項比賽要求參賽者在安全員的監督下,僅憑借一口空氣,靠自身的力量下潛到海中的指定深度,再返回水面,並完成水面規定動作。

王奧林已經第三次來到這兒了,每一年都創下數個新紀錄。比賽已經持續了好幾天。在20日那天的比賽中,王奧林下潛到了107米,這又是中國自由潛水CWT(恆重有蹼)項目的新紀錄。接下來,他還要挑戰更深。

伴隨着裁判的倒計時,“10⋯⋯5、4、3、2、1。official top!”他用力吸滿一口氣,側身翻轉,頭部浸入水下,隨後整個身體也一躍而下,沒入水中。

他雙臂並攏向下探索,像一條魚一樣,為了克服浮力的影響,加大雙腳踢蹼的頻率和幅度。在此過程中,哺乳動物潛水反射開始發揮作用,在運動的狀態下,他的心率不升反降,每分鐘30下,四肢的毛細血管開始收縮,收縮後的血液迴流至身體的核心器官:大腦、肺和心臟,以確保它們的正常運轉。

下潛深度110米,耗時3分22秒,

王奧林再一次刷新了紀錄,

在中國是第一人,在全世界排名第6。

下潛到一定深度後,他把手放了下來,腳也不再大幅度踢蹼,開始自由落體,任憑重力將他拉扯到海底。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下潛越來越深,壓力越來越大,水下只有漆黑與寒冷,以及靜寂。

那個指定的目標深度已經到達了。而更辛苦的在後面,他要想象自己是一塊電池,下潛過程是一個充電過程,而觸底那一刻,就要釋放所有能量沖刺回水面。

這時,他需要擺脫重力的影響,不斷地加速踢蹼。隨着氧氣的逐漸消耗,二氧化碳在體內開始堆積,但他的呼吸渴望並沒有那麼強烈。如果在這時想要呼吸,那意味着,這次潛水的深度超過了他的生理極限,反之,則表明這一次下潛是安全的。

他已經有了足夠的教訓來應對突發狀況。一旦當他有呼吸的渴望,絕對不能慌張,否則大腦會產生很多負面想法:“不行了”,“氧氣不夠了”,“我有可能不能安全回到水面”,事故總會在這時發生。而最好的辦法是,看着繩子繼續保持踢蹼,專注。

與水面的距離在不斷接近,他的脾臟開始收縮,釋放出富含新鮮氧氣的血液進入到循環系統中,身體機能自動加速。水面的亮光在逐漸接近,他看到了來迎接他的安全員,這是下潛最容易發生事故的地方,也是潛水員最需要照看的時候。

50米、30米、10米⋯⋯陽光透過展湛藍的海水射進來,有些刺眼,那一刻,他已經伸手可觸水面,他在水中吐掉一部分空氣。終於,出水了,新鮮的空氣又進去他的肺部。他做出一個“OK”的手勢,咳嗽了幾下,裁判這時對他出示白牌,周圍人呼喊着鼓起掌來,他舉起右手擺出勝利手勢,大聲說了一句“Yes”。

2005年來到北京上大學後,王奧林才學會游泳。工作一年後,他偶然一次和朋友來到菲律賓長灘島旅遊,那是第一次見到大海。

他接觸到了水肺潛水,背上氣瓶,下潛到海里。直到2012年,才第一次知道自由潛水,朋友幫他在菲律賓報了一個培訓班。那時候他已經是水肺潛水員了,但當嘗試自由潛水,跳下水的那一刻,他還是非常的怕。

他還記得,海的顏色不是正常的藍色,有點黑,天氣也有點陰,水下能見度也不是很好,海上還有很大的浪,他非常緊張。

他是狂熱的健身分子,然而在水中,健碩的肌肉卻顯得乏力。他學了三天,感到很受挫,同班的同學沒有他強壯,但成績卻比他好。三天結束後要考試,下潛到10米,算是自由潛水的初級培訓,他踉踉蹌蹌地通過了。

但他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更好,想要去更深的地方,內心有種沖動想要克服恐懼。於是通過這項運動去正視自己的缺點,逃離自己的舒適圈。之後,趁着工作的空餘時間,他不斷地去菲律賓晉級,不到兩年時間成為一名自由潛水的教練,已經可以下潛到40米深。

但很長一段時間,他發現自己下潛的深度一直停留在原地。這對他來說,無法忍受。他想到,只有通過競技比賽才能達到更好的成績。

自由潛水在國際上有兩大賽事,一個是AIDA自由潛水世界錦標賽,另一個就是巴哈馬藍洞賽。2015年,王奧林第一次參加自由潛水的比賽—AIDA個人深度世界錦標賽,拿下所有三個項目的中國紀錄,其中CWT 76米。

之後從2016年開始,他開始受邀參加巴哈馬藍洞挑戰賽,又創下92米的國家紀錄。此前,世界最優秀的自由潛水運動員從未出現過中國選手。之後的2017年,他又創下了105米的國家紀錄。

在不瞭解自由潛水的人眼中,會認為這項運動具有很大危險,但在國際自由潛水比賽中,運動員是在自己能力範圍內,而不是盲目去挑戰身體的極限。否則就會出事故。也因此,每次運動員潛水結束露出水面後,摘掉所有面部裝備、對裁判比出OK手勢、說出“I am OK”三個規定動作是作為發放白牌(成績有效)的條件。

雙排扣西服套裝 Kiton

圓領上衣Salvatore Ferragamo

在訓練中,當他想繼續刷新紀錄的時候,也會有無法預測的情況出現。

2015年一天,他在巴釐島跟着教練Julia訓練。當時,他想下潛到85米,而昨天才下潛到80米,這個成績並不輕鬆,如果貿然下到85米是很激進的,但他又覺得自己可以做到。

當他觸底後,想要游回水面,這時,他有了很強烈的呼吸渴望,那表明氧氣已經消耗到一定程度了。他知道自己可能沒有辦法清醒地回到水面了,開始慌張。整個上升過程中,就像逃命一樣,這又導致了氧氣急劇消耗,他昏厥了過去。醒來後感覺像做了個夢,他睜開眼睛看到了自己的教練,才知道自己安全了,但同時也很沮喪。

在2017年藍洞賽上,對王奧林來說是一次成績的突破,也是一次領悟。100米一直是自由潛水裡一個神奇的數字,在上世紀,科學家和醫生都認為人類不可能自由潛水到超過100米的深度。

王奧林在這次比賽,從100米到103米,再到105米,三次刷新了中國紀錄。到了比賽的第四個比賽日,他想挑戰108米,結果兩次挑戰均已失敗告終。

從一開始他的教練就告訴他,“忘掉數字的目標,享受整個下潛的過程。”這次比賽後,他才領悟到,每一次下潛之前,必須放棄自己所有的性格、光環和色彩,隨着越潛越深,他不但要更深度的覺察自我,在敬畏大海的同時,通過汲取它的能量,感受到自我的強大,和大海融為一體。不能去關注下潛的深度和時長,因為在這項運動裏,這就是雜念。

摒棄雜唸的過程其實就是克服恐懼的過程。就像他手臂上的那句話:危險是真實存在的,但恐懼與否是你自己的選擇。

說說你見過的最酷的極限運動。

統籌、編輯 / 李祺

採訪、撰文 / 王暗(王奧林、趙宏義)、賴賴(張樹鵬)

攝影 / 石惠君

妝發 / Vivi(趙宏義、張樹鵬)、Kiki (王奧林)

服裝助理 / 圓子、FINN

場地 / Amaze Studio(北京) YY Studio(上海)

新媒體設計 / Dinosaur.S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