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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難題是第四幕「無厭足王」所開示的「如幻解脫門」。看似對作惡之人殘暴不仁、酷刑凌虐,然而在嚴刑峻法的背後,無厭足王其實是用「十善」在治國。當我們讓劇中的善財童子恍然大悟「原來大王是用『十善』治國,看似殘暴的刑罰其實也都只是渡化眾生的方便手段之一,怪不得國泰民安、十方歸附、百姓豐衣足食……」,在有限的舞臺劇規格裡,要如何呈現原著裡所描述善財童子在恍然大悟後所看到的那座至善王國?坐在鍵盤前又是靈光一閃,乾脆就把臺下觀眾當作是無厭足王統治下安居樂業、衣食豐足的良善子民,由無厭足王直接朗聲問觀眾,「大家今天喫得開不開心啊?」「在座有受三皈依的!有無(臺語)?」「有受五戒的!有無?」「有受菩薩戒的!有無?」既然當天是「護法會頒證暨信眾聯誼餐會」,臺下多數是長年來精舍發心的師兄們,想當然爾都已受過三皈五戒甚至菩薩戒,以舞臺劇本身現場演出的感染力,要帶動他們響應臺上演員的招呼應該易如反掌。這類讓臺上演員與臺下觀眾互動的表演方式一般都是在「實驗劇場」裡才見得到,用在精舍的舞臺劇又有何不可?事後證明當天現場演出的效果還真是好。

069   

由於本身工作時程的關係,在交出劇本定稿後就不在國內長達兩星期,直到「護法會頒證」前夕纔出差回來,翌日一早就去精舍參加活動,觀賞最後演出的成果。他們不僅在原本的禪堂搭出一座舞臺,幕前幕後演員加工作人員,共動員了不多不少剛好一百位師兄,由於大家的用心投入,呈現出不輸職業劇團的表演,以舞臺劇演繹了《華嚴經》裡善財童子五十三參的梗概,幾乎重現了經文裡「入佛法界」的莊嚴殊勝,令我這編劇看得好感動。

 

「華嚴四品」法會、「藥師法會」、戲劇宣傳功德圓滿,緊接著就要迎接真正的「華嚴大法會」了。由於經歷過六個月的訓練,又在「華嚴四品」和「藥師法會」期間紮紮實實累積了唱現場的經驗,好吧,事實上跟我學生時代玩搖滾樂團「唱現場」比起來,在法會上拿麥克風唱現場根本毫無緊張怯場的可能,不過由於每個發聲瞬間的「願心」不同,聽者的組成分子更是不同,所以確實有心態重整的必要性。師父說,每場法會除了與會大眾外,寫牌位呼請來的歷代先亡、困在鬼道難以解脫的累世冤親債主、乃至龍天護法也都會來參與,所以心態上不能像樂團歌手那樣放逸隨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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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監院法師那邊收到助唱的卷數分配表,乍見我被分到30卷,一時之間也不知這樣究竟算多還是算少。直到跟另一位法師聊起,她大驚:「你得唱30卷?怎麼可能?!我們每位法師一個人最多也不過2627卷而已,居士怎麼可能得唱到30卷?」拿出分配表來一卷一卷數給她聽,心想她在聽完後是不是可以去幫我爭取少唱個十卷廿卷,結果她竟然似笑非笑點點頭,「嗯…………你多多發心!」哇哩咧…………日後聽說其他有接「助唱」執事的師兄們頂多接個十幾卷廿卷,那我被排定這卅卷、比法師們的廿六、廿七卷還多究竟是怎樣啦?

 

於是,9/28起,漫長但處處奇蹟時時喜樂的「華嚴大法會」長期奮戰就終於啟建了。啟建日當天的第一炷香是「灑淨」儀式,其中有大約十分鐘的時間要引領與會大眾唱誦《大悲咒》。那炷香我有被排到助唱,理所當然必須出席啟建日前兩天的最後練習,讓監院法師驗收《大悲咒》的熟練度。拿起麥克風,如往常自己在家用功的習慣一樣開口唱誦。

072   

「停!你唱的是什麼?!」

「《大悲咒》啊。」

「你不要唱文版的《大悲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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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在天台宗淨土宗參學完後,長年在密宗學習,「密咒乘」持咒用的不是語就是西藏語,兩年多前初進入這間顯宗的精舍,每當要唸誦咒語的時候,很自然就用自己日常用功時熟習的語發音。例如《七佛滅罪真言》、準提咒》、《大悲咒》、《藥師灌頂真言》等。古代負責譯經的僧侶使用的多半是當朝的官話或「中原雅言」,與今天我們大家所熟悉的普通話、國語在發音上有不小的差異。今天大家所接觸到的佛經大部分都是在東漢朝之間翻譯完成。「意譯」的部分當然沒問題;「音譯」的部分,例如咒文、人名、地名、或佛法裡的專用譯名則往往凸顯出古今「官話」在發音上的許多歧異。有些經書甚至在「音譯」的部分是以譯經僧本身各自熟習的不同「文方言」來「音譯」文或巴利文的原音,那就不必然是中原雅言了。例如「भिक्षु(Bhikṣu)」或「Bhikkhu」在玄奘大師翻譯《藥師經》的時候譯作「苾芻」;在於闐國法師實叉難陀翻譯《華嚴經》的時候則譯作「比丘」。儘管同樣是在朝,前者是河南洛州人;後者是新疆和田人。兩人熟習的「文」可能是文裡不同的方言,才會用了看起來完全不同漢字去音譯。他們用自己熟習的「文」去唸「苾芻」或「比丘」的時候可能都會很接近文「Bhikṣu」或巴利文「Bhikkhu」;換我們用現代的「普通話」來唸,無論是「苾芻」還是「比丘」,往往會與文或巴利文原音相去甚遠;改以一些與古代「中原雅言」有深厚淵源的方言例如語、閩南語、或客家話來唸誦那些被改寫成文字的咒語或名詞反而還比較接近語原音,所以既然已經習得語原音,從來都不覺得有必要再學習用比較偏離語原音的現代語去唸咒。尤其在那種四、五百人的大法會現場至少有一個人能唸得出標準的語發音總是好的。然而接下助唱的執事後就不能這樣了,因為助唱者的聲音與法師們的唱誦會一同透過麥克風被放送到全場,以「和諧」為第一要務,若出現兩套明顯不同的咒語反倒很「擾眾」甚至「惱眾」。於是又自行花了十幾分鐘適應一下「普通話版」的《大悲咒》。臨陣磨槍之下,發現只要以正常的速度唸咒就能唸好語版,除非速度加快才會突然出現語版的。以武俠小說裡常見的講法,我這種徒弟就是「帶藝投師,因此武功駁雜」。幸好「開壇灑淨」當天唱的《大悲咒》是正常速度,全程走得四平八穩,沒逼得我情急之下當眾洩露了原本的武功家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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灑淨前有人看到法會現場出現一些白白的影子,關於這點我並不懷疑。記得三月間某個星期天的午後被監院法師召來精舍參加僧侶們傍晚要舉行的晚課,法師特別交代要穿海青搭縵衣,同時還要拿麥克風為維那、悅眾法師們助唱,大概也是要測試看看我的臺風是否足以勝任助唱的執事。晚課會有對鬼道眾生的「施食」儀式。餓鬼並沒有像我們一樣的肉身、沒有胃腸卻仍深受「飢餓」所苦,所以對他們的「施食」其實是咒語,以「佛法」來開導他們反觀自照、徹悟本自俱足不生不滅的佛性,以便由他們自己慳貪煩惱所營造的飢餓業苦當中解脫。與法師們一同開口唸咒才剛唸沒幾句就瞥見大雄寶殿上空出現一陣黑影高高盤旋,不免兀自低咕,「哇!玩真的哦?」內心竊笑了一下,這羣穿僧袍的光頭女生既會召鬼、又具備相當的知識、智慧與深厚的東方文化素養,如果身在中古世紀的歐洲一定會被當作女巫獵捕。既然餓鬼施食要玩真的,也就迅速收攝一閃而過的開玩笑心念,入持咒三昧專心為她們助唱。結果站在居士席位最後面一同參加晚課的同修唸到一半就衝出大雄寶殿,踉踉蹌蹌跑到知客室外去乾嘔。事後才知道她似乎因為體質特別敏感,而且可能也因為並沒像大家一樣穿海青搭縵衣,被比較頑皮的異度空間朋友「打」了。「人家餓鬼還沒喫飽,妳倒是先喫飽嘍?」事後雖然也開她玩笑,從那以後對於精舍的磁場以及法師們實修實證的真功夫向來都無所置疑,並且再也不敢輕忽在這類法會儀式上穿海青搭縵衣的重要性,雖然搭衣的流程稍嫌精密複雜了些,但就當它是某種「靈界的盔甲」吧,類似聖鬥士穿上「聖衣」後小宇宙會提升一樣,古人遺留下的悠久傳統可不是一句「封建迷信」就可以一竿子打翻的。灑淨前看得見白影子出沒的師兄說在灑淨後就看不到那些白影子了,可見大法會啟建當天的「灑淨」不只是個象徵性的儀式或典禮,而是真有它的功德力與必要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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