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晚餐後的關心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坐救護車。喔不,是這輩子第一次躺救護車。

  老實說我意識清楚得很,但在連救護人員都叫不醒的狀況下,又能怎麼辦呢。

  從保健室被推到救護車短短幾公尺的路上,被幾個熟識的人看見,認了出來。

  大概能分辨出是誰的聲音,心裡突然感覺彆扭,好似做了什麼不可見人的事一樣,還是在操場上跑跑跑跑到昏了有點太無能?

  好吧,體力是有點不足啦,但我的毅力也沒那麼差啊! 能在全身上下所有細胞都苦苦哀求我停下來別再跑了還是依然督促著腳步向前跨直到終點,不是意志力超強的嗎?

  被救護人員抬到病牀上,護士半強迫的逼我睜開眼睛,一點都不溫柔地問我年紀身高體重,我虛弱的微微抬起手勉強比個數字出來(因為聲音幾乎還沒出口就消失在空氣中)。她撐開我的眼皮拿手電筒照了照,便把我推到某張病牀上等著吊點滴。

  躺在牀上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有時聽見病牀邊的低聲交談,有時則陷進夢裡,沉沉的睡著。

  其實曾經有那麼幾次,我在心裡默默祈求能不能讓我昏迷不醒,就這麼一點時間,讓我和這個世界脫軌,沒有悲緒、沒有負擔;就這麼一點時間,我能沒有壓力的呼吸,沉穩、緩和......。現在真的讓我昏倒了,有那麼片刻,我希望自己能別睜眼醒來,好像這樣就能躲在身體的軀殼裡誰也看不見、誰也找不著,只有我自己,沒有別人。

  在半昏迷的狀態中,那些屯在我腦海裡的沉濁泥沼,似乎隨著沉穩的呼吸緩緩流出腦袋,一點一點,它正漸漸離開我的身體,逐漸地從混濁變清晰;在這病牀上,我什麼都不用煩惱、什麼都不用哀愁,我可以好好睡一覺,讓疲憊不堪的自己喘口氣......除了膀胱快爆炸以外。

  吊了幾個小時的點滴就回家了。

  釋放所有緊繃後,又倒回牀上繼續昏睡。等我醒來,外頭的天色已經拉下夜幕,澄澈的夜空讓星星變得清晰。

  也許是身體好轉了,思緒清楚許多,望著螢幕上跳出的訊息,腦裡開始連結那些讓我感到困惑、奇怪的感覺。

  為什麼你會在我咳個不停鼻音超重的的時候每天送上一句關心? 為什麼在我為了當了天使的狗兒難過時,你看我的眼神流露著擔心? 為什麼在我昏倒後你急急忙忙地跑來看我比誰都慌張? 這似乎不是一個普通朋友應該有的表現...吧?

  好多好多的困惑慢慢塞滿我的腦袋,答案卻不知從何找起;看著你的關心,串連出兩個結果卻不敢妄然猜測,怎麼感覺好不容易放空的腦袋又開始打結了......。

  

 「有好一點了嗎?

  跳出來的對話框這麼顯示。仔細看了大頭貼,原來是你啊。

  「有喔,謝謝你。

  回覆的同時,心裡有股感覺在翻騰。這樣的念頭,好像似曾相似。

  「不會啦,好同學嘛(笑臉)」

  看到這樣的回覆,嘴角微微揚起。心裡似乎有哪個地方篤定,你對我的關心不是普通朋友的關心。即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還是因為有這樣小小的發現而心情好了很久很久。

 

**

  「請說說昏倒的感覺如何? 」

  你拿著便當一屁股坐在我面前,手握拳伸到我嘴邊當作麥克風,假裝是記者好像訪問的是在深山墜谷幸運撿回一命的登山客。

  「就...全身無力、眼前一片黑(廢話)、護士阿姨為了強迫我清醒而捏我捏得很痛但我還是連撐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那...氧氣吸來什麼感覺啊?

  「就涼涼的啊,護士阿姨見捏我沒用,所以拿插在鼻孔邊的氧氣管使勁壓我的人中。

  「噢。會痛嗎?

    「當然會痛!但我沒有尖叫的力氣,也沒有睜開眼睛的力氣。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我真的看見有一絲驚恐(或是心疼?)閃過你的臉龐。

  「所以妳後來被救護車送到醫院去?

  「對啊!在病牀上躺了幾個小時。

  「那吊了點滴有好一點嗎?

  「有啊!除了膀胱快爆炸了以外。

  你大笑。

    

  從你口中說出的話,好像能嘗到一點點沒那麼明顯的關心。

  彷彿被雲朵託著般,輕飄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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