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电影《海市蜃楼》,我更愿意把它看成是玄幻片。

如果电影里有明白无误的玄幻的元素,那么,再提这个电影是悬疑片,就是糟蹋了悬疑片本质上的对智商的考验。

《海市蜃楼》的玄幻元素,在于它的故事情境不是现实性的,而是超现实的。你说它是科幻电影,但是,它的穿越时空的设定,又让这种设定找不到任何科学的验证。

所以,还是把它归之于玄幻片比较合适一点,这样也可以解释电影里的一些匪夷所思的情境。

玄幻故事里的世界与情境,自然是假的,不存在的,但是它能够把那些不成立的状态,化成可见可观的实在,可以洞见我们平时隐性的人生感悟与哲理。所以,《西游记》写的是一个不存在的神话世界,但却能折射出现实的投影,从而彰显出它的基调虽然是虚幻的但是它反映的内质却有着现实的洞察性。

《海市蜃楼》究竟想表现一种什么样的思想?

人生是不完美的,所以,人类有一种梦想,就是想修改人生的不圆满,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因为时间总是向前大阔步前进,而绝不会回过头去,让后悔药有发挥药效的机会。

但自从人类在玄幻的境界里发明了“时空穿越”、“时间倒流”这种种乌托邦砝码之后,人类的后悔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用场。

《海市蜃楼》就是一剂疗治人生残缺的后悔药。

而这一模式在之前的相当数量的影片中,可以说占据着非常大的比重。《海市蜃楼》这部电影,与美国拍摄于2004年的《蝴蝶效应》的构思上极其相似。

《蝴蝶效应》里实现与过去沟通的节点,是那一本日记本。只要打开日记本,就可以回到过去的时间点。

在《海市蜃楼》里,这一时间点,被置换成一架旧电视机与录像机。这有一点如同《午夜凶铃》中的玲子能够钻出屏幕的电视机的类似设定。

这个至关重要的让故事得以成立的节点,在电影里已经约定俗成到不需要进行任何科学阐述与认证了。

这是电影里的最不真实的部分,就像《蝴蝶效应》里的日记本为什么能够成为回到过去的时空入口,是最不需要去质疑与问询的。

恰恰是在这个最玄幻的设定中,电影逃脱了对虚假情境的指责,但是,在其它的部位,电影却摆出了一副严谨到一丝不苟的追求真实性极致的气派。

而正是这份气派,震慑住了观众,使观众愿意在电影打造的情境面前,认可它的现实性。

但有趣的是,电影的整个故事恰恰建立在一个虚假的玄幻的基础认定之上的。

在一个海市蜃楼的虚假幻影中,导演建造了他的坚实的煞有介事的现实生活大树。这也是这部电影之所以采用这样的一个片名的原因。

有了这样的设定,导演就可以在以“撒谎”为已任的电影机镜头面前,来不断尝试着在通常情况下,我们在一次性的人生中无法体验到的多种人生的可能。

在影片里的第一次女主角经历的人生流程中,她体验到的是一次近在咫尺的悲剧。一个小男孩因为看到邻居杀妻,正当他夺路而逃的时候,被车撞死。

当一次机缘偶然来临,就是那一个电影里至关重要的玄幻设定,不请自到地来到身边的时候,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作出本能的修改人生历程中的巨大瑕疵的反应。

这个机缘,就是在暴风雨突至的恶劣天气下,激活了某种神秘的用我们中国人可以附会成“天人合一”现象的电视机传输通道。通过这个通道,女主角实现了与25年前的那个小男孩的信息互通。

她阻止了那个小男孩踏上邻居家的死亡现场,从而避免了他的悲剧性的命运。

但是,她这一改变历史上的“蝴蝶效应”起因的善举,却因此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这一命运,给她带来的最大的打击,是她将不再拥有一个她最心爱的女儿。

从影片里的情境看,她可以没有丈夫,但不能没有女儿。强烈的母爱情结,使女主人公魂不守舍,痛不欲生。

她拯救了一个男孩,但是却导致了自己失去了心爱的女儿。

这正所谓“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既然已经有了电影里发掘出的玄幻设定,没有一个人不愿意去冒险再尝试一次,去更改人生的不如意处的。

如果女主第一次是无意识中,出于善良的本能,去拯救了一个小男孩,改变了命运的轨迹与走向的话,那么,第二次,她则是出于强烈的主观动机,为了拯救自己的女儿,让她存在于自己的身边,而重新更改了现实的走向。

至于现实中的那些杀妻案件真相,真的不是她所关心的。我们可以看到,在电影里,她拥有丈夫的那一次人生流程中,当丈夫读着报上杀妻男的最终自杀的新闻的时候,她不为所动,似若无闻,她真的不想关心她经历的所有人生中的悲剧性源头。

所以,电影里的杀妻案件,仅仅是一起电影故事的导火线,是电影里的前台的布景,是给予电影一个真实性定调的素材,是展示女主公内心冲突的启动平台。

这个杀妻案件,是导演不愿意改变的一个存在。为了让这个存在,被绑定在社会现实中,电影里还特意将这个案件与柏林墙倒塌这个真实事件相挂钩。所以,《海市蜃楼》这个看似以空中楼阁为基座的电影,偏偏要建立在一个对二十一世纪现实世界产生重大影响的历史事件中,看起来是导演的涉笔成趣,但更应该看成是导演的有意为之。用一句俗语来说,这就叫拉大旗、扯虎皮。越是假的东西,越是要与真的联系在一起,而越是真的东西,却需反其意用之,越要证明它是假的。

实际上,在电影里,我们看到,在女主角因为改变了小男孩的死亡命运、从而导致自己的人生改变之后,小男孩也因为他的寻找,也就是寻找那个从未来穿越时空来拯救他的那个女人即女主角,导致了时空也发生了改变。这就是电影里未加以表现的那个时空。这个时空,只出现在小男孩长大后成为警察来接待疑窦丛生的女主角的这一人生流程的回忆中。

在这个段落中,我们看到女主角在火车上遇到了警察,而没有遇到自己丈夫的朋友,也失去了之后遇到丈夫的机会,她与警察相恋、结婚。警察并不知道,女主角还有另外一段人生,不知道她与她后来的丈夫结婚。电影里略去了这条线。

可以看出,电影一旦引入了“蝴蝶效应”这一玄幻的定义,便导致了女主角的人生便可以有无数的可能。电影恰恰回避了小男孩长大后寻找女主角、也就是小男孩后来成为警察的那条线,如果电影按照这条线来叙事的话,那么我们会看到的是,警察同样面对的是生离死别的痛苦。

但女主角显然对与警察相遇并且建立情感线索的这条线并没有情有多钟,关键原因,是这条线索里,她没有与警察育有孩子。试想一下,如果她与这名警察也诞有一个孩子,那么,女主角该如何选择?

我们知道,这部电影创意的来源,是导演曾经有过一个女友,想生有一个孩子,与他的意见相左,于是分手了。这样,导演由此生发出人生选择所导致的各种可能,如果按照女友的意见,那么,他的人生中将会有一个孩子,而他走了自己的路,这个选择中没有孩子的存在。这两种选择,在现实生活中是相互排斥的,但是玄幻的设定,让两种人生,可以在电影里成为可能的演绎,这基本奠定了导演为什么拍摄《海市蜃楼》的主要动因。

可以看出,警察的那条隐性线索与丈夫那条线索,寄寓着导演拍摄此片的主要意图。如果这两条线里,女主角都有孩子,那么,这种势均力敌的选项,才是最为痛苦的。其痛苦的程度,也正是各类电影之所以所热衷选择的一个重要原因。比如在《苏菲的选择》中,女主角在纳粹集中营里面临着在子女之间作出“杀一留一”的痛苦的选择。冯小刚导演的《唐山大地震》中,我们看到,在自然灾难面前,母亲因为儿子与女儿只能选择救一个,而成为电影里的最为纠结的情节源头。

《海市蜃楼》里的女主角幸好面对的是一项单项选择,她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死亡,重新启动了“玄幻”转换的节点,选择了那条能够拥有女儿的人生空间。她终于在险象环生的选择中,完美地拥有了女儿。电影实际上在这里走了一条险韵,因为女主角把希望寄托在警察身上,开启另一条人生可能的选择,但怎么能够知道,警察再次对过去的改变,就是让今天的警察,对昨天的小男孩叮嘱,让他不要去寻找女主角,但这样做,怎么能保证不会造成更为繁复的“蝴蝶效应”呢?这种后续结果里,很可能会造成与女儿同样失之交臂的后果。

我们在《海市蜃楼》里看到电影里的最后一条人生轨迹线中,那个杀妻男安然无恙,没有像前几种可能性的人生流程中事发被捕,可以看出,警察最后改变的那条人生线,也改变了杀妻男的人生轨迹(他并没有如前几段空间线中被识破抓捕),但女主角竟然还能守住她期望的女儿在场的那个人生,这样的设定实在有一点危若累卵。

所以,触动“蝴蝶效应”是很危险的,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种玄幻的想象,很可能导致的是对前面一个因素的改变,下一个时间段,就会站在地球毁灭的尴尬地段。

但好在《海市蜃楼》里把擅自改变世界的因果关系,还控制在“人事”的范畴里,没有涉及到自然的大幅度的改变,经过对人生不如意的修改,女主角终于还是如愿地站到了她需要的结局中来。

我们不妨看一下,影片里的不同人生轨迹线中,杀妻男的命运线有何变化。在第一个人生轨迹线,也就是小男孩被撞车而亡的那条线里,杀妻男手里拿着利刃追到室外,看样子,他被立刻识破了,当时就被抓捕归案。但直到25年后,女主角的丈夫在报纸上看到,杀妻男在狱中负罪自杀。在这一人生流程中,杀妻男并未与丈夫的飞行员朋友的母亲生活在一起,虽然朋友的母亲与杀妻男的关系是可能存在的,但是朋友的母亲一直是独身的。虽然女主因此而对杀妻男没有印象,但是,杀妻男这一段确凿无疑的埋葬尸体的事实,还是留在女主的记忆里,成为她在其它流程中,能够掌握更多资信的理由与缘由。后来在女主拥有女儿的人生流程中,她用了第一段人生流程中报上提到杀人男埋妻位置,找到了尸骸的证据。在这一个人生流程里,杀妻男一直在25年后,仍然安然无恙。在电影里以闪回方式出现的女主与警察厮守的段落中,没有出现杀妻男是否被发现真相的交待。而最后的一段人生流程中,我们看到杀妻男潜伏得很好,然后是女主找出了杀男妻的证据,帮助警察完成了他的宿愿。因为警察半辈子就是想证实杀妻男的罪行事实,而现在由女主通过她的预知能力(女主因为经历过多重人生,就像“穿越剧”那样,能够预知谜底而获得了人类最为宝贵的预言权,就是说她掌有人生最宝贵的“后悔药”功效),而发掘出了证据,坐实了杀妻男的杀人事实。

《海市蜃楼》在创意上,我们感到并不是特立独行的一部影片,可以说它立足在西方电影中已经运用得非常娴熟的“时空穿越”“蝴蝶效应”诸如此类的我们宁愿将其归结为玄幻片元素的一些既往设定中,并无特别的新奇与超越之处;它着重探讨了一个不同的选择,可以产生不同的人生属性这样一种决定“人生阴缺圆缺”的主题意旨,可以启发我们该如何珍重我们的思考,如此珍惜我们在人生中最为宝贵的东西。我们在电影里恰恰看到的是,女主角一次次动用玄幻的时空穿越利器,就是想寻找到一条对自己伤害最小的人生轨迹,而这种测试伤害的砝码,就是以自己的孩子为度量衡的,正所谓:老婆是别人的好,孩子的是自己的好,在这种中外皆通的理念作用下,电影完成了它的主题表达。说电影是悬疑片,显然它不具备悬疑片丝丝入扣的解套释疑推理,它更多地像是套着玄幻片牌照的情感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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