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別人挖好的坑，還得往下跳——周世宗與趙普的無聲交鋒（二）
959年初，周世宗柴榮在三徵淮南奪取南唐的江北之地後，將兵鋒指向了北方，準備奪取被契丹所佔據的幽雲十六州。
出征前夕，周世宗的主要謀臣王樸突然無疾而終。
尚未出徵，先喪重臣，此事顯得非常詭異，也頗為不祥。周世宗雖然極為心痛，但他一向不信邪，靠著頑強的意志力繼續北征。周軍兵鋒所指，所向披靡，到5月份，已經奪取了三州（瀛洲、莫州、易州）和三關（益津關、瓦橋關、淤口關）。正在周軍準備一鼓作氣，徹底與敵決戰幽州城下的時候，周世宗卻突然病了，周軍只能暫時班師回朝。
在班師回京的路上，有一天發生了一件怪事。
史書記載：
「一日，忽於地中得一木，長二三尺，如人至揭物者，其上卦全題雲：『點檢做』，觀者莫測何物也。」
很顯然，這是一句讖語，預測的是「點檢要做天子」。
如果你是皇帝，正在生病，並且病的還有點重，突然看到了這麼一個東西，你會怎麼想？你會怎麼做？
可怕的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個小木牌的事，鬧得全軍皆知，已經形成了一種無法撲滅的輿論，這就更令人感到可疑、棘手了。
此時，帝國的兩大支柱王樸和周世宗柴榮都出了問題。王樸在此次北征之前突然無疾而終，而周世宗在北征途中突然生病，而且還病得不輕，在這個節骨眼突然又出現這麼一個帶有明顯預言性質的讖語，後面的指向不言而喻。
很明顯，做出這樣一個木牌的人，居心非常險惡，他是在存心挑撥禁軍統帥與皇帝之間的關係。雖然在過去的數十年裏，禁軍統帥與皇帝之間的關係本身就十分的微妙，但是現在一下子被人挑明瞭，就顯得十分耐人尋味。
令周世宗無語的是，面對這樣一個明顯的陷阱和大坑，自己作為一個正常人，卻又不得不主動地跳進去。
想一想就很清楚，不管是誰造出來的這句讖語，即便它是張永德的政敵所拋出來的陷害張永德的道具，關鍵還在於張永德本人。
那麼張永德本人到底如何？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不在了，他是否能夠擔當大任？其他禁軍和藩鎮將領們會怎麼做？
估計連周世宗本人也有點躊躇，於是做了一個小小的測試，
有一句話叫做，千萬別測試你身邊的人，因為你得出來的永遠都是會讓你失望的結論，周世宗自然也不例外。
史書記載：
「周世宗既定三關，遇疾而還。至澶淵，遲留不行，雖宰輔近臣問疾者皆莫得見，中外恟懼。時張永德……以親故，獨得至臥內。於是，羣臣因永德言：『天下未定，根本空虛，四方諸侯，惟幸京師之有變。今澶、汴相去甚邇，不速歸以安人情，顧憚朝夕之勞而遲回於此，如有不可諱，奈宗廟何！』永德然之，承間為世宗言如羣臣旨。世宗問曰：『誰使汝為此言？』永德對：『羣臣之意，皆願如此』。世宗熟視久之，嘆曰：『吾固知汝必為人所教，獨不喻吾意哉？然吾觀汝之窮薄，惡足當此！』即日趣駕歸京師。」
周世宗對張永德大為失望。
在周世宗看來，張永德的人品和行為模式與預想中差不多，也就是說這是一個沒什麼主見的人，一旦到了大事關口，很容易被其他人的意見所左右，即便他自己忠心耿耿可昭日月，但是將來被人一慫恿，他還能繼續保持自己的意見和原則嗎？
難！
也就是說，張永德難堪大任，不管是讓他輔佐將來的小皇帝，還是傳位於他，都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而這，恰恰正中造小木牌那個人的心思。
周世宗也明白這一點，但是卻毫無辦法。也就是說，這個人堂堂正正地行了一個陽謀，給你挖了一個大坑，你還只能乖乖的跳進去，一點辦法都沒有。
其實，也不能說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周世宗還是做了一定的努力的。6月份到汴京之後，他迅速冊立皇后（以威望極高的藩鎮大將符彥卿的女兒為皇后）和皇子，確定繼承人，同時費盡心思地設計了一套權力制衡體系，以保後周王朝能繼續續命。
在政治方面，周世宗託孤於宰相範質、王溥與魏仁浦三位大臣。範質、王溥兩人蔘知樞密院事，而魏仁溥則兼樞密使。也就是說，周世宗將軍政大權完全給了這三位宰相，由這三位文人全權處理各種軍國事務。
在禁軍系統方面，周世宗重點防範張永德（郭威的女婿）、李重進（郭威的外甥）兩人，張永德被免去殿前都點檢職務，出任澶州節度使，李重進繼續保留侍衛親軍都指揮使的職銜，但卻被調到淮南，鎮守揚州。而趙匡胤和韓通兩位則成為最大的獲益者，趙匡胤升為新的殿前都點檢，韓通升為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加同平章事，而且在右拾遺楊徽之的提醒下，周世宗還下令軍隊的事務主要由韓通裁決。除此之外，世宗還對部分藩鎮大帥進行「換鎮」，青州節度使李洪義從山東被調到遙遠的關中作永興軍節度使，永興軍節度使王彥超則移鎮鳳翔。
這樣一來，就形成了文靠三位宰相，武靠韓通、趙匡胤、符彥卿，文武協力以維持幼子柴宗訓的局面。尤其是最重要的軍隊方面，韓通雖然急躁但卻質樸、忠誠，由他掌管軍隊事務，周世宗是一萬個放心的；趙匡胤則是周世宗像子侄一樣關懷、重用的青年將領，英勇善戰，只是資望稍有不足，周世宗也是放心的；符彥卿是外戚，又是地方藩鎮大帥們的一面旗子，周世宗也可以放心了。而最具威脅性的張永德與李重進，都已經被調出京師，自然也再無威脅了。
可以說，周世宗已經把該算到的威脅都算到了，也一一做了對策，應該萬無一失了吧！
1.本文為《趙普：救時宰相是怎麼煉成的》第7篇。
2.本文全目錄為：
履霜：即將推出《趙普：救時宰相是怎麼煉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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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迄今為止，已先後研究過多名歷史人物（主要有安祿山、司馬懿、張璁、楊永泰、郭嘉、楊宇霆等）的性情、思維與策略等情況，有興趣的朋友不妨一觀：
履霜：履霜重點文章及課程集合（2018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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