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炒註:「改革開放」並不是一個政策,而是一個追加的集體記憶,其唯一目的,在於還政權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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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70年代末為時間點,中國以改革開放昂首挺胸地迎來複興,而中東「義無反顧」地走向墮落,兩大古老文明呈現天壤之別。

三大民族國家迎來反現代化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復甦,新殖民主義國家沒能解決政權合法性問題,將國家引向戰爭或封建統治。中東走向全面的歷史倒退,成為當今地球的一塊傷疤。

而他們的出路,是中國的改革開放和西方的宗教改革。以改革開放給本國民眾帶來經濟利益和政治訴求的雙重提升,以宗教改革劃清信仰與世俗的界限。

土耳其、埃及和伊朗是民族國家,新月沃地和阿拉伯半島分布著新殖民主義國家。

一、伊斯蘭主義復甦,自尋死路

20世紀上半葉,土耳其、埃及和伊朗以民族主義壓制伊斯蘭主義,進行了程度不一的西化改革,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三國的伊斯蘭主義逐漸復甦。

自百年翻譯運動(折騰的中東,不合格的民族大熔爐)之後,伊斯蘭教已停滯千年,當它承載了太多的社會功能後,就會將國家引向倒退。

1、警鐘長鳴的土耳其

土耳其全力脫亞入歐。1950年土耳其實行多黨制,實現了現代民主的飛躍。80年代實行新自由主義政策,啟動了國企私有化、放開價格管制等一系列自由化改革。積極靠攏西方,目標是加入歐盟。

此時的土耳其,就像當初的日本一樣,在國家進步和現代化事業上步步為營、蒸蒸日上。

但土耳其的問題是,凱末爾改革在經濟領域實行國家資本主義,國有經濟部門的產出長期占整個國民經濟產出的一半以上。而民間資本並不像歐美那樣已發展幾百年,民間資本的羽翼未豐及民主政治的不成熟導致私有化成為官僚資本和國際資本的饕餮盛宴,與民眾無關

理所當然地導致了貧富差距。80年代到90年代,土耳其GDP保持了4.5%左右的良好增長率,但貧富差距拉大,通脹高企,失業率和失業人數明顯增加。伊朗白色革命的弊端在土耳其出現苗頭

1994年、1999-2001年,土耳其發生了三次經濟危機。與此同時,土耳其被歐盟拒絕,再加上軍人對民主政治進程的干擾,民眾積壓的不滿,促進了伊斯蘭情緒的增長。

1984-1995年,伊斯蘭主義的繁榮黨的支持率節節攀升,達到21.4%。繁榮黨被強製取消後,2002年,伊斯蘭主義的正義發展黨獲得34%選票,在議會中一超獨霸,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其領袖埃爾多安從2003年開始一直擔任土耳其最高領導人。

正義發展黨的上台,成為土耳其國運的轉折點。傳統專制主義大肆發展。

經濟上,以加快私有化和大放水維持增長。私有化收入和範圍不斷擴大,境外資本大舉進入;依靠印鈔票、搞基建、房地產的模式拉動經濟,2003-2017年土耳其M2增加24倍,高投入低收益的高鐵機場蓬勃發展,房地產佔GDP比重9%,居民債務占收入90%以上,是美國4倍。土耳其經濟年均增長5.2%,人均收入翻一番,GDP全球第17位,簡直是大放水吹起來的經濟胖子。

2003-2017年土耳其M2示意圖

政治上,走向專制。2016年,世俗派的軍事政變失敗,埃爾多安趁機大清洗。2017年,土耳其修憲,政治體制由議會制改為總統制,行政權完全移交總統,走向專制之路。2018年,埃爾多安繼續連任。專制體制下,政黨控制了土耳其90%的媒體,嚴格控制言論自由,對動亂實行強勢鎮壓。

順應歷史的強人能成就一個國家,倒行逆施的強人能毀了一個國家

埃爾多安開歷史倒車,其專制統治下的繁榮與穩定往往是虛假的。2018年以來,貨幣里拉跌掉50%,曾一天就暴跌18%,土耳其人的人均收入翻番用了十多年,但是跌去一半,只用了8個月。外債佔GDP60%,喪失經濟自主權。年輕人失業率將近20%。貧富差距急劇擴大:前1%擁有55%的國民財富,40%的人月收入低於最低工資(415美元),安卡拉、伊斯坦布爾等大城市有60%的人生活在棚戶區。

經濟的不可持續及問題重重、政治的倒退,正義發展黨對政權合法性的信心不足,埃爾多安便利用民眾的伊斯蘭情緒,以奧斯曼主義頻繁介入中東事務、以對外強硬凝聚人心,通過重塑伊斯蘭領導地位轉移民眾視線。而國內,墜入中等收入陷阱,在經濟危機邊緣徘徊。

土耳其逐步滑向伊斯蘭主義的深淵。正義發展黨,既不正義,也不發展。

「如果你殉國,我們都會以你為榮。」三觀盡毀

我們再重溫下溫家寶卸任前的警示:沒有政治體制的改革,現代化不可能成功,文革悲劇可能重新發生。

政治體制與經濟改革的不同步,使得社會問題凸顯,導致伊斯蘭主義的復甦,這幾乎讓土耳其持續80年的現代化努力前功盡棄。民眾的伊斯蘭情緒,成為政客利用的工具,國家走向與民眾需求南轅北轍。作為最有希望的中東國家,土耳其的墜落令人唏噓。

2、十字路口的埃及

1970年,納賽爾去世,薩達特接任總統,當時的埃及通貨膨脹、人口劇增、經濟滿目蒼夷,薩達特撥亂反正,改阿拉伯民族主義為「埃及第一」的埃及民族主義,將注意力集中於本國問題。武力收復西奈半島後,1977年,薩達特飛抵以色列,主動談和,為埃及爭取和平。

在美國協調下,1978年薩達特與以色列總理貝京簽訂和平的《戴維營協議》。

薩達特執政十年,壓制宗教極端分子,改善與西方關係,制定「開放政策」的基本國策,擺脫經濟停滯狀態。1973年到1978年,埃及的實際經濟增長率高達5%,1979到1980年則是9%。埃及經濟開始復甦,埃及終於走上正軌

可惜,與以色列的和談,薩達特被穆斯林狂熱者視為叛徒,1981年,穆斯林兄弟會刺殺薩達特。一個致力於改善埃及的總統,就這樣謝幕了。伊斯蘭教的落後再一次得到體現。

薩達特在閱兵儀式上遇刺,臨死前說:不,不可能。他不相信自己會死在埃及人手中。

軍人穆巴拉克主政30年,延續薩達特政策,埃及國力明顯提升。然而從2000年開始,埃及經濟陷入停滯,這即與埃及政制的滯後有關,也與埃及資源稟賦的先天不足有關

埃及有9000萬人口,國土面積100萬平方公里,但實際適於居住的面積只有5%——就是尼羅河沿岸那一條狹長地帶,人口與資源的落差巨大。在發展道路上,埃及是一個既有深厚悠久的伊斯蘭傳統、又有長期世俗主義實踐經歷的國家,這種雙重屬性使得埃及稍有不慎就會墮落到伊斯蘭主義的神權統治。

2000-2011年,埃及人口從3500萬增至8100萬,40%的人每天收入在2美元以下(標準貧困線),埃及半數成年男性沒有工作,90%的埃及女性在畢業兩年之後仍然失業,大量的年輕人也因為失業而無所事事整天在金字塔周圍晃悠。窮人的大量增加使得經濟停滯的矛盾爆發。

穆巴拉克不僅沒有開放政治,反而以暴力鎮壓民眾不滿。2011年初,埃及爆發「茉莉花geming」,百萬人遊行示威,穆巴拉克倒台。2012年穆斯林兄弟會支持的穆爾西上台,埃及80%以上人口信奉遜尼派,穆斯林有強大群眾基礎。

2011年抗議穆巴拉克

但是,穆爾西政府對經濟一竅不通,對居高不下的財政赤字、通貨膨脹率和失業率束手無策,失業人口比2011年又增加48%,埃及經濟瀕臨崩潰,人們失望透頂,政府便奉行伊斯蘭主義,通過封閉和愚民,要把埃及變成跟伊朗一樣的政教合一國家。

抗議穆爾西

對穆爾西的抗議,表明伊斯蘭主義不是民眾目的,是民眾抗議和追求福祉的手段。

2013年,在美國支持下,埃及軍方發動政變,幹掉穆爾西,塞西當選總統,壓制穆斯林兄弟會,重新控制局面,大力發展經濟,改善民生。埃及又回到了穆巴拉克時代。2018年,塞西高票連任。

但埃及的經濟問題重重。拉動經濟增長的重大舉措仍嚴重仰賴外援和國際借貸,2018年通貨膨脹率仍高居22.3%;埃及有一半人口處於貧困狀態或掙扎在貧困邊緣.;埃鎊購買力已從原來的174美元下跌至68美元。

埃及社會矛盾並沒有減緩,穆斯林宗教運動此起彼伏,其親西方的世俗主義政策又遭到穆斯林極端分子的仇視,不時爆發恐怖襲擊。而塞西又開始青睞納賽爾的阿拉伯民族主義,適時轉移國內矛盾。

埃及的未來依然撲朔迷離,世俗主義與伊斯蘭主義、埃及民族主義與阿拉伯民族主義,相互交織,軍人政治的傳統下,誰也不能預料埃及會做出何種選擇。

埃及的核心問題依然在經濟發展上。長期以來,旅遊業、蘇伊士運河、僑匯以及石油四大收入構成了其經濟支柱,其局限性即缺乏強大的實體經濟,尤其是缺少勞動密集型的工業企業,對外部環境有著很強的依賴性,這構成了埃及經濟結構的嚴重缺陷,埃及國運的關鍵就在於突破這種結構性缺陷,否則會在動亂中循環往複。

3、極端的伊朗

「白色革命」造成伊朗經濟發展與社會發展的落差越來越大。1977年的小規模遊行示威,到1978年底演變成暴風驟雨得全國大暴動,超過全國人口10%的示威者參與了反國王的遊行。社會矛盾已經到達頂點。

巴列維國王沒有強勢鎮壓,仍希望通過更多的自由化來解決危機。

伊斯蘭傳統在波斯根深蒂固,具有廣泛群眾基礎的伊斯蘭教,成為伊朗人團結抗議的武器。

1979年,伊斯蘭宗教領袖霍梅尼回國,大約300萬人夾道歡迎,盛況空前,連軍隊都自發放下武器。禮薩國王遠走他國,伊朗建立政教合一的伊斯蘭共和國,當時的公投結果顯示,人們幾乎一致支持霍梅尼。而伊朗的上層階級紛紛離境

1979年底,伊朗政府建立伊斯蘭革命衛隊,衛隊成員全部是穆斯林,只忠於最高領袖,目前總兵力30多萬人。革命衛隊操縱經濟,已形成龐大的壟斷財富。

經濟、軍事、政治、思想,宗教全方位控制了伊朗。

霍梅尼革命之前,伊朗經濟繁榮,社會開放,是中東僅次於土耳其的強國。革命之後,光速開歷史倒車,回歸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平民活在對天國的虛幻想像中,而經濟發展倒退,思想禁錮,百姓生活困難,社會封閉。頗像13世紀的西歐。

宗教統治下,上層腐朽落後,石油財富並未惠及老百姓,伊朗貧富差距巨大,失業和通貨膨脹居高不下,自1979年起伊朗通脹率沒低過10%,2018年更是高達39%。40年之後的現在,伊朗墮落成為封閉、落後、貧窮的封建神權國家。

由於貧困,很多孩子早早出去謀生。

可憐的伊朗民眾,曾經相信建立伊斯蘭國家將有效解決腐敗並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而如今的伊朗經濟陷入困境,伊斯蘭政府也從來不把經濟發展當做施政重點。時至今日,伊朗經常爆發遊行示威,受到欺騙的百姓對禮薩國王的呼喚此起彼伏。

2018年底,伊朗騷亂席捲全國,民生訴求是根源,有人高呼「禮薩汗萬歲」

民眾不在乎執政者是世俗主義,還是伊斯蘭主義,若不能帶來真正幸福,民眾都會反對之。

對政客而言,憤怒是一種強大工具,伊斯蘭教是一種良好的安撫劑,但已停滯千年的伊斯蘭教不能制定現代法律,不能為飢餓之人提供食物。今天的世界,遠比伊斯蘭教誕生的世界要複雜,人們需要更多的技巧和思想來應對現代世界的挑戰。

宗教勢力,只能安撫民眾甚至愚民,無法帶來真正的幸福,真正能解決社會矛盾的,只有改革與發展。對伊朗人而言,擁抱伊斯蘭教,不過是換了一種慢性毒藥而已。

霍梅尼,是伊朗的英雄,還是罪人?

伊斯蘭掌權後,孜孜不倦地擴展什葉派勢力範圍,強硬反西方,不斷製造衝突,其實質就是凝聚民心、轉移視線,維持政權合法性。

什葉派之弧加劇了中東的動亂,深綠色是什葉派分布

伊斯蘭主義的每一次作祟,都源於經濟發展與政治社會發展的不同步,而面對伊斯蘭主義的挑戰,伊朗早已墮落、土耳其正在墮落、埃及不斷徘徊。

伊斯蘭教在民眾心中的千年影響,使得中東國家發展的容錯率很低,稍有不慎就會墮落到伊斯蘭原教旨主義。進行宗教改革,將伊斯蘭教從世俗領域清除出去,是中東國家自強的必經之路。

中東的伊斯蘭主義回歸,好比我們拿千年前的宋明理學來建設新中國,怎麼可能求得進步呢?

二、政權合法性危機,訴諸戰爭

新月地帶國家脫胎於殖民地,面對政權合法性危機,只有約旦迷途知返,以改革開放改善民生,其他三國(伊拉克、敘利亞、黎巴嫩)不知悔改,繼續折騰,將國家推向戰爭泥潭。

新月地帶四國的殖民特徵,在國界線上就能看出來

1、黎巴嫩,「中東小巴黎」與「角斗場」

黎巴嫩很獨特,是中東唯一的基督徒掌權的國家,由於西方極力支持,西化較明顯,經濟發展水平較高,首都貝魯特號稱「東方小巴黎」。

黎巴嫩的問題依然是政權合法性問題,基督徒政權依靠外國扶持,而國內的伊斯蘭教在人數上逐漸壓倒基督教。這導致自獨立起,黎巴嫩就內戰不斷。

緊挨著的清真寺與教堂

1975年,國內矛盾達到頂點,基督徒與穆斯林之間爆發了持續15年的內戰,揭開新月地帶戰爭的序幕。內戰造成黎巴嫩近1/5的人口流離失所,經濟走向崩潰。

1982年,基督徒針對穆斯林的「貝魯特大屠殺」

雪上加霜的是,由於黎巴嫩是個山地國家,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和境內什葉派真主黨利用黎巴嫩有利地形攻擊以色列,導致黎以衝突不斷。

2006年黎巴嫩戰爭,以色列發動空襲和炮擊,打擊真主黨

1990年內戰結束後,法國和沙特支持的哈里里政權執政,努力恢復經濟,哈里里被稱為「黎巴嫩重建之父」。依然是依靠外國支持,政治上重走老路。

2005年,哈里里被真主黨刺殺,引發了黎巴嫩民眾的劇烈憤怒。全國四分之一的人,舉著「我們都是黎巴嫩人」的標語走上街頭,要求真主黨的支持者敘利亞從黎巴嫩撤軍。此次遊行示威被稱為「雪松革命」。

群眾的眼睛的雪亮的,謀求經濟發展、為國家帶來實質進步的人,總能被人紀念,損害民眾利益的人總能被人憎恨。

2009年,西方扶持哈里里之子上台執政,2016年獲得連任。還是外國扶持。黎巴嫩的和平穩定誰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

依靠西方扶持,作為小國,黎巴嫩的經濟可以快速恢復,但政治穩定需要改革的智慧。黎巴嫩政府只有放棄國外支持,以改革解決內部分歧,才能營造可持續的和平發展,否則就會在「發展-內戰-恢復」中不斷循環。

2、「火藥桶」敘利亞

敘利亞是中東「南斯拉夫」:2016年,全國總人口中阿拉伯人佔90%,庫爾德人佔5%;穆斯林占人口的85%,其中遜尼派占人口的68%,什葉派佔17%(主體為阿拉維派);基督徒佔14%。民族矛盾、教宗矛盾、教派矛盾一應俱全。

敘利亞是世襲的軍人政治,阿薩德政權屬於人數較少的阿拉維派,並受到俄羅斯和伊朗支持,在國內則危機重重,連平叛都得靠國外,是典型的「依賴國外勢力、在本國缺乏合法性」的新殖民主義政府。

1970-2000年,敘利亞在哈菲茲·阿薩德的獨裁統治下,保持了難得的30年穩定。但是在維持統治和改善民生中,阿薩德選擇了前者。他主張發展軍事,將主要精力投入在鎮壓反對力量上,對外推行阿拉伯民族主義,抗擊以色列、干涉黎巴嫩,不斷製造衝突轉移國內矛盾,國內經濟被拋在一邊,民生凋敝。

既不改革政治環境,也不開放發展經濟,這樣的國家註定是沒有前途的。

2000年,父死子繼,巴沙爾任總統。2011年,非法政權導致的國內矛盾積壓已久,終於爆發了大規模敘利亞內戰,持續至今。至2017年,敘利亞已有46.5萬人因之喪生,四分之三的敘利亞人(約1350萬)需要人道主義援助,500萬敘利亞人出逃淪為難民,給鄰國帶來極大衝擊,並引發了歐洲難民危機,敘境內夜光減少83%。2010-2015年敘利亞的GDP就已經下降了75%。

敘利亞幾乎崩潰了。

2011-2014年的敘利亞夜光變化

國家虛弱不堪,向外轉移國內矛盾造成與鄰國衝突重重。敘利亞是黎巴嫩什葉派武裝的最大支持者,無力收復被以色列佔領的戈蘭高地,土耳其軍隊盤踞在敘利亞北部。

阿薩德家族依靠外國支持,敘利亞的命運從來不是掌握在本國人手裡。俄羅斯和伊朗支持阿薩德政府、美國支持庫爾德勢力、沙特和土耳其支持遜尼派反政府武裝。

依靠外力和武力,阿薩德政權解決不了合法性危機,國家會更加四分五裂

內部分裂、外部交惡、大國撕扯,政府又無心發展經濟,至今未加入WTO,如今的敘利亞就是一個死局。

阿薩德政權一天不回歸發展,統治就一天不會穩定,敘利亞人就一天看不到前途。

3、作死的薩達姆

70年代是伊拉克人無比懷戀的時代。當時,伊拉克以軍事獨裁統治換來穩定,依靠著豐富的石油和天然氣資源,經濟迅速實現了騰飛,成為阿拉伯世界最強大的國家。而政治發展原地踏步,停留在人治和獨裁階段

薩達姆政變奪權後,發動政治清洗,國內反對此起彼伏。為轉移國內矛盾、打造個人威望,在美蘇支持下,1980年悍然發動了兩伊戰爭,以圖稱霸海灣、奪取出海口。

薩達姆低估了伊朗、當時的伊朗剛爆發霍梅尼革命不久,白色革命的經濟底子猶在,全國凝聚力超強。戰爭持續8年,兩敗俱傷,兩國傷亡100萬,直接經濟損失近1萬億美元,伊拉克的家底也被打光,外匯儲備直接從370億美元變成負700億美元,經濟至少倒退10年。

海岸線才十幾公里,水深普遍不足,伊拉克幾乎沒有出海口

經過短暫的休整,1990年薩達姆入侵科威特,不到一周就佔領全境。戰爭目的與兩伊戰爭差不多,還多了個賴賬的目的(因為兩伊戰爭,伊拉克欠科威特150億美元)。從伊拉克角度講,佔領科威特是一步好棋,科威特是殖民小國,但石油產量佔全球10%,還有長達290公里的海岸線,戰爭收益遠大於成本。

但低估了美國的反應。科威特是美英保護國,伊拉克與科威特合佔全球石油產量22%,變相控制了石油市場。美國難以容忍他國控制石油,迅速發動「沙漠風暴」,並對伊拉克實施制裁,防止再次坐大。

從此,伊拉克與美國分道揚鑣。1999年,薩達姆宣布伊拉克石油結算採用歐元,這直接挑戰了美國的底線。2003年,不顧中東的反對,美國入侵伊拉克,僅僅一周就控制伊拉克全境,臨時政府的第一道法令就是石油結算改回美元

薩達姆是一個政治強人,卻是一個歷史倒退、政治才能低下的強人。高估自身實力,而且總是錯估國際形勢,不識時務,將伊拉克推向深淵。再次印證了那句老話:強人可以拯救一個國家,也可以毀掉一個國家。在薩達姆的作死下,伊拉克一步步成為失敗國家。

美國簡單粗暴地推翻了復興黨政府,戰後處理卻一塌糊塗。或許,美國壓根不希望伊拉克恢復穩定,混亂之中才好漁翁得利。

2016年,阿拉伯人佔全國總人口的73%,庫爾德人佔21%。穆斯林占人口的95%,其中什葉派佔54%、遜尼派佔41%。遜尼派、什葉派、庫爾德人陷入互掐,每一股政治力量都有外國勢力的身影,國家出現認同危機,庫爾德人一度舉行公投獨立,伊拉克亂上加亂。

伊拉克的首要問題與黎巴嫩類似,撇清外國勢力,獨自解決自身政治問題。

硝煙散去,前景未卜,4000萬的伊拉克人,何時能過上安穩的生活?

4、約旦,「中東小日本」

約旦是中東國家的學習對象。

約旦由哈希姆家族統治,而且資源匱乏,處在荒蕪的沙漠上,不能依靠自然資源實現富裕,石油還得進口。然而,約旦是中東的穩定孤島。

約旦最初頻繁參與爭鬥,無心發展本國經濟,後來浪子回頭,將注意力放在本國。

經濟上,推進改革,政府厲行勤儉,推行私有化、自由貿易政策,改善投資環境,致力於發展經濟。2016年人均GDP4088美元,是中東西化程度最高、最開放的國家之一。

政治上,擴大民主,實行二元制君主立憲制,約旦國王有世襲實權,但受到一定約束,1991年解除黨禁、實行多黨制。與日本有幾分相似。

約旦奉行中立的對外政策,營造良好的國際環境,即與西方結交,也與阿拉伯國家結交。約旦政府的成功使其境內沒有發生一起恐怖襲擊,人民安居樂業

約旦王室一家人,西化較明顯

新月地帶戰亂不斷,根源出在忽略了發展,出路最終也要靠發展。通過發展促進國家穩定,短期看速度不快、影響不大,長期看卻是效果最穩定、影響最深遠的做法。約旦的做法值得另外三國借鑒。外力和武力只能靠一時,不能靠一世。

對內改革,對外開放,獨立自主地發展本國經濟,他們的學習對象是中國

三、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半島國家

半島國家的石油儲量佔全世界一半左右

1、石油國家=封建國家

沙特是半島石油國家的典型。沙特的石油儲量佔世界25%,沙特的問題是政治體制的封建落後性

沙烏地阿拉伯實行絕對君主制,無憲法,沙特家族擔任世襲國王。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封建國家

沙特國家石油公司估值超過7萬億美元,財富掌握在內閣成員和皇室家族手中,沙特王室由15000名家庭成員組成,直接控制的總資產約為1.4萬億美元(沙特GDP也才7000億美元),每個都身家幾十億美元,所以沙特對於我們外界一直保持著土豪,奢靡,有錢的形象。

黃金打造的跑車

然而,沙特是世界貧富差距最大的國家之一,依然有幾百萬人口依舊生活在貧困中,占整個國家人口的1/4,街頭乞討者很常見。2010年沙特失業率高達10%,20-29歲年齡段的失業率更是高達30%。

中國46.9%,海灣國家從不主動公布基尼係數

政治上,執行封建高壓統治,防民如防賊,嚴格控制言論,沙特還發出公告:一切形式的遊行示威都非法,沙特安全部隊將予以嚴厲打擊。現在還有當眾斬首這種酷刑。

卡舒吉,沙特記者,因批評時政,被沙特政府肢解

宗教上,實行禁慾苦行的瓦哈比派,宣揚忠君愛國思想,反抗世俗主義潮流,維持民眾蒙昧的意識形態。直到2018年才予許女性駕車。

王室與民眾完全割裂,國家雖然極度富有,但無法調動國內力量,也發展不出高科技,沙特的國家力量實際比較虛弱。所以,沙特倒向美國,依靠美國保護維持國內統治和外部安全。

沙特的經濟命門是波斯灣與紅海,自身實力無法保證航線安全

作為新時代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國內和國際的動亂,總會引起沙特執政者的高度緊張。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沙特是最緊張的,也極度害怕什葉派勢力的滲透。而美國很喜歡這樣的國家:石油豐富,不惹事,又好控制,雙方成為鐵杆盟友。

阿曼、阿聯酋、科威特、卡達與沙特一樣,都是世襲君主制國家,石油豐富,對內實行封建統治,對外依靠美國。罔顧百姓生活,求得一小撮人的榮華,這樣的私利政權不得人心。如果說國家的主人是人民,那麼這些政府就是不思進取、賣主求榮的狗腿子。

而美國一直標榜的西方文明價值觀,怎麼又不向這些國家輸出呢?

美國在中東的軍事基地幾乎全在半島石油國家

2、貧窮的葉門

葉門是中東最貧窮的國家,自然環境很艱苦,山脈連綿,高原迭起,石油資源很少,連糧食都不能自給。

北葉門信奉什葉派,南葉門信奉遜尼派,雙方爭鬥不斷。一直到80年代末,基於共同開發邊界石油的需求,兩國開始討論統一,並於1990年正式統一。

兩派的人數幾乎相等,合併後爭鬥不止,是最混亂的國家之一。2014年,政體從議會制改為聯邦制,政府控制力進一步減弱。

葉門最近為人所熟知,是因為胡塞武裝。胡塞武裝是什葉派,受到伊朗支持;葉門政府是遜尼派,受到美國和沙特支持。

強扭的瓜不甜,或許,分開對雙方都是種解脫。

作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半島石油國家因為資源豐富沒有發展的壓力,落後的封建統治讓政府沒有發展的動力,美國的扶持使得他們有恃無恐、漠視民眾,維持現狀成為政權的最大追求。

四、楔子庫爾德人

「一個民族的昌盛與榮耀似乎總是書寫在其他民族的淚水和屈辱之上,這是現代歷史的最大悲哀。」

庫爾德族是一個生活於中東地區的古老游牧民族,相傳是古代米底亞人的後代,總人口約3000萬,是中東人口僅次於阿拉伯、土耳其和波斯民族的第四大民族,也是世界上沒有自己國家的規模最大的民族,庫爾德人大多數都是伊斯蘭教信徒,多屬於遜尼派,講庫爾德語。

海灣戰爭後,為防止中東出現強權國家,西方煽動庫爾德人獨立,攪亂中東,庫爾德人逐漸萌發出民族意識:將分散於伊土耳其、伊拉克、敘利亞和伊朗的庫爾德少數族群聯合起來,建立一個獨立統一的庫爾德斯坦

中東恐怖主義的興起,特別是ISIS的猖獗,加強了美國對庫爾德人的支持力度。美國人提供武器和資金,庫爾德人積極打擊ISIS,趁亂壯大自身。

但是,2017年特朗普上台後,保守主義抬頭,一切以美國本土利益優先,收縮對外干涉,美軍逐步撤出敘利亞後,庫爾德人失去了靠山。而且,與支持以色列不同,美國並不希望庫爾德獨立建國,庫爾德人與美國人在經濟和文化上幾無關聯,雙方只是互相利用的棋子關係。

2014年,美國向伊拉克庫爾德人施壓,制止獨立

庫爾德人內部也問題重重。伊拉克的民主黨和愛國聯盟、土耳其的工人黨、敘利亞的民主軍,四股勢力各自為政,缺乏統一領導,給了四國政府遠交近攻、聯合打擊和各個擊破的操作空間。

庫爾德人一半以上分布在土耳其,而土耳其是中東最強的國家,並且由強人埃爾多安掌權,對境內的分裂勢力採取堅決打擊的強硬政策。

庫爾德人的建國夢想,漸行漸遠。而庫爾德人的鬥爭,則呈現非正義的恐怖主義趨勢。

五、泛濫的恐怖主義

恐怖主義是一種古老的戰爭手段,當個人和組織長期無力抵抗強權時,恐怖主義就會出現,是一種破壞性的發泄行為。恐怖主義分子往往是充滿激情的、受過教育的年輕人,他們堅信本民族正在遭受壓迫,必須加以維護,本拉登就曾是沙特富翁。

孫中山領導的同盟會暗殺清朝官員,站在當朝政府角度看,也是恐怖主義。

中東成為恐怖主義的集中地,並且集中在伊拉克、敘利亞和黎巴嫩三國,根本原因在於政權合法性問題長期得不到解決,內部改善民生的訴求得不到響應,而政府習慣於對外輸出暴力來轉移國內矛盾,積壓的民怨以恐怖主義的形式爆發。埃爾多安以前的土耳其、約旦致力於改善民生、國家進步,國內則一片平靜。

因此,恐怖主義與伊斯蘭教本身沒有關係,伊斯蘭教不過是他們的招牌而已。

2013年,恐怖主義組織化,基地組織與敘利亞反政府武裝合併,ISIS成立,全稱「伊拉克和大敘利亞伊斯蘭國」,致力於重建《賽克斯—皮科協定》前的大敘利亞,他們不承認現有政權,並堅持認為英法殖民者奪走了黎巴嫩、約旦和伊拉克,這就是倫敦地鐵、巴黎音樂廳恐怖襲擊的原因所在。

法國統治A區域,英國統治B區域

2014年,該組織的領袖巴格達迪自稱為哈里發,將政權更名為「伊斯蘭國」,並宣稱自身對於整個穆斯林世界擁有權威地位。這個口號無疑很有煽動性,不少海外年輕人滿腔熱血地回國加入。我們可以將ISIS組織看成中東現代版的武裝起義

客觀上講,ISIS的願望是符合中東人利益和歷史進程的。20世紀早期,若沒有西方勢力干涉,新月地帶的大敘利亞是很可能建立的,一個統一而強大的大敘利亞國,是中東人的福祉。

庫爾德人鬧獨立,攪亂中東,美國支持。ISIS搞統一,強大中東,美國打擊。

當然,ISIS的手段是落後與反人類的,即使沒有美國打擊,這種古代版打江山的套路在現代世界是不可能實現的,它能取得較快發展是利用了伊拉克戰亂和敘利亞內戰的契機。

ISIS巔峰時期的勢力範圍,首都拉卡

而ISIS的內部環境是糟糕的,一腔熱血後,不少參加聖戰的極端分子會逐漸意識到現實與想像相差甚遠,對目標的懷疑和現實的失望會讓他們自動瓦解。所以,ISIS經常處決內部「意志不堅定」的人員。

只要中東國家,特別是敘利亞與伊拉克,能恢復穩定,追求發展,ISIS就會自然消失。否則,「滅了ISIS,還有後來人」。

小結

薩繆爾·亨廷頓指出:缺少主導性的核心國家是中東之亂的主要原因。但是,近一個世紀過去了,中東亂象愈演愈烈,沒有核心國家,成為中東之亂的結果而非原因。

立足現在,方能放眼未來,追求伊斯蘭主導地位不再是中東國家的現實出路,維持穩定、保持發展、實現本國的現代化,才是他們的當務之急。

中東國家努力過,但一一失敗,令人扼腕,表明中東在現有框架下的政策組合已經沒有出路,必須依靠變革,才能走出困境。

世俗層面,學習中國,堅定不移地實行改革開放,發展經濟,改革政治,為民眾謀取真正的幸福。

信仰層面,學習基督教,進行伊斯蘭教的宗教改革和自我革新,劃清世俗與信仰的界限,提高教義的哲學性,將信仰拴在精神領域,避免對世俗的過度干擾。

願安拉保佑中東百姓!這個族群已經受夠了磨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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