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關於「童話大王」鄭淵潔炮轟北大教授、知名兒童文學作家曹文軒的新聞上了熱搜。

很多人看到新聞標題都有點納悶:一個是著名「童話大王」,一個是文學名家、北大教授,他們怎麼就「撕」上了呢?

事情還得從一份榜單說起。

1、退榜的童話大王與吸金的兒童文學

4月18日,《華西都市報》與大星文化聯合發布了「第13屆作家榜童書作家榜」。在這份榜單上,童書作家楊紅櫻、北貓、曹文軒分別以5600萬、5300萬、2700萬版稅收入佔據了前三。

不少80、90後在對楊紅櫻、曹文軒這些熟悉的名字又湧起一波回憶殺的同時,也許會心生感慨,原來作家也能掙這麼多錢啊,而且這麼多年過去了還這麼賺錢。

只是有細心的網友發現,著名童書作家、「童話大王」鄭淵潔這次卻沒有上榜。而在去年,他還以2100萬的版稅名列前三。

有感到奇怪的,自然就有質疑的,有網友稱,鄭淵潔去年2100萬的版稅恐怕是「注了水」的,畢竟他都60多歲了,幾十年前寫的那些童話早已沒那麼暢銷。

沒想到鄭淵潔第二天就回復了質疑。4月19日,鄭淵潔髮長微博稱,自己沒有上榜是因為他主動聯繫了榜單製作方,表示拒絕上榜。

鄭淵潔稱,之所以這麼做,是看不慣一些童書作家違法去學校做簽售。

沒錯,在《義務教育法》上,確實有這麼一條規定——「任何人不得進入中小學校園推銷商品」。

鄭淵潔在文章中直接發問:「這2700萬元中,有多少是曹文軒打著講課的幌子非法兜售童書所得呢?」

相比於鄭淵潔以《童話大王》成名,曹文軒則是因《草房子》、《山羊不喫天堂草》等多部作品入選語文教材,而成為許多學生童年時認識的第一位兒童文學作家。

此外,曹文軒還是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北京作協副主席,在兒童作家的行列裏算得上是德高望重。

不過鄭淵潔對他的質疑並非沒有道理。今年3月,曹文軒曾到溫州某實驗小學講座,講座前夕學生們曾收到舉辦方溫州書城發放的曹文軒作品徵訂書單,孩子們如果要和曹老師交流合影,就需要前購買書。此外,書籍價格沒有絲毫折扣。

鄭淵潔的微博之後,已有多家媒體試著聯繫曹文軒,希望知道他如何看待前者的質疑,但到目前為止,他僅僅在4月20日回應了《南都週刊》表示:暫時不願意發聲,「讓大家去判斷吧」。

這起由作家榜引發的爭議,讓鄭淵潔和曹文軒,以及童書市場中的相關亂象了成為了關注和討論的對象。

有人怒斥一些兒童作家太貪財,賺孩子的錢;有人說這個行業本就是這樣,早就見怪不怪,鄭淵潔未免有點小題大做。

而還有不太熟悉鄭淵潔,只是聽過他「童話大王」名頭的人則說,鄭淵潔是因為過氣了,所以才故意發這個微博,來掩飾自己版稅未能上榜吧?

其實只要稍微瞭解一下鄭淵潔,就知道這就是他的性格。

早在2010年4月,鄭淵潔就曾公開宣佈退出中國作協,認為中國作協全國委員會難以促進中國文學的繁榮發展,當時鄭淵潔在博文中稱,「青海玉樹地震發生後,給災區人民生命財產造成巨大損失,但震後兩天的4月16日,曹文軒卻到山東青島的小學推銷自己的圖書。

相比於自己為地震捐款的善舉,鄭淵潔認為曹文軒對災區人民冷漠,到小學違法推銷個人圖書,我不能與如此『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為伍」。

鄭淵潔的性格可見一斑。

2、即便寫的是童話,也要寫「現實」的童話

鄭淵潔成名是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那時他創辦了一本名為《童話大王》的月刊雜誌,裡面所有的內容均是鄭淵潔自己撰稿,並且也只刊登他一人的作品,這一傳統一直持續了二十多年。

在幾十年的創作生涯裏,鄭淵潔創作出了《舒克貝塔歷險記》《皮皮魯系列》等無數經典的兒童文學作品。其中《皮皮魯總動員》(皮皮魯系列圖書合集)在2011年聯合國評出的世界十大圖書中,與《哈利·波特》並列全球第四名,書刊總銷量逾3億冊。

但不同於一些外國童話的浪漫悽美,鄭淵潔的作品有些帶有很強的現實色彩。在他的筆下,有與世俗格格不入,但善良勇敢的主人公;有溜須拍馬、傲慢自私的虛偽大人;不少成人世界的醜陋都曾在他的作品裡一閃而過。

不少人的童年陰影,動畫片《魔方大廈》,就是改編自鄭淵潔的同名小說。

這部講述了主人公進入魔方世界,在各個國家發生一系列奇遇的故事裡:有模仿大字報,模仿帶袖章吹哨子的人;有當上了市長,肆意玩弄家長的孩子;有因長相醜陋,而給村民下毒的「怪物」,有中了魔法,躺在金銀財寶裏沉睡的爸爸們;有從小戴著頭盔,從未見過別人真面目的可憐居民……

現實社會裡的許多醜陋不堪,都光怪陸離地在這部動畫裏或隱約或直白地展現了出來。

如果你沒看過太多鄭淵潔的作品,或許可以看一看《魔方大廈》,因為它就像是把鄭淵潔很多皮皮魯故事裡的現實元素,都放在了一起的一個作品。而皮皮魯系列裡的現實元素大概會有那些,大概也就可想而知。

曾有段時間,有很多人批評他,說鄭淵潔的有些作品太成人化,不適合孩子看,鄭淵潔本人則曾感嘆:「生活中的陰暗畢竟太多了。」

在他看來,孩子也需要真相,需要認識這個世界。他寫這些內容,只是為了揭露,並且告訴孩子這個世界並不是童話。

而鄭淵潔偏寫實的創作風格,大概與他的成長經歷有一定關係。

1955年出生的鄭淵潔成長在一個軍官家庭,經歷過文革,青年時在空軍航空兵服過役,退役後還當過一段時間工人。豐富的經歷與生活變遷給予了他豐富的素材和靈感來源。

而他筆下的經典形象皮皮魯原型,則很大部分來自於他的兒子鄭亞旗——一個學習成績一般、不乖的小男孩,不被老師喜歡,卻善良勇敢。

作家之外的鄭淵潔,作為一個父親,在教育子女上也有著獨特之處。

3、如果兒子不合適應試教育,寧可讓他退學

鄭亞旗和他爸爸小時候很像,學習都不太好。有一次他作文不會寫,回家請教已是著名作家的父親,鄭淵潔剛好來了興緻,就大筆一揮,替他把整篇文章都寫了。

後來鄭亞旗將父親的「範文」交到老師那,得到了一個大大的紅叉和重寫的批註。在學校老師看來,鄭淵潔的作文風格是不符合「規範」的。

這出人意料的結果讓鄭淵潔開始思考應試教育,是否真的適合每一個人。到鄭亞旗小學畢業時,他的學習成績依然不好,也並沒有多少對學習的慾望,於是鄭淵潔做了一個決定——讓孩子退學,自己教。

他將家裡的房間改成教室,黑板、講臺等各種教學用品也一應佈置齊全;他自己編了一套教材,內容涵蓋法制篇、創新和懷疑篇、哲學篇、性知識篇、道德篇、安全自救篇、史地篇、藝術篇、金融篇、寫作篇和數理化篇。

就這樣,鄭淵潔對自己兒子展開了私塾式的教育。

這種打破常規的教育方式,剛開始也引起了一些人的非議,認為孩子還小,鄭淵潔擅自替孩子決定了他的受教育形式,如果以後不利於他步入社會,這「爺倆兒」都要後悔莫及。

鄭淵潔則用事實在後續出了回應。

鄭亞旗退學那年,鄭淵潔女兒鄭亞飛正是上幼兒園的年齡,他本來也想把姑娘留在家裡教,但小女孩怎麼也不同意,說在學校裏過得很開心。鄭淵潔只好先讓她像正常人一樣的上學,打算得長大了再喊回來。

但一直到小學畢業,女兒鄭亞飛都十分熱愛學習,成績優異,鄭淵潔便選擇尊重女兒的決定,讓她在傳統教育模式下自由生長。

2018年,18歲的鄭亞飛被美國加州大學等六所知名大學同時錄取,同時成為全額獎學金獲得者。

一時間許多媒體又紛紛報道,稱鄭淵潔是因材施教,育兒(女)有道。

因為另一方面,接受父親「私塾」教育的鄭亞旗,已成為一名成功的企業家。

他依託父親的資源,先後成立了「皮皮魯」雜誌,重新再版策劃父親早年的圖書,並創立了相關網站,成立了,北京皮皮魯總動員文化科技有限公司全力打造「鄭淵潔」的相關IP,這也是鄭淵潔的作品現在依然銷量不菲的重要原因。

據統計,在鄭亞旗的經營下,鄭淵潔近幾年的版稅均超過了2000萬,而公司每年盈利也已過億。

已經非常富有的鄭淵潔並沒有因此純粹的去安享晚年,享受生活。他選擇身體力行地去踐行著作品裡所提倡的良好品格。

4、「有些錢,不能讓他們賺」

抽離於寫作和家庭之外的鄭淵潔,這些年做的最多的有兩件事——做公益與打擊盜版。

2008年,汶川地震時,鄭淵潔第一時間對災區進行了捐款,總額達38萬元,這也使其成為汶川地震中捐款最多的作家。

同樣是在2008年,鄭淵潔有一次到陝西貧困縣佳縣木頭峪鄉羊圈山村希望小學教看望孩子,看到了孩子們困苦生活的他,寫了一篇名為《紅棗女孩》的短篇童話放到自己的博客上,兩天後點擊量高達68萬,大眾開始對這些貧困孩子產生關注。

鄭淵潔與「紅棗女孩」

隨後鄭淵潔帶著《紅棗女孩》主人公原型——羊圈山村8歲的劉佩佩和另外10名來自全國貧困地區的孩子,參加了上海東方衛視歷時3個月的直播節目,並最終募集到了5億元善款。

2010年,玉樹地震,鄭淵潔又向青海玉樹地震災區捐款100萬元人民幣,用於災後重建小學新校園。除鄭淵潔之外的中國所有作家捐款總額是8萬元。

與一筆又一筆捐款金額相對應的,是一份份沉甸甸的榮譽,到目前為止,鄭淵潔已先後獲得了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希望工程頒發的「特別貢獻獎」,「中華慈善楷模獎」,中國扶貧基金會的「愛心使者等多項殊榮。

在大力向需要的人捐錢的同時,鄭淵潔還讓另一些人不那麼賺錢。

從皮皮魯系列出名至今,上至大型民企出版社,下至路邊小報亭,鄭淵潔曾多次為了維權奮力奔走。

2006年4月,《皮皮魯總動員》被盜版書商盜印,鄭淵潔立刻向有關部門反映了情況。8月12日,央視《新聞聯播》報道盜印《皮皮魯總動員》案件告破。收繳盜版書320萬本,涉案盜版金額2000多萬元。

2016年8月4日,作家鄭淵潔在微博發文稱,江蘇鳳凰美術出版社2016年6月出版《舒克和貝塔》一書,未標明自己的原著作者身份,侵犯其署名權,要求相關方立即停止侵權行為。並稱,「購買了侵權出版物《舒克和貝塔》的讀者,請依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四十九條,向店家要求雙倍賠償」。

同年8月17日,國家版權局認定江蘇鳳凰美術出版社出版的《舒克和貝塔》圖書侵權成立,銷毀侵權出版物,江蘇鳳凰美術出版社向鄭淵潔賠償二十五萬元。

據傳有一次鄭淵潔和好友崔永元走在北京大街上,看到路邊一家報亭買的是他的盜版雜誌,也想向相關部門舉報,後來在小崔「人家也不容易」的勸說下放棄舉報,才讓這家小報廳「逃過一劫」。

而這次對曹文軒的質疑,則更像是鄭淵潔對童書行業的一次揭露。

據統計,中國的童書市場,一年有200億的規模。為了擴大銷量,出版社與作家、書店確實存在著一定的利益驅動,包括進入學校以講座的名義簽售。

作家想自己的書大賣可以理解,但如果方式不當,不合乎規定,佔用了孩子們的上課時間,強制孩子購買,甚至是故意買高價等,都是無法讓人接受的。

幾個月前,「六小齡童」章金萊在學校裏一臉冷漠的簽名,高價售賣西遊記的視頻曾被傳到網上引起羣嘲,那麼作為寫書給孩子看的童書作家,若為了利益就佔孩子「便宜」,恐怕會更讓人感到失望與厭惡。

鄭淵潔的這次發聲,或許揭開的只是一個不少人都知道的冰山一角,但無疑也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畢竟先有關注,才會有改變。

而同時依然沒有過氣的鄭淵潔似乎也讓人們知道了,他並不僅僅只會寫童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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