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阿富汗的一年(21)

來自專欄扛起槍去「旅行」,我在美軍的歲月91 人贊了文章

離開前的禮物

等我再回到赫拉特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之後,這中間除去15天假期,來迴路途就消耗掉了幾乎同樣多的時間。

鑒於其他人糟糕的工作成效,女BOSS果斷決定徹底不再讓我外出執行任務,而是把我留到基地裡面專心管理賬目,閑暇時盯一盯工地即可。

外出任務的日子簡直不堪回首。住宿條件一處比一處要命,這兩張還算是相對不錯的了,至少是在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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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之前,部隊調令如期而至。這象徵著我們在阿富汗的工作已經接近尾聲,所有人員即將起程返回德國基地。而調令上的日期,依然還是2月28號,我的生日。

其實出去的次數多了,我反而有些不怎麼想待在基地裡面,儘管外面時刻可能發生戰鬥,危及生命,但至少過得充實。

看來不知不覺間,我也染上了些歐美人愛冒險的性子,生活可以有驚險,卻拒絕平淡。

特別是當你身邊天天還跟著一個想要介紹「二房」的阿富汗大叔,這種願望更甚。

這事兒要是放在國內,人家聽說我已經結過婚了,絕對從此再也不提。

可對那位阿富汗大叔來說,好像根本就不算是個事兒,他依然還經常向我陳述自己的女兒有多麼美麗和賢惠。

我也曾問過他,基地裏那麼多單身大兵,幹嗎非找我這個結過婚的?老頭兒的回答更讓人無語:「嫁到中國離家近。」

我說我今後很可能會一直待在美國,他也表示毫無問題,中國男人他很放心,一般都對妻子很好。

沒辦法,這就是文化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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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獲悉我們將在兩個月後離開,大叔似乎終於放棄了把女兒嫁給我的想法,找我聊天的次數少了,整日坐在工地不是抽煙就是嚼鴉片,顯得悶悶不樂。

說實話,在阿富汗的一年裡,和我關係好的除了戰友同事們,就只有這位阿富汗大叔了。

而他又和同事們不同,我和同事在一起,聊的基本上除了玩兒就是工作,和大叔則海闊天空無所不談,從生活到家庭、從戰爭到未來,凡是能想到的,我們都聊。

所以,從某些方面來講,我感覺他要比戰友們更親近一些。

阿富汗人不過聖誕節,但我還是決定在新年到來前,在臨走前,送給他一件禮物。

不管我們是因為真的投緣,還是他只想把女兒嫁給我,總之,一旦離開,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再見了,我覺得應該留下點什麼以作紀念。

可赫拉特基地裏能買到的東西實在有限,況且老頭兒也不一定稀罕,我思來想去都不知道要送他什麼,要是休假回來前在紐約買點就好了。

但現在說什麼也晚了,我只能從手頭上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挑一件。

*

2011年1月的最後兩天,我又跑到基地一角的工地上去當「監工」,大叔一上午都沒出現,直到午飯過後,他才邊打電話邊走過來。電話中說什麼我聽不懂,不過看錶情似乎令他不太高興,說話間的神態顯然正極力剋制著情緒。

來到工地前,他結束了通話。看到了我,用極為疲憊和低沉的嗓音道:「我女兒要嫁出去了。」

「哦……」我本來想說恭喜什麼的,但看他神情一點兒也不像是高興的樣子,於是把話給憋了回去。

果然,老頭兒並沒有住嘴的意思,繼續低聲道:「下個月,嫁給城裡一個做金屬生意的。他給的禮金讓我沒法拒絕。」

「這……這不是挺好嗎?」我試探著問他。

「唉……」老頭兒長嘆了一口氣,坐在身後的建材上道,「我的大女兒也是嫁給了城裡的有錢人,但是丈夫天天打她。我想讓我的女兒們都過得幸福,可在這裡很難,我想把她們都嫁出去,嫁遠遠的,找一個對她們好的丈夫,即使做不到,至少我看不見,也不會受氣。現在看來,我們這個國家的女人,沒人喜歡。」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勸他道:「也許……這個做金屬生意的會是個好丈夫呢!」

「哼哼……」大叔一邊冷笑一邊搖頭道,「他娶過兩個老婆,第一個得病死了,第二個前兩年被他打得下巴碎成好幾塊,做手術花了很大一筆錢,康復後就把老婆趕回她孃家去了,說這個女人是來敗他的家業的。這種人好得了嗎?」

*

我聽了後也直嘆氣。的確,這種情況在阿富汗十分常見,女人一旦嫁入夫家,就只能像奴隸一樣供丈夫驅使,任打任罵。

年輕女子雖然在這裡比較稀缺,可並不值錢。

對於這種根深蒂固的民族陋習,我也無能為力,只得瞎出主意:「那就把禮金退了唄!你又不是沒錢,把你女兒都送出國上學去!讓她們在外面自己找。」

大叔幽怨地看了我一眼,還是搖著頭嘆氣道:「唉……你不會明白的!」

我見他頹喪地坐在那裡,雙手緊緊地攥著那部破手機,突然想起什麼,於是掏出自己的iPhone遞給他道:「這個,送給你二女兒吧!就當是……你送的。如果她在丈夫家碰到不開心的時候,可以打打遊戲,和你聊聊天!」其實我想說讓他當嫁妝,但一時忘了那個詞兒英語該怎麼說。

對於我的手機,老頭兒早就垂涎已久,有時候沒事還借來玩兒上一會兒,他對蘋果的拍照功能尤其喜歡,數次向我打聽哪裡有的賣。

聽說現如今的美軍基地裡面已經有賣蘋果手機的了,但在那時候還是個空白。即使託人從國外帶過來,可要讓阿富汗人看懂那些步驟煩瑣的英文越獄教程難如登天。好在我這次回去休假時把裡面的照片數據資料都做了備份,給他沒有一點問題。

見老頭兒愣愣地看過來,我擔心別又說了什麼不靠譜兒的話,讓人家會錯意,於是趕忙補充道:「哦……我的意思是,我馬上要走了。認識這麼久,按美國的習慣應該送給你份禮物。當然,這個手機你用也行,給誰都無所謂,送給你我就不管了!」說完,把電話塞進了他的手裡。

老先生久久地看著我,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走之前,大叔總算讓我拍了張正面照,卻是這麼一個愁容滿面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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